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草木凋零,一片肅殺的景象。


    一連數日,陰風怒號,愁雲慘淡,天地灰蒙,寒流滾滾,似乎一場大雪將至。


    文鵬乘著馬車,從布政司衙門出來,返回城西府邸。


    他在濟南府城的別院,是前朝濟南公張大人故居東北方的一處兩進院落。離園子尚有一段距離,許是心情大好,他與車夫閑談起來。


    蕭蕩城出任山東布政使大半年,因政績卓著,治魯有功,受到朝廷褒獎。


    鑒於文鵬的功勞,太子兌現承諾,上奏聖上,為其請求皇商身份的恩賜。


    慕容家隻是煙雨莊尋常的莊戶人家,文鵬的“父親”不過是行商的秀才,其祖上更非世家大族。到了文鵬這一代人,人丁不旺,他更是過繼的身份。雖有功名在身,卻也不足以被封為皇商,以免招來非議。


    當著滿朝文武百官,聖上駁回了太子的請奏。


    他恩準慕容家可參與蘇州織造的經營,準許開設從事海外貿易的牙行,特準文雲商號在山東,遼東,奴爾幹經營鹽務,糧草,馬匹,銅鐵等買賣。


    在聖主看來,蕭家的這位乘龍快婿,曾是太孫殿下十分器重,看好的大才。舍棄功名,經營買賣,這不是他要為天下讀書人樹立的典範。


    再者,蕭家是追隨太祖打天下的勳貴,與皇家又多有聯姻,如今又是親上加親。


    蕭天宇雖致仕多年,賦閑家中,可滿朝文武百官,多半是他的門生故吏,要麽沾親帶故,已是位極人臣。


    若是再封賞他家女婿皇商的身份,難免讓人生出忌憚之心。即便不招來嫉恨,為帝國的長治久安,他也將不得不采取雷霆手段,清除對皇權的潛在威脅。


    好在蕭家對皇廷忠心耿耿,其子嗣與宗親多為朝廷效力,奉公守法。


    聖主不想,也不願對親家下手,更不想如父皇那般,被天下讀書人詬病,扣上一個濫殺功臣的帽子。


    他不在乎後世之人,如何評價他奪取江山。也不屑於用所謂的戲文,演義為他粉飾太平,歌功頌德。他更在意的是,建立如秦皇漢武那般的功績,遠邁漢唐的豐功偉業。


    他已是花甲之年,身子骨還算硬朗,然而諸多未盡國事,仍讓他牽腸掛肚。


    他關注的是,遼闊的草原大漠,蔥嶺以西大片的疆域,浩瀚無垠的西洋海疆,還有許多未曾征服的地方。他要趁著有生之年,盡快完成夙願與使命。


    登大位之初,他曾暗怪父皇偏心,寧願將皇位傳給乳臭未幹的皇孫,也不願立他為帝。害得他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登臨大位;害得他在封地一待就是二十年,讓他在花甲之年,還要征戰四方。


    如今,他明白了父皇的心思。秩序與安定,是一個王朝傳承的必須條件。做一個合格稱職的皇帝,遠比一個逍遙快活的王爺,要辛苦百倍。


    開拓遼闊的疆域,治理江山社稷,更要造福萬民。四海升平,繁華似錦,百姓安居樂業,才能使得江山永固,代代相傳。


    麵對朝廷的封賞,文鵬反倒看得很開,也樂於接受。重實利而輕虛名,對他這個“奸商”而言,可謂是最好的褒獎。


    “老哥哼著小曲,看來心情不錯啊。能否告知兄弟一二,有何天大的喜事?”文鵬笑道。


    車夫瞧了瞧車內的文鵬,笑答道:“大老爺真會言笑,俺一個莊稼漢,能有什麽天大的喜事?不過老漢我年底要為兒子娶媳婦,也算是喜事啊。花了幾兩銀子,在城外買了一處院子。又為兒子在城裏謀了個差事,一年下來,也能掙個二十幾兩銀子,也夠他兩口子吃喝了。俺們再積攢些銀子,一年半載後,也能給他兩口子湊錢開家店鋪了。這日子也有了盼頭,俺們兩口子也可以歇著咯。”


    文鵬回道:“老哥哪能閑著啊?還有孫子等著抱呢!”


    車夫大笑起來,連忙附和著。


    一炷香的工夫,車子在府前停下。家中仆人來報,楊家四公子在前院客廳已等候多時。


    文鵬眉頭微皺,麵有不悅,暗想他怎麽又跑了出來。


    見楊季西懶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睡下,口中還流著口水,文鵬不覺有些好笑,輕咳幾聲。


    咳聲驚動了熟睡中的楊季西,他揉著雙眼,打起精神來。


    見文鵬返回府中,他大喜過望,急忙施禮道:“表姐夫總算回府了,表弟先給姐夫道喜了。”


    “哦?何喜之有?你不在京城待著,怎又跑到濟南府了?”文鵬不禁問道。


    “聖上對表兄讚譽有加,又對表姐夫大為賞賜,還不值得慶賀嗎?兄弟早就聽到消息,故而特意前來道賀。”楊季西笑道。


    “哦?不遠千裏,就是為跑來道賀?恐怕又是從你狐朋狗友那裏聽來的吧?跟你交代過多次,少和他們來往,早晚要跟著他們吃大虧。”文鵬提醒道。


    楊季西急忙解釋道:“兄長的教誨,兄弟謹記於心。實不相瞞,兄弟此次前來,還有一事相求,還望表姐夫成全。”


    “有話直講。”


    楊季西尷尬地笑道:“兄弟前回到府上,看中兄長的好友薛曉曉姑娘。還請兄長從中說合,兄弟好托媒人,登門提親,兄弟願八抬大轎,迎娶曉曉姑娘為妻。”


    文鵬告誡道:“嗬嗬,你這賊心不死啊!可惜,愚兄也做不得她的主!上次你亂闖她閨房,她早就對你大失所望,讓我如何開口再提?曉曉姑娘才貌雙絕,相中她的達官顯貴,貴胄子弟,繞著金陵城可轉上幾圈。若她是貪慕虛榮,攀附權貴的女子,早就嫁入豪門世家。她心有所屬,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


    楊季西像霜打的茄子——蔫啦,垂頭喪氣,嘟囔著:“都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既無婚約,又無親無靠,兄長為何做不得主?我跟表姐寫信,表姐說隻要姐夫點頭就行。這又不答應,不會是兄長打算自己養著吧?”


    文鵬聞聽此言,心中不悅,沒好氣地回道:“兄弟何出此言?為兄光明磊落,倒不懼流言蜚語,反倒汙了曉曉姑娘的清白。再口無遮攔,沒羞沒臊,講出一些混賬話,休怪愚兄無禮,給你下逐客令。”


    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楊季西趕忙告罪,又求了文鵬幾次,見他不為所動,隻得告辭離開。


    文鵬本是心情大好,被他這麽一鬧,頓時失了興致,不禁想起朝廷的賞賜,反倒多出一份憂慮。福兮禍之所伏,安知不是一件禍事啊?


    湘兒見他悶悶不樂,似有心思,就詢問緣故。文鵬將兩件事情都告知於她,湘兒也是喜憂參半。


    她道:“夫人早有意將曉曉許配出去,就是怕你與她不清不楚。她家道中落,無依無靠。若是回到自己家中,難免被遠房親戚惦記,胡亂將她嫁人。雖說在咱家裏自由自在,可畢竟非親非故,怕人家講閑話,更擔心夫人下逐客令,反倒不如自己開口離開。可出去後,又不能單獨立戶,她又能去往何處啊?”


    文鵬思量著,回道:“我也答應過師父,會好好照顧她。隻要有我在,就不會讓她受委屈。我也曾問過她,隻要她有鍾意的人,哪怕是皇帝老兒,我也會從中撮合,牽線搭橋。隻是她的心思,我怎能猜得透啊?”


    湘兒掩齒而笑,讓他問青兒姐姐。文鵬道,青兒也沒明講,隻是插科打諢,也不知她如何想的。


    湘兒思量片刻,意味深長地回道:“恐怕不是不知,而是是不能吧?相公有情有義,對我等姐妹盡心盡力,也從未嫌棄我等身份。若妾身換作是她,也會不知所措。”


    文鵬若有所悟,知道終究要給曉曉找一個好的歸宿,不過此事得瞞著雲裳才行。


    寒風凜冽,雪花飄飛,大地一片雪白。夜幕下,雪落無痕,一縷縷寒意襲人。


    在布政司衙門,文鵬見到了不少途經山東的番邦使者,藩屬國朝貢的使臣,和西洋傳教士。其中就有他的老熟人,耶萊爾克。


    耶萊爾克見到文鵬,十分開心,得知他在山東行商,更是讚不絕口,稱他是個經商的天才,上帝會保佑他及其子孫,會得到用之不竭的財富,贏得世人的尊重。


    見他狡黠的模樣,文鵬大笑起來,詢問道:“耶先生溢美之詞,在下可不敢承受。不知耶先生有何所求,不妨直言,不會是讓在下為你的教堂,添磚加瓦吧?”


    那傳教士也大笑起來,道:“我尊貴的朋友,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就知道,仁慈的主會被我的誠意打動,讓耶某又遇到了閣下。用你們漢人的話講,我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五百兩銀子,可是不小的數目!我那時剛到貴國,被可惡的赫蘭國人欺騙。上帝啊,我真是太愚蠢了!如果都遇到閣下這樣的善人,我的教堂早蓋好了。”


    眾人被他的話語逗笑了,文鵬答應他,若是下次募捐,他定然還會捐助。


    耶萊爾克急忙道謝,介紹他的朋友給文鵬認識。


    他向文鵬講道:“我最貴的朋友,你不是一直想結識若曼人嗎?他就是地道的弗蘭克人,他和我一樣,也是上帝的仆人。”


    文鵬打量著眼前這個這個高鼻梁,藍眼珠的番邦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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