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陣明暗交替,換了場景。


    俯視,下方是一處山穀,山穀裏一眾修士有各色服飾,賀嫣數了數,冀家、秦家、尹家以及一些小仙家都到了,看來是圍獵。


    有點失落,杭家沒來。


    賀嫣想,還以為能見到杭澈呢,感覺好久不見,打個招呼也好啊,再一想,就算見到空山君,那是婁朗記憶裏的空山君,杭澈的神識並不在裏麵。


    賀嫣笑笑。


    卻聽到自己發出了笑聲,他一驚,有些分不清自己現在哪裏,待這副身體說話,他才意識到方才那笑聲是婁朗發出的。


    這種詭異的同步感受,讓賀嫣吃驚不小。


    “他們回不去了。”婁朗冷笑一聲,漫不經心道。


    “師兄,冀家的困獸陣之前困住過噬魂妖。”何無晴道,“是今天的妖獸特別厲害麽?”


    “前麵有疫坑,”婁朗道,“他們圍住的妖獸隻是小部——”


    “不好!銅雀君,前麵又來了一群噬魂妖!”下方有人發出驚恐的叫聲。


    領陣的冀家銅雀君道:“幾隻?”


    “啊——”那位說話的子弟瞳孔一散,失魂倒地。


    一陣撲天的噬魂妖氣襲來,數不清有多少隻,冀家一連幾位主陣的子弟慘叫倒地,困獸陣豁出缺口,秦家子弟的長刀揮舞起風沙迎上,被妖氣猛力吹散,後麵尹家的百草陣未及補上,已有幾位女弟子慘叫失魂倒地。


    這座山穀三麵環山,隻進不出,四周寸草不生,雖是山穀卻不潮濕,反倒頗為幹燥,空氣中有一股細微的嗆人味道……賀嫣一驚,這是石灰的味道!


    一座沒有退路的山穀,遍埋石灰……賀嫣一驚,這座山穀是瘟疫坑!如此大型的山穀,地下埋著至少是一整個鄉落感染瘟疫的人口!這裏有很多無處超生的人魂,極適合食獸類妖獸生存,這是一處噬魂妖的巢穴!


    那些不熟悉食魂類妖邪的子弟,以為圍住了噬魂妖,事實上,卻是進了妖窩,果如婁朗所言,不出意外的話,那些子弟是真的回不去了!


    連著又幾個子弟慘叫,各家陣法全線潰敗。


    婁朗搖頭抬步,似乎打算出手了。賀嫣敏銳地發覺,婁朗的心態不一樣了,不像上次那樣在女修士遇險之時及時出手,而是冷眼旁觀了一陣。


    未及婁朗出手,卻見山穀外驀然鋪天的青霜降下,幾隻堵住山穀口的噬魂妖被凍得不能動彈。青霜中滑出幾抹青白身影,賀嫣激動——儒裝,杭家人來了!


    幾位杭家子弟在山穀口大喚:“諸位,快撤退!此處是瘟疫坑!”


    “瘟疫坑!”幾家子弟驚恐大叫,紛紛後撤。


    而那穀口的幾隻巨大噬魂妖已解凍化開,連帶著那幾位衝進穀裏的杭家子弟也被堵住。


    與時同時,穀中大批噬魂妖傾巢而出。


    它們要吃掉這批修為不錯的修士,這些修士的魂可比凡人的死魂美味得多!


    婁朗往青霜中望去,並指抬手,正要施術,卻見那山穀口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青霜。


    青霜中有一抹青白身影穿梭,一把冷白的長劍斬了穀口最前方兩隻噬魂妖,一道冷清的聲音喝道:“棄陣,全速撤退。”


    “漂亮。”婁朗讚道,“杭家的仙術真是賞心悅目。”


    婁朗並指吹了一道口哨,正在追趕的噬魂妖聞聲止步,紛紛往山壁上望,見到婁朗,群獸啞聲,不似噬魂妖見賀嫣那般既覬覦又臣服,這些噬魂妖見到婁朗全部嗚咽著跪下。


    這是食魂類生靈對最精純最強悍的招魂靈力無法抑製的本能臣服。


    得了喘息的眾家修士趁勢衝出穀口,畢竟是鼎盛時期的各家,兵荒馬亂中竟迅速組織了守陣,堵住穀口。


    局勢扭轉,噬魂妖被堵在了裏麵。


    卻是僵持,穀口狹窄,裏麵噬魂妖跪了一地,它們受外麵修士擺陣刺激,皆轉頭對外麵呲牙咧嘴,外麵的修士卻也不敢冒然進穀。


    婁朗懶洋洋地開口,他的聲音在山穀回蕩,聲音從四麵八方砸進那些修士的耳膜:“你們這些自詡名門的仙家,幾年了,也找不到破解噬魂妖的方法,真是可笑,莫再自稱名門了罷。”


    人群中一陣死寂,隨即竊竊私語,即而有人低聲詰罵“妖人、魔人、邪魔歪道……”


    有一人洪聲喝道:“婁朗,你妄稱披香使,今日又設計在此,居心何在?!”


    “你若不服,也可稱披香使,且看你冀家是否會被血洗滅門。”婁朗跳下山壁,落在山穀前一處樹頂上,“想血洗我墓島,哪次不是你們倉皇敗退?”


    “婁朗!披香使號令修真界,可是你一小兒能稱的!”


    “隻有你們冀家能稱是麽?冀铖已故千年,你們冀家後人不過是沾前人餘澤罷了。”婁朗指著銅雀君,淡漠道,“你叫什麽君來著,你和你那什麽尊的兄長,來稱一個披香使試試?”


    銅雀君反詰道:“你以為你自稱披香使便就是麽!披香使怎會與妖獸伍!你——你今日定是刻意操縱妖獸,圍困我等!”


    “多少遍了,你們能換套說法嗎?你們無術可製噬魂妖,隻逞口舌功夫,實在無趣。”婁朗忽然放聲大笑,語氣裏盡是諷刺,“再者,我婁朗出手,根本不必操縱妖獸。你們,可笑,無知,不若你們一起上來試試,看看我打你們要幾招?”


    青銅君惱羞成怒:“這裏是你布的局,我們身陷於此,自然任由你擺布,陰險至極!”


    “今日若非我師兄出手救你們,你們早已命喪無魂,哪還有命在此血口噴人!”何無晴憤然出劍指道。


    “今日救我等之人分明是空山君,你們二人之前不知躲何處看戲,此時見我們獲救助還要假仁假義施恩於我等,實在無恥——”銅雀君正在詭辨。


    卻被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杭家子弟撤退。”


    分散在人群中杭家子弟聞令集在一處,往穀外前方走。


    婁朗順著他們的去向,看見青霜中一道身影。


    同樣也是青白的儒裝,同樣是端正的站姿,那人卻與幾位杭家的子弟極不同,落落立著,不曾回顧,隻一個背景便已清雅至極,遠遠寡立,遙不可及。


    嘈嘈山穀,恍如隻剩他一人遺世獨立。


    “空山君?”婁朗收掌一撈,掌心收住一團凝集的青霜,再將手掌攤開,青霜化開,涸濕了掌心,他心情一揚,讚了一句,“霜凍之術不錯。”


    杭家子弟訓練有素地跟著空山君離開,婁朗忽覺在此處與這幫人胡攪蠻纏甚是無趣,道:“口舌之爭無用,你們要麽進去把巢穴端了,要麽滾罷。”


    群情被他一語激的,一陣激憤,紛紛議論。


    冀家銅雀尊大罵:“你這狂徒——”


    婁朗冷笑一聲,再不想聽,道:“時辰還有一分,這些噬魂妖就要化冰,你們若要等死,自便。”


    人群中有仙家聞言開始集結撤退,秦家主陣的仙君拉著僵持著的冀家銅雀君後退,低聲勸道:“今日各家子弟不多,無法擺開大陣,冀兄,來日方長,往後再議吧。”


    說話之間,眾修士已全速撤退。


    賀嫣眼尖,看到人群中有一人戀戀不舍往婁朗這邊張望,頗有些眼熟,他認出那是上一段記憶裏婁朗救的女修士。


    不過,婁朗的目光隻從那女修士身上掠過,毫無停留,顯然婁朗已經對那女修士毫無印象。婁朗曾經連問都沒問那女修士的姓名,也毫不介意那女修士未依禮報名,想來,他當時出手救人,隻是因為心情不錯。


    眾人退盡後,隻剩婁朗、何無晴及一山穀的噬魂妖。


    幾十隻噬魂妖,不可能一指解決,若讓賀嫣收拾,他會催開血霧,滅盡所有噬魂妖的魂,一並碎盡妖獸丹元,覆土蓋上。


    而婁朗卻是直接祭出了魂刃!


    魂刃的血影罩下,那些噬魂妖連哀嚎都不及發出一聲,一時全部化為血水,所有的妖魂全被收入鞘中。


    賀嫣心驚,他自認自己出手算重的,不想婁朗出手竟如此狠厲,比之上一段記憶還好心情地逗小姑娘打了個手花,這一次婁朗出手多一刻都不願拖延,多一手都不想出!


    原以為就此結束,卻看婁朗收妖後,蹲到山穀正中,提刃刺入地麵,霎時從刺破的刃口傳來震耳的哀鳴與呻/吟打滾呼痛之聲,從聲音即能推斷那些怨魂死狀十分痛苦可怖,顯然是在染疫之後被趕到此處等死,甚至活埋!這種瘟死的怨魂最是怨毒,加上是集體共埋,互相感染,毒氣衝天。無論是屍體、□□還是怨魂,就連那地底的泥土,沾之輕則使人皮膚潰爛,重則靈魂被蠱毒神智狂顛。


    而婁朗要把那些劇毒的困在山穀中不得超生的怨魂全部帶走!


    這太恐怖了。


    賀嫣聽出那下麵有數百怨魂,魂刃很難裝下,就算裝下,也不可以長久鎮壓!


    婁朗要做什麽!


    “師兄,這麽多怨魂,你也要帶回連墓島鎮壓麽?”何無晴問出了賀嫣的疑惑。


    “數百隻而已,”婁朗在自家師弟麵前仍是愛笑的,他揚眉笑了笑道,“小看你師兄?不怕師兄揍你?”


    何無晴一愣,笑道:“不怕。”他方才的陰霾被師兄逗的一霽,展顏笑開了。


    賀嫣卻在心驚,婁朗的魂刃可以裝得下數百隻魂,比他的魂刃強了不知有幾倍!


    不多時,魂刃刀鞘將怨魂收盡,婁朗轉手一揚手,散盡了山穀怨氣。


    同為修招魂術,賀嫣略一深想便知婁朗為何要帶走怨魂——不能任由這些怨魂在此野生,今日會養出一批噬魂妖,將來還指不定會養出什麽妖邪,婁朗不可能一直盯在此處,他懶得做那些善後之事,幹脆收走了事。


    實在自大,也實在厲害!


    何無晴一直溫順地守在師兄身邊,待婁朗處理完畢,何無晴祭出長劍,婁朗跳上劍,指了東方:“去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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