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的紐約天氣已經回暖,雖然早晚還是有涼意,但是對於睡在豪華大宅裏的梅·韋蘭小姐來說,她的臥房哪怕是在冬天裏也溫暖如春。


    女仆安妮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看見自家小姐的被子已經滑到了大腿處,她把手上的幹淨床單放在一邊的沙發上,想上前去給梅拉上被子。結果隻見枕頭上披散著的綢緞般的黑發動了下,一個慵懶嬌柔的聲音傳來:“安妮,把窗簾拉開點。”


    原來梅小姐醒了,安妮決定先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傑米一大早就把報紙送來了,裏邊好像夾了份電報,夫人說是派特裏克少爺寄來的。”


    “派特裏克?他要從英國來了嗎?”梅一下子坐起身來,兩頰因為未醒的睡意而紅通通的,寬大的睡衣領口從一側肩上滑了下來,隱約露出的雪白肌膚被長長的黑發蓋住了。


    她的雙眼前一刻還惺忪,此時已經黑亮得透出喜悅:“安妮,快給我更衣,我要去找媽媽。”


    韋蘭夫人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小女兒步履輕快地從樓梯上小跑著下來的時候,微微地皺了下眉,可到底沒說什麽。梅穿著件丁香紫的刺繡襯衫,束著一根細細的腰帶,下著白色的長裙,脖子裏隻有一根細膩的珍珠項鏈,頭上的發髻有些不符年紀的盤得很緊,打扮得很規矩,卻到底掩不住青春活力。


    做母親的想著畢竟是在自己家裏,且又是這麽個開心的日子,就沒有掃梅的興,把電報遞給了她:“派特裏克和詹姆斯爵士已經從南安普頓啟程了,這次他們在美國辦完事,你柯拉姨媽應該就會著手安排派特裏克和瑪麗訂婚。”


    “他們天生就該是一對,”梅很快地看完了電報:“但我原來以為派特裏克會在五月啟程呢。”


    “原本是這樣的,”韋蘭夫人示意管家給正高興著的女兒端上早茶:“上周我在沙龍遇到了霍克利夫人,她這次是來紐約置業的,你知道霍克利先生在鋼鐵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想把兒子的訂婚儀式放在紐約。”


    梅聽到這個消息很驚訝:“媽媽,霍克利先生的產業可都在匹茲堡呢,作為鋼鐵大王,何必千裏迢迢地移居紐約呢?”


    “對於年輕人來說,紐約肯定更有吸引力。”韋蘭夫人笑著說道:“這是卡爾強烈要求的,恐怕是擔心未婚妻初來乍到不適應美國的生活,畢竟紐約是最繁華的,而且他們似乎趕著要結婚。”


    梅聽完這話很有些感觸,因她自己的婚事也將馬上定下:“那麽說來派特裏克提前啟程,就是為了和卡爾同行並參加他的婚禮?我記得卡爾去英國不過才兩個月,這不會有些草率吧。”


    韋蘭夫人卻笑了:“梅,有些所謂的貴族小姐家裏早就朝不保夕了,如果能避免家族破產,兩個月的互相了解已經很長了。”


    梅沒有做聲,這的確就是現實。


    時代不一樣了,曾經的貴族已經沒落,新貴們正在崛起,即使保守派的人們不願意看到這種殘酷的更替,但是這樣的改變任誰都阻止不了。


    韋蘭夫人也似有感歎:“你柯拉姨媽當年出嫁的時候,動靜可比現在大多了呢。我那舅舅是辛辛那提的紡織大王,他的女兒卻相中了個中看不中用的貴族,誰都知道那個男人打得什麽主意。伯爵?要不是柯拉,他早就保不住那個唐頓莊園了。”


    梅搖了搖母親的手臂:“可是姨媽和羅伯特姨夫感情很好。”


    “說起來,還真是難得。”這是韋蘭夫人也不得不承認的現實,但是她又嚴厲地告誡女兒:“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所以他們隻生了三個女兒。”


    梅不禁感歎姨媽和姨夫好歹還有派特裏克這個侄子可以繼承家業,他是個很好的年輕人,三位表姐也一定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唐頓繼續生活下去。


    “卡爾從前可是對你獻過殷勤呢,梅,你怎麽看?”韋蘭夫人突然笑吟吟地看著女兒。


    “紐約有很多有名望的家族,媽媽,”梅臉上帶著些紅暈:“雖然卡爾的身份也很體麵,可是我覺得在錢之外,他該多去去國立圖書館。”


    韋蘭太太的笑更加意味深長了:“就像阿切爾先生一樣嗎?”


    梅的臉更紅了,比花園裏的紅薔薇更加嬌豔,韋蘭夫人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但是梅比起那時的她更加純真美好,她繼續說道:“你的選擇是正確的,梅,阿切爾先生家的門第與我們更為匹配,他本人也更加的有教養和聰明。年輕的霍克利先生自有姑娘與他牽手終身,他注定得到不到我們梅·韋蘭小姐的芳心。不過真遺憾,他這位未婚妻不但窮得隻剩下一個頭銜,還極有‘花錢’的品味。你的羅伯特姨夫當年雖然境況不佳,可他手裏有座唐頓莊園,比起現在的這些撈金者簡直就是百萬富翁啊。”


    梅不由地對卡爾·霍克利的未來幸福表示了關心,她的媽媽顯然消息要靈通得多。


    “從霍克利太太口中所說的來看,卡爾想要幸福地生活下去,隻能企盼那位未婚妻發發善心了,他可是對這位小姐掏心掏肺了呢。聽說他委托卡珊亞珠寶行鑲嵌了一顆海洋之心作為送給未婚妻的禮物,”韋蘭夫人似乎是覺得有點好笑,頓了頓才接著說道:“40萬美金,看來他是指望把這顆藍鑽作為傳家之寶!”


    梅突然想到了自己在書上看到的:“這不會是路易十六鑲嵌在王冠上的那顆鑽石吧?”


    這可真是不大吉利,這位國王可是在斷頭台上交代了性命。


    韋蘭夫人撇開那顆鑽石:“據說那位小姐還是個藝術愛好者,經常混跡在畫廊和拍賣行,喜歡那什麽畢加索的畫,大概是這個名字。不管這畫以後會不會受追捧,我可不會允許家裏的牆壁上掛著奇怪的裸女畫。”


    “這可真是有些特立獨行呢。”梅如實評論道。


    但是說完這句話她和韋蘭夫人都想起一個人,頓時談話陷入了沉默,誰都知道在紐約的上流社會,家裏有那麽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就意味著給別人提供無限的談資,而韋蘭家和韋蘭太太的娘家明戈特家已經飽受爭議很多年了。


    半晌韋蘭夫人才說:“艾倫給你外祖母寫信了,她和奧蘭斯卡伯爵的婚姻似乎遇到了一些問題,信上說她要回美國避一避。”


    梅安慰道:“美國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我們更不會把她拒之門外,她一定會找回從前的勇氣的。”


    韋蘭夫人卻不是這麽想:“梅,你和阿切爾先生就要宣布訂婚的消息了,我很希望這一切都能夠圓滿進行,是的,我們一定會做艾倫的後盾,但是這依然避免不了別人的說三道四,這會給你的訂婚帶來些不好的傳言。”


    梅放下茶杯,扶著媽媽的手臂:“艾倫可是我的表姐,給她支持代表了我們的態度,我相信韋蘭家和明戈特家還是做得了自己的主的。”


    韋蘭夫人則要務實得多:“你最好找個機會和阿切爾先生提一下這件事,不過就我對他的了解,他這樣一位和善的年輕人一定也會為我們考慮的。”


    梅溫柔地笑笑,沒有答話,但是她嘴角的笑意讓人明白,她是確信準未婚夫一定會和她站在同一戰線上的。


    梅·韋蘭,紐約上流社會再受人好評的淑女,最純真可愛的鮮花,人人都確定她值得自己的準未婚夫紐蘭·阿切爾全心全意的對待。


    餘下的一天中,她心情愉快,甚至翻了翻《紐約時報》,要知道她平時極少看這些說話像是吵架的報紙。


    然後她在頭版看到了派特裏克在電報裏描述的,他將要跨越半個地球所乘的交通工具——泰坦尼克號,一座海上的龐然大物,正搭載著兩千多人一路正朝美國駛來。


    梅看著報紙上登著的黑白照片,那船的確比她所知的任何交通工具都大,三層寬闊甲板和四個像小山一樣煙囪,這足以使它破開風浪,擁有“永不沉沒”的光環。


    她這一生還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海,或許在順利訂婚後,她可以建議紐蘭帶自己乘船去英國度蜜月,就乘這艘泰坦尼克號。


    梅正想著這事,安妮給她拿來了一封信,一邊對自己的小姐微笑地使了個顏色。


    梅的臉又控製不住地紅了起來,她接過信一看果然是紐蘭的。


    信裏說下個月初克裏斯亭尼爾森夫人會在美國戲劇學院演出歌劇《浮士德》,他在二樓預訂了一個包廂,希望韋蘭小姐和夫人屆時能夠賞光。七點散場之後,如果她們有興致,還能去另一位名流家裏參加舞會。


    這時候的歌劇布景比歌喉更華麗,演員的臉粉墨濃妝,梅不大喜歡,而美國人其實並沒有那麽熱衷這項高雅活動,隻是人人習慣在那邊露個麵而已,這是上流社會十分必須的業餘功課。


    梅自然也不會拒絕。


    晚間,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她和紐蘭結了婚,她是幸福的新婚少婦,兩人登船準備前往英國度蜜月。


    那船和泰坦尼克號長得極像,他們的豪華頂層包廂擁有私人甲板,露台可以看到日出日落和一望無際的海麵,他們可以擁有私人的燭光晚餐,如果情況允許,晚間還能雇一組四重奏樂團,享受月下音樂會。


    “梅。”紐蘭從後麵搭上了她的肩。


    梅正想轉過身去,可是阿切爾猛地推了一下她,她從頂層甲板上一路往下跌,救生艇沒有攔住她,纜繩也沒有攔住她,她就那麽直接掉進了海裏,連叫都來不及叫一聲,海水便已沒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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