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凡間四季如何交替,九天之上景色依舊如夢如幻。


    輝湘宮的紫荊花開得正盛,層層疊疊紫紅的花海,搖曳在風中,連綿起伏的花浪,落英繽紛,鋪滿淺碧的水麵,泛起陣陣漣漪,美得叫人挪不開眼。


    昭陽公主在庭院中央設了軟座,五六個仙娥正圍在身邊伺奉。她舉起剛剛塗好丹蔻指甲,問向離得最近的小仙娥:“你看這顏色如何?”


    小仙娥立即畢恭畢敬道:“公主纖纖玉指,配什麽顏色都絕美動人。”


    倒是個會說話的。


    昭陽眼角彎了彎,絳唇露出漂亮的弧度,隨口道:“從明兒開始,你就去我寢殿侍奉吧。”


    語畢,在場幾個仙娥麵麵相覷,卻沒人敢吭聲。


    “怎麽?你們對本公主安排不滿?”


    昭陽很快感覺到氣氛的異樣,不悅抬起頭掃了眼在場的人。


    “奴婢們不敢。”仙娥們齊齊低下頭,聲音裏帶著幾分惶恐。


    昭陽公主冷哼一聲:“知道就好。”


    頓了下,她還想說什麽,突然聽見宮門外傳來阻攔的聲音:“大人,公主正在歇息,真的不能進去!”


    來得倒挺快。


    昭陽揮了揮手,招來剛才的小仙娥耳語幾句,就將其他人一並打發走了。


    沒一會,長燁提著青鋒劍直徑向中庭走來。


    “瞧你這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是來興師問罪的嗎?”昭陽瞥了他一眼,不以為意往旁邊挪了挪,又叫人加了個軟墊,“我勸你還是坐下說話,否則一會傳到王兄耳朵裏,說你擅闖輝湘宮,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長燁站在沒動,血色丹眸裏隱隱透著怒氣:“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想怎樣?”昭陽輕笑了一聲,一隻手托著下巴,饒有興趣看著他,“你說我能怎樣,我想的事情,你心知肚明,何必還問。”


    長燁雙眸微眯,反唇相譏:“公主別忘了,末仙現在是戴罪之身,早已與昆侖無關,就算公主想怎樣,還得看帝君同不同意。”


    “你少拿王兄壓我!”


    昭陽怒目圓睜,拿起身邊的軟墊就朝長燁扔過去。


    長燁偏了偏頭,躲過飛來的物體,麵色如常:“公主何必動怒,末仙說得事實而已。”


    “事實?”昭陽冷笑一聲,“你現在好意思跟我談事實,事實怎樣難道你不清楚嗎!我一心一意追了你四千五百年,即使你和王兄鬧翻,自降仙格,流放凡間,我從未放棄你,可你呢?你是如何對我的?”


    長燁神色冷漠看著她:“末仙對公主的態度早在昆侖時就已說清,即使婚約一事也是公主自行決定,末仙從未答應。”


    “夠了!”昭陽謔地站起來,反手一記脆響,打得長燁的臉一偏。她沒想到這個男人並不閃躲,硬生生挨了這一耳光,頓時白皙的臉頰上印出紅紅的五指印。


    一時間,空氣凝結一般,靜止在兩人之間。


    良久,昭陽別過頭,先開了口:“你為何不躲?”


    長燁的聲音冷而疏離:“因為末仙知道,公主這一巴掌早就想打在末仙臉上,躲是躲不掉的,末仙覺得這樣也好。”


    如果一巴掌能了解之前所有恩怨,他願意承受這一掌之痛。


    昭陽也明白過來,帶著絕望神情看著他:“長燁你以前不是這樣對我的。”


    長燁微乎其微歎口氣:“公主不是也變了嗎?”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本破舊不堪的青麵手劄,扔在矮幾上:“這個東西,公主不會不認識吧?”


    昭陽看了眼手劄,又看了眼麵前的人,怔忪了一下,很快承認:“是離虎告訴你的?”


    長燁微微頷首,開門見山:“這是我在廢墟裏找到的雕核奇人的手劄記,大概翻了下,裏麵記錄了所有交易過程和結果,唯獨核蘭那篇記得不完整,公主有興趣可以看看。”


    昭陽怎會聽不出對方話中有話,卻裝糊塗道:“核蘭一案早在三百年前已經結案了,而且是長燁你親自審理的,難道你忘了?”


    “那你當初為何汙蔑玉姝還告發西王母,說她偷吃蟠桃?!”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長燁覺得也沒什麽好避諱的,直接把話挑明。


    玉姝!玉姝!又是玉姝!!!


    昭陽緊緊攥起拳頭,指甲摳進肉裏,翻臉道:“她死在你的劍下!與我何幹!!”


    果然一提起從前,長燁的臉色就陰沉得可怕:“昭陽,玉姝私自下界確實有罪,但罪不至死,若不是你當初!”


    “對!是我說的,那又如何?”


    昭陽覺得長燁非要捅破這層紙,她還有什麽好顧忌,張大眼睛,直言道:“既然你提起,我也沒什麽可隱瞞,九百九十九顆桃核啊,不是小數目,她又是蟠桃園的掌管仙子,瓜田李下的,論誰都會想到監守自盜。”


    長燁忍無可忍,吼道:“可玉姝不會!”


    “她憑什麽不會?”昭陽毫不示弱頂回去,“當初你真信她,為何拿紅蓮烈火燒她元神?!你明明知道紅蓮烈火威力有多大,叫人痛不欲生,你還下狠手去對她?”


    見長燁不說話,她冷笑起來,直起身子,微微仰頭:“所以九天都傳昆侖山仙性子涼薄,也不是沒有道理。總之,玉姝是死在你的劍下,被你燒的元神,你是直接凶手,有什麽資格質問他人。”


    這話說完,昭陽就後悔了,她看著長燁令人發寒的眼神,殺意瞬間籠罩四周,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隻覺得若不是在輝湘宮,也許這男人早就毫不客氣一劍斬下來了。


    “公主,今日所說末仙全部記下,也明白了。”


    長燁忽然冷靜下來,這樣的冷靜讓昭陽覺得不安:“長燁,你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的意思。”長燁轉身,腳步頓了頓,又道,“也請公主記住今天的話,從今以後不要對末仙花半分心思,至於玲瓏碧璽,末仙用完之後,會叫百靈送還回來。”


    字字帶著決絕的意思。昭陽公主愣怔一下,看著長燁的背影,突然明白他和她真的完了。可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為什麽她付出那麽多,卻抵不過一個守園的小仙子,她真的不想那一腔付出化為烏有!


    “長燁!長燁!你聽我說,”她回過神,提著裙子追上去,哀求道,“剛才都是氣話,不作數行嗎?隻要你願意,我立刻請王兄指婚,你若不願意來輝湘宮,要住昆侖,我也願意!”


    “可我不願意。”長燁腳步停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那你要怎樣才能答應我!”


    昭陽公主心裏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崩潰了,眼淚模糊了視線,再也抑製不住大哭起來。


    這一哭,嚇得輝湘宮的仙娥慌了手腳,立即裏三層外三層將昭陽圍起來,她隻能在人影縫隙裏看著長燁的背影越走越遠。


    長燁知道這次他和昭陽真的鬧翻了,不知道帝君知道後會有什麽後果。但無論如何,能結束這個麻煩,也好。


    想到這,他加快腳步,不打算在九天多做逗留,然而離通天門還有一小段距離時,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大喊:“長燁!你給我站住!”


    他愣了一下,沒想到昭陽會追到這裏,剛轉身就看見昭陽氣喘籲籲衝過來,一隻手高高揚起,準備又是一記耳光。


    這次,長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沒讓她得逞。


    “你!放手!”昭陽又急又氣,聲音因生氣而尖銳起來。


    長燁瞥了眼遠處巡邏經過的天兵,慢慢放開手,又往後退了一步,清冷的聲音不卑不亢:“末仙是想提醒公主自重,別無他意。”


    “長燁!”


    昭陽公主還想追,卻發現有個無形屏障擋住了去路,她推了幾次,紋絲不動。


    帝君都不曾這樣對她,這個降格的男人憑什麽!


    “長燁!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她瘋了似的捶打著屏障,麵目猙獰。


    長燁腳步躊躇了一下,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繼續和昭陽糾纏下去,眼底毫不掩飾露出厭惡的神情,速戰速決:“公主,凡事都將因果輪回,三百年前你種下的因,結了今天的果,末仙隻是借用碧璽玲瓏抵過,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我滿意?”昭陽公主冷笑一聲,然後用極其認真的眼神看著長燁,帶著幾分威逼,“照你說的,我該一命抵一命才是結果嗎?”


    長燁緊抿著嘴,一副了然的神情不語。


    昭陽公主冷哼一聲,斜了一眼:“既然如此,我倒要聽一聽,當初你的命是我救的,這段因果,你說又該如何了結?”


    “早知如此,末仙寧願當初公主不救。”長燁垂下眼眸良久,把不救兩個字咬得極重,話語間卻始終不肯讓步,“不過公主真願意算清也好,因果兩清,你我再無瓜葛。”


    難道她就那麽惹他厭惡嗎!


    昭陽氣極了,忽然笑起來:“長燁,你還真單純啊,你以為兩清就能再無瓜葛?若真如此,我的王兄早就高枕無憂了。”


    長燁麵無表情看了她一會,緩緩道:“末仙臨行前隻對公主說兩句話,一是感謝,二是勸公主凡事莫強求。”


    說完,再不願意麵對昭陽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拂袖而去。


    “你!”


    一句話哽噎在喉,昭陽公主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長燁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野裏,突然暴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長燁!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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