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父原是玉城外衙的公人,這公人和吏不同,吏有編製,公人沒有編製,隻能算是差役。


    周圍街坊百姓議論紛紛,有認識王大成一家的都對其讚不絕口,說是:“一家子都是老實人。那王大成為人和順,在西場做礦頭,也沒有欺壓過礦工,和妻子兩人嚴守孝悌,供王家二郎讀書,那王二郎也有出息,去年就過了試才,已經是有文位的士子哩!”


    護衛聽聞這王家出了士子,不敢冷落不管,忙商討了一人去給知縣通信,另一人對王大成說道:“這位官人,我們已經去稟告潘知縣,還請節哀,也要收拾言語,好之後向潘知縣說清案情。”


    王大成趕忙道謝。


    王離在人群中,他個子有一米七八左右,在人群中說不上鶴立雞群,但也是身姿挺拔,人群前的這一幕是看得清楚、聽得明白。


    王父胸口插著一柄菜刀,這菜刀刀麵略窄,刀嘴略尖,故而能刺入王父的胸腔之中。地上全是血跡,獻血緩慢地從猙獰的傷口中流出,王父麵色如紙,嘴巴張著,下顎向下凹陷,儼然是已死之人的模樣。


    王離盯著王父的傷口,左手不知不覺運起了究靈引的靈決,體內積存的靈氣從仙門傳到大陵穴,經過勞宮,匯集在指尖的中衝穴上,王離照著《三引二門決》中所言的望決之法,中指點在眉間上,眼前綠光一閃,看到的事物便大有不同。


    周圍人群渾身都是一團綠氣,有盛有衰,那倒在王大成懷中的王父體內卻幾乎不見綠光,胸口處是一團混亂的黑氣,唯有頭部還依稀有一些綠色的氣息閃爍著,忽明忽暗。


    早知是望決,看人看物會有不同,王離還被這變化嚇了一跳,沒敢出聲,他仔細瞧了瞧王父,心道:“這大爺雖流血過多,但刀沒有傷及要害,刺到了肺部,肺部應該是堆積了氣體和血液導致了休克。”按前世的醫學常識,再結合王父體內尤其是頭部還有綠光存在,王離判斷他隻是休克,沒有死亡,“這人都團在這不好啊,空氣混雜稀薄,人沒死也快死了。”


    剛入門三引二門決,王離不自覺帶入了醫者的身份,救人性命要緊,顧不上別的,王離推開人群,招手大聲呼道:“大家都散開來,我是醫生,這王大爺隻是昏厥,還有救,大家散開來,不然空氣稀薄渾濁,不利治療!”


    百姓被王離的聲勢嚇著,雖不知王離說的醫生是什麽,玉城沒有藥王,他們隻知道藥師、行藥師,都下意識照著王離說的向後退了開來。王大成呆呆地看著蹲在身前的短發男子,沒有反應過來王離這是何意。想到大姚沒有醫生一說,王離一拍頭,重新對王大成說道:“這位大哥,我是藥師,王大爺還有救,他沒有死,隻是這刀傷到了肺部,王大爺昏過去,你讓我來先保住大爺的命,再和知縣老爺說案子去。”


    這回周圍的百姓聽到王離說是藥師,各個都驚奇地小聲討論起來,平常百姓不易見到藥師,多是行藥師治病。


    王大成聽說自己父親還有救,激動地不知道怎麽好,雙手顫抖著照王離說的將王父輕放在地上,一臉希冀地盯著王離的一舉一動。


    剛剛王離看到的綠氣《千藥仙方》稱之為人之本靈,不是天地靈氣。


    這常人之本靈是雲霧狀,傷病者則是煙狀,體內不僅有本靈,還有外邪之氣,輕者外邪之氣自然少,重者外邪之氣自然多。


    這王大爺傷情是重中之重了。


    王離左手中指按在王大爺的左手無名指指根上,之前用究靈引指在眉間觀察用的是究靈引的“望決”,究靈引共有兩決,即是“望究”二決,現在王離正是用“究決”究查王父身體的具體情況。


    靈氣從王離的中衝穴湧入王父的無名指指根中,無資質的常人沒有仙門,王離體內靈氣稀薄,這王大爺年邁,身體本就不如尋常,且傷勢過重,因此靈氣探到經脈,猶如碰到堅硬的石頭般,阻塞不前。


    王離眉頭一皺,他剛剛修行這“三引二門決”,靈氣多有不足,於是無名指指尖抵在指根上,關衝穴與仙門相扣,運開仙門,王離周身的靈氣慢慢向王離左手湧去,速度越來越快,形成一個小的靈氣漩渦。


    有足夠的靈氣加持,王離終於究查到王父身體的具體病情。


    王父胸腔內有大片的黑色氣團,大量的血塊和空氣堵塞在王父的肺部,供氧不足加上流血過多導致了昏迷,與之前所料無二。


    王離拇指按住王父左手第一、第二掌骨間的合穀穴上,無名指緊扣仙門,運起內哀引,靈氣順著合穀進入王父的肺部,驅化著空氣和瘀血,待化開外邪之氣後,留著一道靈氣護著王父的身子,王離抬手捏住刀柄,迅速拔出刀,脫下王父上衣,黑血噴湧而出,未顧王大成的驚呼,待瘀血流盡,左手食指運起外惡引,迅速點拂在王父胸口的雲府、天池穴上,靈氣從食指商陽穴遞入王父身體裏,滋養著王父的病體。


    裂開的傷口慢慢收合,血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止住了流淌,不多會傷口處竟然開始結痂。


    這一通下來王離已經是累得滿頭大汗了,王離最後用拇指輕放在王父的眉心,靈氣通過內哀引這一脈絡渡入王父印堂之中,王父頭中本散亂微弱的本靈氣漸漸凝聚恢複過來,隻是依舊衰弱。


    王離收回手,王父在眾人的震驚目光中緩緩睜開眼睛,意識剛剛清醒,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不知身在何處,微微轉頭看到王大成,手搭在王大成小臂上,沙啞問道“大成,這是,這是哪兒啊?”


    周圍的百姓見到這已死之人竟然活了過來,紛紛驚呼道:“藥王!能活死人的藥王!他是藥王!”


    “但他說自己是藥師啊……”


    “廢話,藥師誰會自稱藥王啊!能將死人救活過來,俺還是頭一次見哩,聽都沒聽說過,他一定是藥王……”


    “就是就是……”


    王大成聽到老父的聲音,恍如隔世,淚水縱橫,扶著王父的手,道:“爹,這是在衙門,我來給你報冤來了。”


    說完起身向王離跪了下來,這粗漢子要磕頭,被王離拉住,王大成道:“藥王恩人,今後王大成的命就是你的命,大成給你做牛做馬!”


    他的妻兒也到王大成身邊向王離跪下,王離趕緊拉起王大成,為了脫身,假借藥師口氣對他說:“趕緊起來,趕緊起來。這救死扶傷本就是分內的事情,醫者父母之心,不必糾結這些恩情私報。我見你孝順可嘉,隻望你今後一如既往,善待你父親,那便是最好的了。”


    少年體量,說的卻是老成話語,周圍百姓聽著沒有覺得不妥,藥王何等身份,能得其囑托是何等的榮幸。


    王大成哪聽得王離,不停地叨喚著“恩人、恩人”,固執地跪下硬要磕頭。


    王離年輕力強,但氣力比不過在礦場做礦頭的王大成,雙手快拉扯不住時,人群外有皂隸呼喊道:“縣太爺在大堂升案,有冤者上堂!”


    王離聽了道:“快去堂前說清前後來由,不必在意這些虛禮了。”


    縣太爺有令,王大成隻好抱著王父,在妻兒的陪同下,隨護衛從東儀門進了,王離和周圍百姓也跟著去了。


    進了大堂,見堂中設著知縣公案,案上擺著筆墨紙硯、邢簽捕簽四個簽筒,簽頭紅黑白綠,色彩分明。


    正屏風上懸掛著“明鏡高懸”的匾額,屏風上彩繪著“海水朝日”的畫像,頂棚是一個太極的八卦圖,四周有仙鶴向中心飛去。


    正坐在案上的是一個身著青色官服、樣貌平常的白淨中年人,正是外衙的知縣潘學樓。


    衙役在堂前分列兩班,王大成抱著老父親和妻兒跪在堂下,堂外百姓還在細細碎碎說著什麽,潘學樓一拍驚堂木,高聲道:“升堂——!”,兩班衙役用齊眉的水火棍棍子敲擊著地板,齊聲喊道:“威——武——!”,整個大堂都靜下聲來。


    潘學樓待衙役喊完,道:“堂下是何人士,有何冤來?”王大成伏在地上,說完了自己的遭遇,道:“幸是草民遇到藥王恩人,救活了我爹,不然,我……”


    念及父親的遭遇,王大成不由得哽咽起來。


    “藥王?”


    潘學樓聞言大驚,站起來走到案前,問道:“你說藥王救了你的父親?”


    玉城沒有藥王,唯有藥師,即便如此,那些藥師身份也是相當之尊貴。


    一般府城中不見藥王,獨少數由州府的巡道台派遣至府城,經調度使之手調往府城的玉露堂,曆滿三年後便會調往皇都的禦道閣。


    這些藥師無一不是有著高超醫術,故而能被百姓尊為藥王。待期滿他們便會升至朝堂,是十足的權貴,所以潘學樓聽聞有藥王在玉城,方會不顧身份驚起走到公案之前。


    王大成麵對知縣的追問,愣著說不出話來,潘學樓見他不知所措,以為嚇著了他,緩聲道:“你且不用慌張,隻說藥王救你爹的事來就好,本官隻是疑惑玉城何時有藥王了。”


    王離在人群中聽到這知縣問到自己,他這沒有身份的假藥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自己隻是來登記戶籍報備房契,誰想岔出這個事端來。


    王大成將在喊冤鼓下的事一一說了,他不知自己父親隻是昏厥休克,隻說是王離有起死回生之力,救活了他爹。


    潘學樓看著一旁虛弱的王父,心中駭然。


    王父胸口猙獰的傷口他看得清楚,這起死回生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藥王醫術雖然高超,除去百姓對其神話的光環,也沒有這等回天之術啊!


    潘學樓心中震驚,收拾了一下儀容,走到堂下,對著堂外的人躬身揖手道:“不知是哪位上閣官親臨玉城,還請相見,下官好做招接事宜,聊表一番心意。”


    堂外百姓哪裏受得住知縣的一拜,轟地一聲,都同驚鳥般散開來,徒留王離一人不知所以地站在堂前。


    王離摸了摸鼻子,場麵十分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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