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一直都知道吳川有這樣一個計劃,但是他一直沒有想明白吳川要怎麽去收割一個國家的財富。在資本主義掌握了這個世界半個多世紀以來,歐美列強此時還在使用著殖民時代的不平等貿易和直接的土地占領模式,收割著弱小國家的財富。


    當然資本主義已經進化出了,向弱小國家借款,從而迫使這些國家抵押政治、經濟權力,從而降低收割財富成本的新模式。也有在1907年美國金融危機爆發時,英法資本家趁機拋售美國股票套回黃金的金融收割方式。


    但是以上種種,都不及吳川剛剛對他們所說的這個計劃這麽簡潔而又環環相扣。雖說像日本這樣的後起列強在康斯坦丁眼中也就比中國稍強,即便是在日俄戰爭中占據了俄國的上風,在俄國內部有許多人並不認為這場戰爭是俄國失敗了,但至少他還是承認日本是一個無法被俄國左右的獨立國家。


    因此想要收割這樣一個國家的財富,除了之前借助日俄戰爭向日本借款的英國、法國和美國,能夠靠著巨額貸款從日本那裏收取利息之外,其他各國已經失去了收割這個國家財富的能力,不是說大家收割不了,而是以舊模式收割日本財富投入太大。


    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多即弱小又富有的國家,比如中國和土耳其,因此各國為什麽還要同日本糾纏下去。更何況,現在日本最大的債主是英國,誰也沒有能力和英國去爭奪對日的放貸權力,因此大家也就將這個國家丟在了一邊。


    至於各國內部的一小部分資本家,對於這樣的國家就更無能為力了。甚至於在各列強的阻擾下,歐洲弱小一些的資本集團都難以從中國這樣的國家獲得一份長期合同,比如滿清政府原本打算向比利時財團借款修路,但是在其他列強的阻擾下,這樁生意就被攪黃了。


    於是對於那些沒有獲得國家支持的資本家來說,雖然東方的那些弱小國家充滿了機遇,同樣也充滿了風險。他們賺取一些塊錢還沒什麽,但是想要在東方觸及更高利潤的生意,那麽就有可能遭到歐洲各國政府的幹預。


    對於不能坐上最豐盛的宴席,對於資本家來說就是一個極大的打擊。但是吳川現在卻從最為豐盛的宴席上割下了一角,放在了他們麵前,這樣的計劃怎麽能夠不讓康斯坦丁蠢蠢欲動。


    在吳川說完計劃,房間內詭異的沉默了近一分鍾,康斯坦丁終於不顧其他兩人先出聲說道:“確實是一個極有意思的計劃,不過我還想了解更多的細節,比如你覺得該怎麽從日本人手中借出大量的日元?還有如何打擊日本的進出口生意等等?”


    紮哈羅夫卻不認同的說道:“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應該先說清楚,我們究竟應該如何去打擊日本的進出口生意。至於借貸日元這一部分可以先放一放,我不認為這是一件麻煩的事。”


    兩人的不同關注重點,也就代表著兩人所處的立場不同。康斯坦丁所代表的俄國、德國資本家和日本沒有什麽經濟往來,所以整個計劃都指望著吳川提出一個好主意。但是紮哈羅夫作為在英、法廝混的軍火商人,和日本人的往來卻不陌生,因此對於計劃的前一半並不覺得是個難題,倒是對於後一半計劃感到了麻煩。


    至於坐在一側默不出聲的佩奇,吳川暫時也沒搞清楚對方現在在想些什麽,不過他很快就應康斯坦丁和紮哈羅夫兩人的要求,先講述起了後半計劃的細節。


    “打擊日本進出口貿易,其實重點在於打擊日本的出口貿易。而打擊日本的出口貿易,實質上就是打擊日本對美國的生絲出口和對中國棉布、棉紗出口。


    日本對美國出口的生絲,據我了解大多用在了絲襪和睡衣上,也就是說美國人對於日本生絲的需求並不算是必需品。而排在日本之下的,向美國出口生絲的另外兩個大國是中國和法國。也就是說,如果打擊了日本對美的生絲出口,對於中、法兩國是有好處的。


    而日本對華的棉布和棉紗出口,主要是向北方出口棉布,向南方出口棉紗,其中東三省的棉布貿易大約占了日本棉布出口的近三分之一。而在過去,中國進口棉布的前一、二貿易國是英國和美國。現在日本在華棉布的銷量卻已經越過了美國,幾乎緊跟在英國之後。


    不過從這幾年的中國棉布市場變化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個現象,英國幾乎放棄了所有中、低檔棉布的市場,而日本和美國爭奪中國中低檔棉布市場的戰爭中,日本從去年開始已經獲得了勝利。


    而橡膠股票風潮爆發之後,中國南方經濟開始陷入蕭條,高檔棉布市場開始萎縮,而中、低檔棉布的需求卻在擴大。這也就造成了這樣一個現實,日本在華出口的增長,實質上是損害了英國和美國棉布商人的利益的。


    對於中國人來說,購買英國、美國出產的棉布和購買日本出產的棉布,在使用上並無什麽差別,因此大多會選擇價廉物美之產品。而在這一點上,英國棉布和美國棉布都是無法同日本同品質的棉布進行競爭的。


    根據我得到的調查資料顯示,日本棉布之所以比英、美同質產品價格更為低廉,一是日本距離中國更近;二是日本的人工遠低於英、美工人的工資;三便是日本利用了從滿清政府那裏獲得的特殊權益,為日本的商品贏得了更低的稅收和更好的運輸條件。


    就拿東三省地區來說,日本利用其占據的大連港和南滿鐵路、安奉鐵路,一直采取對日商優惠政策,並故意將美國棉布的運輸秩序打亂或發錯地點,從而人為的造成美商難以及時履行合同的假像。正是在這種種不正當的競爭手段下,日本棉布在滿洲的銷售量趕上了美國棉布。


    所以,我認為中、美、英、法四國在限製日本出口貿易上是有著共同需求的,因為打擊了日本對中、美的出口貿易,也就是在增加美、英、法三國的出口貿易。在當前這個各國貿易保護主義越來越高昂的時代,這對於三國的貿易商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紮哈羅夫眨了眨眼後向著吳川問道:“如果好處都讓美、英、法三國的貿易商得了,那麽中國能獲得什麽?或者說革命委員會想要借此獲得什麽好處?”


    吳川瞧了他一眼,便開誠布公的說道:“自然是關稅自主權,沒有關稅自主的權力,中國又如何把日本貨物排斥在中國市場之外?”


    紮哈羅夫下意識的搖著頭說道:“英國政府恐怕不會為了一些棉布商人的利益就放棄中國關稅的控製權力的。您要知道,不僅僅是英國,各國都在中國的低關稅中獲得大量利益,沒人會輕易的放手。”


    吳川對此點了點頭讚成道:“確實如此,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我們暫且不提中國關稅的問題,還是先來說一說在中美兩國的市場上打擊日本貨物的實際操作問題。


    我認為中美雙方聯手打擊日貨,比單獨限製日本貨物進口要簡單有效的多,也更容易獲得中美兩國人民的支持。”


    佩奇終於不再沉默,向著吳川說道:“你說要讓中美雙方聯手打擊日貨?這是不是有些過於艱難了,現在的中國似乎沒有什麽人會關心貿易上的事,而美國政府和人民也不可能邀請革命委員會操作這一商業事務,這會令我國政府陷入外交上的困境。”


    對於佩奇的提醒,吳川表示了感謝後,方才繼續說了下去。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回答佩奇的疑惑,而是先講述了一段日本棉紡織廠及繅絲廠的惡劣工作條件,及對於日本女性及童工的壓迫之後,方才在幾人的迷惑目光中轉回了正題。


    “…從以上這些資料可以看出,日本棉布和生絲的低廉價格,其實是建立在壓榨本國的婦女和兒童的殘酷剝削上的。


    我認為在此種情況下,中美兩國的人民應該為日本的婦女、兒童出聲,提高她們的福利待遇,降低她們的工作時間,並給予她們個人權力上的保護。在日本的資本家不改正此種壓迫底層民眾的手段之前,中、美兩國應當對日本棉紡織品、絲織品采取配額進口模式。


    也就是說,隻有達到了標準的日本棉紡織工廠和絲工廠,才有資格向中美兩國出口棉布、棉紗和生絲織品。對於那些不按照配額進口的貿易商,政府應當製定法律予以重罰。”


    隻是聽完了吳川的想法後,房間內的三人都久久未能出聲,好半天之後佩奇才勉強說道:“吳,你說的這些雖然很有道理,但是當前各國似乎都存在這樣的問題。如果我們照著你的想法去實施,有可能會引起國內工廠主們的反對。”


    紮哈羅夫此時大致是相信了,麵前這位中國人確實是一個布爾什維克分子,否則就不會借著這個機會提出這樣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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