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遊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五天。


    要是問莊遊有什麽感覺,他隻想說一句,好餓啊!


    他沒有金拱門姬小瑤那樣的儲物法寶,隻能把東西帶在身上,而且食物隻能帶些幹糧,還得省著吃。


    要不是修行後可以控製飲食,莊遊絕對不行了,至於李斯,他根本就不需要吃東西。


    不過李斯倒是告訴了莊遊他們在等什麽。


    “刑囚現在在內城,他要把那些罪民帶走。”


    莊遊愣了一會才知道,刑囚是指大叔,這個名字,難怪大叔不願意告訴我他的名字。


    不過城裏罪民那麽多,他怎麽帶走,莊遊雖然不知道,但他明白很多罪民都是普通人,一群普通人要從邙山帶走,這基本不可能。


    除非,莊遊想到了什麽,抿緊嘴巴,不再多想。


    無論如何,他希望大叔能夠成功。


    而在內城,已經成了人間地獄,遍地的殘肢斷腿,血肉淋漓,緊緊縮在一起的黑甲士兵,喘著粗氣,畏懼地看著麵前披頭散發的男人,而他的手上,細長的劍滿是鮮血,一滴一滴地掉落,砸在地上,輕輕的聲音卻讓人控製不住的顫抖。


    然而黑甲士兵分成兩排散開,走來一個身材魁梧,麵色嚴肅的白發老者,看著遍地的屍骸,他的眼中流露痛苦之色,壓抑的說道:“刑囚,你不該回來。”


    頭發散亂,麵容瘋狂的刑囚冷靜下來,看著麵前的老者,露出難以名狀的神情,苦笑道:“我還是回來了,師傅。”


    白發老者,正是現任外城和內城的城主,同時,也是刑囚的師傅。


    “師傅,你是不是很後悔收我這個徒弟?”


    老者看著刑囚,令人意外地搖搖頭,“我做事,從來就不會後悔,我這一輩子,隻有你這麽一個徒弟,而你,我很滿意。”


    刑囚沒有料到師傅這麽回答,沉默一會,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老者坦然受之。


    站起來,刑囚看著麵前眾人,道:“連坐製自大周起,然而中途被廢,自大秦創立,連坐製再次施行,邙山罪民百多年來永無出頭之日,今日,我要帶走他們。”


    “老師,不要攔我了,已經死了很多人了,您不是也很不喜歡連坐製嗎?”


    老者搖搖頭,“我已經老了,大半截身子已經埋入黃土了,沒有精力再去探討製度的好壞了。作為大秦軍人,我隻知道服從命令,隻有陛下聖旨和院長指令才可命令我。”


    “師傅,您知道這兩個我都沒有。”


    師徒倆對視,老者緩緩道:“那麽,在我死之前,沒人能違反大秦修行律。”


    刑囚握緊了劍柄,眼神冷漠,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老者看著身旁的士兵,道:“你們出去,到外麵匯報情況給院長。”言下之意,待會的戰鬥你們沒資格參加,滿地的屍首無聲的證明了這一點。


    而刑囚,已經料到了這一局麵,師傅是個愛兵如子的人,先前不想跟自己動手,殺了這麽多人才動手,師傅也忍不住了。


    對不起了,師傅,下輩子再報恩了。


    場麵一下子安靜下來,老者拔出了自己的劍,很細長,跟徒弟一樣。


    下一瞬,兩個人狠狠地撞在一起,細長的劍擦出尖銳的聲響已經火花,唯一的感覺,就是快!無與倫比的快。


    如果說李牧的劍是悍不畏死,那麽這兩人的劍就是快如閃電。


    戰鬥幾乎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肉眼望去,隻有兩道模糊的身影從空中掠過,剛一分開就立馬撞上,好似無數個人在碰撞,因為太快,都分不清虛實了。


    戰鬥很快開始,也很快結束,兩個人各自站在最開始的地方,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


    老者笑著看著唯一的弟子,道:“你已經超過我了,很好,就是還不夠狠,一但不夠狠速度就會慢下來……”


    刑囚認真地聽著,一切好像多年前一樣,那時的刑囚還是個凶狠的少年,因為偷竊,再加上罪民身份被關入牢獄,直到一個老者把他領出來並教他用劍。


    “你叫什麽名字?”


    凶狠的少年瞪著老者,像個受傷的小獸。


    老者笑著看著他,旁邊一個衛兵走上前,恭敬地說道:“稟告城主,這小子叫刑囚,父母死了,是個罪民,成天偷雞摸狗,不服管教得很。”


    老者也不管少年願不願意,摸摸他亂糟糟的頭發,說了一句讓他銘記一生的話:“什麽罪民不罪民的,他現在是我的徒弟。”


    刑囚被放了出去,他依舊是個罪民,隻是每天,當他要小偷小摸時,老人總會準時的出現,破壞他的行動,然後帶他去吃飯,少年也不拒絕,咬牙切齒地吃著。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每次都是這樣,刑囚受不了了,老人領著他吃飯的時候,他叫嚷道:“你到底要幹嘛?”


    “我要收你為徒。”


    刑囚沉默許久,吞下飯菜。


    “我是個罪民。”


    “那有怎樣?”


    “為什麽?”


    “因為你很有天賦。”


    事實確實如此,刑囚是個很有天賦的修行者,城裏很多人也知道了這件事,也漸漸不再把他當作罪民,因為他是城主的徒弟。


    直到那天,他逃出了邙山。


    沒有人知道,老人那天眼裏滿是笑意。


    ……


    老者欣慰地看著刑囚,嘴角的鮮血止不住的流下。


    刑囚猶豫了一下,老者嚴肅道:“我是陛下欽命邙山大將,隻要我沒死,沒有一個陰魂和罪民能夠出去,所以”


    老人笑了起來,很溫和,像是看著晚輩成才的驕傲長輩,


    “小囚啊,殺了我吧,不然陛下和院長那裏我難辦啊。”


    如此溫柔的話語,卻有著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師徒相殘。


    刑囚的眼淚再也止不住,老大的中年人哭得像個孩子,他走向前方,手起,劍落。


    抱著老人,刑囚才發現自己的左邊發鬢,已經被削了一半。


    原來手下留情的,是師傅。


    正如多年前逃出邙山的時候,沒有師傅,他能逃出生天,並且天樞院一直沒有動靜嗎?


    所以老人才會說:“你不該回來。”


    因為沒有人能再為你手下留情了。


    站在遠處的姬小瑤看著痛哭的刑囚,淚水也模糊的眼睛,心中對於某些人的恨,也愈發膨脹了。


    李斯對著莊遊道:“走吧。”


    “去哪裏?”


    “離開邙山。”


    “大叔成功了?”


    李斯點點頭,經過這幾天,他已經不是陰氣飄飄的陰魂模樣,而是變成了一個灰白頭發,麵容滄桑的老人。


    莊遊覺得很神奇,應該跟那半截身體有關吧。


    走了很久,倆人來到了一扇青銅巨門前,而就在他們到達的時候,遠處走來兩個身影。


    正是大叔和姬小瑤。


    莊遊興奮極了,衝向大叔,叫道:“大叔,咦,小妖?”


    姬小瑤抱著手“哼”了一聲,搖頭不看莊遊,莊遊摸摸腦袋不知該說什麽。


    刑囚像是老了不少,微笑道:“小妖可是幫了我大忙。沒有她的小世界我可帶不走人。”


    莊遊看向姬小瑤,少女傲嬌的抬起下巴,小鼻子翹得老高。


    莊遊訕笑著走進姬小瑤,搓著手想著怎麽道歉,說了一籮筐“抱歉”“對不起”,直到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姬小瑤笑了出來,莊遊摸摸肚子,苦著臉,真的很餓了。


    姬小瑤掏出一大堆吃食,少年瞪著發光的眼睛又是一陣道謝,隨即大吃大嚼,開心得不行。


    刑囚走向李斯,看著他不再是陰魂的身體,輕鬆了不少。


    “你恢複了?”


    “隻有一半還不到。”


    “能對付嗎?”


    “不夠。”


    兩個人同時看向吃得滿嘴是油的莊遊,以及在旁邊嘲笑他的少女。


    刑囚愧疚地說道:“我們利用了他們。”


    李斯看著刑囚變老的麵容以及鬢角的缺損,不經意地問道:“他死了?”


    刑囚一怔,低下頭,許久,才歎道:“我會下地獄的。”


    “嗬,佛宗的說法。既然會下地獄,就要把事情做好,不然前功盡棄,再說了,他們又不會死。”


    隻是,大叔歎了口氣,他最近歎了一輩子的氣。


    等少年吃完,刑囚和李斯走了過來,莊遊打了個飽嗝,不好意思的笑笑。


    四個人看著青銅巨門,刑囚道:“莊遊,門後麵很危險。”


    “我知道啊。”


    “你可以走,不用跟我們在一塊,還有小妖,你們是正常進來的修行者,不跟我們在一塊不會有什麽危險。”


    莊遊聽完,認真地思考了一會,搖搖頭,說了一句話,


    “大叔,你是個好人。”


    刑囚呆住了,沒想到少年蹦出這麽一句話,想到滿城鮮血以及那個蒼老的身影,苦笑道:“這樣啊,為什麽?”


    “因為你要救那些人出去。”


    刑囚搖搖頭,那些所謂的罪民麻木不仁,每日苟活著,之所以要救他們出去,因為他的父母一直是這麽想的,他是完成父母的遺願。


    為此,他付出了會後悔一生的代價。


    而姬小瑤,則來一句“小莊子都這麽說了,我可不會跑路,再說了,人還在我的小世界呢。”


    拍拍莊遊的肩膀,刑囚微笑起來。


    四人隨即踏入了青銅巨門,短暫的黑暗過後,重現光明。


    雖千萬人我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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