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他要講楚中坤擒周國國王的事跡,都來了興致,稍微對世事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這段書那可不是編的,是真事,也就是十年以前發生的事。姬慶忌原本就崇拜楚中坤,聽了這幾句也來了興致,專心聽這說書先生怎麽講。


    隻聽那說書先生講道:“今天我們講武昌公生擒姬照,這武昌公何許人也?在楚國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乃是王上的二兒子,今年剛二十八歲,可是天縱奇才!三歲凝氣,七歲聚精,十二歲煉神,十八歲大敗周息蔡三國聯軍,威震大江北岸,這段書就從此講起!”說著一拍醒木,眾人紛紛喝彩。


    那說書先生接著講:“那一戰,武昌公俘虜了周王姬照,這周王姬照何許人也?這麽說吧,是現在的周天子姬宮涅他老爹!”這話一說,聽眾們有一些都笑了,田無禽聽到“姬宮涅”三個字,臉色一變,仍舊用筷子去夾菜,不經意之下,用力過大,竟將手中的鐵筷子夾斷了。


    說書先生說道:“武昌公領著周王姬照去楚軍營帳轉了一圈,突然一下,揪起姬照的脖領子,就跟揪著一隻小雞似的,說道:‘我聽說你們周國有個什麽九鼎,看得像寶貝一樣,今天告訴你,楚某壓根就不稀罕,拿我們楚國的矛尖,就足以鑄成九鼎!’”姬慶忌聽了,大呼喝彩。楚中離聽到這裏,心想:“我二哥當真了得!”


    說書先生又講了一段,最後說:“武昌公把周王姬照往地下一擲,說道:‘滾回你那洛陽去吧,他日點齊周國所有兵馬,再來與我決戰!’姬照被放走,連滾帶爬地就回去了。回去之後,大家猜怎麽著?就這麽又氣又嚇,蹬腿死啦!他那個兒子姬宮涅,當年才八歲,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就被那叔叔姬明輔佐當了天子,他還有個女兒姬宮素,那就更別提啦,在那哭了一晚上:爹……爹呀……”講到這裏,眾人哄堂大笑,有的笑得捶著桌子,把碗中的酒都灑了出來。


    田無禽的眼中,卻已充滿了殺機,一道寒光從他那白多黑少的眼球中閃了出來。那麻臉武士大叫一聲:“辱我周室者,殺無赦!”拔出腰間的刀,飛步上前,一刀戳向那說書先生心口,將刀拔出,血噴得四麵都是。葉綿沒有見過這場景,嚇得驚呼了一聲。眾人也都沒有想到說的好好的會拔刀殺人,全都出其不意。


    左邊眾人,除田無禽以外,全都站了起來,隻田無禽除外,仍然端坐在那。何莊主走上前去說道:“這位田爺,不知道何某怎麽得罪尊駕了,你們在這殺了我這說書先生?”雖然表情仍然強作笑顏,但背後的不滿也體現了出來。


    田無禽連身都沒起,說道:“在下為周國之人,聽這長舌漢說這稗官野史,與事實不符,特殺之以正視聽而已。”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說道:“這相當於五十兩銀子,一個說書賣藝的,把錢賠你就是了。”隨手一擲,這一擲卻如同一道電光飛出一樣,直接把這錠金子鑲進了柱子裏。何莊主走到柱子旁一看,這金子不僅卡進柱子,而且是鑲進柱子裏半尺有餘,想拿下去都不知道怎麽拿。


    何莊主看他這一手,知道他功力超群,再加上也算給了自己個台階下,就順坡下驢了,強笑道:“既然田爺賠了錢,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讓下人去把大廳之中收拾了,又派下人去拿小刀把那錠金子摳出來。田無禽所帶的一行人又坐了回去,麻臉武士也在鞋底擦幹了刀上的血,還刀入鞘,坐回了座位當中,大廳中又暫時恢複了平靜。


    姬慶忌“哼”了一聲,霍的一下站起,如同一個鐵塔拔地而起一般,他拿起酒壇子,又拿了了大碗,滿滿地倒了一碗酒,向大廳左邊的田無禽朗聲說道:“這位田兄在宴席中殺人,擾了我們興致,乃是‘殺人可恕,情理難容’!這便飲了這碗酒,以作賠罪吧!”說罷手一抖,這碗酒如一道疾風一般向著田無禽滴溜溜地飛過去,而碗中之酒竟然沒有任何潑灑。


    那田無禽卻輕輕將手一抬,這碗酒停在半空之中,田無禽用勁向前一推,那碗酒又衝著姬慶忌飛回去,姬慶忌怒喝一聲,勁力加大,那碗酒在中間受了兩股勁道的一壓,啪的一聲碎成無數碎片,又嘩啦一聲撒的滿地都是。


    田無禽微笑道:“這位兄台還請坐。”姬慶忌看他語言還算客氣,不像要動手之態,於是就先坐了下去,聽他有何話說。田無禽說道:“在下從不飲酒,這位兄台若要在下賠罪,在下吟詩一首,不知如何?”


    姬慶忌冷哼一聲,說道:“你且吟來。”


    田無禽說道:“那便吟誦我們周國的一首名詩吧。”說罷,端身坐正,朗聲吟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語聲還算清晰,但是聲音平板,也沒有什麽高低起伏,再加上他陰鷙的臉孔,讓一些膽小者感到不寒而栗,似乎他並不是在吟誦什麽關雎,而是在唱什麽邪靈樂曲。


    隻有呂崇兮,還算表情舒緩一些,自言自語地說道:“《詩經》……久違了啊……”


    田無禽吟誦完之後,微微笑道:“這首詩名叫《關雎》,出自《詩經.國風.周南》,國風有十五調,分別是《周南》、《召南》、《邶風》、《墉風》、《衛風》、《王風》、《鄭風》、《齊風》、《魏風》、《唐風》、《秦風》、《陳風》、《檜風》、《曹風》、《豳風》,唯獨沒有楚風,足見楚國乃是化外之地,蠻夷之邦,連首像樣的民歌都沒有,我在此地吟誦這首詩,也算得上是暴殄天物了。”說到最後,還似乎真的有些可惜一樣的,自己拿腔拿調地悲歎了起來。


    眾人聽了他這話,凡是楚國人的無不想上前大罵,即使是其他國家的人,也覺得他這話說的特別刺耳,另外十分反感他這種陰陽怪氣的做派。


    楚中離緩緩站起,象征性地鼓了幾下掌,說道:“田兄吟的好詩,若諸位不嫌棄,楚某來吟詩舞劍一番,以助佳興如何?”


    楚中離是被何莊主推崇的首席,也是這裏明麵上地位最高的人,田無禽公開殺人,現在還出言辱及楚國,自然句句如同向楚中離挑釁。楚中離現在起身回複,就如同是回應他的挑戰,眾人早就看田無禽不順眼,都拍手以示歡迎。


    此時大廳中央已被打掃幹淨,而說書先生留下的的淡淡血痕還未褪去,楚中離走到大廳中央,雙手從腰間拔出雙劍,一把是自己的楚侯劍,一把是之前獲得的紫電劍,說道:“田兄剛才那首關雎,是歌頌愛情的詩,我便也吟誦一首楚國有關愛情的詩,且讓大家看看,我楚國蠻夷之邦,化外之地的作品!”最後兩句,顯然是與田無禽剛才的話針鋒相對。


    劍尖一挑,腳步輕移,楚中離已然舞動雙劍,他出聲吟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楚中離本就略通音律,將這首詩吟得一唱三歎,抑揚頓挫,極為好聽。舞劍的姿態也頗為靈動優美,楚中離本不以容貌為能,但他也的確是長得容貌英俊,在平時沒有顯露,這回舞劍卻在顧盼之間將俊美飛揚的神采展現了出來。眾人看了楚中離的舞劍和吟誦,都不住嘖嘖稱奇,拍手喝彩。這前幾句詩風格溫柔,似一對情侶在眉目傳情一般,葉綿在一旁怔怔的,竟看呆了,手上的果子也滾到了桌上。


    忽然劍鋒閃動,轉為迅疾,兩把劍如兩條龍一般,一條紫龍,一條銀龍,圍著楚中離肆意狂舞,楚中離的語音也快了起來,一氣嗬成地吟出一長段:“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眾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盯著楚中離看。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鬆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吟到最後那個“離”字,突然兩把劍調轉方向,刺出兩道劍氣,一道紫色一道青色合而為一,刺中那之前殺人的麻臉武士心口。


    這一下兔起鶻落,迅捷至極,霎時間數道鮮血從那麻臉武士腔中噴出。有一道血甚至濺到了田無禽的脖頸中,田無禽大叫一聲,眼神中都是慌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張著嘴發出“啊!”“啊!”的叫聲,在半夜,如同一個快要死的怪鳥用盡全力發出獰厲的叫聲。旁邊一個武士了解主人,知道他有潔癖,連忙從包袱中拿出一個手巾遞了過去,田無禽慌亂地接過手巾,回手就推在他的身上,那武士被推了這一下,噔噔噔退了七八步遠,背靠在柱子上,七竅流血,倒地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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