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主動從奉天城撤到大石橋一帶,看起來隻是退讓了一小步,但是在政治意義上卻非同小可。日軍駐紮在奉天城外時,還意味著尚有反擊之力,並迫使國民革命軍不能把南滿鐵路兩側的控製區聯成一片,也就牽製了國民革命軍入關的可能。


    但是現在日軍這一退,不僅將南滿的交通樞紐奉天城拱手相讓,也意味著革命委員會真正掌握住了南滿地區的主導權力,即便是還對革命委員會抱有不滿的士紳地主,此刻也沒有了繼續觀望下去的理由。


    而對於俄國來說,最為糟糕的局麵出現了。俄國人之前想要從日本和革命委員會身上割肉,仗的是雙方處於對峙的局麵之中,而俄國尚未下場,因此雙方隻要想贏就得拉攏俄國。


    事實上因為受日俄戰爭的影響,俄國人普遍不認為日本人會就此認輸,因此等到氣溫回暖之後必然還會爆發一場大戰,而這場戰爭才會決定滿洲的歸屬。


    正因為存在這樣一個預判,所以俄國人一邊對著革命委員會和日本漫無目的的開價,但卻並沒有決定站在哪一方。雖然沙皇和沙後倒是蠻喜歡那位中國人的,但是彼得堡對於革命委員會卻一點都不感冒。如果不是歐洲這邊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彼得堡恐怕早就選擇和日本聯手了,畢竟中國人才是滿洲的原住民,隻要有機會彼得堡總是優先打擊自己勢力範圍內的本土力量的。


    隻是現在的彼得堡畢竟不是斯托雷平時代的彼得堡了,斯托雷平的死亡使得俄國的大貴族們再也找不出一個肯出來承擔責任的政治領袖了,現在的彼得堡已經成為了宮廷近幸派的天下。之前為斯托雷平所壓製的宮廷近幸派正在清算斯托雷平時期主持新政的官員們,俄國的大貴族們正竭力抵擋著這種政治上的進攻,哪裏還能在遠東挑起一場戰爭。


    正因為彼得堡對於滿洲事務的遲疑不決,使得俄國和日本遲遲沒能達成新的俄日密約,而日本突如其來的退縮政策,更是讓俄日密約的談判無疾而終了。


    駐華公使廓索維慈見勢不妙,立刻向彼得堡外交部發電說:“…革命委員會主席吳川即尼古拉少將態度曖昧,雖然其在哈爾濱特別市的籌建中出力不小,也令許多俄國人獲得了該市的官職,但是對於讓帝國南下接手南滿鐵路及南方各港口的要求,他總是在尋找各種理由推托。


    而日本此次主動後撤,導致革命委員會成員及滿洲民眾的民族自豪感大為高漲,一些中國人開始把目光從日本人轉向了北滿的俄國人,認為俄國在北滿獲得了太多的權益。這種抱怨之聲正在損害帝國在滿洲的聲譽,就好似日俄戰爭之前掀起的拒俄運動一般,令帝國在北滿的動作大受阻擾。


    為防止事態繼續惡化下去,我以為應當先穩定住帝國對於哈爾濱特別市的控製,並迫使革命委員會放棄對於外蒙古地區的控製,先讓我們掌握住庫倫地區的活佛和蒙古王公會議,然後再等待機會把外蒙古、呼倫貝爾等地從中國分離出來。


    當然最終的目的,應當以第二鬆花江和嫩江一線同革命委員會做出分離,從而將滿洲裏到綏芬河的鐵路完全納入帝國的疆域,進而穩固住帝國在遠東的疆域。”


    外交大臣薩宗諾夫很快給了廓索維慈回電,同意了他的主張,並通告他:“…塞爾維亞和保加利亞的同盟即將締結,帝國並無餘力看住東方,我們需要先穩住尼古拉少將,令他繼續站在我們這邊,而不是被東方的民族主義所蠱惑。另外,請注意和德國人保持距離,我國的外交政策並未轉向。”


    這兩封電報為俄國領事館內的布爾什維克所截獲,從而使得吳川了解了廓索維慈在談判中的底線。確定俄國人並沒有翻臉的意圖之後,吳川最終還是和廓索維慈達成了一個協議,掃清了中日談判之中的一塊擋路石。


    第一北滿地區的投資,華俄道勝銀行及俄國資本有優先權,之後方可向其他國家籌集投資,但是鐵路建設不允許。第二庫倫革命委員會不得阻擾外蒙古地區自治,且必須在6月之前完全撤出庫倫。第三革命委員會現在正在籌建的滿洲裏到庫倫鐵路,俄國必須占有一半的股權。


    其實廓索維慈更想把這條鐵路線改為上烏斯丁-恰克圖-庫倫,不過這個時候中東鐵路管理局的官員們站在了吳川這一邊,上烏斯丁可就不歸中東鐵路管理局管了。在利益的驅使下,廓索維慈的主張沒有得到哈爾濱俄國官員們的支持,最終還是通過了吳川的鐵路建設方案。


    和廓索維慈達成協議後不久,吳川就給夏陽發了電報,同意了他對於外蒙地區的一係列政策。首先是外蒙古四部104旗欠債1100萬兩白銀的問題,夏陽提出沒收以大盛魁為首的不合作商號的債務和商鋪,然後和中小商號達成和解,則這筆債務最終可以最後減免至365萬兩。


    但是這一數字對於外蒙古各部來說也還是個天文數字,差不多要把外蒙古草原上的牲畜賣掉三分之一,才能支付的起。因此他主張建立蒙古地方銀行,365萬兩欠債轉為銀行股本,然後再把外蒙古的礦產開發權和鐵路修建權折價635萬兩白銀注入,最終形成總股本1000萬兩白銀的銀行。


    這樣既可以解脫蒙古牧民身上的負債,解除這些普通牧民和蒙古王公之間的利害關係,也能夠讓革命委員會控製住外蒙古地區的礦產開發和鐵路建設,防止俄國人直接插手。


    其次是將外蒙古分割為庫倫、科布多、烏裏雅蘇台、巴音圖門四個自治區,從而破壞外蒙古四部聯合的局麵。


    吳川認為夏陽的主張可行,並要求他在開春後帶人撤往巴音圖門,控製住這個和呼倫貝爾、內蒙東部相連的區域,並和科布多、烏裏雅蘇台的滿清官吏進行聯係,從他們手中接收治權並組建當地的革命委員會組織。


    就在吳川給夏陽發完電報之後,王葆真便帶著和日本人的談判結果過來匯報了,他走進辦公室後就喜不自勝的向吳川說道:“日本人今天總算是識趣了,他們表現隻要保住南滿鐵路和我們發表聲明保護日本居留民在滿洲的合法財產、放棄對於朝鮮暴民的支持,那麽他們願意撤去在滿洲的駐兵權,關東州的地位也可以談。而且內務大臣原敬將於明日抵達哈爾濱,原大臣希望明晚或後日能夠私下和您會麵,探討一下今後的日本和革命委員會之間的關係。”


    吳川想了想說道:“日本現在自顧不暇,我們自然應該更加強硬一些。南滿鐵路至少也要拿回一半的股權和日常管理的權力,鐵路沿線非法霸占或購買的土地必須要退回,至於沿線的礦產我們也是要拿回來的。


    駐兵權這個沒的談,不僅僅是滿洲境內不得有一名日軍駐紮,就是關東州內也不許有日軍存在。大連地區的警察、司法權我們將收回,旅順可酌情保留一到兩個警察局,日警人數不得超過200人。旅順、大連兩地麵對內陸的軍事設施必須拆除,滿洲海關管理權必須歸還我方。那麽我們可以允許日本租借兩地直到1923年。


    至於北朝鮮問題,那是日本政府和朝鮮人民之間的問題,如果朝鮮人民願意接受日本的統治,那麽我們自然不會加以幹涉。但是如果朝鮮人民不願意接受日本的統治,則作為朝鮮過去之宗主國,我國有責任對這些民眾加以庇護。”


    王葆真躊躇了一下後說道:“朝鮮的事情不能讓朝鮮人自己去處理嗎?如果我們對朝鮮放手的話,也許日本會更容易接受我們提出的要求。”


    靠在皮革椅背上的吳川放鬆了自己的身體後說道:“讓北朝鮮出現一個緩衝區,日本下次想要進攻我們的時候,就不得不先進攻朝鮮人。


    如果日本真的想要和平,他們一定會答應我們的條件;如果他們隻是想要騰出手來安定朝鮮的局勢,然後再對付我們,那麽我們無謂的退讓不過是白白惹惱了站在我們這邊的盟友。


    更何況,俄國人也認為應當在朝鮮半島北部設立一個獨立的朝鮮自治區,以隔斷日本和濱海省的直接聯係。俄國公使會和我們站在一邊,因為他們想要利用這個機會進入朝鮮北部,從而進入南方溫暖的海洋地帶。畢竟我們已經拒絕了把營口港交給他們。


    把我們的條件交給日本人,如果他們答應的話,你替我安排時間和地方,我同這位原大臣見上一麵,看看他到底想說什麽。如果他們不答應,那就沒必要見了,你繼續和他們慢慢談,反正現在我們也不著急了。


    英國人、法國人那邊我們也接觸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為了南滿的領事裁判權和關稅自主權這些問題,前天也就是1號我們就能達成協議了。不過我看英國和法國也不會堅持太久,他們既然已經放棄了北滿的領事裁判權和海關管理權,南滿地區又有什麽可堅持的,他們兩國的利益根本就不在東北麽。”


    王葆真聽了也是振奮不已,和南方的臨時政府、北京的北洋集團相比,革命委員會堅持重新協商各國關於滿洲條約的做法,總算是有了一些收獲。雖然給俄國人弄走了不少好處,但至少還是收回了其他列強在滿洲的特權。


    不過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向吳川問道:“隻是這些列強和我們簽署的並不是正式協議,隻是宣稱在滿洲地區暫時停止這些權力,日後他們要是反悔,我們恐怕還是會遇到些麻煩的。”


    吳川點了點頭又長吐了口氣道:“我們到底還不是中國的主權政府,如果是的話他們又不肯這麽輕易放棄了。說到底,這些列強從前在滿洲也沒怎麽使用過這些特權,因為這裏是日俄的勢力範圍。如果我們是中華民國的合法政府,他們肯定是不肯放棄的…不過,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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