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長燁起來自行洗漱時,覺得隔壁安靜出奇。他以為昭陽公主脾氣陰晴不定,故意和他別扭,獨自跑出去,也沒太在意。


    直到兩個時辰,他運氣療傷完畢,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公主人呢?”


    長燁一口氣喝完湯藥,看了眼站一旁的離虎。


    離虎微歎口氣,一邊收藥碗,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推到長燁麵前:“天不亮公主就回九天了,臨走時命末將把這個交給大人。”


    “是什麽……”


    長燁看著桌上核桃大小的物品,不由一怔,話未說完就沉默下來,良久他麵沉如水問道:“這東西哪裏來的?”


    “疾藜山結界附近。”


    長燁“哦”了聲,擺擺手令離虎退下。


    離虎就是再粗線條也看出事情的微妙,再說昆侖仙君和昭陽公主那點事早就不是九天的秘密,他本想安慰兩句,可話到嘴邊,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屋內一下又靜了下來。


    即便時隔三百年之久,長燁還是一眼認出桌上的東西,這是一枚雕核蘭花,技藝精湛,栩栩如生,更重要的這是九天之上蟠桃桃核所製。


    天規有定,九天之物不得下界。即使是一枚丟進廚餘的桃核,也不能破戒。


    長燁微微蹙眉,眼神流露一絲不易察覺心痛。


    當初那丫頭怎麽那麽傻……


    現在想想,起初是他做了錯誤示範,才讓對方犯了難辭其咎的罪過。


    如果能早點明白自己的心意,事態會不會是另一種逆轉?


    長燁無力地靠著榻椅上,目光遙望窗外一席碧天,耳邊似乎還聽得到那天絕望的呼喊——


    她說,長燁你心好狠!


    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上,鈍痛得無以複加。


    最終,他沒忍住,一口血嗆出來,噴灑在窗台上,胸口的內傷從疼痛到麻木,長燁自嘲地笑笑,覺得今時今日是他咎由自取。


    要不是離虎一直敲門沒人應,破門而入,長燁真想就這樣睡死過去。


    “昭陽都回去了,你還待在凡間幹嗎。”


    他醒來看見守在門邊的人,低落的心情有些煩躁。


    “大人,您變了。”離虎沒有回應他的話,隻是低下頭捏緊拳頭,壓抑地語氣帶著幾分痛惜,“從前您絕不會自暴自棄。”


    長燁一隻胳膊壓在額頭上,自顧自道:“你回去吧,順便轉告帝君,下月初十我會將九黎壺帶回九天,容他再寬限幾天。”


    “那您傷勢怎麽辦?”


    “我的傷勢,我自己清楚。”


    “昭陽公主那邊呢?”


    “她原本就不該跟來,現在回去正好。”


    “仙君!”離虎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您再這樣下去,帝君遲早會對您失去耐性的,難道您真想永久流放人間,再不回昆侖了嗎?!”


    長燁沉默了一下,帶著疏離和冷漠的神色,睨了他一眼,緩緩道:“我勸你趕緊回去,私自留守謫仙,明知故犯,後果如何,你心知肚明。”


    “末將留下也是經公主同意的,”離虎倔強地抬起頭,毫無畏懼,“就算帝君責怪下來,末將最多落個辦事不利,但不影響協助長燁大人收服上古神器。”


    “這套說辭你倒學得挺全。”長燁想起以前帶兵的種種,臉色微霽,“你別忘了自己身份,伴君如伴虎,說話還是謹慎些好。”


    離虎趕緊抱拳說是,原本緊張的氣氛也緩解不少:“隻是末將不明,自魔太子滄奕被神器所傷後,聽說一直未愈,魔界也不敢輕舉妄動,三界現在一片祥和,為何帝君偏偏挑這個時候去取九黎壺?”


    “那本是我下界前未完成的事情。”


    長燁不想過多解釋他與昭陽之間的事情,隨口敷衍。


    離虎不解:“就算如此,帝君也沒必要現在勞煩大人親自前去,何況九天上仙眾多,現在南極大帝和貪狼星君極得帝君信任,隨便挑選誰前來,都不會空手而歸。”


    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些事你還是少知道的好。”長燁不想把離虎拉進自己的糾葛,轉了話題,“我現在有傷在身,不便出行,反正要等到下月初八,趁空你去疾藜山附近好好探查,我們提前找到結界薄弱處,也方便下次進山。”


    離虎領命離開。


    幾天後的時間裏,長燁都是獨自一人在客棧養傷。


    隨著精神的慢慢恢複,他對那枚核雕漸漸起了疑心。


    “公主是怎麽拿到這個東西的?”


    等離虎回稟完探查情況,長燁拿出雕核,放在桌上。


    離虎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搖搖頭:“公主沒說,末將也不敢多問。但末將推測,應該是下屬們幫公主尋找乾坤袋時撿到的。”


    “乾坤袋?”


    離虎點了下頭:“公主說是逃跑時遺落的,所以命末將們去找。”


    長燁沉吟了一會:“乾坤袋也是在疾藜山結界附近找到的?”


    離虎稱是,長燁頷首,果然他猜的沒錯,這枚雕核並不是昭陽刻意攜帶的。


    難道是守壺人的?


    長燁皺起眉頭,覺得也不對,九黎壺歸隱疾藜山上千年,守壺人是無法擺脫桎梏,自由行動的。


    “您不會以為守壺人會老老實實交代吧?”離虎猜測他的心思,覺得有些不靠譜。


    長燁搖搖頭,收起那枚核雕在手中,緊緊攥住:“這事我自有辦法。”


    轉眼已是下月初八,長燁的傷勢基本痊愈,他帶著離虎很順利突破了疾藜山的結界,甚至很快找到守壺人的藏匿點。


    然而兩人尋了大半個時辰,也未見守壺人的蹤影。


    “難不成這家夥怕了?”


    離虎踢了腳橫在地上的枯枝,啐了口唾沫。


    “未必。”長燁很是謹慎地看了看周圍,“小心有詐。”


    語音剛落,一陣狂風大作,頓時旋起漫天黃沙,攪得視線明暗不清。


    “仙君小心!”


    離虎立即抽出神器,神色緊張與長燁背靠背站著。


    長燁嗯了聲,沒來得及說下一句,就聽見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勢如破竹從四麵八方湧來。


    “離虎不要走散了!”


    長燁迅速翻出劍花,擋住無數幻影流劍的正麵攻擊,另一隻手從懷裏掏出五彩披襟,捏了個訣,將兩人手腕綁在一起。


    “看來你倆做好一起赴死的準備。”


    一個身影冷笑著,帶著濃厚的殺氣,從漫天飛舞的黃沙中走出來。


    長燁明顯感覺守壺人和上次交手時不一樣,先發製人:“我們沒有再交手必要,上次若不是昭陽出現,我早就取走了九黎壺,這次我來,是有些話要問你。”


    守壺人冷哼一聲:“我沒話要跟你說!”


    說著,他周身幻影流劍密密麻麻橫在空中,排成一麵牆,劍身無一不對準長燁和離虎,隻要兩人稍微動彈,便會紮成篩子。


    離虎捏緊手上神器,咬牙道:“仙君,對方都搏命了,我們何必手下留情。”


    長燁想了想,表示同意:“留活口,我還有話要問。”


    離虎沒說話,提前發動攻擊,手上伐魔戟忽地變成九節銅鞭,如赤蛇流竄,所到之處紅光乍現,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劍陣中央,幻劍瞬間布成一排壓製回去,遠遠看去如同銀赤兩條巨蟒纏鬥一起,掀起滿地煙塵。


    陡然銅鞭一閃,衝破劍陣,如離弦之箭俯衝下去。


    “住手!”


    長燁的怒吼和劍身斷裂聲混在一起,淹沒在巨大氣流裏,守壺人如同一片樹葉拋入空中,活生生被銅鞭甩成兩截。


    “你!”


    他怒視身邊的人,收回五彩披襟,一劍將他打飛。


    再等長燁走到守護人身邊,隻見他半截身子倚在石頭上,嘴裏冒著血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死了,我也活不久……”


    “我沒想殺死你。”


    長燁帶幾分歉意垂下眼眸。


    守壺人露出蔑視的神情,譏誚道:“你沒想嗎?上一次要不是九天公主搗亂,你就準備殺了我吧?”


    長燁一時語塞,帶著幾分無奈:“你若願意借出九黎壺,我未必下狠手。”


    “借?”守壺人大笑起來,嗆出更多的血,不管不顧道,“那個雕核的傻子說得對,你們上神都是冷酷無情,還不如魔界有情有義。如今你們派人殺了他,我更加不會相信你們!”


    說著,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眼中的一絲光亮隨即黯淡下去。


    長燁有些錯愕站在原地,回想著剛才話,頓時明白過來。


    他立即轉身,飛奔到離虎身邊,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將他提起來,質問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殺死守壺人?”


    離虎苦笑了一下,擦了擦嘴邊的血跡,低下頭:“大人都明白了,何必還問末將。”


    長燁反手將劍橫在他脖子上,冷道:“說,昭陽還知道什麽!”


    離虎沒有退縮的意思,相反十分平靜,早料到會有這一天:“公主隻說,這是給大人的機會,如果大人不動手,便要末將代替。”


    長燁丹眸微眯,一臉慍色:“為什麽要殺雕核之人?”


    離虎因劍氣所傷,咳了兩聲:“這,末將就不知道了。”


    語畢,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絲絹:“這是末將私下打探雕核人的所在地,大人現在去應該還能發現什麽。”


    長燁並不接手,也沒有放開離虎,語氣冷冷的:“我怎麽相信你?”


    離虎繼而苦笑:“仙君曾教過末將,軍令如山,末將不得已為之,但能幫仙君的也隻有這些了。”


    長燁考慮片刻,鬆開了手,拿過絲絹,突然冷靜地讓人害怕:“離虎,你拿九黎壺回九天邀功吧,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


    離虎痛苦地抬起頭,看著祥雲之上長燁的背影,喃喃自語:“仙君啊,仙君,昭陽公主再不是那個在昆侖山玩耍的小姑娘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本桃不是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柒夜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柒夜夜並收藏本桃不是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