最多十分鍾,那人體力就跟不上了,累的牛喘,被和尚一把按倒在地,事實證明,我確實沒有認錯人,這家夥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就哆哆嗦嗦叫了聲:“天少爺。”


    我所認識的人裏,除了老頭子的手下,沒人會叫這個酸溜溜的稱呼,我在周圍環視一下,覺得這裏不是問話的地方,就把他架出胡同,和尚拿著匕首,伸到外衣裏麵頂著他的腰,這家夥看起來是個很明事理的人,知道自己一旦不老實,腰上就會多個血窟窿,所以乖乖的被我們押到存放裝備的地方。


    我隻問了兩句,那家夥就很誠實的說自己原來在江北大孔橋盤口上做事,叫張勤峰,我又問了一些關於大孔橋盤口上的事,他一回答,我腦子裏對這個人的印象就逐漸清晰起來。


    這個張勤峰是大孔橋盤口盤頭羅毅的小舅子,為人很滑,而且貪念特別重,他自己沒有什麽本事,靠著羅毅的關係暗地裏黑盤口的貨,開始幾次做的很隱秘,可能是因為內部分贓不均,後來事情就被捅到曹實那裏,羅毅跑去求情,加上曹實也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上下其手就幫他瞞了過去。


    我問他為什麽會到寧夏來,張勤峰的回答就有些支吾,說是江北出事以後很多人都在躲,他到寧夏來是為了避風頭。


    第八十九章 挺進賀蘭(一)


    “到寧夏來避風頭?”我望著張勤峰那張嚇的有點發白的臉,就忍不住想抽他。他的這番話如果放到前兩年,說不準我也就信了。但從去年開始,我讓人坑的這麽慘,再不長點記性,真是一把年紀都活在狗身上。


    不過我並沒有急著拆穿他,接著問他,前段日子江北出事時的詳情,這次這家夥回答的更幹脆,直接就說出事的時候他沒在盤口,什麽都不知道。


    “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還沒說話,和尚在旁邊就笑眯眯的插了一句,張勤峰使勁點頭,眼神更加驚恐。和尚也不理他,抖著一身彪子肉,找了個盆滿滿接上水,硬把張勤峰的腦袋按進水裏,張勤峰要掙紮,不過他那二兩小勁兒還沒和尚兩個手指頭氣力大,被按的紋絲不動,和尚看著表,足足一分鍾,才鬆手放他出來。


    就這一分鍾,丫就挺不住了,看著很慘。我又問他一遍,張勤峰哭喪著臉,說剛才自己說的都是真話。


    話音一落,和尚又抓著他腦袋按進水裏,一邊還對我說,象這種軟骨頭,最多悶他三次,你不想知道的事他也會一骨腦吐出來。


    和尚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盯著表給張勤峰掐時間,看樣子直接就想奔著張勤峰的肺活量極限而去。


    這次悶的時間更長,我看張勤峰的兩條腿都蹬直了,怕搞出人命,趕緊讓和尚鬆手,張勤峰腦袋一出水麵就開始咳,好象是被嗆到了,咳的鼻涕眼淚橫流,跟水珠子混在一起順著下巴往下滴,我再一問,他幾乎哭出聲來:“天少爺!我姐夫做的事跟我沒關係啊!”


    “你姐夫?羅毅?”我馬上揪著張勤峰的衣領:“怎麽回事!說!”


    等他一說完,我才知道,老頭子手下確實出了內鬼,裏應外合,才把他徹底搞沉了。


    江北出事前幾天,一切還都很平靜,張勤峰在曹實手下逃過一難,所以吃虧之後老實了不少,每天在盤口上混日子。有一天,羅毅悄悄跟他說,讓他在家裏呆幾天,別到盤口上露麵。張勤峰問為什麽,羅毅卻不肯說,並且讓他嘴巴一定得嚴。


    張勤峰對他姐夫又敬又怕,不敢追著問,但也從羅毅的語氣和神色中揣摩出一絲不妙。他當時就預感著要出事,所以連自己家都沒回,直接躲到了一個朋友那裏。


    緊接著,江北出事,檔口盤口上的人被一掃而光,鬧的滿城風雨,張勤峰因為一直躲著,所以無驚無險,但他心裏很不安穩,等到事態稍稍平息,羅毅聯係了張勤峰,讓他出來做事。


    張勤峰當時就以為羅毅瘋了,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拋頭露麵,但是事後他才知道,老頭子倒台,他手下的人卻沒有全部倒黴,起碼羅毅和另幾個檔口盤口上的主事者都在。隻不過所有人都暫時轉入了地下,輕易不露麵。而且,張勤峰發現,羅毅手下的人全部更換了一遍,有的是別的盤口上的夥計,還有一小部分江北地頭上的小魚小蝦。


    張勤峰很雞賊,已經察覺到羅毅肯定是變質了,象他這樣的人無法接觸到高層機密,看待問題都是從自己的經驗角度出發的,他很清楚老頭子的能力,害怕總有一天老頭子翻盤以後搞大清洗,所以在江北越呆越覺得不妥當,恰好羅毅需要派人到寧夏來,張勤峰巴不得早點離開江北這個是非之地,於是把這個活兒給搶了下來。


    除了張勤峰,羅毅派到寧夏的還有另外兩個人,他們都有各自的分工,張勤峰的任務是照羅毅列出的單子去采購一些物品。


    讓我吃驚的是,羅毅列的單子幾乎和我們采購的裝備一模一樣,也就是說,他們可能也要在寧夏附近做活兒,而且做活兒的大致環境跟我們沒什麽區別,因為去什麽地方就要準備相應的裝備,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問到這裏,張勤峰就再說不出什麽,和尚不信,又灌了他兩次,搞的他痛不欲生,卻始終沒有新口供,我就覺得這家夥可能隻知道這麽多。


    果然是內鬼裏應外合搞垮了老頭子,但是我知道,羅毅還沒有這麽大的能量,他也隻是一枚棋子,真正的黑手還躲在幕後。


    說起來很巧,張勤峰他們臨時住的地方跟小胡子的夥計離的不遠,因為附近就有一個古玩市場,很多店裏都做裝備生意,采購起來比較方便。我因為想著事情,臉色陰晴不定,張勤峰一咳完,就開始悔過,表忠心,發誓跟他姐夫勢不兩立。


    我聽著想笑,卻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家夥,和尚就跟我說,如果今天不是僥幸遇到也就算了,既然跟他照了麵,就絕對不能再放他走。我說那怎麽辦,也不能好端端的就把他做掉。


    “扣起來,這個人總之是不能放走的。”


    我也覺得是這樣,張勤峰這樣的軟骨頭如果放回去,會把我們的行蹤暴露無遺。小胡子的夥計把他帶下去,我就對小胡子說是不是許晚亭那個老不死的也把手伸到這裏來了,因為是他幕後操作搞沉老頭子的,江北的內鬼肯定也是和他接的頭,老頭子一失蹤,那些夥計都被姓許的收編,轉投到他門下做事。


    小胡子沉吟一下,說不會,許晚亭這種人,老的快成精了,他不會用臨時收編來的人去做大事,不可靠,而且容易窩裏鬥,最有可能的,就是江北的內鬼把人暗中收攏到手下,繼續沿老頭子原來那條線做事。


    我的心一沉,即便非常不情願,但是腦海中立即就想到曹實。從理論上講,他把老頭子打倒以後取而代之的可能性很大,因為曹實在江北的地位很高,而且知道許多內情,他要自立門戶,是有這個實力的。但從我們相處這麽多年來看,我始終還是不相信他能做出這種事,正沉思間,突然想起小胡子說過的那句話,人,都有兩張臉。


    我很願意相信曹實,但是前一次在江北發生的事很離譜而且很過分,讓他身上蒙了一層無法看透的薄膜。


    猛然間我就覺得怕,如果這些事真的是曹實做的,我該怎麽樣?難道要和一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拔刀相向嗎?我一直把他拿朋友看待,不管是他捅我一刀,還是我捅他一刀,那種滋味都會非常難受。


    接下來再一商議,我們就覺得事態比想象中的嚴重,不管羅毅張勤峰這幫人現在是跟誰做事,總之江北那幫新勢力很可能已經開始移師寧夏,而且采購跟我們一樣的裝備,這就不能排除一個可能:他們也洞悉了關於雲壇峰的情況。如果我們跟他們真在途中遭遇,火拚是肯定的,誰都不會放過誰。


    這些還不要緊,最怕的就是他們如果真為雲壇峰而來,並且提前找到了這個地方,我們哭都來不及。我和小胡子都不是愛惹事的人,但現在想來想去,覺得不下狠手是不行了,至少要把他們在寧夏的先遣站給抄掉,等他們的隊伍過來,起碼要被亂七八糟的情況絆住幾天,有這幾天時間,我們就占了先機,很多事情也許都會改變。


    這樣一想,越發覺得時間緊迫,和尚帶人根據張勤峰供出的地址過去,抓了人,又運走他們已經購置好的裝備,我跟小胡子這邊就挑選裝備和人,隨時準備出發。麻爹自己收拾了一個大背包,幹糧占了百分之八十,我心想他也畢竟是這麽大歲數的人了,一路跟著我們翻山越嶺,恐怕吃不消,於是就勸他留下等我們。


    “不行。”麻爹搖搖頭,趁著身邊沒人,悄悄對我說:“上次在開陽老林子裏的事,讓老子放不下心,和尚他們的門戶也不幹淨,老子闖蕩多年,路上跟著你也好提點提點,你千萬不要攔著,本來小胡子就覺得老子拖他們後腿,耽誤事,如果你再一說,他就更有理由。更重要的是,有老子在,胡子跟和尚搞到好東西,他蒙不住老子。”


    我沒再多說,感激的拍拍麻爹,老家夥又醜又刁又扣門又愛吹,但心還是很善的。


    打點好行裝,我們立即動身,那張從手劄裏分解出來的圖經過我們核對分析,應該是在賀蘭山北麓,我們可以先趕到巴彥敖包,然後以那裏為出發點,向南進入賀蘭山脈。很多細節情況事先已經搞清楚了,最接近賀蘭山北麓的地方,有一個叫做烏蘭布浪的小村子,能找到向導。


    這一路過去,我們都有些緊張,本來好好的計劃,突然就冒出搶生意的,逼著我們不得不趕進度。還有一點,圖裏隱含的雲壇峰好象是個很孤僻的地名,事先找人打聽,所有人都表示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我也覺得,雲壇峰這三個字應該不符合當時西夏人對地名的稱呼習慣,萬一是路修篁玩個性搞創新,自己給這座山起的名字,那就糟糕透了。


    第九十章 挺進賀蘭(二)


    我們以最快速度找到那個叫做烏蘭布浪的村子,然後就小心的在村子裏挑選向導。賀蘭山脈是近南北走向,如果要從東往西走,可能隻有三四十公裏寬,很多當地人都認識路,但要從北向南走,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在尋找過程中,很多村民都說一個叫巴圖的人可以準確無誤的帶人走完整條賀蘭山脈,我們很高興,就去找這個巴圖。


    巴圖是個魁梧的蒙古族漢子,青須須的絡腮胡子,我猜想他肯定一脫衣服就能露出一巴掌寬的護心毛。雙方一交談,巴圖表示做向導絕對沒問題,隻要在賀蘭山脈,無論我們去那裏,他都能把我們帶到,看著他歲數也不算大,我就有點懷疑,在我印象裏,要是頭發胡子都不白,就沒資格說這樣的大話,巴圖可能看出我的顧慮,有一點生氣。


    “不相信我?你們到附近問問,整條賀蘭山,有我巴圖不知道的地方嗎?”


    他說的很肯定,而且語氣裏有一些自豪。和尚和他搭腔,引他的話,巴圖當然沒有和尚那麽多的心眼,三逗兩逗的,就告訴我們了一些事情。


    巴圖家祖輩都生活在烏蘭布浪,所謂靠山吃山,巴圖家基本就是靠進山打獵采藥為生,巴圖的父親是個經驗豐富的獵人,據說單臂持槍就能打中峭壁上的岩羊,在附近很有名氣,他三十三歲的時候才生下巴圖,所以對這個獨子愛惜的不得了。


    不過自從巴圖一降生,厄運就一直纏繞著他,體弱多病不說,還經常無緣無故的昏迷,一昏迷就是兩三天,而且在昏迷中,家裏人都能聽到已經失去意識的巴圖會突然尖著嗓子笑,那種笑聲很怪異,就好象什麽東西掐住他的脖子,又撓他胳肢窩,迫使他發出這樣奇怪的笑聲。巴圖的父親心急如焚,把能想到的辦法全部想了一遍,但是沒有一點作用,一個月裏麵,巴圖總會昏迷兩三次,被折磨的骨瘦如柴,村裏的人就都認為這個孩子活不長,肯定要夭折。


    在巴圖十二歲的時候,村子裏來了一個漢人老頭兒,跟村民打聽一種乳白色的石頭,巴圖雖然常年被怪病折磨,但總歸是個人,不犯病的時候也會出門溜溜彎兒,結果就遇見這個老頭兒,老頭看見巴圖馬上大吃一驚,巴圖的父親覺得奇怪,過去跟老頭兒搭話,老頭兒張口就說出巴圖平時所犯的症狀,然後說,這個孩子,活不過二十歲。


    巴圖父親一看老頭兒這麽神,以為他是醫生,當時差點給老頭跪下,央求他給巴圖治病,無論需要什麽藥,花多少錢,自己都願意出。老頭兒沉吟了半天,才說,巴圖並不是得了什麽病,但其餘的話,他就不肯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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