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離開的時候是惶惶不安的,她追上白帝,默默跟在他身後,腦子裏想的卻隻有離開自己的那些夥伴。(泡^書^吧^首^發^№)


    見天帝當然是他們此行最大的目的,可是如果他們事先知道,隻有璿璣一個人能見到他,其餘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還有被打成謀逆的,他們還會那麽急切而且充滿熱情地趕來嗎?


    褚磊說過,人在世上生活,每一件事都有規劃和預測。倘若順著規劃的足跡一直順暢地走下去,縱然平淡,卻未嚐不是一種幸福。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正如他們滿腔熱血地跑來昆侖山,行走的每一步卻都令他們感到悵然----但誰也不會因此而放棄。


    這條路是對還是錯,不走到最後是無人知道的。途中那麽多的人衝他們呼喝叫嚷,提醒他們已經走入歧途,再往下便是萬劫不複的入魔之道。那是一種欺騙,還是誘惑,璿璣已經不願意再想。


    既然已經選擇了一條路,便要昂首挺胸,一直走下去,走到盡頭為止----褚磊的話她一直記在心裏,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始終無法判斷怎樣才是對錯,為外界的聲色所擾,這樣的人,永遠也不知道什麽叫做盡頭。對與錯,黑與白,永遠是對立的兩個麵。她也一直在做選擇,這一條路是對還是錯。


    不走到最後,誰也不知答案。


    你可以說它是善者的固執,亦可以稱它為惡人的頑固,無論是那種,貫徹到底都是它們的真諦。


    除死無大事,璿璣心想。不由得豁然開朗起來。壓在身上那麽多的無形壓力,仿佛也變得輕鬆了。


    “將軍似乎想通了一個難題。”白帝突然開口說話,聲音含笑。嚇了璿璣一跳。


    “呃?這個……也不是什麽……難題。”她瞪著白帝地背影,他空蕩蕩的左邊袖子隨風輕輕擺動。少年的背麵,竟帶著一種蕭索。


    白帝下意識地撫摸著空空地左袖,放慢了腳步,輕道:“寡人已習慣隻有一隻右手了。”


    璿璣心中有些驚訝,敢情他不是天生沒左手。而是被人砍掉的。當然,她自己也知道沒人天生就會沒有左手,更何況他是白帝,東方最崇高英明地帝王,有如晨星那般耀眼光輝,誰能把他的胳膊給砍掉?


    白帝緩緩回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低聲說道:“不知將軍想通了什麽難題,寡人願聞其詳。”


    璿璣呆住。怔了半天才道:“不……我隻是想,不知來昆侖山這一趟……不,或者說。我生下來到現在十八九年的日子,究竟是對是錯。”


    白帝笑道:“這問題卻難倒寡人了。對與錯。天也說不清楚,隻在人心。將軍。重要的並不是結果,而是從過程中領略了什麽,你明白嗎?”


    璿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重要的是過程,並不是結果嗎?她想起這些年地生活,有歡笑,有淚水,有相聚,有別離,每一個經曆都是傾盡所有感情麵對的,不知不覺中,她便長了這樣大,有了自己的想法,較之曾經的懵懂無心,可謂是天翻地覆的差別了。


    這一次,她誠心實意地點了個頭,道:“的確如此。”


    白帝輕輕撫摸著空空的左袖,露出一個笑容,溫言道:“將軍果然變了不少,昔日的銳利鋒芒,都收斂了起來。寡人十分欣慰,天帝見了,也必然歡喜。”


    璿璣心中存了好大一個疑問,連忙問道:“可是……你現在這樣誇我,那為什麽又要給我定罪,說什麽……謀反?”


    白帝笑道:“你見了天帝自然就明白。”


    她急道:“等一下!可是我的那些同伴們……”


    “各人自有緣法,將軍不必過多操心。”


    白帝地身形飄飄忽忽,一晃眼便過了燦爛的花叢,白色的長衫在日光下熠熠生輝。他走得並不快,可璿璣卻發現自己要費力用跑地才能跟在他身後不被甩開,到後麵竟越來越吃力。他這般穿花拂柳,像是一綹輕煙,沒有任何凝滯,自己卻跑得氣喘籲籲,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璿璣叫道:“等等!你、你別走那麽快!”


    話音一落,眨眼間,他白色地衫子便消失在花叢中,隻留一個含笑地聲音:“將軍,你如今還是肉眼凡胎,人與神的距離,還得自己跨過。”


    璿璣急忙循著聲音追過去,遠遠地,卻見他還在前麵慢悠悠地帶路。她咬了咬牙,飛快追上去,隻覺無論自己如何拚命奔跑,距離他地背影還是留著四五丈的距離。這般又狂奔了不知多久,忽聽白帝在前方低聲道:“一顆琉璃心子,如何能生出神識來?昔日你犯下那等大罪,如今看來,竟沒有半點錯嗎?”


    他的話十分深奧,令人費解,璿璣眨了眨眼睛,隻見前方空蕩蕩一片,哪裏還有白帝的身影!她頓時慌了,四處張望,卻見身處一座華美宮殿前,雪白的欄杆台階正在腳下,隻要一抬腳就能上去。


    這裏會不會就是偏殿?


    她抱著僥幸的心理,快步攀上台階,那白玉欄杆千回百轉,繞了不知多少道,等終於找到大門,用力推開的時候,她隻有癱在地上喘氣的份了。


    門後是一個寬廣的大殿,九根金柱錯雜排列,銀色的紗帳隨風舞動,帳後隱約有無數人影,焚香侍立,安安靜靜。璿璣倚在門上,怔怔打量著大殿裏的景致,卻見正前方的盤龍金椅上空空的,並沒有人。


    看樣子是找錯地方了。她搖了搖頭,正要轉身離開,忽聽殿內有人輕輕敲了一下編鍾,叮地一聲。清脆婉轉,緊跟著周圍的紗帳颯颯作響,從天而降。鋪天蓋地地撒了下來,一瞬間便將那龍椅層層遮住。再也看不見端倪。


    璿璣正猶豫間,隻聽帳後傳來一個極柔和的聲音,喚她:“將軍,你要見孤?”


    她乍一聽那聲音,心中猶如打了個悶雷。震得眼前金星亂蹦----好熟悉地聲音!她分明聽過這聲音!不由自主令她敬畏的,真是久違了的聲音。


    仿佛直覺一般,她立即明白帳後地人就是天帝,當即快步上前,笨拙地單膝跪下,猶豫道:“天……參見天帝。”


    天帝柔聲道:“將軍不必多禮,請起。”


    璿璣惶惶然站了起來,先前仔細想過無數遍的見到天帝之後要說什麽做什麽,此刻竟然忘得幹幹淨淨。腦子裏空白一片,簡直成了傻子。


    天帝又道:“將軍下界曆劫未滿,此時闖入昆侖山要見孤。是有甚要緊之事?”


    璿璣喉頭一緊,唯唯諾諾。居然說不出話來。


    這樣可不行!她心中警覺。急忙在手心狠狠掐了一下,喚回迷離地心思。定了定神,滿肚子的話好像又跑了回來,她這才拱手道:“我……擅闖昆侖山是大罪,自己也明白,不敢求天帝寬恕。可是……有些事,我一定要來找您說清楚,否則再難心安。”


    “將軍請說。”


    璿璣低聲道:“您先前派人來捉拿我,我抗旨不遵……並非藐視天地,而是我自認並沒有謀反。無支祁的事,或許是我的錯,在天界眼裏,他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不應當與他接近,甚至說話。但我卻覺得,他是個不錯地人,是我朋友,與他交朋友,難道就等於謀反嗎?這個道理,我並不明白。”


    天帝“嗯”了一聲,淡道:“經查實,無支祁並非由你放出陰間,乃是金翅鳥禹司鳳與柳意歡犯下的罪行。”


    璿璣聽他提到禹司鳳,更是慌亂,急道:“不!他不是故意的!是有人逼著他們!”


    天帝輕輕笑了一聲,道:“將軍,孤問你一句,倘若孤要再次將無支祁關入無間地獄,禹司鳳柳意歡亭奴三人關押等候刑審,將軍是否打算再次忤逆天地,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什麽意思?!璿璣頓時警覺起來。他說再次!什麽再次?難道她以前真的做過什麽忤逆的事情?“將軍。”見她遲遲不說話,天帝便喚了她一聲。


    璿璣低聲道:“我……不知道。可是,對我來說,他們都是我重要的人,指導了我這一生的道路。我也堅信他們不是壞人,倘若天帝真的要處罰他們,那麽無論多少次,我也會向您求情,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天帝地聲音似乎有了一些興趣,笑道:“哦?那倘若無論你如何求,孤也不答應呢?”


    璿璣心中煞氣頓現,漸漸將拳頭捏緊。他擺明是在威脅她……不,警告她!天界根本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裏,自高自大地裁定著一切。他說她曾經犯下忤逆的重罪,所以被打入下界曆劫,一定是他們做的太過分了!否則曾經地她又怎麽會謀反?


    她臉色蒼白,心中無數個念頭閃過,將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想了個透徹。


    天界為什麽要懲罰無支祁?那是因為他犯錯在先,偷了人家地神器,還殺了大批地神將。


    為什麽要抓走禹司鳳?因為他放走了無支祁。


    為什麽要挖出柳意歡的天眼?因為那是他偷走地,原本不屬於他的東西。


    紫狐為什麽會死?因為他們擅闖昆侖山,有錯在先的是他們,並不是天界。


    璿璣不禁淚盈餘眶,顫聲道:“倘若無論如何懇求,天帝也無法答應璿璣,那也是他們有錯在先,璿璣無話可說,唯有陪他們一起去黃泉路罷了。但璿璣絕無謀反之意!此等罪名強加於人,委實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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