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李群山上得巴山,將胡詩靈安置於後舍之中,正待離去,以助曾猛,隻是此時,隻聽天一聲陰惻惻的聲音在後響起:“巴山的棄徒什麽時候得可以回來了,難道你們沒有長眼麽?”李群山抬眼看去,一華衣女子從後麵徐徐而來。那女子頗有姿色,挽著一個婦人的發式,隻是顏色間極是冷漠,仿佛看不起別人一般。


    李群山問身後羅白支:“此人是誰?”


    羅白支看了一眼那女子,小聲道:“師兄何必與狗一般見識,這是二師兄之妻,言家小姐。”


    李群山看了一眼,心裏明白了,原來那言家言方悅,正是胡一達新娶的妻子,巴山派與言家兩派合作,在兩湖地帶,言家雖然富庶,但族中卻沒有什麽好手,估計言家的最頂尖的高手就是言方物了,在吳柄章手下時,李群山見過那言方物的武功,隻是平平常常,數次遇險,都是李群山出手相救,這也是言家在圍攻魔教時不能出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自從李群山在圍剿魔教中大出風頭之後,言家高層才決定,與巴山連姻,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向斷石是不肯再娶了,李群山也沒有那個意思,隻能看上二弟子胡一達了,且胡一達胸中頗有城府,也是巴山二代弟子中僅次於李群山之人,加之李群山出走,胡一達鐵定是下一代掌門,這才有了胡一達娶言方悅之事。自從兩家相聯,巴山派有了財力,新招了上百的弟子,胡一達兩次派出派中好手,數次為言家看住了場子,言家的地盤才沒有被武當的俗家弟子搶過去。


    而現下李群山回來,言方悅擔心的正是李群山會不會搶了胡一達掌門之位。


    李群山道:“原來是弟妹,某雖是巴山棄徒,卻仍與巴山派是一家,弟妹不用擔心,某不會與胡師弟搶那巴山派的掌門之位,弟妹仍然是將來的掌門夫人。”


    言方悅麵色稍解,便道:“李大俠回到巴山,總是不好,看了讓外人說笑,大俠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少人別人說些閑話。也少為巴山派招些劫難。”這話當著一眾師兄弟說出來,當真是半點麵子也不留。


    李群山一時語塞,這讓李群山如何下台,真的帶上胡詩靈兩人再下巴山麽?兵凶戰危,怎麽能讓胡詩靈到山下去。一時不能答話,幾個人僵在那裏。


    言方悅站在台前,好似理所當然的樣子,隻等李群山應了一聲,好趕人。


    胡詩靈在房中聽到此語,掙紮起來,將門打開,道:“大師兄,我們走罷,省得在這裏受氣。”


    那言方悅看到胡詩靈出來,又看到胡詩靈美麗,心中頓時燃起無名之火,開口道:“那裏來的野婦,來乞食麽?也不看一看這是什麽地方?“


    羅白支在一邊聽得火起,跳起來,叫道:“你這破貨,叫嚷什麽?你以為你以前的事我們都不知道麽?我們早上吃的母雞都比你幹淨,你不但嘴裏不幹淨,身上也不幹淨,本來好好的,你一來,雞的味道都變騷了。”


    言方悅臉色一白,突然大叫道:“好、好、你們這群沒有恩義的東西,要不是我們言家,你們早讓魔教給滅了,現在過河便拆橋。我這便回娘家去。”


    羅白支叫道:“一拍兩散誰怕誰,早受你氣多時了,當我們不知道你的底細麽?,你就是一隻被人穿大的鞋。”


    這時解雨、梁芳、齊媛媛、儲香兒、易輝、謝易一幹人也來了,不少新入門的弟子也擠在門口看,而言方悅更是放聲大哭,也不顧及別人。


    謝易作了合事佬,將言方悅連拉帶哄,帶入了另一間院子。


    這時一人從新入門弟子中擠了出來,那人年紀已然較大不,不像是新收入門的弟子,朝李群山奔來,大叫道:“李大俠,李大俠,我是袁應標啊,你還記得我麽?”


    李群山一見,正是前日讓自已打發到巴山派的魔教使者袁應標,原來袁應標到了巴山派,見到了向斷石,向斷石解了他身上李群山下的暗勁,但因為背叛魔教,也不敢回去,現下混有人群中,隻是自李群山出走,胡一達掌權,許多原來和李群山親近的弟子都受了排擠。如同羅白支、齊媛媛、而言方悅更是三天兩頭去找解雨的麻煩,原來言家長老言必行在上巴山派時看到解雨,驚為天人,要將解雨娶去作妾。解雨雖然溫柔,卻是內心極強的,咬口不應,言方悅說項不成,便全心全意與解雨為難。


    李群山見到胡一達也出現在院中,拱手道:“自從吾出走後,不知胡師弟竟然娶了這麽曆害的妻子,吾到現在才知,原來巴山派已然不是原來那個巴山派了,吾這便下山去。”


    胡一達臉色尷尬,道:“師兄何必介懷,婦人之見,何必生氣。”


    胡詩靈卻在一邊道:“二師兄不必多言,我與大師兄必然不會讓二師兄作難。這便離去罷。”


    李群山帶上胡詩靈道:“我們先去峰頂看一看師父,然後下山。”


    胡詩靈點頭應是,兩人出了院門,兩邊是一排排穿白衣的新入門弟子,李群山看了看,心中道:“胡一達將武功這般亂傳,巴山派隻能出好手,隻怕自我們這一代後,難以再出高手。”


    兩人到了峰項,這時巴山上寒風吹來,便看到向斷石坐於一大石上,向著吹來的風,李群山還沒有發話,向斷石道:“你所受之氣,可動心麽。”


    李群山先跪下磕頭道:“弟子現在才明白安般法之不動的境界。其實也不生氣。隻是這個問題要解決好才行。”


    向斷石道:“心生種種,皆是幻法,若無一切心,何須一切法。你到了這個地步,我是極高興的,一達這個人名利之心重,為師且由得他去,隻希望他最後能體悟。”


    李群山向向斷石道:“那詩兒如何是好,山下戰險,不易讓一個女孩兒家獨自一人。”


    向斷石道:“你且去,吾自感大去之時不遠亦,約還有二年之時,


    這段時間,吾將幾個徒兒,白支、雨兒、媛媛、香兒還有易輝、謝易、那個魔教的叫什麽袁應標的叫到指劍峰上來,吾最後一點兒心得,畢竟要有真傳。”


    李群山心中大驚,難道師父便要故去了,臉上剛有悲色,向斷石道:“你不用悲傷,分斷生死而已,為師得大自在之時還有許多時日,且為師可不想留形住世,你快快去將我說的幾個人叫上來。”


    李群山施展輕功,到了巴山別院,將向斷石點名的幾個人都叫上,


    一行人向指劍峰淩絕頂上而去。


    眾人將向斷石圍住,皆盤坐於沙石地上,向斷石道:“以後兩年,為師要為你們講解最後一些東西,聽不聽得明白,就看你們的造化啦。


    ”說罷輕聲道:“且先說武功之基本……”


    李群山見胡詩靈、解雨等人皆正坐於地,聽向斷石宣講,今後兩年胡詩靈便要在這山頂上聽講了,向斷石也會照看好胡詩靈,看到一眾人聽到如癡如醉,也不打擾,悄悄地下山去了,此時他的武功早已不用再聽向斷石來講了,許多的地方,早已明了。


    向斷石一代宗師,在武林中一直聲名不顯,不是向斷石武功不行,正是相反,到了武功太高的地步。以至於:“太上、不知有之。”當世隻有數人能與其相比,魔教的大長老色明空,教主蘭心雅、以及武當太虛長老、少林正見神僧,前些日子羅白支將吳夫人送上了山,向斷石當然不會與吳夫人發生什麽逾禮之事,隻是兩人相對,向斷石將今生最後一點兒疑惑解開,終得正覺。打開了最後一點兒結,心安理得,有些問題想明白了而已。


    李群山看著天上的雲飄過,心道:“師父心結得解,終得正覺,這也是師父最好的歸處罷。”


    李群山向山下飄去。心道且先助平亂,再平魔教。心當安時,方可正覺。這便是我的路罷。


    亂風過後。李群山已然沒有了蹤影。


    且說現下曾猛,正帶著一隊殘兵敗將,守住一山口處,後麵的一隊大約千人的土司兵正在後麵猛吼大叫,不時有手斧,投槍飛向這隊敗兵,隻是曾猛帶人守住了山口處,占了地利,才沒有全軍盡沒。


    一夥長跑到曾猛跟前大聲道:“將軍,我方箭矢已然要用盡了,頂多再能用三次齊射。”


    曾猛心中無比焦急,猛將將手中的陌刀片子抽出來,大聲道:“衛隊跟著我,守住前麵山口。”若是前方的山口有失,那麽這一群敗兵也隻有全軍盡默了。


    曾猛手中最後的預備隊,衛隊也抄起了家夥,向前麵一小山坡處趕去。


    這時,前方的兵士紛紛開始向後湧,前麵有土司大叫著:“周兵頂不住啦,兄弟們快快上啊。”穿著藍布、腳上草鞋、頭上戴著頭巾的土兵們出現在山頭上。


    府兵們此時已然撐不住了,這幾日沒完沒了的逃,且已然斷了兩天的糧草,府兵們此時隻有一個念頭,便是快快逃走。


    看著敗兵向自已湧過來,曾猛大聲道:“布陣、三次齊射。”


    衛隊將僅剩下的力氣和箭矢抽出,布好陣形,“嗡”的一聲中,一片箭雨向山頭的土司兵們飛過去。那剛剛還大叫道周兵已然敗了的土司兵頭人被一箭穿了頭,倒於地上,再也沒有了一聲言語。後麵的土司兵也射倒了不少,進攻的勢頭頓時停了下來。


    一些敗兵看到曾猛也出現在人群中,頓時羞愧無比,這兩日曾猛與敗兵們同食同睡,自已過得絕不比兵士們過得好,普通兵士兩日是沒有進食,曾猛也是兩日沒有進食了。


    敗兵們又排好隊形,向上了山頭的土司兵們殺過去,曾猛也帶著衛隊這最後一點兒有生力量,殺向那一處小山頭。


    兩下人馬撞在一起。在這小小的山坡上你來我住,一時間,周兵的氣勢又回來了,不少土司兵取勝無望,從坡上跳了下去,不多時,土司兵們又一哄而散,退到數裏之外了,一路上扔下許多屍體。


    曾猛以刀支地,喘著粗氣,一邊吩咐兵士將箭從死人身上取下來,


    一邊觀察對麵的陣形。


    奢正安在奪取恩施府後聲威大震,安家、木家、向家都先後向奢正安請伏,各路小士司更依附於奢正安,此時奢正安集各路土司,兵過十萬,聲威大震,此時已成了大周朝又一大害。


    曾猛看著對麵土司兵大營,正是對方大營,上有一大旗,書“向”正是四大土司中的向氏土司下的一支,這一支土司以前也是心向朝庭的,不想竟然也投了奢正安。


    看到對麵已然開始造飯,炊煙升起,曾猛回頭看了一下自已這一方的陣營,不少兵士肚子餓得咕咕叫,眼光不時瞄向對麵土司兵大營,曾猛帶隊走時根本沒有多少糧草,兵士信都沒有可以吃的。


    曾猛大聲道:“從馬隊中選十匹情況差一些的馬,與兄弟們開葷。


    ”早有兵士應聲而去了。


    不多時騎兵與步兵喝罵之聲傳來,騎兵當然不舍得馬,有的兵,看著愛馬哭起來。


    這時,對麵大營突然發生了一點意外。


    對麵的營中糧草突然燃起來,不少土兵亂叫亂跳。


    突然又有人大叫,“頭人被人殺啦。頭人被人殺啦……”


    曾猛極盡目力,看到土司兵大營中一有人,正被數百土司兵圍住,


    刀槍齊下,那人身形矯健,劍光閃動,不時有土兵倒於地上。正是李群山。


    曾猛大喜道:“兄弟們,跟我衝啊,今天我們搶土兵的飯吃。”叫罷騎上戰馬,帶著僅有的不至一百的騎兵向對麵衝殺過去。


    後麵的步隊也向隊麵撲殺過去。一時間,氣勢如虹。


    片刻過後,土兵們已然退去,地上還有不少屍體,此役算是全勝了,曾猛手下的兵士們正抱著土司們留下的糧草大快朵頤。


    李群山在人群中找到曾猛,此時曾猛幾日沒洗,看上去除去身上的金甲,便是一個泥人般。正坐在一糧車上,狂啃饅頭,不時喝一口水,然則頭看一眼夕陽。


    李群山見這兩日下山,一路上,戰火四起,不少房舍破損,到處是亂兵搶掠,妻離子散之事天天都有,路上的死人到處都是,往日平和安寧的恩施府,已然亂成一片,城中齊齊被搶了,還好奢正安舉的是為各路土司報仇的大旗,還比較重視軍紀,死人的事情不是太多。但此時恩施城中現地吃不到老合渣飯了,越發殘破。


    李群山看著曾猛半天沒有說話。曾猛回頭道:“你不用這樣看著我,這幾天即便是沒有糧草,我也沒有縱兵搶掠。”


    李群山道:“你可知這一切是怎麽回事麽?為什麽好端端的全都反了。”


    曾猛道:“這兩日我看了對麵的繳文,對麵說是為了各路士司報仇,那王思遠殺了安從明、又害瞎了向至興、將木安—那個割下來。還大大小小殺了幾個其他的土司十來個,真是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李群山歎道:“到現在才明白,那王思遠,擺明了是魔教的人,那個什麽譚正坤、正是魔教的使者。我們都讓魔教給耍啦,朝庭是怎麽一回事,怎麽讓這些魔教人物混進了朝中,還當了大官。”


    曾猛道:“已經這樣了,沒有法子,隻能先將叛亂平下來。”


    李群山又道:“你那營中先拿了一人,叫區寒白的,不知現在何處?他是吳柄章手下的重臣,現在吳柄章複出啦,你知不知道。”


    曾猛聽得跳了起來,道:“吳大人,不知在何處?那姓區的,大戰一開始那夜,就在亂中逃路啦,好久沒有見到那些人了。”


    原來這幾天曾猛帶人向後退卻,先派騎兵向宣恩府報信,宣恩府正在集結府兵,軍衛,正要一段時間,而宣恩的帶兵之人,就是那個極度愛戀解雨的遊擊將軍江峰,江峰沒有死在望遠樓中,也是運氣極好的,他早一步到了宣恩去運糧草,現下兩湖一片緊張,宣思的知府便將他留下了。


    這幾日,不知宣恩的府兵完成了集結沒有,若是宣恩府已然完成了集結,則加上原來的兵力,想必可以有五千兵力,那時,再守住宣恩,便不再是奢望。宣恩不同於恩施,有河流過,清江正位於宣恩城下,加上宣恩城戰備較為充足。到時據城而守,可以將土司兵擋住。


    這幾日,宣恩知府正在往城中運糧,許多老百姓也往宣恩以北方向逃去。曾猛正是在為宣恩府爭取時間。


    李群山卻陰差陽錯,成了衛隊一員,當下李群山便決定跟著曾猛,兩人一起向宣思趕路。


    李群山道:“想必不多時吳柄章可以官複原職,有了他,兩湖土司之亂可平了,平了亂以後,我定要殺上天山,將魔教妖人們殺個精光。這群人簡直無惡不作,你還想再守上幾日麽?”


    曾猛道:“不用急了,我已為宣恩府爭取了三天以上的時間了,宣恩的知府程愈琴是吳大人的好友,吳大人在幾年前特意將程大人調到宣恩,就是為了防有今天的局麵出現。”


    兩人嚼著饅頭,和著白水,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夕陽金黃之色,鋪著從林,若不是想著馬上要打仗,李群山帶著胡詩靈到這裏隱世的想法都有。李群山歎道:“古代好啊古代好,古代女子有德行。這山水真不錯,可惜要打仗。”


    曾猛道:“我打了十多年的仗,從邊關到現今,本來以為調到吳大人身邊不用打仗了,沒有想到還是有一出這個戲,實在是讓人想不到。”


    李群山道:“你不是親貴出身麽?”


    曾猛呸了一聲道:“你以為神都那些權貴子弟真能上陣,別作夢了,每次大考,都要請人作弊,我還帶右威衛大將軍的兒子考過騎射,他那個兒子,連個馬都上不了,說回來,若不是那次代考成功,我指不定還在邊關和女直人混著,女直人比這裏的土司兵可是強太多了。”


    李群山無語,此時大周朝邊軍戰力強,許多邊軍立功便可以調到京城,曾猛便是其中一員了。加上權貴子弟又大多開始走文路,邊軍調進京衛之中的事情例更多了。


    曾猛看了看日頭道:“叫兄弟們吃完了身上帶上二天的幹糧,我們後天就可以到宣恩城了。”


    李群山看著土司兵留下的糧草,心下隻叫可惜,曾猛要燒了,李群山道:“留下罷,少燒一點兒,土司兵就會少搶掠一點兒。”曾猛不語。算是認了。


    夜色中,猛吃了一頓的敗兵們恢複了精神,向北退去,李群山與曾猛在後,打著火把,向著北方退去。


    此時敗兵已然隻有八百多人了。


    李群山與曾猛每日帶著隊,向遠處進發,曾猛武將出身,敗兵雖退,卻是不亂,每次安營,都十分小心。一行人且戰且行,後麵的土司兵也追得不是太緊,終於在第三天下到了宣恩城下。


    當前一人縱馬而來,正是當日與李群山大戰魔教的江峰遊擊,那江峰看到李群山大喜,拉住李群山問解雨在那裏,這漢子也太直了,李群山如是想。


    宣恩城下清江一水而過,此時雖然少雨,但也有兩馬的深度,土司兵再能,也開不過來。


    宣恩城果然是城高,看來那程知府早有準備,將敗兵拉入城中後,當即下令將幾座橋都推倒。敗兵入城,一時間,曾猛與眾兵都歡喜無比。


    這一次土司兵作亂,少說有五萬上以上,曾猛這兩千多人的兵力,最後能活著回來這麽多,曾猛功勞不小,若是一丟了恩施城便亂跑一,這一幹人中,活下來的,隻怕十不存一。


    李群山身著一身小校的衣甲,也混在人群中。此時宣恩城中積了大量的糧草,府兵,土司兵攻不下宣恩,就不能北上,不能北上,便將亂局控在湖北之內,若是土司兵北上,禍害了別的省份,影響了今年的秋稅,那亂子便大了。


    接下來,退下來的亂兵,除去衛隊之外,皆編入了城防之中。


    過了兩天,果然傳來消息,吳柄章得以起複,重新為兩湖行軍總管,統一管理兩湖的軍隊調用。不日就要到宣恩了。


    李群山立於城上,看著城下如蟻般的土兵人群,此時李群山身份是一小兵,誰叫當日李群山進城時身上隻是穿著小兵的衣甲,此時調到城上,李群山也不以為意,曾猛卻不好意思,想找個機會與程知府說一說。江峰卻跑來,將李群山拉到他手下。江峰隻以為李群山在他手下隊夥之中,那麽到時解雨到來,自然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李群山卻是打算等吳柄章來了,與吳柄章將一些情況說明,到時自已則前往天山,將那一幹魔教長老,特別是王思遠,將其人頭割下,送與眾土司,才出自已心頭惡氣。


    奢正安也明白這宣恩難以攻下,在城下作了兩次試探後,也不再進攻。


    一時間,李群山除去每日打坐練功,竟然是沒有事情可以做。隻是以份外想胡詩靈,以前每日有她,身邊總不覺得,現下少了她,竟然是沒有人可以說話。那江峰倒是常來,每次都將話題往解雨身上套,李群山不耐,但是也每日笑臉相對。


    這一日,一隊人馬開進了宣恩城中,正是吳柄章與其帶隊人馬,出李群山意料的是,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區寒白。


    是夜,吳柄章與宣恩知府程愈琴在花廳,還將曾猛、江峰、區寒白一幹大小官吏帶在身邊。


    李群山卻是不能參加此會,原因無他,正是因為吳柄章輕視武林人物,曾猛為此向吳柄章進言,吳柄章卻隻是拿斜眼看著曾猛,不言語,在吳柄章官威之下,曾猛頭上冷汗直流,不敢再說下去。


    花廳中,區寒白拉住正待出去的曾猛道:“曾將軍,那李群山雖是在不湖上有不小威名,卻終始上上不了台麵的江湖人物,如何能入我等正經人物的法眼,隻要待之以厚祿,自然有大群江湖人物來為我等送死。”


    曾猛隻是點頭稱是,心中卻道:“老子在打仗時,不曉得你跑到那裏去了,危難之時,不見你這免兒爺在那裏,打完了,卻在背後算計人。”隻是區寒白深受吳柄章之信,不能得罪。多年軍旅生涯,曾猛看到太多比自己勇猛之人死於這種刀筆文人之手,如今,早已不再如當年一般敢拍桌子罵娘了直腸漢了。


    曾猛心道:“是什麽人物,老子會聽你滿口亂說麽?李群山不同那些江湖人物,有奶便是娘,恩施城處大野戰時,是李群山帶頭衝在前麵,如果這種人都不可信,信你這種小白臉,那老曾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經過了長達許久的相處,曾猛心中,早將李群山當作可以相信之人,心中卻在打算,是不是找個機會讓李群山快快離開這裏,這區寒白定然與李群山有仇。


    區寒白正是與李群山有仇,無他、記恨耳。


    卻說曾猛去後,吳柄章眉頭皺了起來。


    程愈琴是何等人物,官場多年,一見之下,當即知道吳柄章在想什麽?於是道:“大人何必計較,畢竟李群山多次救了曾猛將軍的性命,為他說些話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吳柄章道:“有理,我等接下來議事罷,我還是老提議,不能與土司兵打持久戰,須盡早將問題解決,老夫提議,還是三天之後正麵對決,吸引奢家兵的主力,龍武衛騎兵已然輕取奢家的老家,隻是正麵一定要引住奢家兵的主力,正要進行正要大決戰。”


    程愈琴道:“現下可以調動二萬人的府兵,而城下有三萬多的土兵,明日決戰,並無必勝之把握。”


    原來加上山東流民問題,皇帝要求吳柄章一定要在今年之內將二湖土司之亂解決。加之先前上百萬兩的白銀被魔教吞沒,朝庭一分都沒有拿到,能調動的兵力,已然是極致了。


    吳柄章道:“老夫看到土司兵久攻不下,已然有了向回撤的打算,隻有明天打一仗,才能將土司兵吸引在宣恩下,龍武衛才可以輕取恩施,土司城一幹地方,這是既定戰略,你等不用再說了,與本官一同上書。”


    程愈琴心道:“這又是冒險了,若是萬一明天敗了,吾便成了他的替罪羊,這吳柄章真是心黑無比。”


    隻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程愈琴默然下去安排了。此時大周朝文貴武賤之勢已然定型,定下戰略,竟然沒有一個武將可以參加,江峰曾猛也隻是照令而行。


    卻說區寒白知道明日陣戰之事後,心中冷笑,道:“李群山,明日便送你上西天。”區寒白當即找到明天布陣的將校,悄悄將李群山調入決戰前端。正是打算將李群山暗算。


    卻說曾猛找到李群山,心急道:“你且說,是不是得罪過一區寒白,聽說他把你安排到明日決戰的第一線了,那可是十死無生之事。擺明了要你死。”


    李群山將事情回想了一下,終於想了起來,道:“有一次,他落入魔教手中,吾沒有去救他,想必是那次得罪了這人。”


    曾猛道:“吾今天悄悄開了城門,你快快跑罷,就算是這一次他整不死你,下一次還會整你,一定要整死你他才罷休的。”


    李群山道:“也罷,吾看吳柄章的那臉色,實在看不下去,明天出城打仗,然後就走。”


    曾猛道:“就怕到時你走不了,戰陣之上,任你武功多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李群山心中感動,道:“你且放心,吾明天定然活著,不讓那小人將吾害死。”


    曾猛去後,李群山暗想,這吳柄章一幅看不起吾的樣子,吾何必在他手下受氣,要滅了魔教,不一定要投靠朝庭才行,這一身皮,穿著真是難受,吾本是江湖逍遙客,何必受這氣,明天出城,然後殺上天山,將幾個罪大惡極之輩殺死,然後在恩施城中開一包子店,或是開一醫館,一生與有詩兒這般天人相伴,又複何求。


    李群山長於做包子,做小食,而且精於躍打損傷,做這兩樣,心中想起胡詩靈,這些日子,江湖有好事之輩,將胡詩靈比作天下第一美人,李群山聽得直是發笑,心道:“這與夢中的選美有什麽不同麽?隻是這裏的女子,少了露麵的極會,才會如此少見多怪。”極到胡詩靈為自己縫衣服的樣子,臉上露出笑容。將劍抱在手中,沉沉睡去。


    天一亮,嗚嗚聲中,無數兵馬開出城外,李群山亦雜在人群中,一夥兵士之中,與李群山同一夥的兵士知道自已排在最前,開戰之前竟然哭了起來。


    李群山一問之下才知,這些普通小兵,家中有老有小,原本隻是拿一份軍田,現在軍田越來越少,租調卻越來越重,若是自已死在戰場上,擔心家人無人可以為生。


    李群山暫代一夥之長,手下十多個小兵,有八家是如此,如今,朝庭給的軍田被舉人地主之類買的越來越多,荒年要賣田才可以為生,這一下,朝庭又要打仗,若是死了,誰與家人送終。


    當頭一叫王阿生的小兵,哭著拿著長槍,他的兄長王阿定執意在走前麵,為此找到當夥長的李群山數次,李群山看得心酸,便答應了。


    手下一叫王長生的府兵,懷中還揣著兩個肉包子,原來他父從沒有吃過肉,家中兩個妹妹沒有新衣穿,軍田即便是收成好,一年到頭也隻能喝稀飯,於是王長生將兩個肉包子揣好,想給自家妹妹嚐一嚐。也是今天要打大仗,才給府兵們一頓肉包子。平時有幹飯便是了不起。


    眾兵湧成一團,立好隊形,王長生扯著李群山道:“夥長,吾聽別人說,你是有名的大俠,能不能教吾兩手功夫,最好是天上可以飛的好那種。”


    李群山道:“你想學功夫幹什麽?是不是學得一身好功夫去當鏢師,吾聽說你想當鏢師?”


    王長生道:“是啊,那城中鏢行走貨,每次都能賺上大筆,吾同村的李二麻子,當了個鏢手,他娘老子每天都有肉吃。”


    李群山道:“鏢手也不是好當的,我曾看到綠林人物將鏢手切成數塊的,關鍵還是要有關係才行,跟你說了也不明白。”


    王長生道:“管不了那麽多啦,總要活下去才成。”


    李群山心中道:“等會兒打完了,吾把吾那份包子讓與你,讓你老娘也嚐嚐肉包子,還有,等會兒一定要站在我後麵,不要把頭伸出來,我隻能做這麽多了?”


    王長生道:“那怎麽能行,夥長是個好人,怎麽讓你在前頭擋箭。”


    李群山道:“那裏來那麽多廢話,聽我的便是了。”


    說話間,對麵的陣形也排好了,隻見初升的日光中,藍布頭一排又一排,比那螞蟻還多。


    隻聽到後麵鼓聲猛然響了起來。大戰正式開始了。


    周兵還是老戰術,江峰帶著馬隊,試著衝了幾次,射了幾波箭雨,


    對麵土司兵陣形龐大無比,加之戰勝了幾次,士氣極高,幾次騎弓亂射,都沒有收到想要的效果。


    當即讓李群山發生了目瞪口呆的事。


    後麵一陣響動,那臨時架起的浮橋都讓後麵的衛隊沉入了水中,後麵的督戰隊將大刀揚起。一幅要砍人的樣子。


    嗚嗚之聲響起,步隊開始向對麵的土司兵逼近,此時土司兵擺了一個防守的滿月陣形,吳柄章正是打的中間突破的打算,而正中間,正是李群山和手下的府兵們。


    眾軍齊步向前,到了八十步時,全軍立定腳步,向土兵方陣齊射,隻見一波又一波的烏雲飛向對麵。


    經過了恩施城外的野戰,此時土司兵早已帶足了藤盾,隻見對麵在盾陣在陽光下如同萬年老烏龜。發出烏色的光芒,加之此時的弓不再是楊木弓,隻是普通的弓,射力不如以前,隻見對方的盾陣上麵長滿了箭支,如同刺蝟一般。


    帶隊將官大喝道:“前排齊射,後排拋射。”


    又是“縫”的張弓之聲,李群山身為這一小隊的隊長,立於最前,聽著頭上飛過的箭支,那聲音粗得如同暴雨一般,眼角看到一邊的箭手竭力張弓,一次又一次向對方射出。神態緊張。蓋因打仗是大型集體活動,與單個江湖爭鬥大大不同,每個人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其他的事情誰也沒有功夫去管。


    對麵的土司兵陣形仿佛受到了一記重擊,不少兵士死於箭下,地上絕對少不了死屍,隻是每個兵士都忘記了害怕,隻是聽著鼓聲,機械的向前,卻不知踏死了多少受傷倒地的自己人。


    幾次齊射後,土司兵倒下了不少人,土司兵不甘心受擊,開始向周兵逼近,到了四十步,對麵的土司兵可以看到臉上表情了,那是略帶著興奮,又帶著緊張的表情,李群山看到中間一張臉,明顯還是個半大小孩子,嘴上毛都還沒有長齊。緊緊跟著頭人的步調。


    那個小孩子將身體一傾,一箭正中他的頭,血水流得不多,他正想扔出去的手斧掉在地上,眼中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那箭頭已深入了他的頭部,外麵的白羽還在抖動著。


    然後是一片打著旋兒的斧頭飛向了周兵。


    這手斧帶著風聲,前排的官兵一下倒下了近半,不少人身中三四斧,李群山左邊一隊正,一斧正砍在麵門之上,胸甲上也掛著斧頭。死時尚不能閉眼。


    對麵的投槍也投了過來,帶動沉重的呼嘯之聲,被投槍穿過的人絕無生還之理,右邊的隊正便是被一槍投中,那槍頭穿過牛皮甲,那隊正被這一槍穿過後,屍體向後退了數步,隻到撞到後麵的箭手才停下來,卻也沒有叫出一聲來。


    他死了。


    李群山大吼道:“舉盾。”


    “咚咚”之聲響個不停,李群山明顯感動手上的盾重了不少,想必是上麵沾了許多小手斧。


    對麵的投槍也投了過來,此時後麵將旗揮動,周兵又向前移動。不時有人被投搶對穿。


    這一段距離,正是周兵要快速通過的距離。


    李群山身前本還有一夥兵士,那一夥的兵士,都死個精光,李群山將一死去的屍體一手抓住,擋在自己跟前,不時有斧頭和投槍扔到前麵的屍體上,李群山的小盾牌早不知扔那裏去了,手上抓著前排同伴的屍體,拚著頭上的斧頭向前,隻感到手上連連震動,那是不斷有手斧投槍投中的緣故。


    兩軍到了十多步時,齊齊停住腳步,然後齊聲道:“嗨呀,刺啊。”這聲音整齊如同山民的山歌,讓人產生一點兒恍惚。又仿佛是清江的纖夫們的叫喊,仿佛沒有一絲的殺意,隻有那一種別樣的平和。


    兩邊的長槍都向對方刺去。


    王長生就在李群山前麵,一杆長槍將他刺穿,隻是他雙手將長槍抱住,沒有讓這長槍捅到李群山而已。


    兩個帶著血的包子從王長生的懷中滾落在地上,白白的包子上沾著王長生的血。那包子打個旋兒,到了李群山的腳下,然後不動了。


    李群山大吼著,將手裏一投搶投出,他此時功力何等深厚,幾個土兵成了一串糖葫蘆。別人聽到,似是平地起了個炸雷。


    王長生的臉上還有著平靜,隻是輕聲說了聲:“包子”,然後身體慢慢倒了下去。”閉眼的時候十分柔順,也沒有什麽痛苦的神色,仿佛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他便這麽死了。


    雙方的長槍刺來刺去,然後近了是無數的刀鋒。


    擠在一起時,死屍不能倒下,便擠在人流的中間,死去的人還狠命的將手中的長槍抓住。就這樣擠來擠去,耳邊全是對我雙方的叫聲,讓人心智迷亂。


    李群山將手中的大刀片子舞成一片白光,在兩軍相交之陣,向土司兵陣線裏麵殺了一個小口。


    然後是數不清的長槍短刀,叫喊著擠在一起,這種地方,果然武功是沒有用的,人便是悶罐頭中的魚,半分也動彈不得。


    李阿定慘叫一聲,一土司兵的彎刀正沒在他肚子裏。李阿定狠命將對方的手抱住。不讓對方鬆手,這也是他下意識能做的最後一個動作。


    那一刀捅死李阿定的土兵狠狠用腳一踹,李阿定便倒在地上,李阿生哭叫起來,本來這一刀捅死的會是他。


    又一土兵從後麵向李阿生砍去。


    李群山不顧前麵的人,馬上一刀砍回去,那土兵身首異處。血飛三尺。


    血糊了李群山一臉,還沒有來得及擦幹,沉重的風聲向後腦子擊來。


    李群山用刀一擋,刀片子因為砍了太多人的原因,成了兩半了。


    那斧頭打在頭盔上,發出一溜兒火星。


    戰陣上殺人無數的李群山雙腿一軟,心想,就這麽死了。這時,留在腦中的,似是胡詩靈坐在客棧床邊為自己補衣服的情景。


    似是聽到一聲:“夥長”一個身體撲到自己的身上,


    無數雙腳踩來踩去。沒有人來得及看倒在地上的兩個小兵一眼。


    這漫山的死人,誰來得及多看地上的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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