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黨的全體代表會議之後,便是東三省各地區革命委員會代表會議及各地政協代表會議的召開。這兩個大會的召開,討論的重點主要是兩個,權力的分配和接下來的路線方針。


    隨著革命委員會的勢力進入東三省的核心地區奉天省,不僅僅帶來了治下人口、地方的擴大,也出現了前期加入革命委員會成員和現在加入者之間的矛盾,革命委員會和奉天當地士紳大戶之間的矛盾。


    由於革命委員會是帶著擊破日軍和北洋軍的巨大威望進入的奉天一省,加上這段時間又采取了肅反的強硬政策,因此在一大批試圖維持舊秩序的地方士紳大戶被革命委員會鎮壓之後,其他被嚇住的地方士紳大戶轉而采取了和革命委員會合作的態度。


    但是這些地方士紳大戶和革命委員會合作的目的,還是為了保住自家的財產和權勢。因此在他們配合革命委員會政策的同時,也在滲透著地方革命委員會的力量。這種方式吳川自然熟悉的很,打不過你就加入你,然後為新朝效力的同時,繼續保持自己在地方上的權勢。


    而在革命委員會內部,早期加入者和四平之戰後的加入者,同樣互相看不順眼。前者認為後者不夠革命,後者認為前者不過是加入的時間早但其實並沒什麽本事。


    這種權力爭鬥,就算是吳川也難以阻止。他隻能盡量保持黨的純潔性,比如給現在申請的黨員建立六個月的考察期,並建立基層黨組織的定期會議,製定黨費繳納製度,並開除一批把精力都放在了爭權奪利上的黨員。


    在阻止地方士紳對基層黨組織及地方革命委員會滲透的同時,吳川還是采取了一些安撫這些新光複地區的地主士紳的政策,以防止矛盾的激化。


    對於革命委員會接下來的工作重心討論,則幾乎所有人都讚成應當結束戰爭恢複和平,並盡量爭取東三省自治之權力。雖然革命委員會擊退日軍的戰績很是漲了東三省民眾的誌氣,但是革命委員會及政協會議的代表們也認為,和日本繼續打下去未必會獲得比現在更好的戰果,戰爭的負擔也許會壓垮東三省的經濟,特別是在前年瘟疫、去年又遇到了大水災的情況下,東三省亟需一段和平建設期。


    而且一部分非黨派的委員或代表們也認為,對日戰爭的延續下去隻會提高共和黨的威望,並進一步加強黨對於軍隊的控製,這顯然有破壞革命委員會內部權力平衡的趨勢。


    這些委員和代表們都是出國留過學的,也是真心支持打倒滿清建立共和的,但是他們認為的共和就是自由民主,不能是一黨獨大。當共和黨發起肅反運動,而他們又無法阻止之後,他們便認為共和黨這樣下去遲早會走向獨裁,從而破壞共和。


    因此這些共和派代表們覺得,結束戰爭恢複和平,令革命委員會服從於新成立的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才是保證中國走向共和之路的正確選擇。再讓吳川帶著共和黨從日本人身上撈取什麽勝利光環,今後革命委員會和政協會議就真要成為共和黨的應聲蟲了。


    雖然這些人的數量並不多,但是他們的能量並不小,且一口一個共和、自由的,也頗能吸引剛剛打破了帝製的知識分子,因此在會議中倒是給共和黨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在忍耐了幾天之後,吳川很快就想起了後世的經驗,先讓代表們分成小組進行討論,或是地區或是行業,小組討論完畢之後再上大會合議。當開會的人數減少,會議的效率就有了顯著的提高,而這種切割人數的討論辦法,除了高度組織的政黨外,少數無組織的團體就很難再維持一致了。


    而對於吳川來說,這種分組討論總算也可以讓自己耳根清淨了不少,能夠讓他安心的聽取一些真正有意義的提議了。


    於此同時,對於日本的輿論攻擊也正式開始了。借助日軍俘虜營內士兵對上官襲擊一事的報道,成功的引發了國際社會對於日本底層社會的關注,當然所謂的國際社會也隻是法國、美國、英國的一些報紙。但是這種批評聲音被日本國內反對軍閥和財閥勾結統治國家的知識分子們給放大了,這些西化的日本知識分子認為日本當前的問題完全是藩閥政治造成的,隻有德謨克拉西主義才能解除底層社會的痛苦。


    這種言論自然為日本的軍閥和財閥所不滿,隻是他們並沒有意識到問題會變得有多麽嚴重,反而指示外交官向這些報紙發出了抗議,認為這些報道充滿了對於日本的汙蔑言論。


    英國和法國的報刊因為協約國體係的存在,還稍稍給了日本一些麵子。但是本就對日本存有警惕和標榜言論自由的美國新聞界,對於日本外交官的抗議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慨,這使得原本並不在意日本婦女、兒童境遇的美國報社,也開始了對於這起官司背後的日本社會問題的挖掘。


    其結果就是,美國輿論開始聲援毆打了上官的日本士兵,並譴責日本工廠主對於女工、童工的殘酷壓迫,還鄙夷了一番日本政府把本國女性送往國外出賣肉體的國家行為,認為日本就是一個娼妓之國。


    2月19日,譴責日本的美國聲音達到了一個頂點。美國參議員尼爾森·奧爾德裏奇發表言論,認為日本在棉紡織業上采取了不道德的手段和美國棉紡織業競爭,“他們正在用日本婦女和兒童的血淚奪走美國紡織業的工作崗位”雲雲。


    隨後一些參議員和眾議員也跟著發聲,認為有必要成立一個貿易調查委員會,以限製美國競爭對手以不正當的方式和美國工業品進行競爭。


    2月21日,杜邦公司發表聲明,預備以新的技術投資建設一家人造絲工廠,該技術來自於法國,將在大幅度降低成本的同時進行規模化生產,從今以後美國婦女將不必再使用充滿了日本女性、兒童血淚的生絲織造的絲襪了。


    2月23日,革命委員會終於了結了日軍士兵毆打長官的案子,以賠償受傷軍曹1萬2千日元的前提下,判處了該名日本士兵以2年徒刑。雖然該名日本士兵表示自己無力承擔這一巨額賠款,但是在革命委員會的推波助瀾下,共和日報發起了一項捐款活動。


    僅僅隻用了三天時間,報社就籌集到了1萬八千多日元,其中來自於日軍俘虜營士兵和滿洲派遣軍士兵的捐贈就達到了6千多日元。這一活動不僅極大的打擊了日本陸軍的聲譽,更是進一步挫傷了滿洲派遣軍的士氣。


    不過對於日本來說,這波打擊隻是一場盛宴的開始。美國對日本生絲出口發出的威脅,使得日本國內生絲類股票大跌,日本公債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開始下跌。


    到了2月26日,革命委員會突然發表了一項聲明,認為中國人民有責任幫助日本人民反抗資本家的壓迫,因此在確立了東三省地區的勞動保護法之外,還針對日本棉紡織工廠的惡劣環境提出了批評,表示從本年度開始對日本棉布實施準入製度,沒有得到勞動委員會認可的日本棉紡織工廠將不得進入東三省市場銷售,違者將實施3倍到10倍的交易額罰款。


    也在同一天時間,中美兩家商業公司決定組建哈爾濱棉業公司,投資不少於500萬美元,以滿足東三省的棉布需求。日本股市再次下跌,一些外資開始從日本棉紡織業抽回資金。日本銀行開出的票據在國際市場開始出現拒收現象,之前流入日本的資金現在以加倍的速度流出日本。


    日本的產業界也好、政治界也好,都開始驚慌失措了。山本藏相向西園寺首相表示,眼下應當停止兌付或限額兌付國庫存金,否則日本將遭遇一次類似於美國1907年的金融危機。


    高橋是清則向內閣表示反對,他認為停止兌付和限額兌付都將會造成市場恐慌,從而讓日本的公債在國際市場失去信用,一旦日本的公債崩盤了,日本經濟就不是萎縮而是徹底崩盤了。他以為當前最重要的,是取得英法兩國政府的體諒,借助兩國政府的力量穩定住日本公債;然後盡快結束在大陸的戰爭以壓縮支出;再同中美進行外交協調,阻止兩國繼續打擊日本的進出口產業。


    高橋是清向西園寺首相、山本藏相指出:“對中的棉布、棉紗出口,對美的生絲出口,實是我國當前外匯來源的大頭,也是平衡進出口貿易的基礎。和這兩國同時交惡,那麽等於就是經濟自殺。


    對於美國我們還能以我國對美進口加以牽製,但是對於中國我國過去都是施以強權威脅,現在陸軍既然壓製不住支那軍隊,那麽我們就不能繼續蠻幹下去了。”


    西園寺公望和兩人商議了半天之後,依然沒能下定決心,不得不入宮請示了明治天皇。出宮之後,西園寺公望終於發出了幾項支持,一是確定日本銀行每日存金兌換上限,並盡快回籠海外存金;二是責令內田外相負責對英、法、美三國協調,以阻止三國銀行家對日本的惡意擠兌行為;三則是下令滿洲派遣軍撤出大石橋以北地區,並派原敬秘密前往哈爾濱同革命委員會進行和平談判。


    不管是軍部還是山縣,對於西園寺本次的獨斷,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算是一向頑固的陸軍高層此時也看出來了,經濟上動蕩不安的日本正處於革命的邊緣,而民眾對於藩閥和財閥的不滿正借助這場金融危機發泄了出來。要不是去年處死了幸德秋水這班大逆分子,估計民眾早就暴動了。日本國內的問題已經完全壓製住了國外問題,如果陸軍再不盡快把軍隊撤回來,日本搞不好就成第二個滿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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