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少林寺卻依舊燈火通明。柳公權指揮少林僧眾和王府侍衛,仔細搜查了每一個賓客和寺中所有地方,卻依舊沒有找到《易筋經》和舍利子。望著那女賊若無其事地與明珠郡主說笑,柳公權的神情就如同看到十拿九穩的獵物從自己爪下巧妙逃脫的獵犬。


    如果沒有明珠阻撓,柳公權本可以將那女賊帶回去慢慢拷問,但現在若拿不出真憑實據,明知她是竊賊,也拿她無可奈何。再說藺東海也不願明珠郡主與竊案扯上關係,沒有他的配合,柳公權更感到寸步難行。


    被拘押了半日的賓客足有數千之眾,眼看天色已晚,眾人的不滿情緒漸漸高漲,紛紛鼓噪起來,魯莽之輩更是要打出少林。圓通見狀隻得對柳公權道:“柳爺,貧僧已搜過寺內所有地方,敢肯定舍利子已不在少林。若再扣留群雄,影響少林聲譽是小,恐怕還會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柳公權在心中權衡半晌,頹然低下頭道:“好吧,讓他們走。我柳公權出道數十年,還是第一次眼睜睜看著竊賊在自己麵前安然逃脫!”


    見柳公權神情頹喪,一個侍衛猶豫道:“柳爺,有一件小事,小人不知當講不當講?”“什麽事?”柳公權神情一派蕭索,那侍衛舔舔嘴唇,囁嚅道:“上次我們跟蹤保護郡主時,曾見那女人買過一隻信鴿。”


    “信鴿?”柳公權心中有些茫然,抬頭望望夜空,他突然感到眼前一亮,不禁一跳而起,抓住那侍衛厲聲質問,“這麽重要的消息,為什麽現在才說?那信鴿在哪裏買的?鴿子窩在哪裏?”那侍衛忙往山下一指,“就在山下的縣城!”


    “快帶我去!我要連夜找到那鴿子窩!”柳公權眼中,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少林寺後門響起一陣敲門聲,將負責看管後院的慧明和尚從睡夢中驚醒,他打著哈欠從房中出來,罵罵咧咧地打開了後門。


    “唷,是老劉啊,你不是病了嗎?”慧明認得是後山的農夫老劉,少林寺所有茅廁的大糞都賣給了他,所以他定期要上門來挑糞。


    “誰說我病了?”老劉一臉疑惑。


    “你侄兒啊,”慧明隨口道,“今日天沒亮就來過,說是你病了,所以替你來挑糞,已經挑了一擔走。”


    “我沒有侄兒,也沒讓人替我挑糞。”老劉越發奇怪。慧明也感到奇怪,想了想,不禁啞然失笑,“這他媽什麽事啊,連大糞都有人偷!”


    老劉無心理會慧明,挑著擔子直奔達摩堂後麵那間茅廁。天色還早,茅廁裏沒有人,老劉擱下糞桶,用糞勺探入池底,果然探到一個小小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舀起來倒入桶中,然後再將兩個桶裝滿,挑著擔子興衝衝走了。


    這可是值一百兩銀子的大糞啊!老劉隻感到渾身是勁,幾乎小跑一般將大糞挑到山溪邊,倒掉大糞拿出那個用油布包得密密實實的包裹。老劉將包裹在溪水中清洗幹淨,仔細揣入懷中,興衝衝直奔山下的縣城,連糞擔子都不要了。


    來到那間約定的客棧,老劉正要上樓去找那兩個姑娘,就被一個凶神惡煞的漢子迎麵攔住,嗬斥道:“這裏已被我家主人包了,閑雜人等不得亂闖。”老劉正在為難,就見二樓那間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那個年紀小些的姑娘在樓上招手:“快讓他上來,他是本姑娘的客人。”


    老劉大著膽子上得二樓,立刻被那姑娘拉進房門,將一張百兩的銀票放在他手中,急急地問道:“東西呢?”老劉拿出懷中的包裹,雙手捧著遞到那姑娘麵前。包裹雖然洗過,卻還有一股強烈的味道,那姑娘捂著鼻子,用手絹包著接過包裹,立刻示意老劉離開。


    老劉哼著小曲高高興興地下得樓來,正打算找地方喝上一杯,卻見一個老者如獵犬般從暗處閃了出來,將他一把拉到一旁,盯著他的眼睛問:“你方才給那兩個姑娘送去的是什麽東西?”


    老者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刺得老劉渾身不舒服,他老實道:“是從糞池裏撈出來的一個包裹,那兩個姑娘出一百兩銀子讓我幫忙打撈。說是上次去少林寺進香時,不小心掉進糞池的東西。”


    話音剛落,老者已如風一般離去,快得像獵犬出擊。


    二樓的房間中,明珠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拿著包裹,興衝衝地對裏屋喊道:“姐姐,咱們的東西送來了!”


    舒亞男從裏屋出來,一見那包裹模樣,滿麵喜色頓時變成萬般驚詫,“這不是那個包裹!”


    話音剛落,房門突然被撞開,柳公權風一般闖了進來,一把奪過包裹,得意洋洋地舉到舒亞男麵前:“這是什麽?”


    舒亞男臉色煞白,咬著嘴唇一言不發。明珠則色厲內荏地喝道:“柳公權你好大膽,竟敢擅闖本郡主閨房!來人!快來人啊!”


    幾個侍衛應聲而入,看到房中情形,卻不知如何是好。柳公權見藺東海也跟著進來,立刻舉起手中包裹,對他洋洋得意地笑道:“藺侍衛長來得正好,請做個見證,看看老夫是如何捉賊捉贓!”說著三兩把拆開包裹,隻見裏麵是一卷白紙和一封信,柳公權麵色大變,仔細翻翻那些白紙,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冊子或秘笈。他匆匆撕開那封信,輕輕讀道:“多謝舒姑娘為我做嫁,公子襄頓首百拜!”


    公子襄?香公子?柳公權頓時恍然大悟,兩眼一黑差點兒暈倒。望著信上那三個飄逸如仙的落款,他的眼眸中閃爍著獵犬聞到獵物時的興奮微光,一字一頓地從齒縫間迸出三個字:“公、子、襄!”


    話音剛落,就聽房中“咕咚”一聲響,舒亞男毫無征兆地軟倒在地。柳公權方才讀的信,內容和信鴿送來的信一模一樣,舒亞男一日之內已經是第二次被公子襄羞辱,這打擊超過了她的心理極限。


    “姐姐!”明珠慌忙上前扶起舒亞男,隻見她雙目緊閉,氣若遊絲,竟是暈了過去。明珠不禁對眾人吼道:“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少林寺兩大鎮寺之寶,《易筋經》和達摩舍利子,此刻就靜靜地躺在雲襄的書桌上,他卻對它們完全失去了興趣,甚至都不想再多看一眼。蕭索地對金彪擺擺手,他索然道:“收起來吧,它們在我眼裏,就值五萬兩銀子。”


    金彪滿是虔誠地翻了翻《易筋經》,又看了看舍利子,不由大失所望,“全是梵文,一個字也看不懂。這些就是舍利子?混進沙石裏,恐怕就再找不出來。就這兩樣無用之物,居然有人願出十萬兩銀子來買,不知他是傻瓜,還是我金彪是傻瓜?”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傳來小二的聲音:“公子,有位姑娘求見。”


    “姑娘?”二人都是一驚,他們已經換過客棧,莫爺的人也不可能找到這裏。金彪連忙將東西包起來收入懷中,雲襄過去打開房門,一見那個披著鬥篷的少女,他又是一驚:“是你?你怎麽會找到這裏?”


    少女進入屋中,優雅地取下鬥篷,對雲襄揚起她那張嬌美的麵容,“別以為就你能找到咱們。”見雲襄眼底有一絲警惕,她又補充道,“你放心,就我一個人。”


    雲襄向金彪使了個眼色,金彪立刻心領神會地出門望風。雲襄仔細關上房門,笑道:“明珠郡主怎麽有暇來看望我這個不入流的小騙子啊?”


    “你很得意是吧?”明珠很想用眼光表達自己的恨意,可心裏卻怎麽也恨不起來,“你贏了兩個弱女子,果然值得驕傲一下。”


    “你們可不是什麽弱女子。”雲襄啞然失笑。


    “廢話少說,那兩件東西要多少錢?我掏錢買!”明珠簡潔地道。雲襄笑著搖搖頭:“郡主,這世上有許多東西,花多少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那你想要什麽?我爹爹貴為福王,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他弄不到。隻要你開個價,無論多離譜我都不會皺眉。你不知道這兩件東西,對我姐姐來說有多重要。”明珠急道。


    雲襄很是反感,他收起笑容冷冷道:“它們對少林也很重要。郡主請回吧,這兩件東西在我眼裏,現在是無價。”


    明珠咬著嘴唇恨恨地盯著雲襄,突然將手舉到胸前,慢慢解開了自己的衣襟。雲襄麵色微變,連忙喝道:“你要幹什麽?”


    “我想用自己這千金之軀,換你手上那兩件東西。”明珠眼中閃爍著決絕之色,略顯纖秀的胸部很快就暴露出來。雲襄連忙背轉身子,急道:“郡主請自重,莫讓雲襄小看了你。”


    這話像針一般紮在明珠心上,讓她渾身一顫,不由自主地停下手。雖然她並不害怕向麵前這男子脫衣獻身,甚至心底深處還有一種隱隱的期待,但被他小看的警告,卻讓她芳心大亂。她連忙掩上衣襟,放聲大哭:“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雲襄回過頭,柔聲問:“這兩件東西,對你真有那麽重要?”


    “你不知道,它對我姐姐來說有多重要,”明珠淚水漣漣,惶然無助,“它就如同我姐姐的第二次生命!現在我姐姐臥病在床,一連數天不吃不喝,我卻完全幫不了她,我真是沒用!”


    雲襄望著淒然欲絕的明珠,遲疑道:“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舒姑娘?”


    明珠眼中一亮,連忙抹幹眼淚:“咱們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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