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委員會的大地圖室內,幾十位工作人員雖然一臉的緊張神情,但依舊保持著該有的秩序,沒有出現大叫大嚷或胡亂的走來走去的場麵,每個人都謹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就連交談也保持著不打攪到旁人的音量。


    向來喜歡守在參謀室內的兩位德國少校,這次卻也出現在了大地圖室內。對於他們來說,總參謀部才更像是他們的地盤,而軍事委員會的大地圖室倒更像是中國人了解實際戰況的地方。


    坐在地圖室一角的霍夫曼少校打量著地圖室內的狀況,不由給出了個評價,“這裏倒是越來越像統帥部了。”


    他身邊的鮑爾少校則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麵前的簡報內容上,隨口回了同僚一句道:“是啊,他們雖然還沒有學會怎麽指揮一場大戰,倒是已經學會如何指揮總參謀部了。不過幸好,他們還沒有學會我國陸軍部的反覆無常,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難得聽到鮑爾少校說了句俏皮話,倒是讓霍夫曼少校臉上浮現出了微笑。不過鮑爾少校很快就皺起了眉頭說道:“真是見鬼,日本人過去幾天裏這麽頻繁的調動部隊,這些人居然沒有發現問題,還上報說一切正常,他們真應該被革去軍職。”


    霍夫曼少校卻不以為然的反駁道:“這些中國人本來就不是合格的軍官,要是在德國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應該還在連隊擔任見習軍官,而不是獨立掌握一個營或一個團。


    幸好我們對麵的日本人也強不了多少,他們毫不掩飾自己的進攻目的,就是想要以廣大正麵的同步進攻測試中國人的防線,然後一舉突破防線上的薄弱環節,繞到防線的後方,從而造成中國人的整體崩潰。


    這些日本人真的是和我們學的陸軍戰術嗎?我倒是覺得他們更像是一隻英國軍隊,毫無戰術可言,隻是一味利用大炮和軍隊的組織性,對殖民地的武裝平民進行碾壓。”


    鮑爾少校微微點頭讚成道:“不錯,不過我不認為這是英國人沒有戰術,而是在雙方軍隊實力差距過大的狀況下,英國人沒有必要再采取什麽戰術。看起來這些日本人並沒有汲取之前作戰的教訓,依舊把中國人看成了一觸即潰的烏合之眾了。”


    霍夫曼少校若有所思,他正想說些什麽卻看到了吳川從外麵走了進來,於是便結束了和同僚的交談。匆匆趕到軍事委員會的吳川,看著大地圖室內還是一副井然有序的樣子,不由便放下了一半心。他很快就對著朱和中和兩位德國顧問說道:“不如我們去隔壁房間談一談,我很想聽一聽當前的戰況和總參謀部對於日軍進攻的看法。”


    朱和中和兩位德國少校互相看了看,便點頭跟著吳川走向了大地圖室隔壁的辦公室內。當幾人走進隔壁房間之後,朱和中就迫不及待的向吳川匯報到:“今日淩晨5時許,日軍從老四平鎮到塔子山,對這近40裏的防線發起了正麵進攻…


    雖然前線部隊已經對日軍的夜襲戰術有所防備,但沒有預料到日軍會發起這樣大規模的夜襲和正麵進攻,因此在倉促而不及防備的狀況下,一連丟失了多處陣地。到目前為止,除了老四平鎮、四平街和塔子山等核心陣地還在我們手中,其他陣地大多數已經落入了日軍手裏。


    此外,除塔子山因為地勢險要,在擊退了日軍數次進攻後,當麵日軍采取了牽製戰術。老四平鎮因為外圍陣地丟失,現在正處於日軍和清軍的聯合包圍下,有被切斷同後方聯係的可能。


    而一旦老四平鎮被日軍奪取,那麽日軍就有可能直接攻擊四平街後路,那樣的話我軍駐四平守軍就會翻版公主嶺日軍的下場,或是被日軍所圍困,或是幹脆總崩潰。”


    聽取了朱和中的匯報之後,吳川便將目光轉向了兩位德國顧問問道:“鮑爾少校、霍夫曼少校,你們對此有什麽建議嗎?”


    兩位德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鮑爾少校就對著吳川客觀的分析道:“就目前的戰局來看,我們認為有兩個選擇,主動撤離四平前線和在日軍的壓迫下一步步的收縮防線。”


    吳川頓時皺起了眉頭問道:“這兩個選擇聽起來似乎都差不多,那麽它們之間有什麽區別?”


    鮑爾少校平靜的回道:“主動撤離前線部隊,也就意味著我們判斷前線部隊已經難以維持當前的防線,為了避免出現整條防線的崩潰,從而造成前線部隊的覆沒,我們不得不采取斷然措施,放棄一部分部隊和前線大部分的資源,實施戰略性的撤退,以保住我軍的有生力量為目標。”


    鮑爾少校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著吳川的決斷。隻是吳川並沒有做出什麽決定,在沉默了半響之後又向著他追問道:“那麽第二個選擇呢?”


    鮑爾少校微微坐正了身體,語氣也變得更為嚴肅的說道:“我記得我們之前在製定防禦作戰的戰略規劃時,我們已經討論過我們的防禦作戰目的,就是通過防禦戰消耗日軍進攻的動能和士氣,最終迫使日軍和我軍轉入陣地相持。


    進攻戰術是一個相當複雜的軍隊前進動作,一旦進攻部隊的動能和士氣被消耗殆盡,那麽除非更換新的進攻部隊或是守軍出現了極大的漏洞,進攻部隊幾乎是不能恢複初期的進攻能力的。


    日軍之前采取的重點進攻戰術,實際上就是為了保持自己手中始終擁有一支能夠隨時發起進攻的部隊,隻要我們的陣地出現了漏洞或前線部隊的士氣被日軍所壓倒,那麽日軍就會將這隻部隊壓上突破我們的陣地。


    而日軍現在改用的全麵進攻戰術,卻是把部隊一次性投入了戰鬥,如果我們能夠擋住日軍的這次全麵進攻,那麽接下來我們就會贏得一個相當長的休息期。因為在日軍新的增援部隊抵達之前,他們都不會有餘力發起第二次這等規模的進攻。


    所以,如果我們能夠確定前線部隊有能力抵擋住日軍的這一波進攻的話,那麽就應當反複和日軍爭奪四平一線的主要陣地,即便在日軍的壓迫下最終不得不放棄四平防線,也要讓日軍的進攻動能和士氣消耗在這場防禦戰中,確保其無力再向我軍縱深發起追擊。那麽我們也就達到了此前設立四平防線的防禦目標,接下來就可以轉入到下一階段的防禦任務當中去了。”


    鮑爾少校給出的兩個選擇,吳川隻是稍稍思考了片刻就知道,後一種選擇才是最符合革命委員會對於這場戰爭的需求的。如果不能給予日軍大量的殺傷就放棄了陣地,革命委員會付出了大量資源和人力修建的防禦陣地就等於是白白投入了。


    這樣一來不僅打擊了自己這方的士氣,之前革命委員會鼓勵民眾投入到防禦陣地的建設,就是宣傳完備的防禦陣地能夠阻擋住日軍的進攻。如果這個宣傳被證明是虛假的宣傳的話,那麽接下來革命委員會動員群眾的工作就會變得越來越艱難,而革命軍的士兵們也會喪失對於軍事委員會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日軍將會徹底放開手腳進攻,把國民革命軍的防禦陣地視為無物。有士氣的軍隊和無士氣的軍隊,在戰場上的表現可是天壤之別。吳川比這時代的大多數人更明白這個道理,因為他知道在解放戰爭中一觸即潰的國民黨軍,在朝鮮戰爭中卻變成了死戰不退的解放軍,這種變化是極為驚人的。


    但是采取了後一種選擇,也就意味著前線部隊要承擔起更多的責任來。如果不能堅守住陣地,那麽國民革命軍將會遭遇到比主動撤退更大的失敗,從而給革命委員會造成更大的打擊。一直處於觀望狀態的各列強,接下來恐怕就要親自下場,從而把這場戰爭的走向拖向更加模糊的結局了。


    思考了將近一刻鍾後,吳川終於起身對著三人說道:“我要先給前線的指揮官打個電話,詢問了前線指揮官的意見才能下最後的決定。”


    鮑爾少校和霍夫曼少校並沒有再提出什麽建議,他們很清楚當前的決定將關係到國民革命軍在之後戰爭中的主動權,並不是一個能夠輕易作出判斷的問題。


    而朱和中則完全控製住了自己的焦慮,把這個問題交給了吳川來做決定。他在內心中還是傾向於鮑爾少校提出的第一個選擇的,日本人今次發起的全麵進攻,完全打亂了軍事委員會此前的預設戰況,誰也不能保證前線是否會因為一場小小的漏洞導致全麵的潰敗,因此暫時撤退保存實力,在下一道防線重整旗鼓才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在將第五師團和日本關東都督包圍於公主嶺之後,軍事委員會的大多數人就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一方麵覺得國民革命軍對上日本人還是有著一戰之力的,因此對日戰爭還是可以打一打的;一方麵則又希望日本人能自己看清楚這一點,主動停止戰爭,以保存國民革命軍的力量。畢竟他們對於把日本人趕出中國的期待,還是低於打倒滿清皇室奪取全國政權的願望的。


    但是朱和中也很清楚,主動下達撤退的命令,並在之後沒能扭轉戰局的話,必然是要承受起巨大的責難的。在革命委員會和黨內,除了吳川之外,其他人還真負擔不起這個被千夫所指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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