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生頭一遭擁有自己的房子,還是一處這麽大的宅院,搞得王離特別興奮,在院子裏逛了很久。


    這是個三進的院子,進了南邊的街門,左邊是繞著小溪的竹林回廊,直進正對著大門的書齋。


    貼著街門是倒座,用來安置仆人的房間,右邊是廚房。


    王離在書齋裏仔細看了許久,當日夜深,沒有仔細瞧清楚,今天看了才感覺布局極佳。


    這書齋後麵是個不大的水塘,對著窗能看到竹林倒映的景象,水塘左麵竹林後有個回廊,正是從書齋前的回廊延伸來的,可供休憩。


    對著水塘的是東屋,裏麵東西都是積灰已久,王離尋思得重新置辦新的,床可以留著,被褥可不能用他人的。


    過了垂花門,左右抄手遊廊通著西廂和東廂,北麵是一間大的正房,過了這進,再往後是一排後罩房。


    這院子他一人住著著實太大,這夜裏也沒有路燈,半夜他還不敢出屋了。


    “還得去買些仆人回來,我在大姚也是有了家業了,得經營起來啊!順便去太守府投下名帖,劉太守幫了我,雖是看在施哥傅哥的情分,明日我還是得前去拜謝一二,隻是不知我在這大姚能做什麽,當藥師嗎?”


    搖搖頭,王離對當醫生沒有興趣。


    “慢慢來吧,雖然有《千藥仙方》,但若是被人查及,麻煩不斷啊!”


    隻因為一個小小的杯子就遭到綁架,若是被人知道他有《千藥仙方》這等逆天的寶物,自身實力不夠,且無人庇護,有什麽下場他是心知肚明的。


    在書齋裏靜心盤坐,又仔細看了三引二門決,左手掐了指決,引藥靈之氣入體修煉了一會,沒有煉出名堂,隻是覺得渾身輕鬆,神清氣爽,有飄飄然。


    之後王離在書案上依照前世古時的樣式寫了名帖,便出門了。


    他不知如何去找牙行,想起當日剛進城隨孔成施、孔成傅去的寶齊坊,便包輛馬車去了。車上和馬夫隨口談了幾句,得知寶齊坊果真有私牙,才放下心來。


    到了寶齊坊,在一樓逛了許久,才找到一個牙行,和牙婆說了要求後就去挑人。


    挑人得另去別處,相當麻煩。


    跟著牙婆七拐八彎,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一處旮旯小院。


    院裏有穿著普通、麵容尚可的女孩,但大多是襤褸著衣衫,瘦弱不堪的孩子,分不清男女。


    也有中年夫妻,拖家帶口的。


    這給王離極大的震撼,他雖學的是曆史,對這些早有了解,當真正看到,親身接觸這些時,內心翻起的浪濤是何其驚駭。


    人在這裏變得何其野蠻、原始,一切文明都成了笑話。


    定了定身,不顧牙婆喋喋的說辭,指著那些衣衫襤褸的孩子問道:“大姚不是糧產頗高麽,怎麽還有難民?”


    被王離打斷,牙婆不在乎地笑道:“誒呦,公子可是不管世事來,這糧食多,銀子土地可又不多撒,再說了,現在藥這麽貴,誰吃得消伐!一生個病,那些大官人不花錢就治好了,咱們可就要家破人亡了撒。就是不生病,你種田有稅課,要是賭上了……”


    王離聽了頭大,止住牙婆,指好人數道:“就他們吧,多少銀子?”


    終於等到王離要買,牙婆止不住歡喜,咧嘴道:“誒呦,那個娃子父母早死,被吃了絕戶,是被叔叔賣了的,到底是命不絕,被公子您點中了!公子你別看她現在髒兮兮的,收拾幹淨就可水靈了!公子可是撿著了!我算算,公子你咋不買那些丫鬟呢,長得俊,能通房的……”


    王離趕忙打住,“就這些,算了多少銀子,我趕時間。”


    他都選了那些衣衫破爛的孩子,這身處異世,自己既然遇到了這些命運悲慘的人,能幫一些就幫一些。


    他雖然有超時代的意識,但沒有本事推翻這些,他不會荒謬的以為,他來到大姚是為了改變這一切的,曆史會有自己的選擇,容不得一個格格不入的人來指指點點。


    王離也不願被他同化,隻得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盡管他知道,這是極為虛偽的。


    “這些,勉強給你算作一撥吧,八個丫鬟,給你十兩銀錢吧,那四口是三十兩,一共算下是四十兩。”


    光買那些小孩,王離恐怕短期內幫不上忙,就買了兩對壯實的夫妻,確定會燒灶做飯後,才押了白契,交了銀子。


    之前兌的一百兩銀子已經用去半數之多了。


    王離說了詳細地址,讓牙婆日入正時,大約下午六點的模樣,將人送到城南院子那裏,他則是又去寶泰隆兌了三百兩銀子,帶著名帖去府門路了。


    太守府在徐府對麵,兩家對街,劉府規模稍大。


    王離這次去的是劉府,和門童說了來曆,投了名帖,便打道回去了。


    回到院裏,在書齋中拿了詩集看了許久,聽見有人敲門,心道是人送到了,開門果然見到一個黑臉漢子,身後跟著王離買下的丫鬟和仆人,確定無誤後那黑臉漢子就離開了。


    王離將人引到院子裏,八個髒兮兮的小孩十分慌張怯弱,瑟瑟站在一邊,不知道今後等待他們的是什麽,眼前這個年輕的主人脾氣如何,是否凶惡,想到壞處有些竟小聲抽泣起來,在牙販子那裏受盡了苦頭,不敢放出聲音,隻得哆嗦著肩膀,低頭苦苦流淚。


    王離看著又是心酸又是頭大,道:“從今天起,這就是你們的家了,院子裏就我一個人,嗐,你可別哭了,怪可憐的。”


    王離用臂肘夾起詩集,走到那個哭得最厲害的小孩身邊,一看正是牙婆說的被族裏人吃了絕戶的,他微微彎下腰,道:“你叫什麽名字?別哭了,這可沒人欺負你。”


    這麽一安慰,小孩卻哭得更厲害起來,也沒了害怕,放出了些聲音。


    王離無奈,待她哭了一會,情緒漸漸安定後才繼續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別哭了,快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這小孩身形削弱,看著很瘦,小臉黑黑的,但是眼睛很大,就是有些暗淡。


    她躲閃著王離的目光,低下頭怯怯地道:“我,我不是男子漢。我沒有名字。”


    王離一拍頭,得,人家都說了,是丫鬟,不過這些孩子也太小了,都是蓬頭灰臉的,哪裏分得出男女?


    一邊的兩對夫妻畢竟是中年人,見過風浪,安靜地站在一邊,等王離問話。


    王離問了姓名,知道個子矮小略黑的叫高福,妻李氏,略高的叫孫同,妻鄭氏,都是玉城民人,之前跟過官戶,沒落了,又流了籍,如今被王離買了附戶。


    是有經驗的,王離暗自點頭,這起初的辦置家物、管理院子就靠他們了,那八個黃毛丫頭隻得另外安排了。


    王離可不是狠心到讓這些身子脆弱、營養不良的未成年人幹粗活。


    “你們先得有個名字。”


    王離看著一邊的小孩,一陣心煩意亂。


    他討厭起名字,隨手在詩集上翻了翻,心道雖然討厭幹起名字的活,但文化人家怎麽也不能起翠花狗蛋這些小名吧,還是得正式一點。


    翻到一篇長詩,也沒看作者,念道是:“雲誰廣寒宮上思,朝朝暮暮人間遲。滿庭蝴蝶晴午盞,錦字常擬難合詩。感慨多在寒清月,漏斷忽覺孤影時。閑慣春花對舟年,柳下清歌藍橋仙。昔醉孟冬將離忍,丹管仍在任天真。無意往事離別久,爭得無端徹夜燈。想來遠山楚衣段,依窗不知情遠瀾。畫眉欹鳳雲曚霧,巧笑回睇羅雨沾。如今平常雷同附,周身黯黮隻儒書。遺作丹青縱妙手,怕羞未予共相濡。此夜花褪暗香濃,暮靄殘月徑煙重。萬杯輕狂天不教,恨不入夢為相逢。”


    王離按人扣字,道:“從今往後,你叫雲思,你叫清月,你叫楚衣,你叫羅雨,你叫欹鳳,你叫孟冬,你叫儒書,你叫藍橋。”


    說完,回身問道之前的小女孩,“記住自己的名字了嗎?”


    小孩趕忙點頭,怯聲道:“我叫楚衣。楚衣記住了。”


    呼了口氣,王離安排了個人的職責和房間。


    高福夫婦和孫同夫婦住在倒座房中,八個小孩則是住在最裏間的後罩房中。


    孫鄭氏善廚,王離便讓她負責廚房,買菜燒飯皆是她來,孫同會駕車驅馬,便讓他一會去買輛馬車,日後隨他出行打雜。


    高福夫婦負責家用,待幾個丫鬟身子養好了,可以指使做些尋常的家務,八個人分攤下來,也不必多累。


    王離吩咐高李氏看看院裏缺多少被褥、絹匹和洗漱用具、廚具等等家用,缺的讓高福去買。


    他給了高福和孫鄭氏銀錢,特意囑咐高福給他們四人和八個小丫頭買件新衣,四人自是感激不盡。又拿了五十兩給孫同,讓他去買馬車,都買普通的便是,不必多好。


    王離不怕四人貪了他的銀子,大姚刑法極嚴,四人也不是沒見識的人,知道這樣做的下場。


    大姚沒有宵禁,晚上坊街仍有百姓買賣東西,待到黃昏末時,才將新買的家用安置清楚,孫同買了匹棕馬,拴在廚房後頭。


    前後花去王離將近百兩銀子。


    王離暫時住在池塘對麵的東屋裏,那兒環境最好。


    沒讓高李氏收拾,自己親自打掃幹淨後,又讓高李氏燒水給八個丫頭洗澡換衣,孫鄭氏則是撿菜做飯。


    吃飯的時候他們不敢和王離一桌,王離無奈,隻好在一邊又搬了小桌。丫頭們洗了澡換了新衣服,梳了頭發,看上去清秀許多,有了女孩樣子。


    鬧騰到深夜,將包裏的卷軸、玉簪、方牌和從許況那奪來的彎刀放入櫃子裏鎖好,一切才定當下來。睡著生床,蓋著軟軟的錦被,王離在玉城才算有了置身之所,未幾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日頭剛升起了沒多晚,睡夢中的王離被外邊嘈雜的爭吵聲鬧醒,煩躁著看到楚衣跑進門來,於是問道:“怎麽回事,外邊為何這麽吵?”


    楚衣經昨夜的安頓身子好了許多,隻是瘦瘦的小臉依舊發黃,她慌張地跑進屋子,焦急地看著王離,道:“老爺,外邊有好多人,他們把門口都堵住了,孫嬸子都不能出門買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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