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是鮑伯偶然遇到被拉來充當更強有力的說服性人物的,果然當看到馬車遠去後,卡爾還回不了神,他看看臉色發青的鮑伯、似是了解了內情的瑪麗和最應該有所反應卻全無反應的梅,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們就這樣走了?”


    “走了!”鮑伯惡聲惡氣地回答:“你不也親眼看見了嘛!”


    是的,他們都親眼看見了,隻是仍然不敢相信,這兩個人竟然就聽信了梅那破綻百出的借口,相信了梅讓他們故意獨處的謊言,就那麽走了。


    瑪麗不由地感慨,如果這就是讓人盲目的愛情,那麽她必須祈求上帝讓自己永遠不被這種感覺左右:“梅,你打算怎麽辦?”


    梅不做聲,看著馬車漸漸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才歎了一聲:“這在於紐蘭自己的選擇。”


    “你還指望他會放棄這得來不易的獨處機會嗎?”鮑伯輕哼,滿滿的蔑視口吻讓他已經端不起良好出身的架子,恨不得能就此撩起袖管,將那個滿腦子風花雪月卻毫無責任心的男人從馬車上拖下來。


    瑪麗也很明白紐蘭和艾倫:“他們難道不知道整個紐約都知曉了他們的情/人關係嗎?雖然大家都緘默不語,可是他們就不覺得周遭的眼光和氛圍很奇怪嗎?”


    在這點上卡爾最有發言權:“世上有這麽一種人,不想付出代價,卻一心渴望自由和無拘無束,他們會認為別人的勸告和譴責都是束縛他們的社會糟粕,他們隻為自己而活,他們隻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不會看到他人的痛苦。”


    梅冷冰冰地接過話:“而且這樣的人,他們最能吸引彼此。”


    紐蘭坐在馬車裏,這一刻他覺得車輪滾動的節奏和韻律都歡快起來。他凝視著艾倫看著窗外雪景的側臉,感歎兩人能夠相處相知的機會實在太珍貴。現下兩人距離不過咫尺,卻依然沒有相觸,就像這段時間兩人一直若即若離的狀態一樣。


    艾倫知道紐蘭在看自己,可是在梅離去後她的些許雀躍化作了一點情怯,在長久的沉默後她覺得實在是太浪費了,這才對紐蘭抬起頭說了第一句話:“這是梅的新馬車嗎?真漂亮!”


    “她說老的那輛壞了,韋蘭夫人一定很失望,因為那輛老式的精工細作的馬車是她的驕傲,眼下我們使用的這輛雖然看上去很好,可是細節仍有瑕疵。”紐蘭雙手置於膝蓋上,侃侃而談,可他最想做的是挪到對麵去和艾倫坐在一起。


    “有馬車能代步已經是種享受了,”艾倫感歎了一下,聲音轉冷,她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困境,因此輕易不會出門。


    紐蘭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失落,艾倫就是這麽一個坦率的女子,讓他永遠能夠第一時間貼近她的心,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自己已經和艾倫並排而坐。


    “我今天還沒有和你打過招呼?”紐蘭抓住了艾倫的手,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始解她鹿皮手套上的一粒粒小扣子。他的動作似乎極有耐心,但是隻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內心正在“砰砰”狂跳。


    皮子做的手套從艾倫雪白的手上滑下去,他沒去管,而是捏住了那隻手將自己的臉探過去,開始吻那隻手的掌心。


    濡濕火熱的感覺讓艾倫驚喘一聲,但她卻笑言:“吻手禮不是這樣的,紐蘭。”


    紐蘭在她手心裏噴出悶悶的笑聲,而這時車廂猛地一震,車夫的大嗓門嚷道:“先生太太,大都會歌劇院到了。”


    艾倫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抽了回來,紐蘭一下子覺得手裏空落落的,他的心裏有把火燒了起來,他和艾倫相處的時間那麽少,少到讓人心惶惶,而離7點還有一個小時,還有一個小時呢。


    他拉了一下小鈴,然後搖下窗對車夫嚷道:“先從第四十街繞回第五大道,我們有東西落在家裏了。”


    車夫答應的聲音被他飛快的關門聲隱隱擋在了門外,艾倫緊張地握住了他的手臂:“紐蘭,你在幹什麽?你怎麽能……”


    紐蘭轉而抓住了她那隻才逃離的手,這次牢牢地抓在掌心裏:“別擔心,梅不會那麽快的。”


    聽到梅的名字,艾倫的熱情迅速地冷了下去:“紐蘭,我們不能繼續下去。”


    “為什麽不?”借著車子的一震,紐蘭順勢摟住了艾倫的肩膀,因他感覺這個女人似乎此刻脆弱得就要隨著這輕輕的撞擊倒下去了:“你別怕,梅上次給我說她新做的春裝,光是料子、花邊、樣式、配飾就給我足足說了半小時,她對這東西如此熱衷,簡直讓我不敢置信。”


    艾倫悲切地說出了事實:“紐蘭,如果你的雙眼還能保持清明,你就應該知道我們不能這樣下去。是的,我們現在在一起,心在一起,但是不會超過一小時,我們不能結為一體。”


    “可是這比我們各自苦苦忍耐,縮在角落裏好。”


    是的,忍耐實在太久了,艾倫用一種奇怪的聲音說道:“我們今天就不應該再見麵。”


    然後她猛地一改自己之前略微拒絕的姿態,整個人轉過身來麵對紐蘭,張開自己的雙臂摟住這個男人,雙唇貼了上去。


    炙熱的口舌相遇在這寒冷的春夜裏凝固成了呼出口中的白氣,紐蘭並非純真少年。他在年輕的時候就有過肉/體上的歡愉,隻那是被欲/望所迷的好奇,他並不愛那個女人。


    他也吻過梅,總共就那麽一次,他也不敢造次,他隻能唇貼唇,手扶在梅硬梆梆的穿了緊身衣的腰上動也不敢動。


    不像此刻,懷裏是他愛著的女人,她和他一樣激情迸發、熟悉欲/望是怎麽一回事,他吸允著對方也被對方渴求,那股熱情的漩渦幾乎要把他整個神智都湮滅。


    待到好一會兒,紐蘭才把頭埋到艾倫的頸窩裏,她的高領的禮服扣子被解開了最上麵兩顆,紐蘭陶醉地在方寸的肌膚間噴著熱氣:“艾倫,艾倫,這樣和你安安靜靜地待在一起,仿佛就在慢慢實現我心裏的憧憬。”


    這句話讓艾倫心裏一跳:“紐蘭,別說無謂的憧憬,那隻是你的幻想。”


    這話讓正沉醉著的紐蘭心生警惕,但他卻不願放任艾倫的悲觀:“不是幻想,對我來說,這一分這一秒這個地方就是唯一的真實。”


    艾倫沉默了,她看到夜色有些昏暗,街燈從馬車的窗裏射了進來。


    她問了自己一直不想說的話,那句雖然很粗魯卻是他們真實現狀的話:“那麽,紐蘭,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的話,既然我不能做你的妻子,那麽……我就隻有一個選擇了?做你的情/婦?”


    紐蘭嚇了一跳,並非隻因為艾倫指出的這個齷齪的未來,而是因為她嘴裏的這個字眼,這個字眼是不能從好階層的女子口中說出來的。即使她們要談論,也會用無數華麗的辭藻加以掩飾。


    可是艾倫沒有,她就那麽清楚直白地吐了出來,仿佛她早已經做習慣了。


    “艾倫,我不會讓你處於這種境地,”紐蘭解釋道,訴說著他想過無數遍的解決辦法:“我們去個地方,去個沒有人認識我們,也沒有這個齷齪字眼的地方,你我是彼此的全部,別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艾倫深深歎了口氣:“這世上都是一樣的,而且紐蘭,你能保證我們不會在半途下錯車嗎?”


    紐蘭想通過摟抱說服她,他把嘴唇緊緊地貼在艾倫□□出來的脖子上,牙齒咬著青白的皮膚上微微露出來的血管脈絡,仿佛這樣兩人才是貼近在一塊的,能把血管裏湧動的感情結合為一體。他吻她的脈搏,就像吻自己的心跳。


    “艾倫,艾倫,”紐蘭喃喃著:“我們都身不由己地被束縛著,而我們都渴望掙脫,你會和我一起找到一個新世界的。”


    艾倫的眼淚突然留下來,她抱住紐蘭的頭,他埋在她的頸窩,她靠在他的肩上,好像外邊的寒冷和親人都已經暫時不在了,這世間突然隻剩下他們,在憧憬一個還隻是幻想的未來。


    他們沉溺於彼此,不知道外麵正在發生什麽,馬車駛到了林肯中心廣場的拐角處,那裏正在舉行女童子軍的表彰儀式。這些孩子們經過一天的活動,此刻終於可以回家,正精神萬分地站好隊列,等著攝影師給她們拍下英姿颯爽的紀念照片。


    馬車夫和那攝影師對望一眼,在馬車駛到近前後猛地勒住馬,韋蘭家的馬健壯得好像肯特基的跑馬,它拚命地掙動了兩下,帶著整個車廂劇烈搖晃起來。馬車夫飛快地騰出一隻手在某個地方拉了下扳手,馬車好像經不起折騰一樣地散了架,兩塊車廂的模板像紙糊的窗簾一樣落了下來。


    攝影師正等著呢,鎂光燈在夜色裏猛地一閃,童子軍和他們的父母都看向這突然發生的插曲。


    車廂裏的一男一女正黏糊地抱在一起,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意外發生,男人在保護女人。可是意外發生的時候,這位夫人是怎樣還能將領口的扣子解開的呢?而那位先生的唇上臉上分明還留著胭脂,整個人埋在那位夫人的懷裏。


    做父母的隻能趕緊將孩子領回家,免得自己的女兒等會兒問出令自己尷尬的問題。


    車夫在一邊搖著帽子問紐蘭:“阿切爾先生,你們家的馬車是怎麽回事?這可不關我的事呀,是不是鮑伯先生為了趕工找了人來粗製濫造的……”


    紐蘭和艾倫迷迷糊糊地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後他們才意識到那白光一閃是什麽東西,艾倫的臉一下子慘白異常。


    她哆哆嗦嗦地抓住紐蘭的外套,手心虛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紐蘭,我們可能被拍到了。”


    紐蘭不敢在大庭廣眾下抱住她安慰,隻好一個勁兒地告訴她:“艾倫,他們不敢的,沒有報紙敢登這種新聞,還是韋蘭家和阿切爾家的。”


    這句話與其是說給艾倫聽,倒不如是說給紐蘭自己聽。若是鮑伯此刻在,他一定會嘲笑紐蘭:這會兒你想起韋蘭家和阿切爾家家世的好處了吧,怎麽不見了平時不屑一顧的高傲樣子。


    艾倫拿雙臂抱緊自己:“紐蘭,再去找輛馬車吧,我要回家。”


    是的,回家,回家好好想想明天應該怎麽辦。紐蘭很清楚,消息不會那麽快,但是他也做不到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去看歌劇,然後回家徹夜不眠想著明天那些人會用什麽樣的嘴臉看他。


    瑪麗和梅提前半小時就到了大都會歌劇院,不出意料而又令人傷感的是,紐蘭和艾倫果然沒有在他們之前到達。


    梅挺直著背坐在大廳裏,看著無數經過的人和她打招呼,然後狐疑地竊竊私語,最後先行進入劇院就坐。而在瑪麗的陪伴下,她一個人坐在那兒,告訴每一個人她在等她的未婚夫,而她的未婚夫最後終沒有準時出現。


    瑪麗不知道梅究竟對那兩人做了什麽,但她拍拍梅的手:“如果事情已經做完了,梅,我們回家吧。”


    “是的,回家。”梅看著巨大的吊燈射下來的堂皇的燈光,卻隻感到周身發冷:“紐蘭道歉的信一會兒會寄到韋蘭家的,是的,他不會來了,他永遠都不必來了。”


    “梅,如果你傷心……”瑪麗為難地看著她。


    梅卻站了起來,看著瑪麗的雙眼明明已經發紅,可她抖著聲音說道:“回去吧,瑪麗,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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