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很久都沒有說話,璿璣也不知該說什麽,她腦子裏一團亂,眼淚擦了又冒出來,怎麽也擦不幹淨。


    她真沒出息,遇到這等難纏之事,便隻有哭和發呆,永遠也做不到司鳳那樣口若懸河,擺出許多道理來服人。接下來,他會說什麽呢?是發火將她趕出去,還是立即叫人來抓她,與無支祁他們一起打入天牢,定下罪名璿璣猜不到對方心裏究竟想著什麽,近乎窒息地等待著他下一句話。


    倘若他強硬到底,她會怎麽反應?這個問題璿璣並不知道,或許隻有等一切塵埃落定,她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樣反應。


    天帝沉默了很久,突然問了一句完全不相幹的話:“將軍對前世的事情,還記得多少?”


    璿璣呆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不明所以地望著眼前起伏不停的紗帳,隔了半天,才道:“也……記不得多少。”


    “連自己為何被罰下界的緣由,也記不得了嗎?”


    璿璣搖了搖頭,見他突然岔開話題,心知此為不祥的征兆,急道:“天帝陛下!關於我此行的目的……”


    “看來後土大帝真將你的一切都斬斷了。也罷,孤便讓你看看過去。”


    天帝說完,帳後突然沒了聲音。有風將輕飄飄的紗帳吹起,璿璣驚疑不定地偷偷往裏看,隻見龍椅上空空如也,哪裏有人!


    她急急起身,拉開紗帳,誰知指尖剛觸到紗帳。那層層冰綃帳便猶如白雪一樣化開,滴滴答答,摧枯拉朽一般。眨眼間,整幅帳子便消失不見。更可怕的是。整間大殿也像冰雪搭成的一樣,陽光一照,便化成了雪水。


    璿璣大吃一驚,急忙縮手,誰知指尖上傳來不對勁的感覺。低頭一看,自己的身體仿佛也變成了雪塊,一點點融化開來。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幾乎跳起來,一瞬間,隻覺渾身都化成了雪水,撲啦一下落下來,恍恍惚惚,也不知是要去哪裏。


    耳邊聽得一個柔和地聲音輕輕說道:“明明隻是一顆琉璃。為何會變成這樣?天界縱然尊貴,但冥冥中,竟也不是眾生的主宰。這樣的問題。孤要問誰去?”


    璿璣在迷蒙中伸直了身體,緩緩落在實地上。渾身輕飄飄軟綿綿。像一團沒有形體地霧氣。她睜開眼,隻見一片雲蒸霞蔚。paoshu首發華美的神殿浮在祥雲之上,奇景不可言喻。


    她飄飄蕩蕩而起,來到一座宮殿前。


    殿前站著兩個神將,正在低頭說話,她靠近一些,隻聽其中一人說道:“……總算將那猢猻捉拿到了,這回折了許多神將,若不將猢猻剮成千萬段,如何能服眾?”


    她不由靠得更近,躲在一根盤龍巨柱後麵,隻聽另一人應道:“依我看,天帝一向仁慈博愛,未必會殺他。何況我聽說,是天界用了些手段,才將那猢猻捉住……不太光彩。”


    那人顯然來了興趣,壓低嗓子連聲問:“什麽手段?說來聽聽!”


    另一人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人,才貼著耳朵說道:“聽說那猢猻好色之極,唯有美人方能壓得住他。你記得不,先時還一個勁往下麵派二十八星宿,玄武朱雀這些厲害地男神,結果折了大半,連玄武都給殺了。後來也不知是誰給上麵的人獻計,要派美貌厲害的女神去降伏他,所以白虎被派了下去。結果她和那猢猻本事相距太大,縱然將他迷得七葷八素,卻還是沒能捉到。後來嘛,就派了戰神去,她去了兩次,果然就將他捉住了。”


    璿璣聽到戰神二字,心頭不由一陣亂跳,奈何那人說話聲音越來越低,她漸漸聽不清,幹脆從柱子後麵閃身出來,那兩個神將果然看不見她,照樣說得上癮。


    “哦!是那個戰神去的?!”那人很有些驚訝,“不是說,隻會將她用在對付阿修羅的戰場上嗎?天界也就她能和那些修羅戰鬥了。居然請了她才降伏無支祁?他果然還是有些本事。”


    另一個人撇嘴笑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無支祁離開了策海鉤那等神器,也不過是個厲害點地妖魔,豈能做成這些大事。這叫做……呃,凡間有句話怎麽說的?驢皮出在驢身上?那戰神本來也不是天界的神,是天帝他們使計哄騙過來的,哄來之後又怕她本事太大,降伏不住,便做了些手腳。策海鉤嘛,本來也是她家的東西。我和你說,這事兒是絕頂的機密,千萬不要和第二個人說!我也是當時給白帝當貼身侍衛,才知道了些皮毛。天界欠了戰神大筆的賬,她有朝一日來清算,咱們隻有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恍然道:“怪道我說那戰神成天恍恍惚惚,呆若木雞的樣子,原來如此!她的來頭不小哇!天帝也讓她三分!”


    “嘿,讓她三分嘛……也不見得,物盡其用才是真地吧!你看,她也算是個美女,本事又那麽大,無支祁那猢猻見到她就昏頭了,第一次讓他狡猾逃脫,第二次果然就捉到手了。這根心頭刺可算挑了出來,以後總算可以過太平日子了。”


    那神將聽完,猶豫了一下,才道:“你若不說是戰神去的,我還不明白呐。她這兩天很有些古怪,我好幾次見她在天泉邊上一個人嘀嘀咕咕,神色古怪,不知說些什麽。該不會和這次去捉拿無支祁有關吧?”


    另一個神將也皺起了眉頭,想了一會,才道:“天泉那裏養著鮫人呐,剛得道成仙的,她是和鮫人說話吧?說來也奇怪,我聽過一個傳聞,說戰神和無支祁之間黏黏糊糊,有點曖昧。當日跟著她一起下去捉拿無支祁地神將說,第一次雖說是無支祁逃脫,但也是戰神沒有追上去的緣故。第二次去地時候,她還和無支祁說了好久地話,依稀是說做朋友什麽的……這事兒可不會是真地吧?那也太荒謬了!哪有神仙和謀反的妖魔做朋友的?”


    那神將搖頭道:“誰知道!她一向古裏古怪的。總之都小心點,她既然本來不是天界的神,那心裏就會打著些小算盤,不可不防。”


    兩人都點頭稱是,璿璣隻聽得如癡如醉,手腕都在發抖。


    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麽,又仿佛什麽都沒明白。那些太過殘忍的事情,她不願去相信。她本來不是天界的神?天界虧欠了她?策海鉤均天環本來是她的?


    那她……到底是什麽?


    她來不及多想,隻覺四下裏突然起了一陣大風,隱隱含著殺意。那種凜冽冷酷的殺意,她太熟悉了----是她自己!璿璣猛然回頭,卻見遠方天空緩緩飛來一個黑點,越飛越近,身上的甲胄也越來越清楚。


    黃金甲,紫雲盔,英氣十足。然而在璀璨神氣的盔甲下,卻是一張猶如新雪般白皙秀美的臉,雙眸黑得仿似最深的暗夜,沒有一絲波瀾。她手裏攥著一把修長巨大的青色寶劍----定坤劍,正直直朝這裏行來,帶著漫天的殺意。


    璿璣不由捏緊了拳頭,喉頭微微發抖,聽見後麵兩個神將驚惶的聲音:“戰神將


    話音一落,她已經踏上了神殿的白玉台階,靴聲橐橐,緩緩朝門前走來。那兩個神將急道:“將軍留步!請等候通報!”她淡淡開口道:“天帝在嗎?我要見他!”


    那二人道:“天帝不在此處,將軍請回!”


    她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冰冷的笑。甚至不用想,璿璣都知道她下一刻會說什麽---“我自己進去看!”


    這樣張狂,這樣理所當然。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什麽也不怕,不顧忌。


    那兩個神將頓時驚慌失措,抬手去攔吧,他們哪裏攔得住。但若不攔,天界的規矩放在那裏,怎能容她胡來!戰神雖然懵懂,但從來都很聽話,從未犯過什麽大錯,這回突然狂性爆發,還真讓人束手無措。


    果然,他倆隻猶豫了一下,抬手作勢要去攔,眼前人影一花,她早已閃到二人身後,抬手去推門。那兩個神將急了,顧不得避諱,飛快去抓她胳膊,叫道:“放肆!不得無禮!速速退下!”


    話音未落,隻見眼前火光大盛,二人都唬了一大跳,逃命似的退開,卻見她周身纏繞著熾烈的火焰,黃金甲在火中錚亮燦爛,散發出絢麗的光澤。她冷冷回頭,森然道:“我找天帝!若不給我進去,那我便放火燒了這裏!讓他自己出來見我!”


    那兩個神將再也不敢攔她,但也不敢離去,隻退在火焰燒不到的地方,大叫道:“天帝不在這裏!眼下是白帝在這裏休憩!你敢放火,是要逆上作亂嗎?!”


    她恍若不聞,雙手一抬,周身的火焰頓時化作兩條火龍,刺啦啦沿著神殿兩旁蔓延出去,瞬間便將神殿包圍在火海裏,熊熊火勢,令人膽寒。她在門外厲聲叫道:“天帝!你若不出來,我便進去了!”


    說罷用腳一踹,大門輕而易舉就被她踹開了,她閃身走了進去,隻急得後麵兩個神將上天無門下地無路,慌了半天,隻得各自跑開去叫人通知天帝,戰神將軍今日突然發瘋,有謀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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