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五大主糧,大豆、小麥、大麥、高粱、玉米,其中隻有大豆和小麥在市場出售的比例最高,其他則主要是自食。


    小麥的環節最少,磨成麵粉後基本就沒有在加工的可能。不過對於俄國的遠東或是國內,麵粉都還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況,這主要是在於國內加工環節上的落後。人家都在使用蒸汽機或是電力的時候,我們則還在使用落後的畜力、人力階段。因此國內自製的麵粉,不管是品質還是人工都差洋粉許多,隻能占據國內的低端市場。


    至於大豆,這應當是東北出口的主要糧食物產了。東北種植的大豆,80%以上都是外運的,一大半是運往南方,一小半是運往國外。


    但是我們對於大豆的加工還局限於榨油,然後出賣豆油和豆餅。當然也有直接出口大豆的。這門生意確實很不錯,一噸大豆出口約值7英鎊上下,換算成大洋就是80元上下。而從農戶那裏收購不過50元左右一噸,加上運費和稅賦不會超過60元,也就是說有著33%的毛利。


    正因為大豆的價格如此之良好,所以奉天、吉林種植大豆的人是越來越多了。據說去年這兩省的大豆出口數額將近800萬擔,合50萬噸,這還沒有包括豆油和豆餅的出口數目,和銷往關內的數目。


    從以上這兩個數據來看,東三省種植小麥、大豆都是大有可為的,似乎大家隻要開墾出土地就能種植小麥、大豆賺錢了。不過在我看來,這樣的經營方式極為危險。不管是小麥還是大豆,我們都沒有定價權,農夫在春天種下去的時候,根本不清楚他們種植的小麥和大豆在秋天能不能賣出去。


    但是這些農夫在春天借貸的錢糧,到了秋天卻是定死要還的。日本和俄國商人,現在就是以這樣的方式鼓勵我國農夫大量的墾荒,大量的種植小麥和大豆。但是,當東三省的小麥和大豆種植麵積擴大到了一個國內市場也無法消化掉的局麵之後,一旦俄國、日本商人拒絕收購小麥和大豆,那麽這些盲目擴大的農夫就會瞬間破產。


    他們之前辛辛苦苦開辟出來的土地,最終會以一個極為低廉的價格抵給俄國和日本的商人,以清除自己的債務。這就是我所看到了東北農業的危機,而一旦東北經濟破產,也就意味著俄、日資本進一步加強了對於東北經濟的控製,使得我們距離亡國奴更近了一步。


    如果中國是一個正常國家,我們自然能夠用政治及法律手段去保衛東北農民的利益,但以現在的無能朝廷來看,我們是指望不上他來保護東北農民的。所以我們隻能自己來做這件事,用商業的手段來減緩外國資本對於我國農業經濟的衝擊。


    如何用商業的手段來保護我們的農業,我以為隻有把農業種植和糧食加工的產業結合起來,打造一個大農業的農業企業體係,才能遏製住外國資本對我國農業的經濟掠奪。”


    吳川的這番話語,除了張廷閣之前已經聽他說過幾次尚能理解之外,牛子厚等幾人還是聽得雲裏霧裏的,不明白吳川口中的這個大農業是什麽。於是牛子厚忍不住插嘴問道:“吳小弟,你能不能再說的細致一些,這個什麽大農業到底該弄?要怎麽才能抵擋的住那些洋商用高價去引誘莊戶把糧食賣給他們?我們雖然有些本錢,但也經不住和洋人長期鬥下去的啊。”


    吳川在心裏暗暗稱讚了一聲這位吉林首富,對方果然不愧是商業中的翹楚,這麽短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於是他正了正顏色後說道:“今天來的幾位好朋友都是見過大世麵的,所以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大家想必都清楚,這耕作一事,一是要靠深耕,二是要靠良種和肥料,三則是靠水利。東三省從1861年開放吉林圍場,到1897年全麵放開東三省荒地,到今日為止人口增加近30倍。可不光是吉林、黑龍江有著大批荒地沒有開墾,就是奉天一省也至少還有四分之一的土地尚沒有開墾出來。


    如果使用人力和畜力去開墾荒地,1百人加牛40頭或馬60頭,也不過一年就開墾出2、300坰地。如果多加牲口,那麽最多也就能開墾6、700坰地。而要維持百坰地的耕種,非要7個壯勞力加牛20頭或馬30匹不可。


    由此可見,不管是墾荒還是平常耕作,大牲口是必須之物,否則一戶人家是難以耕作大量的土地的。我們東北和南方不同,我們東北一年隻能種植一季,隻能依靠盡可能多的播種麵積來提高收益,而不能走南方精耕細作的輪作製度。


    也就是說,誰家一季多耕上幾畝地,到了年底就能有更多的收成。但是為了耕種更多的土地,就要畜養更多的大牲口。可是養牲口是個技術活,要是數量一多遭了瘟疫,那這一家可就要傾家蕩產了。而且大量的牲口,在農閑季節就是一個極為耗費飼料的無底洞。


    於是這樣就出現了一個問題,東北的農戶既想要多種地,但又不願意多養牲口,免得自家遭到太大的損失。我想大家應該聽說過,黑龍江前巡撫程德全大人曾經花了22250兩白銀買了兩台用於耕地的火犁,也就是外國人所說的拖拉機。


    這樣一台拖拉機的價格雖然貴了一些,但隻要有燃油跟上,它們就能永不疲憊的工作,根本不需要進食和休息,也不用擔心它們會生病死亡。而馬或牛耕一天的地,拖拉機一個小時就幹完了。當然對於那些土地在100畝以下的家庭來說,這樣的機器自然是購置不起的。


    可是如果我們能夠購置甚至生產拖拉機,然後用於出租的話,那麽就能大大的提高農民的耕作效率。農民的工作效率上來了,就能生產更多的糧食。而之後不管是培育良種、供應化肥、興修水利都不是分散經營的農戶能夠自己完成的。


    我想說的就是,我們應當組建一個公司來向這些農戶提供這些服務,而我們需要的就是他們的勞動成果,也就是他們田地裏的收獲。當我們壟斷了東三省所有的糧食貿易之後,農戶便隻能同我們進行交易。


    我們用銀行發行紙幣,讓農戶從我們這裏購買服務,甚至還可以設立雜貨鋪子,提供給農民所需要的各種生活用品。而其他外國的商人如果想要把自己的商品賣給這些農戶的話,就得先接受我們發行的紙幣,而他們想要把紙幣換成物資,就得從我們手中購買加工好的糧食成品。


    這樣一來,我們就奪回了糧食的定價權。這些外國資本如果想中斷同我們的交易,他們就會先失去自己進入東北市場的機會。隻要有了糧食的定價權力和東北的紙幣發行權,那麽我們就等於是保住了東北經濟的自主權。那麽接下來就可以尋求東北工業和交通網的發展機會,尋求脫離現在對於中東鐵路和南滿鐵路的依賴…”


    牛子厚等幾人總算是聽明白了吳川想要做什麽了,在這樣宏大的計劃麵前,他們之前幹的那些商號生意簡直不值一提。特別是牛子厚,雖然他的生意遍及關內外,號稱到什麽地方都不用喝別家的水,但是在東北,牛家的升字號依舊要看俄日兩國的眼色。


    在這種憋屈的商業環境中,雖然他才不過40多歲,卻也沒什麽興趣管理家業,反而寄情於京劇藝術之上了。但是今日聽了吳川所描述的這個藍圖,令他不由再次心潮澎湃了起來,好似又找到了年青時管理商號的激情。


    不過此時他還是很沉得住氣,鎮靜的向吳川說道:“如果是為了保衛我東三省百姓的利益,那麽我們為什麽還要讓俄國人參與進來?如果是因為銀行股本不足的話,我還能再去找一找關內外的朋友,總能把這個缺口補上。我看就不要讓俄國人插手進來了吧?”


    其他幾名賓客,此時也是連連點頭,認為俄國人生性貪婪,最會巧取豪奪,讓他們加進來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事。比如那個華俄道勝銀行,明明中國出了500萬兩白銀,結果中國在銀行裏連一個董事的職位都沒得到,等於白白讓華俄道勝銀行用這錢修了中東鐵路,人家還一分利息都不用支付。清政府曾經想要把這股本轉為存款,可別人還不同意,這明顯就是要吞了中國的500萬兩白銀麽。


    吳川隻是聽了片刻,就知道這是大清真中堂李鴻章幹出來的破事,為了50萬盧布簽了中俄密約,把東三省的權利出賣給俄國不說,這條用來侵略中國東北的鐵路,居然還是清政府自己出的錢。嗯,這人果然是曆代賣國者中的狀元了,秦檜見了他估計都要退避三舍。


    能夠賣國賣成民族英雄的,估計古往今來也就隻有這麽一個了。所以,統治者鼓吹李鴻章,這用心就有些發人深省了。估計,大約,某些人是想學一學李中堂,打算做一個為國委屈求全的領袖了。


    想到這裏,吳川歎了口氣說道:“如果我們有一個正常的,能夠保衛國民的政府,那麽我自然不會引入俄國人的股本。但是今日東三省,我們要麽選擇俄國,要麽選擇日本,總要先同一方虛以委蛇的。否則的話,我們就要麵對兩個帝國主義的同時發難,那麽我們這個體係還沒建立起來,恐怕就要先胎死腹中了。


    之所以選俄國而不是日本,乃是因為東三省最富饒的土地就控製在日本手中,而東三省的出海口也在日本手裏,如果再讓日本掌握了能夠控製東北糧食貿易的銀行,那麽我們就等於是將東三省交到了日本人手裏,那時我們可就是民族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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