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金大帳,訇然中開,兩旁羽旗林立,刀槍劍戟一字拍開,鼓角聲聲,氣派儼然。


    蘇曠卻撇了撇嘴,北庭軍中從來也沒見什麽儀式旗仗,但楚天河不怒自威,高山仰止,那樣的風範氣度,卻不是眼前的紮疆緬元帥做的出來。


    紮疆緬約摸三十五六,腮邊濃髥頗有威嚴,正坐在正中交椅上,蘇曠等人走進營來,卻不見起身。


    “創——”兩柄長刀交叉於前,有人叱道:“止步!”


    蘇曠暗暗叫苦,如此的距離,別說行刺,就是飛刀也未必有準頭。


    紮疆緬已是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南國使者,看我軍威如何呀?”


    “很好”,蘇曠嘻嘻一笑,“若是在敝國,還是要加上四個字的。”


    “哦?”


    蘇曠拉長了聲音:“威武——升堂——”


    身後幾個人都是楚天河千挑萬選出的死士,本來緊張之極,聽見蘇曠打諢,不由會心一笑——捕快就是捕快,果然三句不離本行。


    紮疆緬麵子上頓時過不去,怒道:“你們南朝人,隻會逞口舌之利麽?”


    蘇曠忙道:“元帥若是肯較量拳腳兵器,下官求之不得。”他倒沒有說謊,當真是求之不得。


    “哼!”紮疆緬臉上變色:“你口口聲聲說是還我公主,公主何在?”


    蘇曠不卑不亢,雙手奉上文書:“我等一行十七人,豈敢帶公主同行?紮疆緬元帥隻要簽了文書,容我帶回,自然貴國班師,我國還人。”


    紮疆緬不怒反笑,回身又坐在交椅上,揮了揮手,一名書記官模樣的男子接過文書呈了上去。


    蘇曠暗地叫苦,這元帥好生奸詐,全不受激,這四麵刀槍的,哪裏有機會行刺?


    紮疆緬笑了:“沒有弄錯的話……你就是蘇曠?”


    蘇曠的眉毛好端端跳了跳,苦笑:“正是。”


    嗚乎哀哉!多少年來蘇曠天天大吐苦水,隻覺得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天妒英才,懷才不遇,日日乞求上天保佑自己早早功成名就——但是上天真會惡搞,早不成名,晚不成名,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得蘇曠二字人盡皆知。


    紮疆緬一臉看好戲的情形:“你就是天下第一名捕的徒弟,前些日子夥同慕雲山攪亂我三萬大軍的蘇曠?”


    輕視敵人的情報係統,果然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蘇曠硬著頭皮:“不敢。”


    紮疆緬嘿嘿一笑:“看不出啊看不出,南朝果然英雄輩出——”


    蘇曠立即決定重新考慮一下行刺的計劃,事實證明,策劃沒有經過前期調查是注定不能成功的——縱觀中國曆史,好像沒有刺客這麽曝光在被行刺者麵前——荊柯如果光明正大帶兵打過一仗,秦始皇恐怕也不會由著他大模大樣往前蹭吧?


    蘇曠低著頭,眼睛卻開始賊溜溜地打量退路,他好像一個一頭撞進漁網裏的傻魚,對手完全沒有給自己任何機會。


    見勢不好,拔腿就跑,既然行刺注定沒有可能,他可沒興趣在敵國的地盤展示中華民族的氣節。


    但是紮疆緬卻猛地臉色一沉:“文書我看了,批,你們帶回去——”蘇曠鬆了口氣,紮疆緬卻繼續道:“你們幾個跟楚天河說,明日兩軍陣前,你們好好的公主送回來,少一根寒毛,我要你們好看。”


    少一根寒毛?恐怕那個巾闐尼敕勒梅尤公主已經一根寒毛也不在了吧?


    蘇曠剛剛想笑,忽然覺得不對,紮疆緬剛才說的好像是……“你們”?他立即抬起頭來。


    紮疆緬用手一指蘇曠:“這個人,給我拿下!”


    蘇曠大驚:“元帥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啊!”


    紮疆緬冷笑:“那是你們的規矩,我們的規矩是斬來使立威,你沒有聽說過麽?”


    “沒有沒有,從來沒有。”蘇曠冷汗直流,看著漸漸逼近的士兵,不知是動手還是束手就擒的好——這個時候動手注定殺不了紮疆緬,手下的十六個兄弟也肯定要立即倒下。


    紮疆緬若無其事:“蘇曠,你放心,你們交還了公主,我就放你回去,你們南朝人素來不講信用,萬萬不能放虎歸山。”


    蘇曠雙手真力密布,隻等來人走近,便要背水一戰——隻是,他剛剛抬起手來,便聽見一個傳令兵大聲道:“報——紅山鳳曦和求見。”


    蘇曠實在沒有想到,即使在北國軍中,鳳曦和的名頭也如此響亮,人比人,真的會氣死人。


    營門大開處,鳳曦和緩步走了進來,此時已經是仲夏,他卻依舊披了件黑貂大氅,臉色頗有些蒼白,顯然身子還很虛弱,但是眉目森然,英俊之上又有了層統領千軍萬馬的氣魄;身側一個紅衣女子,巧笑如焰,雙目如蓮,明朗俊秀,令人眼前一亮。


    好一對人中龍鳳,許多人幾乎同時在歎息著。


    “鳳五爺——”紮疆緬已經舉步迎了過來:“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怎麽,身子還沒好?北庭軍那些小人,就會陰謀暗算——啊,哈哈,蘇曠,你們認識,不用本帥介紹了吧?”


    蘇曠微笑:“認識……自然認識的……”他笑嘻嘻地走了過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來,鳳曦和剛要搭話,蘇曠手猛地一揮,已經又急又重地給了他一記耳光,怒道:“叛賊!”


    嘩啦啦,裏三層外三層,鳳曦和手下眾人與北國軍幾乎一擁而上,便要擊殺蘇曠。


    鳳曦和顯然也被打得一驚,他生平受傷無數,但是如此的侮辱還是第一次,他目光一冷,手卻還是揮了揮:“罷了,各為其主。”


    蘇曠冷笑:“鳳五爺,你的主子是哪一位?”


    鳳曦和淡然:“北庭軍不給我置身事外的機會,鳳某隻得保命。”


    蘇曠狠狠瞪了他一眼,說不出的失望和憤怒……還有一絲心驚。適才那一耳光卻是是怒不可遏的衝動,但是手掌打到鳳曦和臉頰上,卻自然而然地受到一股反震的力道,那種護身真氣,是武學修為極高的人才能攜有,難道……鳳曦和並不象表麵上看來的傷勢嚴重?


    但是鳳曦和如果真的傷勢不重,在龍鳳二人聯手之下,他絕沒有絲毫的逃生機會。


    反正已經是聽天由命,蘇曠索性放下心來,笑嘻嘻看著鳳曦和,要瞧瞧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鳳曦和向著紮疆緬,微笑:“元帥,節哀順便。”


    紮疆緬一愣:“你說什麽?”


    鳳曦和重複:“我是說請元帥千萬節哀,巾闐尼敕勒梅尤公主殿下,已經死了。”


    紮疆緬一把扯住他的衣襟:“你、你胡說,你再說一遍?”


    鳳曦和皺眉:“元帥,放手。”他聲音不大,但竟比紮疆緬氣勢更威嚴三分。


    紮疆緬訥訥放手:“五爺,得罪。你剛才說——”


    “巾闐尼敕勒梅尤殿下已經歸天。”鳳曦和低了低頭,略表悲哀:“隻是公主殿下是在鄙人的地盤為人所害,鳳某也要給元帥一個交代。”


    蘇曠的心徹底冷了,自始至終,他都不敢相信鳳曦和真的已經投敵,無論在楚天河麵前還是紮疆緬麵前,他甚至都有些維護,但是現在,鳳曦和親自來到北國軍營,親口說出公主已死的消息,而且……矛頭竟是直指北國軍。


    “來呀——”鳳曦和揮了揮手,手下有人抬來一副門板,鳳曦和對紮疆緬道:“有人害死公主殿下,又埋屍在鳳某的地盤,我怕元帥誤會,也怕元帥被小人所乘,特地找了公主的遺體……隻是,恐怕已經不大好看,元帥三思。”


    紮疆緬踉蹌著掀開了蓋屍布,凝視半晌,一把扔開——那是一具已經被腐爛咬蛀的不成樣子的屍體,但是衣著正是公主當日所穿,不知鳳曦和怎麽真的找了出來。


    “不錯的……不錯的……公主的左腿小時候摔斷過一次,接好之後骨頭有些歪曲……”紮疆緬猛地回過頭,怒視蘇曠,眼裏的火幾乎可以殺人——這不僅僅是一具屍體,還是他未來的大好前程。


    “鳳曦和,算你狠。”蘇曠滿不在乎地笑笑,這具屍體他本來打算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拿來做殺手鐧,隻是鳳曦和既然搶先用了,他又能如何?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來人,把這群人給我亂刀分屍!”紮疆緬眼睛已經發紅,怒道。


    “慢著,元帥。”鳳曦和悠哉向前踱了幾步:“前些日子,北庭軍找我買五萬匹軍馬,嘿嘿,我可是想到元帥您,才沒答應——”


    他這句話的威脅之意已經明白無餘,紮疆緬皺眉:“五爺果然一諾千鈞,真英雄!”


    鳳曦和搖搖手:“將軍,公主殿下已經死了,你殺光這些北庭軍,殿下也不能複生,想必貴國的大君和巾闐尼赫勒梅尤王子殿下也一定萬分悲痛……”


    紮疆緬的眼光慢慢冷卻,緩緩盯向鳳曦和的眸子,半晌,他忽然一伸手,“來人,設宴!”


    “五爺,怎麽不動筷子?莫非信不過我?還是,酒宴太過寒酸?”紮疆緬頻頻舉杯,鳳曦和麵前卻連一點油花也沒動過。


    “不敢,元帥設宴再說寒酸,那就是不識抬舉了。”鳳曦和笑笑,“鳳某身上有傷動不得酒肉葷腥,幸好拙荊性喜肉食,有她代為致意吧——元帥隻管放心,鳳某是寧可身受萬劫,也不願拙荊略有損傷的。”


    “拙荊”正在努力地從羊腿上撕下一塊肉來,被鳳曦和一感動,連忙抬起頭“致意”,一道湯汁順著口角流了下來——雖然狼狽,但是卻沒有人笑話,瑩白的下巴被紅澄澄的湯汁一趁,顯得嬌豔無比。


    坐在下首的蘇曠卻歎了口氣,第一次看見龍晴,好像也是那麽個情景,她高高坐在樹上,舉著羊肉串兒,神采飛揚到了跋扈的地步,爽朗地笑著,明豔如朝陽。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化,依舊是敵對的雙方,依舊是你死我活的爭鬥,變的,隻是心吧。


    如果可以在曼陀行宮裝一輩子傻,好像也是很開心的事情……蘇曠舉起杯,自己敬了自己一杯。


    紮疆緬忍不住切入正題:“剛才在外頭,五爺好像話中有話,請講。”


    鳳曦和笑了:“元帥是明白人,你在這裏平了北庭軍,偷偷高興的也是貴國的王子吧?”


    紮疆緬放下酒杯:“五爺的意思呢?”


    鳳曦和連忙拱手:“化外草民,哪敢有什麽意思?不過想要苟全性命而已,元帥夠意思,我也夠意思,如此而已。”


    紮疆緬看了蘇曠一眼:“那……”


    鳳曦和又笑:“元帥和公主伉儷情深,殺了他們報仇也未嚐不可。”


    紮疆緬一時無語,緩緩坐倒,鳳曦和撥了撥麵前的羊腿:“這麽一塊兒硬骨頭,誰啃,誰掉牙,鳳某是沒興趣的,好像王子也沒興趣,就看元帥您了。”


    紮疆緬仰頭大笑,將手頭一塊羊骨頭扔了出去:“本帥,也沒興趣。”


    鳳曦和隻管微笑,輕輕剔了剔指甲。


    紮疆緬站起身:“五爺的意思,我要回去仔細想想,此事非同小可,明日清晨,再請五爺帳中說話,如何?”


    鳳曦和站起身:“還是那句話,化外草民,不過是來和大人親近親近而已……晴兒,晴兒!別吃了別吃了,走了——”


    龍晴滿手是油的站起來,嘻嘻一笑,順便對蘇曠眨了眨眼睛。


    蘇曠由衷佩服鳳曦和的舉重若輕,三言五語就挑撥在紮疆緬的痛處——隻是,無論在場的哪個人,今夜怕都是無眠了吧?


    心裏有往事的人總是害怕失眠,害怕一個人麵對漫長而毫無掩飾的黑夜,明天,明天清晨紮疆緬將做出一個重要的決定,無論是對於鳳曦和還是北庭軍,這個決定都關係到未來的生死存亡,而對於他蘇曠而言,則關係到他能不能看見第二天清晨的太陽。


    蘇曠決定閉上眼睛開始數羊,數到天亮為止,決不去看那漫天的星辰,決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會幹擾自己心神和發揮的事情。


    結果沒有數到一百,他就睡著了。


    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喊他起床的看守費了很大力氣,才把蘇曠從柔軟芬芳的床上拉起來,蘇曠一邊穿靴子一邊咕噥——還是有錢好啊,奶奶的,這麽軟的床!


    發表完對於床鋪的看法他才霍然想起紮疆緬元帥可能已經做出了決定,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向大帳奔去——路過鳳曦和的帳篷的時候,龍晴不滿的哈欠聲正傳了出來。


    蘇曠又是好笑,又是微微的發酸,在曼陀行宮的時候,龍晴好像每天隻來得及看落日——對於她這種熱愛懶床的人而言,清晨做出重大決定真是一個災難性的事情。


    一群遲到的南朝人顯然遭到了傳令官的嚴重鄙視——他幾乎已經急得發瘋,龍晴才終於踢裏趿拉地跑過來,鳳曦和尷尬無比地跟在身後,一手拿著吳鉤劍,一手拎著無常刀,小聲耳語提醒著:“喂喂,你的劍你自己拿,萬一動手怎麽辦?”


    “不會的!”龍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對你一向很有信心。”


    “這位龍姑娘,請稍微快些,我們可汗等你們已經很久了。”傳令官不滿地提醒。


    “可汗?”所有人都幾乎跳了起來。


    龍晴劈手搶過吳鉤劍,臉上浮起一個難看之極的微笑:“好了……我好了……”


    “咚——”一聲鼓響,地動天搖。


    昨日的威嚴比起今日,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在過家家。


    一重重黑衣黑甲的衛兵,矛尖在清晨的陽光下冷厲寒竣,鏖鼓聲聲,如曆戰陣。


    紮疆緬誠惶誠恐地陪坐在一個人腳下,屁股隻略略沾了些凳子,那個人遠遠看不清麵目,但覺得高高在上,好像萬裏河山盡在足下一般。


    鳳曦和微微握了握龍晴的手,當先走了上前一揖到地:“化外草民鳳曦和,見過可汗萬歲。”


    龍晴連忙跟過去萬福——她忽然覺得萬福真是偉大的發明。


    可汗微微冷笑:“罷了,賜座。”


    鳳曦和還沒傻到那個地步,連忙惶恐道:“萬歲在上,哪有草民的座席?”


    可汗略點點頭,對蘇曠道:“你——”


    蘇曠不卑不亢:“蘇曠乃中華國使,國禮不可廢。”也是一揖。


    “放肆!”那可汗怒道:“一群南朝蠻子,果然心懷叵測——鳳曦和鳳五爺!”


    鳳曦和忙道:“草民惶恐。”


    可汗冷冷:“你昨天說,公主死在誰的手裏?”


    鳳曦和一驚:“草民不知……隻是發現公主金軀,不敢不來報信。”


    可汗雙目圓睜:“你說不說?”


    鳳曦和咬咬牙:“是……是北庭軍慕雲山。”


    可汗嘿嘿冷笑:“當真?”


    鳳曦和道:“不敢欺瞞可汗,正是慕雲山亂軍之中驚了公主。”


    這可汗自始至終未曾問過蘇曠一句,蘇曠隻覺得心底一陣陣發寒。


    隻見他揮手:“帶上來——”


    蘇曠一陣眩暈,腦子裏隻有四個字——我命休矣!


    兩個北國軍士架上來的女人,竟然是帕爾梅,她也不知受了多少拷打,丟在地上如一灘爛泥,瞳孔已經擴散,嘴裏隻喃喃:“我招……我全說……”


    可汗的眼睛終於轉到蘇曠臉上,一個字一個字迸出:“蘇曠,你還有什麽話說?”


    “無話可說——”蘇曠忽然雙足一頓,自身畔搶過一柄腰刀,人已掠過眾軍頭頂,向正中可汗直衝過去。


    數十柄長矛一起向他擲去,虎虎生風,蘇曠身子當空一轉,手中刀絲毫不頓,將長矛一一撥落,但是起勢已絕,人已落地,他猛一咬牙,刷刷兩刀劈倒二人,第二次急衝而起。


    龍晴一驚,連忙拔劍也要衝上,鳳曦和卻左手一按她肩膀,將她按回地上,自己卻借勢掠起,竟然也向著可汗直衝——“我攻上三路。”鳳曦和急急道。


    “好,我攻下——”蘇曠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鳳曦和的手掌已經拍在他的背心,真氣直透經脈,蘇曠從半空中直直摔落在地,手中刀跌出老遠。


    “鳳曦和——”蘇曠掙紮著站起,鳳曦和卻輕輕點過他七八處大穴,微笑:“沒有人可以打我耳光,你明白麽?”


    他單手提起蘇曠,走到可汗麵前:“適才欺瞞可汗,罪該萬死——跪下!”


    他手上用力,蘇曠終究抗不住,普通一聲跪倒塵埃,嘴角一絲鮮血沁了出來。


    兩旁武士一湧而上,取了牛筋,將蘇曠死死縛住,架到可汗座前。


    龍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聲道:“鳳曦和,你居然……”


    鳳曦和低聲:“晴兒,我們要活著走出去……”


    龍晴慢慢抬起頭,看著這個生死相依的男子,啐了一口,一個耳光重重摔在臉上。


    鳳曦和深吸了口氣:“對不起,晴兒,我要為手下幾萬個兄弟著想。”他不忍在看龍晴的目光,伸指彈中龍晴的穴道,向後一推,跟在身後的蕭颯連忙扶住。


    龍晴嘶喊著:“鳳曦和,我眼睛瞎了,才會看上你——”


    鳳曦和腳步略略一頓,卻依然走上前,一步拜倒:“罪民身受北庭軍重創,擒獲此人,殊為不易。”


    可汗笑了起來:“鳳五爺果然名不虛傳,好,好!你放心,貢格爾草原,朕還未必放在心上……鳳曦和,你立下大功,北國軍一兵一卒,絕不加在你的地盤上。”


    鳳曦和頓首:“謝主龍恩。”


    龍晴死死低了頭,不肯去看這一幕,連身後的蕭颯,也微微顫抖起來,似乎有拔刀的衝動。


    十六名北庭軍士紛紛被擒獲,按倒在地,嘴裏罵聲不絕。


    可汗微笑道:“五爺,這也算是你的地盤,有人對朕不敬,怎麽辦?”


    鳳曦和抬頭:“隻要聖上一言。”


    可汗點頭:“朕準了。”


    鳳曦和站起身,走到那群俘虜麵前,聲音居然還是平淡如往昔:“萬歲叫你們閉嘴,聽不見麽?”


    他腳下那人整個腦袋都被按在泥土裏,嘴裏卻掙紮著罵道:“鳳曦和,你是畜生——”


    “連罵人都沒有新鮮的玩意兒,真是蠢材。”鳳曦和輕輕一笑,一腳踩在他的頭顱上,那年輕人的腦殼頓時粉碎。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好像是龍晴喊的,又似乎不是——那幾乎不是人的聲音,而是受傷的困獸在哀嚎。


    鳳曦和歎了口氣,卻接著“走”了下去,每一步,便是一個頭顱在腳下粉碎。


    連蘇曠也終於忍不住吼道:“姓鳳的,你先殺了我——”


    “你急什麽?你還想活命不成?”鳳曦和終於走完最後一步,惋惜地瞧了瞧自己的靴子,滿是血汙和腦漿,連北國軍的人也忍不住開始嘔吐。


    他走到蘇曠身邊,一手扣住他肩頭,向可汗拖了幾步:“這個人,要罪民動手麽?”


    可汗一步步走下高台,看著匍匐在塵埃中的蘇曠,一雙眼睛明亮到極點,嘴角倔強冷笑,脖子上倒纏的牛筋勒得極緊,憋得臉色紫紅,牛筋交錯處血滴漸漸滲了出來。


    “刀——”可汗伸手。


    鳳曦和拔出無常刀,倒轉了刀柄遞了過去。


    “好刀。”那可汗接刀在手,輕輕拭過鋒刃,忽然,一刀直劈了下去,速度之快,竟然不下任何一個使刀的高手。


    隻是鳳曦和的左掌也已斬了出去,切在可汗的麵門之上,這一掌幾乎凝聚了他生平的功力,喀喇一聲,可汗的鼻骨、顴骨、顱骨盡數折斷,偌大掌力連帶著頸骨也斷裂,一個破破爛爛的腦袋向後折在背上,被後頸一層軟甲連綴著搖晃不已。


    本來被牢牢綁縛的蘇曠忽然雙臂一振,就地一滾躲過刀鋒,劈手搶下無常刀,順勢砍在可汗胸口——無常刀在胸口劃過一陣火光,露出一層金光閃閃的軟甲內衣,居然自足脛包裹至脖頸。


    他唯一的空門,就是臉龐——一朝天子,總不能連臉都遮起來。


    蕭颯手一動,龍晴穴道解開,眾人一起衝了上去。


    可汗驟然暴斃,軍營裏頓時亂成一團,鳳曦和對著紮疆緬略一點頭,當先向外闖去——“集合——集合——抓住叛賊——”紮疆緬立即四下指揮開來,場麵卻是越來越亂。


    血肉橫飛,兵戈遍地,嘶喊震耳欲聾……


    “元帥——”一名親兵終於跌跌撞撞跑回來報告:“刺客……刺客跑了!”


    “沒用的混帳!”紮疆緬一腳踢倒那人,“追,快追,追到天邊也要給我抓住逆賊!”


    隻是回過頭來,他卻是微微冷笑——鳳曦和鳳五爺,下手真夠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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