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革命軍派回來的清軍俘虜戰戰兢兢的把葉聲的條件對著統領英順說了一遍,英順還沒想好怎麽說,圍繞在他身邊的幾名軍官就有人暴怒的罵道:“媽拉個巴子,搞偷襲算什麽本事,這些亂黨就隻會搞暗箭傷人這一套,有本事就當麵鑼對麵鼓的幹上一場。誰要是先腿軟了,誰就是後娘養的。


    這麽多兄弟都被他們給炸死了,現在倒裝起好人來勸說我們投降了。你龜兒子才投降,現在天都已經黑下來了,難道咱們還不能摸黑走人麽?大不了先撤回鐵山包去,再不然就撤到山裏去,我看這些亂黨能不能追的上我們。”


    被這名軍官大罵一通的兩名被放歸清軍,頓時把頭縮進了脖子,低頭看著腳下,並不敢同這位軍官爭論什麽。他們隻是被革命軍放回的底層士兵,哪有什麽資格在這樣的場合插話。能夠把革命軍的話帶到,順便撿回自己的小命,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隻是兩名被革命軍放回的俘虜不說話,不代表其他人讚成這位反對投降的軍官,當即就有一位老成的軍官說道:“這烏漆嘛黑的,咱們是一起走還是分開走?是順著大路撤還是遠離了大路撤?


    現在的晚上野外冷的都能結冰了,兄弟們今天趕路趕了一天還能跑多遠?咱們總不能丟下走路和受傷的兄弟,盡著自己跑吧?現在已經丟了兩三百號弟兄了,這回去都不知道該怎麽給他們的婆娘交代,要是再把其他人都丟了,俺可沒臉回去見他們的婆娘。


    要跑你們跑,統領大人要是不肯投降,俺就和弟兄們死一塊了,也省的回去給他們的婆娘小子交代了。”


    聽到這話,立刻就有三、四名軍官附和道:“穆大哥說的是,統領要真是不願意投降,俺們就給你們殿後,和這些亂黨拚到底。隻要俺們不死,就絕不讓這些亂黨追擊你們。”


    此時的光線已經黯淡到五、六米內都很難看清對麵人的表情了,統領英順也隻能依靠各人往日裏說話的語氣、聲調分辨著到底是誰在發言。聽到幾名極其耳熟的聲音,他便知道手下部隊的中堅幾乎都反對趁著夜色逃亡的主張。


    雖然這些部下口口聲聲要戰死於此,不過英順倒也知道他們這是寬慰自己,不過是等他們逃的遠一些再去向亂黨投降而已。英順頓時就有些猶豫了起來,他倒不是真想要殉了朝廷,從依克唐阿、壽山兩位將軍先後去世之後,黑龍江的巡防營就已經對這個朝廷沒什麽指望,隻是想著保衛家鄉了。


    現在遭受了這麽大一個挫折,這些部下們自然就不想打下去了。畢竟他們和那些紅胡子收編的巡撫營不同,鐵山包等邊防要塞駐守的巡防營將士,都是依克唐阿從本地旗人和少數民族中招募的良家子弟,這些人都是鄉裏鄉親的,上陣時也頗有戰鬥意誌,並不肯輕易拋下同伴。


    隻是剛剛亂黨的火炮和機關槍表現的實在是太猛烈了,不要說和土匪的火力沒法比,就連從前的俄國人入侵時也沒有這麽強大的火力。在光線不太好的戰場上,這些巡防營的官兵隻能以過去的經驗判斷伏擊自己的亂黨人數,即便是最為樂觀的估計,亂黨的人數也應當是他們的兩倍之上。


    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大家心裏都能估算的出,今天這場仗是必敗無疑,而要是轉身逃跑也未必能跑幾人,且被丟下的人員必然是要被亂黨消滅的。


    亂黨如此勢大,逃回去也不過是苟活幾日,他們回去可聚集不起第二隻軍隊去討伐哈爾濱的亂黨了。若是亂黨繼續追擊到鐵山包,他們難道還能帶著家小逃到山裏去嗎?馬上可就十月要入冬了。就算亂黨不追下去,等到朝廷平息了這些亂黨,他們棄軍逃亡的罪過還是要被追究的。


    如此一來倒不如不跑,哪怕暫時投降了亂黨,但隻要手上還有軍隊在,哪怕朝廷平息了亂黨,也不會對他們怎麽樣。甲午之後,這個朝廷的虛弱誰還看不出來,但凡有點實力的地方勢力,朝廷總是高高拿起板子卻又輕輕放下。比如袁世凱袁宮保,攝政王載灃上台後就想殺他為光緒帝報仇,最終不還是放其歸家養疾去了麽。


    至於曾國藩、李鴻章這樣的大人物,不管他們替朝廷如何賣命,一旦失去了手中的實力,朝廷不還不是一樣棄之如敝履。因此如今手上能夠抓住幾名兵丁的,那是死也不能放手,否則說不準什麽時候一口黑鍋就要甩到你這無拳無勇之人的頭上。


    失去了上官的士兵還是士兵,了不起就落草當胡子去。可是失去了士兵的將領,那可真是什麽都不是了。就在英順慢慢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時,突然在昏暗中又有人說了一句,“對麵雖然是亂黨,好歹也是中國人,又不是俄國鬼子,要不要這麽拚命?俺們打到這程度也算對得起朝廷了吧。”


    “誰,誰說的。陣前擾亂軍心,按軍規當斬…”有心向朝廷的軍官頓時氣急敗壞的跳了出來,想要把剛剛說話的人給找出來,但是無人理會他,一時周邊都安靜了下來。


    這詭異的安靜讓英順感覺自己耳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趕緊打斷了這名咋咋呼呼的軍官,下定了決心說道:“這位兄弟說的不錯,仗打到這個份上,俺們也對的起朝廷了。接下來也該讓俺對得起兄弟們的爹娘老子了,恩河你點了火把出去跟革命軍說,我們不打了…”


    丘陵出口處的高地上,葉聲一邊等待著派出俘虜的回複,一邊則安排著人員集結準備撤退。在這樣的黑暗視野下,革命軍的火力優勢已經被削弱到了最低,他可沒興趣同這些清軍打一場毫無結果的夜戰。他甚至都不打算收拾戰場,準備等明日一早過來再說。


    眼下如果困在丘陵間的清軍走出來投降,那麽自然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對方不肯,他寧可縮小戰果也要先保證部下的安全了。剛剛組建的革命軍,人可比一切都重要,特別是有過戰鬥經驗的人員,這次的伏擊戰已經算是一次成功的實戰鍛煉,隻要把這些人員帶回去,快速攻擊營的戰鬥力就能再上一個台階了。


    和這次的戰功相比,這些獲得了鍛煉的革命軍戰士才是這場伏擊戰最大的勝利成果。更何況,清軍的武裝極為低劣,葉聲覺得也沒什麽值得期待的,沒必要為了幾隻步槍、土槍而損失自己的部下。隻是,就在葉聲打算放棄等待下令撤退時,卻見丘陵內部的道路上亮起了一隻移動的火光,他趕緊改口對身邊的部下說道:“找人砍些樹枝過來堆在路邊,準備點火迎接清軍的投降…”


    就在鐵山包駐軍統領英順下令向葉聲投降時,拉林河鐵路大橋南岸蔡家溝鎮內的一座大院內,孟恩遠正對著部下們大發起火。被孟恩遠借用的大院是當地一位劉姓商人的住宅,這位靠著大豆生意起家的商人修建的這所大宅占地約四、五畝,除了前廳的俄式建築外,後麵還有一個大花園。


    不過現在麽,整個前院都讓孟恩遠的衛隊給占據了,這位劉姓商人隻能和家小搬去了後園裏的小樓。隻是蔡家溝並沒有電燈廠,因此偌大的客廳內也隻能依靠數盞馬燈照明,和電燈的亮度相比,煤油燈的光線還是稍顯昏暗了些,不過比起廳外的黑暗,客廳內的光線又顯得格外溫暖。


    隻是這個足以容納數十人的大廳裏,現在的氣氛卻是冷如冰窟,二十餘位二十三鎮大小將領,此刻正被站在廳中的孟恩遠訓斥的抬不起頭來。無他,今天這半天仗二十三鎮實在是打的太難看了。


    背靠著珠爾山的蔡家溝北麵就是拉林河,這條河的豐水期最大水麵能寬到近200米,最大水深5-7米;枯水位時水麵也不會小於150米,水深在2-3米間。由蔡家溝向北到拉林河,就是一個不斷向下的台階,過了拉林河之後,對麵則是一片平原。


    所以,二十三鎮想要在南岸搞什麽動作,對麵的亂黨可謂是一覽無餘。在蔡家溝這個位置,除了這座鐵路橋之外,上下遊5公裏內,還有一座木橋和浮橋。不過現在麽,浮橋被切斷了,而木橋則被亂黨在橋頭設立了堡壘。


    隻有這座鐵路橋,因為亂黨不能切斷火車的通行,所以當二十三鎮抵達蔡家溝時,鐵路橋還是暢通無阻的,亂黨在距離鐵路橋的百米之外,於鐵路東西兩側設立了兩處陣地。


    孟恩遠看到對麵亂黨的布置,立刻不假思索的讓炮兵標將手裏的6門克虜伯75毫米山炮分成了兩組,兩門推往下遊的木橋打擊對麵橋頭的亂黨,4門壓製鐵路橋對麵的亂黨掩護步標衝鋒。


    然後就是,原本想要欺負亂黨沒有大炮的二十三鎮,立刻吃了對方一個虧。亂黨不僅有炮,還是兩門威力更大的克虜伯75毫米野戰炮,射程是他們手中山炮的三倍,且能夠直瞄設計。兩門前往木橋處的山炮,陣地都沒有擺開,就被對麵視野良好早有準備的炮兵給轟了個暈頭轉向。


    至於鐵路橋這邊,也許是亂黨顧忌到火炮會射擊到鐵路,因此倒是沒有對二十三標的炮兵陣地進行還擊。但是亂黨的戰壕修築的相當不錯,二十三標的炮擊幾乎沒有給對麵的亂黨帶去任何恐慌。當然這些缺乏實彈訓練的炮兵,也很難精確的轟擊一個構築了完整防禦設施的戰壕陣地,這可是德國參謀顧問團用了一個多月時間設計出來的戰壕,其作戰對象是擁有著重炮的日軍部隊,而不是火力不足的大清新軍。


    在火炮射擊停止之後衝鋒的80名二十三鎮選鋒,在衝過了鐵路橋之後就被四挺機槍組成的火力網消滅了大半。這些一向同土匪打交道的前巡防營將士,完全沒有預料到亂黨手裏會有這麽多機槍。整個下午,二十三鎮組織了三次進攻,在拉林河北麵丟下了將近三百具屍體,也沒能在鐵路橋對麵建立起一個陣地。


    事實上第三次衝鋒時,二十三鎮的官兵已經衝不動了,就連平日裏最為蠻橫的前胡子盧永貴,也對帶隊進攻推三阻四,不肯再拿手下的性命去冒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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