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許多懷春的少女一樣,就是貴為齊國的公主也不例外。


    剛剛才行完及笄之禮的明珠公主,聽聞在偏遠的青山縣出了一個貌比潘安的教書先生,其才學就是連京城的許多才學大家都讚歎。


    這樣的一個男子,也總惹得女子們垂青戀愛,又秉著好奇心明珠哭鬧著向京城的呂先生求了一封書信,便來到了青山縣。


    也真正見到了黑子先生,她覺得他長得是真的好看,就是京城裏的那些花魁,也比不得他的風采,雖然拿一個男子去和一群女子作對比並不恰當。


    可僅僅隻是一眼,她的一顆心便全係在了他的身上。


    “你叫齊鳴風是嗎?呂先生說你天資聰慧,那你便留下來好好跟著我讀書吧。”他對著她微微一笑,盡顯儒雅明媚。


    “哦……好……好的!先生!”她又看呆了,紅著臉連聲應了下來,也差點忘了去壓低嗓子,掩蓋原來的聲音。


    黑子先生對她隻是笑笑,呂先生信裏寫得隱晦,可字裏行間一切的事情卻又都寫得明白。


    一切的一切他都知曉。


    ……


    在往後相處的日子裏,學堂裏的其他人也發現這位鳴風公子的品性實在有些不敢恭維,完全是一副嬌生慣養的德行,做事小孩子氣,一點男子該有的大度都沒有。


    他也的確天資聰慧,但這一切也隻在黑子先生麵前才會表現出來,亦往往他都很好學,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可眾人就是不喜歡他,一副扭扭捏捏的性子地上摔上一跤眼眶也會濕潤,下一刻就要哭出來,性子懦弱陰柔的讓人覺得做作。


    甚至也有人找黑子先生說過他的種種不是,但先生隻說是有教無類,是塊美玉的他都會想辦法雕琢出來。


    還好生叮囑了一番讓他們謹言慎行牢記自己的德行就好,若是君子就不該和他去計較。


    時間長了,他們也發現先生教給那位鳴風公子的東西確實有些不太一樣,他們學的是“獨善其身”,那位公子學到的是“兼濟天下”……


    教出來的東西體現的思想就大不一樣,可事實上黑子先生對他們都是一視同仁。


    又三年過去,一切都平淡的不能再平淡,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水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學堂前桃花林還是那片桃花林,朵朵桃花依舊開得很豔,不同的是,今天是踏春的日子。


    黑子起得很早,一早就浸身在朵朵桃花中,俊美的容顏與桃林渾然一體。所有人也都按時出席,隻除了一個人——那個嬌生慣養的貴公子齊鳴風。


    “先生,有必要等他嗎?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人……”


    “先生總教我們以德服人,可我不見得他的德行有多好,他那雙眼處處透著低賤看人的目光我就不喜歡。”


    “他現在不來,是幾個意思嗎?要我們都等他,真是一點都不尊重先生。”


    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時辰,黑子先生一言不發,也沒借著踏春講課的意思,他的學生等的有些不耐煩,便議論起了齊鳴風。


    先生還是一言不發,又等了一會兒後,他道:“都是我的學生,即便他是常犯錯的那個,等等吧。”。


    一個時辰又過去,也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遠處的羊腸小道上,有個白色的身影漸漸顯現了出來。


    隻是那身姿窈窕,步步生蓮,怎麽看都是個女子的身影。


    窈窕淑女,君子好奇……


    此情此景,灼灼桃花……


    隻一個身影卻讓滿桃花林的學生們心上起了絲漣漪,他們希望那身影可以走近些,那樣佳人的容貌才能看得更清楚些。


    “抱歉了各位,小女子讓你們久等了。”而她也就就真的走了過來,也的確是位傾國傾城的佳人,明眸皓齒,微微向眾人行禮顯得知書達禮。


    不過眾人也發現她行得是男子之間的拱手禮,她的容貌也讓他們覺得有些熟悉。


    “先生,鳴風讓你久等了。”明珠微微一笑向著黑子恭敬行了一禮,眼裏倒映出她的模樣,泛起一波秋水,好似她是水做的,就要融化在他懷裏。


    “她……她是鳴風?”眾人也才想起她究竟是誰,誰也不曾想過這個陰柔的貴公子竟然會是個美嬌娥?


    有人暗道後悔,曾經在背後說過她的壞話,有人心情泛起無數波瀾,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她緩緩臻首看向黑子,俏臉羞得緋紅,就如他們初見時那樣,隻是他表情也和那時一樣顯得平靜沒有變化。


    她今天要走了,念著三年來的相思之苦,她決定恢複自己的真身,讓他一睹自己的芳容,為此她特地花了三個時辰好好打扮了一番自己的模樣。


    是自己不夠美嗎?她暗暗想到。事實上,三年的時間,她褪去了一些青澀,出落的也越發水靈。


    思慮了一會兒,似是下了莫大的勇氣,她親啟朱唇道:“先生,臨走前鳴風畫了一副畫想讓你看看。”。


    說著,她把一早準備好的畫拿了出來,並且打開了了它呈現在所有人麵前。


    畫中入眼便是一片桃花林,她畫的也正是學堂前的這一片桃花林,林中黑子身著樸素白衣,麵上浮現儒雅的笑容,手下撫琴,在他對麵坐著一個少女也身著白衣席地而坐,聽著他琴音臉上盡顯歡快的笑容,他們宛如神仙眷侶。


    那少女,明珠畫的是自己……


    明裏看畫,實際借故要表露自己的心意,她看著先生一下皺眉,一下搖頭……她的一顆心跟著忐忑了起來。


    最終先生臉上露出了她熟悉又和煦的笑容:“你這幅畫讓我想到一個詞,舉案齊眉,很不錯……”。


    在場的人就是再愚鈍,聽到先生說出這麽一個“舉案齊眉”也頓時什麽都明白了過來,他們看看先生,又看看明珠,覺得雖然先生年紀大了些,可兩個人也真的很般配。


    很明顯,先生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好奇他會怎麽答複她。


    明珠的心徹底忐忑了起來,一同忐忑的還有隱匿在林中的慕容修和吳沐二人。


    這些年來過來,她們已完全從黑子身上看不到一點莫無念的模樣,也知道他是在渡劫,可看到他和別的女子在一起,她們心裏還是起了波瀾。


    她們也知道黑子一開始知道明珠女兒身的事實,也似乎他對明珠的情感的確有些不太一樣,他雖嘴上說一視同仁,可總是會花多些時間在她身上。


    “我能出去做些什麽嗎?”吳沐看著眼前的一切,透出一種無力感,她當然也想去阻止,可聽慕容修說過出去幹涉會影響他渡劫成功與否。


    所以話講出來,更像是給自己聽的。


    慕容修一言不發,可柳眉微微皺起一些,也許在她的心裏也泛起了無數波瀾,可到口後隻化作了一句:“等。”。


    “也其實我知道你是誰,可因為你的出身,雖是個女子但也該有兼濟天下的胸懷,此去京城切莫荒誕了學業。”。黑子臉上的笑容一直都很和煦,講出的話也很平淡。


    但也沒有講出明珠想要聽的話,她的花容瞬時黯淡,眼眶裏幾滴淚珠也要奪眶而出。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誰,隻是因為她的身份他才花出多的時間去教她,是她一直錯意了。


    “先生,是我多想了……不該想入非非想些不該想的東西。”話罷,她低聲啜泣了起來,看著惹人心疼。


    一顆心黯淡了下去,隱在暗處的兩顆心也懸了下來。


    “其實他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麽淡然,哈哈哈!”吳沐笑了起來,杏眼也眯作月牙狀,顯示著她愉悅的心情,隻是偶有幾點晶瑩卻也在裏麵隱現。


    慕容修沒有說話,可對於她的話也沒有否認,其實比起吳沐來,她也不見得淡定多少,隻要黑子說些不一樣的答案,她就會立刻顯現出來,然後殺了明珠,也不管他劫不劫的!


    但也就想吳沐說,他還是那麽淡然,哪怕是忘記過去的一切,換了副和煦的性子,他呢?骨子裏的淡然總不會變……


    “你們都是我的學生,臨別之際,我在你墨寶上題兩個字吧。”黑子卻是走回學堂取了支筆出來,在明珠的畫上題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是——歸一。


    “先生這是……”明珠看著躍然於紙上的兩個字,卻是不太明白隻搖頭。


    “本來也是不想寫這兩個字的,可下意識就寫了出來,不過歸一,也既一切回歸原始,回歸本心。”


    “其實天地間有很多事情都值得思慮,但不必把思慮都放在內心一偶之地的男女之情,你該放眼去看看遠比這高的風景,比如這天下,所以我才教你兼濟天下的道理。”


    黑子語重心長對明珠說道,她出身皇族也確實該把心思放在社稷上一些,即便她是個女子。


    事實上也就如他所講的,他是不打算寫這兩個字出來的,可即便他前半生已經忘記了太多東西,可有些事情卻刻在了潛意識裏,稍稍引導一下便會展現了出來。


    明珠聽後若有所思,少頃後,她眼裏含著淚珠道:“先生,你說過道理說出來都很簡單,做起來卻很難,但明珠想,我一定會做到的!”。


    她神情滿含堅定,又顯得肅穆莊嚴,可眼眶裏流著的淚卻是告訴他人,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黑子先生沒有多想,見她一副頓悟的模樣,隻是欣慰笑了笑點頭道:“去吧。”。


    接她的馬車已經駛來,在上馬車前,她十分不舍留戀的看了一眼眼前桃林的模樣,又看著向她報以微笑的先生。


    若是有可能,這一副畫她想一輩子都記在腦海裏。


    ……


    白駒過隙,春去秋來又是十來個寒暑,黑子先生到了逼近知天命的年紀,他的容貌雖依舊好看,可終究是被歲月留下了痕跡,現在他手持戒尺的模樣,也真的像個教書先生。


    已完全看不到他過去莫無念的模樣。


    而他十幾年來他也未出過落石村半步,可已然桃李滿天下,光是如今齊國朝堂上


    的官員半數以上都做過他的門生,另外半數人見了卻也要尊他一聲先生。


    就像過去無數次踏春一樣,黑子先生都不喜歡在室內,而是喜歡在學堂前的桃花林授課。


    “先生!先生!王愈峰中了!高中狀元郎!”


    他也正講的起勁,卻被一道突兀的聲音給打斷了。


    官道上一夥人浩浩蕩蕩正在向這邊趕來,最不前麵身穿一身紅色官袍,模樣生得俊朗,模樣依稀和年輕時的王白有幾分相似。


    他是王白的兒子。


    走到黑子麵前,他下了馬,一改之前神氣的模樣,對著他跪了下來:“叔父,俞峰拜謝你這些年來的教導。”。


    雖然王白與他什麽都沒說,可在外人眼裏他們就儼然是兄弟,王俞峰這麽多年來也便這麽叫他。


    “你該去先拜會你爹的。”黑子將他扶起,神色平靜,一點也不意外。


    也確實沒什麽意外的,雖然王俞峰出生也算富貴之家,可十來年廢寢忘食的苦讀黑子都看在眼裏,他能高中,他一點也不奇怪。


    雖然麵上平靜,可黑子眼睛裏透著滿滿的欣慰,和少見的幾分溫情,在他心裏其實也把王俞峰就當做親侄兒。


    “叔父,他還在忙著做生意!哪有空讓我看?”王俞峰苦笑一聲說道。


    王白不似黑子桃李滿天下,可他的生意卻也做到了齊國全國各地,也少有見到他可以閑暇愜意的時候。


    “今天就此散課吧,我想與我侄兒好好聊聊。”黑子揮了會衣袖示意他的弟子們散課,他現在心情大好要和自己的侄兒好好寒暄上幾句。


    眾人也知趣,一一對著他行禮拜別。


    叔侄二人也的確高興,在桃林裏擺了一桌酒席,酌酒幾杯從閑情逸致說到才學作文章上,什麽都說了一遍。


    也是喝到王俞峰快要酩酊大醉時,他臉色一白也好似才想起這次回來找自己黑子也是有事情要辦的。


    想著,他忙起身從自己守立在一旁的仆人手裏取出了一副畫,還未完全打開,但看到畫上的兩個字,黑子神色微微有些變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這侄兒要說什麽,但他已猜到是何人拜托他要去做一些事情了。


    那兩個字是——歸一。


    “說吧俞峰,公主托你找我是什麽事?”


    “叔父,長公主殿下想請你入朝為官!”


    王俞峰說著竟然直接跪在黑子的麵前。


    齊國近幾十年來,出了王白和黑子這樣兩位人物,一時間無論經濟或是人文上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可這卻都是表現在表麵的現象,也因為這些齊國的發展顯得有些窮兵默武,上到王孫,下到百姓都更看重讀書人,這也導致了當朝都是滿朝的文官,也都是張口文章,亦能文安邦,可沒有武定國?這樣的國家就是病態的,會越發孱弱不堪下去。


    也在幾年前老齊皇去世,新皇登基,但他不過一個十歲不過的孩子又懂什麽?朝綱自然不穩,也還是無奈明珠隱在他身後,垂簾聽政。


    但她不過一介女流,又怎可能一定服得了朝野?私下裏各官員結私營黨,暗暗規劃自己的勢力,沒沒幾個人去聽她的話。


    幾天前,也因為齊國沒有會帶兵打仗的將領,鄰國周國直接侵占了齊國邊境的幾座城池,更揚言隻三年時間便能打到齊國的都城。


    就這樣下來,最終造成了個內憂外患的局麵,現在明珠也隻好托王俞峰請黑子入朝為官,若是他出山,滿朝官員都可以算是他的學生,一定聽他的話,繼而穩住朝綱。


    “叔父,現在國家處於飄搖之際,侄兒想請你出山,不為別的,也該為了這齊國的社稷和百姓的安定!”王俞峰見黑子有猶豫,卻是連連磕頭說得聲淚俱下,發人肺腑!


    他當然也知道自己叔父和明珠的事情,那則事也被人當作美談提起,可每每提起卻是又令人惋惜。


    而且這些年來明珠其實過得一點也不好,當年她回去後就被下嫁給了齊國南境叛亂的雲南王,以來穩定雲南王和他的十萬鐵騎。


    後來叛亂平複,雲南王被殺,明珠也就回了京城,隻是她整日鬱鬱寡歡,任誰見了都覺得她不高興。


    對於眼前國家的情形,黑子雖未踏出過落石村半步,可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幾乎他想也沒想,點了點頭。


    又似是想起了什麽,也怕自己可能又被什麽事耽誤忘記說出口,王俞峰道:“叔父,長公主殿下說,你到京城後希望你可以在清月樂坊先去看看她。”。


    想起昔日裏那個明眸皓齒的少女,黑子內心有了一些悸動,他想也沒想便點了點頭。


    又看了一眼眼前開得正好的滿地桃花,他生出一些不舍,可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他始終覺得在暗處看不見的地方也是有人陪著他的,雖然這想法很怪……


    可離開這,也便是離開他們,他心裏起了波瀾,又是一聲歎息後,他上了王俞峰一早準備好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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