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德麟看著吳祿貞理直氣壯的說道:“不是說拿了錢就能走人了嗎?吳統領這是想要欺負俺們這些巡防營出身的嗎?真不給,那俺就不要了,咱們山水有相逢,來日再見。”


    吳祿貞卻不肯放手,對著馮德麟嘲諷的說道:“馮管帶你再怎麽裝瘋賣傻,今天想要走出這個大廳,總要給我個交代的。你這著急上火的趕來要給我帶路剿滅革命黨,你要是走了,我找誰帶路?”


    馮德麟看了一眼周邊對他虎視眈眈的衛兵和軍官,終於還是認命的向吳祿貞說道:“得,今日俺認栽了,誰叫我出門沒看黃曆呢。吳統領你畫個道下來吧,今日就算要剮了我,俺也絕不多一句廢話。”


    吳祿貞這才放開了對方的手,輕輕拍了拍手掌道:“好,這般硬氣才算是條漢子。我也不為難你,聽說本地還有一些巡防營在等著朝廷的大兵到來,好繼續為朝廷效力。你帶我找到他們的老巢,讓我把這些渣渣都清理了,算是給革命同誌送一個見麵禮。”


    馮德麟頓時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出賣自己兄弟,這事要是傳揚了出去,我以後還怎麽在綠林中混飯吃?你還不如一槍崩了我算了。”


    吳祿貞這下倒是對於馮德麟有些欣賞了,肯不出賣同誌倒是說明對方還值得一救。不過就在他想著該怎麽勸說馮德麟為第六鎮服務時,卻聽得身邊有人向著馮德麟質問道:“誰要你出賣兄弟了,我們是讓你帶個話過去。如果他們再不識時務,還要和革命軍做對的話,那大家就隻有兵戎相見了。我聽說新民大院可是張作霖的老家,他真打算在自己的老家和我們鬥爭嗎?”


    吳祿貞倒也不介意身邊的人插話,隻見他頭也不回的說道:“他說的話就是我的意思,馮管帶你怎麽說?”


    馮德麟遲疑了一會說道:“如果隻是傳話的話,我倒是可以試一試。不過吳統領想讓我帶什麽話給他們?”


    吳祿貞和身邊的同伴交談了幾句後就說道:“讓他們要麽加入我們鬧革命,要麽就離開奉天城,駐紮在新民大院,這是想要在緊急時刻斷我們的後路嗎?”


    馮德麟衡量再三之後,決定還是為吳祿貞效這個勞。即便他裝的再怎麽義薄雲天,可他自己知道自己心裏還是害怕的,要不然剛剛也不會拉下臉皮想要混進那些軍官中一起離開了。


    當馮德麟騎馬在大街上狂奔的時候,方本仁這才對著吳祿貞說道:“接下來該怎麽辦?算一算時間,過來接替你的王占元也差不多該到了。”


    從大街上收回目光的吳祿貞輕鬆的說道:“等何參謀把本鎮的通電發布出去,咱們就繼續向奉天前進。去和張紹曾會和,六鎮和二十鎮聯手後,我倒要看看這位北洋之犬有多大的能耐…”


    吳祿貞的通電可比那些被他趕回關內的六鎮軍官快的多了,馮國璋拿到電報看了上麵的內容,不由連續摔了兩個杯子。他是真沒想到,吳祿貞這個外人居然能帶走北洋的人馬,雖然隻有一個十二協,但這卻是真正的北洋老底子,去掉不能打仗的第一鎮,北洋一共也才五鎮嫡係,這就莫名其妙的丟了十分之一,這個吳綬卿真正是該死。


    摔了兩個杯子之後,馮國璋的神情立刻就緩和了下來,他對著身邊的第四鎮統製吳鳳嶺說道:“大公子之前給我傳了消息,讓我小心謹慎一些,結果我還是上了吳綬卿的當。


    眼下是出師未捷先損一部,我要是在八風不動的坐在灤州,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就算朝廷不責罰我,吳綬卿這王八蛋肯定是要嘲笑我的。


    你在這裏給我調集糧秣軍需,我先帶第四鎮出關,就算不把第十二協追回來,我也要讓吳綬卿知道,在戰場上耍這種小聰明是沒有。兩軍交戰,最終還是得在戰場上見個高低…”


    15日晚11時,吳祿貞帶著第十二協抵達了沈陽和等候在此的張紹曾會了師。二十鎮原本就是從六鎮抽調出來的部隊擴建的,雙方之間本就感情深厚,眼下在二十鎮起義的關頭,六鎮兄弟的到來,自然是給了二十鎮兄弟很大的鼓舞,讓他們覺得大清的天確實是已經補不上了。


    當然,有人歡喜就有人憂慮。比如第四十協的協統潘榘楹看著張紹曾和吳祿貞的親熱會麵就覺得格外的不舒服,在草草的應付了接待第六鎮兄弟的事務之後,潘榘楹就找借口帶著護兵先離開了。他在西門大街上找了間客棧換上了便衣後,就直接去了城外日本鐵路附屬地的日本領事館。


    在他向日領事館的官員表麵了自己的身份之後,很快就被帶去了一樓的一間會客室就坐,潘榘楹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等了沒多久,就看到一位日本人帶著東三省總督和吉林巡撫走了進來。他趕緊起身向兩人打千行禮問候道:“標下二十鎮第四十協協統潘榘楹,見過部堂和撫台兩位大人。”


    趙爾巽對他擺了擺手說道:“還什麽大人,老夫現在就是戴罪之身。這種虛禮就免了吧,坐下跟我好生說說,這第六鎮又是怎麽了?”


    潘榘楹隻能苦笑著把自己知道的情報說了一通,隨即向臉色鐵青的趙爾巽安慰道:“部堂大人也先不要動氣,我聽說馮統製已經帶著第四鎮追上來了,最遲明天也就到奉天城了。到時隻要能夠聯絡上馮統製,我們在二十鎮內忠誠於陛下的弟兄們會給他們一個厲害瞧瞧。”


    一旁的陳昭常下意識的問道:“這二十鎮內的忠貞之士,究竟有多少人?”


    潘榘楹遲疑了一下說道:“這兩天張紹曾被那個張榕給蠱惑了,在軍中換了不少弟兄的位置,眼下有把握出手的,隻有管帶張建功這個營了。”


    陳昭常立刻說道:“這人數是不是太少了些?這張紹曾和吳祿貞匯合後勢力大增,要是沒有在城外解決掉他們,讓他們逃回城裏那可就糟糕了。這裏可是奉天城,是國朝龍脈所係,馮統製未必敢向城內的叛軍發炮啊。”


    一直安靜著傾聽中國人討論的滿鐵奉天公所長佐藤安之助,見三人陷入了困境時,方才慢吞吞的說道:“滿鐵倒是可以讓護路軍提供一些幫助,比如當革命軍在城外失敗後阻止他們返回奉天城。不過為了保持我國的中立立場,清國的軍隊也不得在戰爭期間入駐奉天城。”


    雖然知道日本人的建議並不是出自善意,但是陳昭常此時已經顧不得了,他連連點頭讚成到:“佐藤所長這個建議好,我是舉雙手讚成的。眼下最要緊的是把這些亂黨趕出奉天,否則東北就真要完了。部堂大人,事急從權啊。”


    潘榘楹並不敢插嘴這樣的談話,隻是緊緊的閉著嘴看著光滑可鑒的地板,似乎在研究日本的下女是怎麽打理室內的清潔的。室內沉默了數分鍾後,趙爾巽終於出聲,滿是疲憊的說道:“總不能讓奉天城變成戰場,否則我們何以麵對大清的列祖列宗。不過佐藤所長,我們隻是在戰時把奉天城化為中立區,並不是把奉天城永遠的中立化,這是國朝的發跡之所在,我國是絕不可能出讓給外國的。”


    佐藤安之助臉上笑容不改的說道:“假使貴國政府答應了帝國的要求,我們倒是可以保留奉天城為貴國的領地。否則的話,貴國失去的又何止是一個滿洲?”


    趙爾巽、陳昭常都默默無言,隨著南北亂黨的勢力擴張而朝廷又無法及時出兵鎮壓,日本對於滿洲的野心也就一天大過一天了。從一開始隻是想要解決日本和中國之間的各項懸案,到要求中國承認日本在滿蒙地區的特殊地位,現在已經不加掩飾的提出以出兵協助中國政府平亂,換取滿洲的領土主權了。


    兩人雖然知道日本人現在是欲壑難填,但是為了保住大清的最後一口元氣,繼續讓它存活下去。哪怕失去了滿洲和南方各省,大清至少還能靠著華北、內蒙和新疆活著。他們就覺得,日本的這個提議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再怎麽被稱之為大清的能臣,趙爾巽、陳昭常都不能脫離自己的角色,他們此前在任時發布的一些惠民和開明政策,都是為了保證王朝的統治,一旦王朝無法維持統治了,他們是寧可把地方交給日本人也不會準許人民自治的。


    因為日本人能夠容忍滿清在剩下的土地繼續統治下去,而覺醒了的人民是非要把滿清打倒,解放所有被滿清統治人民不可的。趙爾巽、陳昭常把自己的命運和滿清聯係在了一起,並不願意就此放下手中的權力,那麽自然也就不會把自己視為中國人,所以出賣中國的利益以換取滿清的生存,對於他們來說是眼下最好的選項。


    趙爾巽思索再三,還是點頭答應道:“奉天城中立我可以認同,但是日本出兵平亂的報酬,這要朝廷拿主意,我可做不了這個主。”


    佐藤安之助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嘲諷的神情,不過他很快就端正了態度,向著趙爾巽誠懇的說道:“我能夠理解總督大人的難處,不過我以為總督大人應當將自己的難處向朝廷作一個匯報,不要讓朝中那些無知小兒以為,滿洲的革命黨人是一群烏合之眾,是貴國可以獨自鎮壓下去的。


    事實上,相比起叛亂的第二十鎮和第六鎮,我國以為現在占據了北滿的革命委員會實力更加驚人。他們不僅擁有一支可觀的武力,還有一個極有組織力的大腦-革命委員會,已經儼然是北滿地區的一個小王國了。再加上俄國人在背後的支持,一旦等革命委員會整合好了內部勢力南下,貴國根本沒有辦法守住南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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