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添見門下有一人將自己叫住,頓足打量許久,驚覺那人是自家老爺,忙迎了上去,“老爺,你回來了?”


    “怎麽了這是,門口為何要掛素帶白花?”王離見門口牌匾上框了一層素色紗帶,看去極為不吉利,便皺眉問道。


    “這……”趙添麵露難色,“前些時候傳來邊關捷訊,說老爺遭到不測,皇上查問到老爺在世上沒有什麽親人,隻有陳夫人和武少爺在府上,便賞賜了體恤,陳夫人聽聞老爺不在,就籌辦了葬禮。”


    王離聽明白前因後果,哭笑不得,他在北漠被尤血追殺,眼看逃脫不住,便寫了血書,讓關舜劍傳了去,其中大概交代了耶律冠和陳元已死一事,還說若十日內自己仍未回來,便不用找他,這被尤血帶著跑到大姚最西邊,卻是忘了這茬,時間算來都一個多月了,關舜劍等人一定以為自己死了。


    “我這不好好的嗎!”王離進了屋,“把這些都撤了,看著晦氣,還有,給我去準備好熱湯,我得洗個澡,糟蹋了這麽多天,可怪難受的。”


    趙添哎了一聲,便去吩咐人準備木桶和衣物,王離洗了一個痛快澡,將胡子都給刮了,穿了幹淨的棉衣,才覺得渾身舒坦,這時聽了王離回來消息的陳氏帶著小武進了王離的院子,看王離果真回來了,不由得眼眶一紅,道:“小離回來了?”


    “嫂子來了。”王離笑道:“那是個誤會,我可命大了。小武,幾個月不見,長這麽高啦!”


    小武雖有些日子不見王離,但卻不認生,他哼道:“那當然,小武可是要成藥師了,娘給小武滴了清雨玉露,小武能學藥術了!大哥哥,娘說你也是藥師,你能教我嗎?”


    王離摸了摸小武的頭,道:“小武學習藥術,先得把字都學會了,然後再找老師,大哥哥雖然會一些藥術,但可不會教人。”


    小武明亮的眼睛有些暗淡,他道:“小武字都認識了,爹的《大姚誌》小武都能讀順了,可是爹還不回來,大哥哥,你說爹去哪裏了,怎麽這麽久還不回來,他不要我們了嗎?”


    陳氏聽了心裏不好受,她摟著小武的頭,道:“小武,你爹會回來的。”


    王離心頭亦是難過,對陳氏道:“嫂子,我留下的信你看了嗎?”


    陳氏點了點頭,“看了,你留下的東西我都看了。”


    “既然小武有資質,那《十二靈脈引渡要訣》便給小武修煉,這東西適合什麽年齡,說實話我也不知,但想必應該是越早越好,等他年紀再大一些,我便把我會的藥術傳授給他。”


    陳氏感激道:“小離,你不必這樣……”


    王離打斷道:“嫂子何須此言,王離心中一直都記得,誰對我好,這是我自個的事,嫂子不必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我也和嫂子說過,我在這世上沒什麽親人,有你們在,府裏頭也熱鬧許多,我也順心,嫂子又何必見外呢。”


    與陳氏一起吩咐用人將府裏的花籃、素帶都拆了,陳氏忽然道:“誒呦我忘了這事,嫂子前幾天以為你……給你辦事的時候,來了一些吊唁的人,他們還送了不少銀子來,我本來不願意收的,但他們非不肯收回。”


    “沒事,一會差人送回去就好,就說我沒死,也去報個信。”王離不在乎道。


    這晚上王離睡了一個安穩覺,深感還是家裏舒服。一覺睡到天亮,到了中午,王離才被丫鬟叫醒,王離洗漱好,見有人報信,說一個姓段的老爺來府上了。


    姓段的老爺?段灷?


    王離收拾好衣服,去了書房,見果然是段灷,便笑道:“灷叔,多日未見,別來無恙啊。”


    “好小子,可把我嚇壞了!”段灷一看到王離,大步走上來拉住王離的肩膀,見王離麵容有些麥色,眉眼之間任然能看見風霜,“當初京城傳來你戰死的消息時,灷叔可不給你開玩笑,我是流眼淚的。”


    “你可拉倒吧。”王離嫌棄地拍開他的手,找了椅子坐了下來,問道:“你來找我就是確認我沒死?”


    “可不是麽。”段灷笑道:“今頭一早我府上有人說,王府派人傳信,說王卿相沒死,還把當日吊唁的禮錢退回來了,我心道還有這等好事,變過來瞧瞧真假,哈哈。”


    王離心下感動,知道是段灷放心不下自己,他道:“我命可大了,不是誰想收下就收下的。對了,舜劍大哥打到北夜府,可有仙流兄的消息?”


    “沒有。”段灷歎聲道。


    王離默然,莫非仙流兄真的遭遇不測了嗎。


    “不說這個了,你何時有空,咱們去仙酒樓好好搓上一頓。”段灷見氣氛消沉,便打諢道。


    王離搖搖頭,“算了,這幾日還得有的忙,大家都以為我死了,怎麽也得奔走告知一下,不然走在大街上,教人認出來,還以為我詐屍呢。”


    “這倒也是。”段灷摸了摸上唇的胡子,“哦對了,差點忘了這事。”


    他臉色古怪,看著王離道:“你知道長公主走了嗎?”


    “長公主走了?”王離一愣,不知道什麽意思。


    “一月的時候,有仙使來京城挑選仙苗,我們這些人自然是指望不上了,不過長公主被帶走了,聽那仙使說,還是什麽什麽,天斬之人?”段灷感慨道:“這仙家可真會起名字,這東西聽著可不像好東西。”


    王離聽段灷一說,愣著不知說些什麽好,合著自己回來找姚漸雪,她卻被仙使帶走了?


    這也太巧了吧。


    “你也別怪長公主,那時候你都傳來死訊了,她不走,還能等你一輩子不成。”段灷看王離驚奇地盯著自己,撇嘴道:“你別這樣看著我,你倆的事我都清楚,別說晴兒傳信都是我開的方便門,當初你一整夜都在她……”


    “得了,你別說了。”王離趕忙打住,“我怕了你了。”


    “那仙使可有說他是什麽門派的?”


    “好像是叫忘水仙閣。”


    王離一扼腕,還真錯過了,早知道這茬,他還不如隨著柳硯刀和柳玘她們去忘水仙閣呢!


    又和段灷胡扯了幾句,打聽到近些月來京城的大事,王離心中歎息,怎麽這麽巧的事偏偏讓她趕上了。


    送走段灷,王離回來的消息被姚慎得知,被召入宮中,王離說了一些自己的經曆,姚慎要恢複他禦閣卿的職位,隻是此刻姚漸雪已然遠去,他打算以禦閣卿的身份請姚皇賜婚的想法也隨之破滅,王離遂辭了官職,交了官印。


    出宮拜訪了劉剡,回府將《千藥仙方》中的諸多藥術寫下,給了陳氏,交代自己應當不會回來,遇事便去找段灷和劉剡,有他們在,不必擔憂俗事。


    叮囑小武要勤加學習修煉後,便打點行李,一路南下,騎著照夜獅子,獨自一人往徇陽而去。


    到了徇陽,王離便直奔曹府。此時王離未死的消息已經傳至徇陽,關舜劍等人也都得知消息,見王離突然拜訪,自然大擺筵席。


    曹明望已經擺脫一些喪子之痛,曹皬在邊關後續表現優異,連克真人城府,那真人皇上也叫他擄了過來,如今被封了定遠將軍,風頭一時無兩,現正打算迎娶關滄海,隻等曹明望同意呢。


    王離沒敢將曹皓與曹皔之死確切告訴曹明望,當初報來的消息是皓晘將軍失蹤,不如叫曹明望留一些念想,也好過徹底的絕望。


    吃了晚飯,將照夜獅子托付給曹皬,又與關舜劍長談許久。王離細細說了風絕異獸的馴養之法,說了以煙羅玉喂養即可,便問來了許盛留下給秦佩兒的信封,告辭而去。


    沒有再去拜訪程朝河、韓秋等人,他心中已經決定去找姚漸雪,今後與他們必然是仙凡兩別,舊塵莫惹,足以告慰平生。


    風塵仆仆,到了玉城青雲樓,王離問了秦佩兒,得知她已經替自己贖了身,打聽到她的住處,王離便找到一處小院,敲了敲街門,初荷開門見是王離,忽然有些認不得,待通報了姓名,秦佩兒才忙出來迎接。


    王離見秦佩兒依舊是當初模樣,便將口袋中的信交給他,隻說了一句“許盛遺下的”,便飄然離去。


    秦佩兒開了信封,見信中所言,宛若聽到許盛熟悉的話語,忍不住淚流滿麵,當街泣涕。


    “佩兒姑娘,我此去北夜府,應當是一去無回了。可這有什麽呢,隻但惜不能再看到佩兒姑娘的一顰、一笑了。唉,佩兒姑娘,我其實一直都曉得,你不喜歡我做的詩詞,但我總喜歡教你唱和,許盛在此與你道歉,還望佩兒姑娘寬恕我。


    佩兒姑娘,你還記得我曾經寫給你的一闋詞麽,裏頭有一句‘細數人間,不教相思易’,這回算我食言啦,介之不能再想念佩兒姑娘了,隻但願佩兒姑娘能找到如意郎君,介之便也無憾。”


    秦佩兒泣不成聲,淚珠打濕了信紙,見識過徐君彥的淺薄無能,她才真真知道許盛的好來,她想到那首被自己唱過的詞句,喃喃道:“不教……不教相思易……”


    漸行漸遠的王離抬頭看了看天,輕聲歎道:“感此離別去,與君成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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