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統三年的10月11日對於北京城的滿清貴胄來說絕不是什麽好日子,一早攝政王載灃就被從漢口發來的急電給打蒙了。


    武昌新軍於昨夜發動叛亂,淩晨已經攻占了武昌城內的總督衙門,湖廣總督瑞澂棄城逃往漢口江麵之楚豫兵輪上,湖廣省城武昌已然陷入了叛軍之手。


    載灃隻能召集內閣諸大臣在禦前商討如何平息亂事,隻是總理大臣慶親王奕劻,協理大臣那桐、徐世昌隻是一味唯唯諾諾,並拿不出什麽主意來。


    民政大臣肅親王善耆倒是摩拳擦掌的表示要派兵南下剿滅這夥叛軍,並追究湖廣總督瑞澂棄城逃亡之罪。不過慶親王奕劻反對治罪湖廣總督瑞澂,認為應當責令其戴罪立功。


    而陸軍大臣蔭昌則立刻說道:“派兵南下平亂是應該的,但是該派那隻軍隊南下?由誰來帶領這隻軍隊?還請攝政王給個明確的指示。


    前些日子南邊鬧起保路運動時,各地的新軍就隱隱有人在串聯謀亂。湖北新軍就不說了,就是北洋新軍也聽說有對朝廷不滿者。如果沒有一個德高望重之人領兵南下,下官擔心這平亂的軍隊到了漢口,搞不好也要鬧出亂子來。”


    慶親王奕劻聽了蔭昌話,頓時連連點頭支持道:“是啊,是啊。眼下可不能再拘泥於滿漢之別了,這帶兵的事,咱們可都不成,總要讓行家裏手來操辦才是。”


    善耆殊為不滿的看著奕劻指責道:“慶親王說的行家裏手,難不成是想要起複袁世凱嗎?這個活曹操連先帝都能出賣,你怎麽知道起複了他,就不會賣了朝廷給那些亂黨?我大清每年花這麽多錢在新軍身上,何以都養出了一批亂臣賊子來?蔭昌,你好歹也是留學過德國軍校的,大清江山都到了這樣危急的時刻,你就不能激發天良,臨危受命,為我大清社稷賣一賣性命?”


    蔭昌並不搭理他,隻是望著攝政王載灃說道:“攝政王,我可真不是在推脫。正因為眼下大清社稷危矣,所以我才不敢胡亂誇口啊。請攝政王想想,北洋新軍若無袁世凱壓陣,真要投了湖北的叛軍,我大清的社稷才真的要完了。京中倒也有兩隻可靠的武力,北洋第一鎮和禁衛軍,可這兩隻部隊乃是拱衛京畿的最後保證,敢問攝政王能調用那一隻軍隊南下?”


    在善耆的刺激下,蔭昌口無遮攔的正式提出要起複袁世凱領兵。善耆頓時大怒的指著蔭昌破口大罵了起來,可是他罵著罵著就察覺到了周邊的氣氛有些詭異,大家一個個沉默著不出聲,連每次聽到袁世凱名字都要咬牙切齒的攝政王載灃,此刻都格外的安靜。


    隻有五、六歲的宣統帝一直試圖從隆裕太後懷中掙脫出來,正不停的哇哇大叫著,似乎在符附和著他,又似乎在畏懼著他的聲音。麵對這樣一副王朝末世的衰敗景象,善耆頓覺氣餒,一時也是罵不下去了。


    徐世昌見狀,終於還是出聲勸說道:“此時國事危急,大家還是先各退一步吧。我看要不要起複袁慰亭尚可再議,但是責令湖廣總督瑞澂平定叛亂,起碼也不能讓叛軍繼續擴大影響攻下漢陽、漢口才是要緊之事。


    另外,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眼下朝廷財政匱乏,我看有必要同各國公使商議平亂借款一事,並請求各國勿要出售軍火給與亂黨,這也是當下的急務…”


    “報,急報。”內閣閣丞華世奎滿頭大汗的拿著一份電報紙走進了殿內,打斷了徐世昌的發言。殿內的內閣大臣們都覺得自己的心髒緊緊的收縮了一次,這時候發來的電報顯然不可能是傳來了好消息。


    就在眾人還立於原地沒有反應時,蔭昌已經快步走了過去,也不待對方向宣統皇帝和隆裕太後行禮,就從他手中搶過了那張電報紙。


    蔭昌隻是掃視了手中電報紙一眼,就好像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了哪裏。善耆等了一會,也沒有聽到蔭昌把電報內容讀出來,他不由不耐煩的走去了蔭昌身邊,一邊去拿對方手中的電報紙,一邊不滿的說道:“到底是什麽急報,難道瑞澂連漢陽、漢口也丟了?還是南邊又有省份起義…”


    善耆拿到電報紙後突然也一動不動了,這下攝政王載灃終於急了,他揚起頭對著善耆說道:“到底是什麽壞消息,你到是念出來啊。還能有比湖北新軍叛亂更壞的消息嗎?”


    善耆依然沒能說話,倒是蔭昌似乎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這才啞著嗓子,失魂落魄的回道:“東三省總督趙爾巽和吉林巡撫陳昭常從長春日本領事館發來電報,第二十鎮、第二十三鎮和第二混成協於剿滅哈爾濱亂黨期間叛亂,現在叛軍已經聯合哈爾濱亂黨奪取了長春城,奉天及關外危急…”


    這下原本如同木頭似的閣臣們突然就活了過來,慶親王奕劻和那桐已經忍不住帶頭哭喊道:“這是天要亡我大清啊,300年江山社稷,這就要亡於我們這些不肖子孫手上了。這讓我們怎麽怎麽有臉去見太祖皇帝、太宗皇帝、聖祖皇帝於地下…”


    徐世昌雖然還保持著冷靜,快步走到善耆身邊拿過了電報紙掃視了一眼,這才送到了雖然有些慌亂但還沒有失態的攝政王載灃麵前說道:“攝政王,長春雖然已失,但是奉天尚未淪陷。事情尚可挽回,還請攝政王盡快派兵出關,先保住了奉天再說。另外便是請求日本公使同滿鐵進行交涉,禁止叛軍使用南滿鐵路,若有可能,當借兵助剿。”


    聽了徐世昌的話語,載灃方才有些鎮定了下來,他厭惡的看了一眼隻會哭喊毫無主張的慶親王等人,這才抓住徐世昌的手問道:“我心神不定,腦子裏一片空白,恐怕是想不出什麽東西了。敢問徐大人,眼下該派何人出關?日本公使那邊該由誰去說服?”


    徐世昌看了一眼身邊的這些同僚,一時也不由心情蕭瑟了起來,這些滿人宗室為了保住滿人的江山,弄了數年就弄出一個皇族內閣來,把漢人中的實力派都排擠到了地方或幹脆趕回了老家。把所有的權力都抓到了手心之後,卻又完全不懂該如何使用這些權力,這叛軍和民黨都還沒有打到北京城呢,一個個已經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了,這真是何必呢?


    雖然對於這個朝廷已經失望到了極點,但徐世昌還是盡了身為臣子的職責,按下了心頭的不滿說道:“可令馮國璋率領第三鎮官兵和灤州駐紮的預備秋操的官兵北上奉天,盡快平息了關外的叛亂。日本公使這邊,下官願意前往洽談。”


    載灃沉默了一會,轉頭看了一眼正抱著宣統帝痛哭的隆裕太後,這才向著徐世昌問道:“那麽南邊怎麽辦?”


    徐世昌苦笑了一聲道:“下官請攝政王為國家計,放下前怨,派人召回袁慰亭吧。當前之局,除了以力破之,再無他法。”


    載灃終於放開了徐世昌的手,喃喃說道:“且讓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長春失守的消息傳來京中,不僅僅使得宮內、朝堂人心惶惶,就連北京城也是一片大亂。此前京城百姓大多關注著南麵的保路運動蓬勃發展,北麵雖然有亂黨在哈爾濱叛亂的消息傳來,但是趙爾巽親自坐鎮長春切斷了北滿和關內的聯係,因此關外亂黨的消息並不及南方那麽的成篇累牘,於是京城百姓也就不覺得關外的亂黨有什麽作為。


    但是隨著革命軍和起義軍攻下長春城,重新接上了哈爾濱和奉天之間的電報、電話線,原本被封鎖住的北滿起義消息迅速的向關內洶洶傳了過來。之前隻是在私下流傳的關外起義消息,現在已經迅速的占據了京城的街頭巷尾,加上武昌起義的消息助陣,一時人人都覺得這大清朝的天真是要變了。


    中午的時候,消息最為靈通的達官貴人已經安排著家眷出北京城去天津租界找房子落腳了。到了下午三、四點鍾,連普通民戶都攜老扶幼的要出城到鄉下去住上一段時間了。


    之所以京城百姓會變得如此張皇失措,實在是南北兩地的起義給他們的震驚太大了。若隻有湖廣新軍叛亂,京城百姓還會觀望一下,畢竟這些年南邊鬧革命也不止一二次了,每次不還是被朝廷給鎮壓了下去麽,這次也未必不會如此。


    但是關外爆發這麽大規模的起義,還一舉占據了黑龍江和吉林的大部分地區,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也要怪趙爾巽封鎖消息太過賣力,結果當關外起義消息傳來時,京城百姓完全無法接受,突然之間東三省就被革命軍占據了一半,這是不是意味著革命軍馬上就要入關了?還是朝廷依舊在欺騙大家,說不定革命軍都已經跑到山海關了。


    而且南北革命的消息一起傳來,更是讓京城百姓失去了大清還能繼續撐下去的信心。於是在街頭巷尾都在談論南北革命時,從達官貴人到平頭百姓,都產生了先出城避一避的心理。載灃終於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於當晚聽從了徐世昌的建議,派馮國璋北上,並派人前去召隱居於河南安陽洹上村的袁世凱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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