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計


    書生淡淡一笑:“浪得虛名,不值一提。”


    任天翔暗暗叫苦,沒想到對方竟然就是當年以絕頂聰明名揚京師的李泌,傳說他五歲就能作詩,七歲就得張九齡、嚴挺之等名臣器重,不到二十歲即入翰林,供奉東宮。難怪自己在他麵前幾乎被完全看穿。


    任天翔正自忐忑,不知該不該立刻告辭,忽聞二門外傳來兵刃相擊的聲響,任天翔怕昆侖奴兄弟闖禍,趕緊起身來到二門,就見昆侖奴兄弟正聯手圍攻一個使刀的漢子,但見那漢子身形彪悍如虎,一柄緬刀使得迅如旋風,以一敵二竟也不落下風。在他身後,尚有一位貴公子和四五個帶刀佩劍的漢子在圍觀,但他們並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任天翔忙令二人停手,那邊李泌也出言喝止,那漢子這才收到後退,神情倨傲。


    任天翔忙以手語詢問昆侖奴兄弟,才知道原來二人守在二門外,突然看到有人不經通報,便帶著兵刃進來。二人以為又是主人的仇家,自然挺身阻攔,由於兄弟二人都是啞巴,雙方無法交流,便隻能用刀子說話了。


    那邊李泌也問明緣由,回頭笑道:“李公子是我的至交,出入皆不必通報,因而產生誤會。還好雙方沒有損傷,不然我這個主人罪過就大了。”


    任天翔見李泌口中那位李公子,看模樣尚未到不惑,兩鬢卻已染霜,雙目懨懨無神,竟有未老先衰之態,不過其穿著打扮和舉止氣度,卻隱然透露出一種頤指氣使的氣派。任天翔已被李泌識破身份,不敢多作耽擱,正想開口告辭,李泌卻已挽著他的手笑道:“任公子不必急著走,今日既然遇到我這朋友,也是種緣分,大家坐下來喝杯薄酒,容我一盡地主之誼。”


    那李公子擺擺手:“喝酒就算了,我今天是來喝茶的?”


    “喝茶?”李泌有些意外,“公子怎麽突然想起找我喝茶?”李公子指向隨從中的一人,笑道:“我知逍你這裏藏有好茶,不過若是喝法不對,就是暴殄天物。所以我今天特意給你帶了個人來,喝過他親手烹製的香茗,才知道以前咱們不過是在喝水而已。”


    眾人順著他所指望去,才發現那隻是個十六七歲的文靜少年,一身素淨白衣在眾多錦衣隨從中間,顯得有些特別。李泌略一打量,微微頷首笑道:“看來公子給我找了個真正烹茶高手,不知如何稱呼?”


    那少年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禮:“小人陸羽,見過李公子。”


    李泌十分驚訝:“聽說京中出了個烹茶的少年,經他烹供的茶湯,天下無出其右,因而有‘茶仙’之稱,那就是你了?”


    少年有些羞赧地點點頭:“陸羽略通茶道,卻不敢自稱為仙。”


    李泌大喜:“今日真是有口福了!知我者,李兄也!”


    任天翔對茶從無興趣,此時卻也隻得隨李泌來到茶室。李泌先將那李公子讓到首座,然後才與任天翔先後人座,而其他人除了陸羽,全都自覺地留在了門外,原來他們皆是李公子的隨從,包括那個刀法犀利、彪悍如虎的漢子在內。


    茶室素淨雅致,一塵不染。陸羽有條不紊地煮水烹茶,舉手投足間透著莫名的優雅和從容,他的神情是如此專注,似乎那小小的茶枰便是他的世界。


    大約半炷香之後,陸羽將三杯香茗一一奉到三人麵前。任天翔捧起茶杯略聞了聞,就覺一股馨香直沁心脾,令人渾身舒坦,將茶杯湊到嘴邊小啜一口,頓覺一股暖流順喉而下,那種暖融融的茶香漸漸彌漫全身,令人心曠神怡。任天翔慢慢將茶一飲而盡,這才明內為何方才那李公子要說,喝過陸羽烹製的茶湯後,才知道自己以前不過是在飲水。


    三人先後喝下第一杯香茗,李泌微微感歎:“沒想到這尋常茶葉,竟能烹製出天下無雙的味道,隻怕瑤池瓊漿也不過如此吧。”


    那李公子早已注意到任天翔,這時終於忍不住問李泌:“不知這位是誰,競能成為你的座上客?”李泌笑道:“這位任公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兄若能善待之,必能成為你用得著的朋友。”


    那李公子皺了皺眉頭:“你我相交這麽久,還從未聽到過你如此誇讚一個人。不知他有何德何能,競能令你如此推崇?”


    李泌笑道:“幾年前,他失手殺了楊貴妃的侄子江玉亭,被逼流亡西域,但他獨自在西域生存下來,而且混得不錯,現在又成了東都洛陽的新晉豪商,首創的公主瓷和公侯瓷,比貢瓷賣得還好。而他在離開長安之前,卻還是個什麽也不會的紈絝子弟,是當年長安七個最有名的花花公子之一。”


    任天翔沒想到李泌竟向外人透露自己的底細,看這李公子的氣度,顯然出身富貴豪門,肯定與官府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萬一他要告密,甚至當場將自己拿下,憑他那幾個隨從的本事,隻怕昆侖奴兄弟也無濟於事。


    李泌似看透了任天翔心中的忐忑,笑道:“你別害怕,整個長安城中,能救你的恐怕就隻有李公子了。”任天翔正莫名其妙,就見那李公子有些不悅地望向李泌:“我為何要救他?”


    “因為他很聰明。”李泌笑道,“像這樣聰明的人,無論學什麽做什麽都比常人容易百倍,也就是說他有成為某方麵人才的潛質。而且憑我的觀察,隻要李兄今天救了他,以後他定會加倍回報。”


    那李公子皺眉問:“你說他隻會加倍報答?”李泌點點頭:“像這樣聰明的人,你很難讓他對人忠心耿耿,而不問是非曲直。”


    那李公子遲疑道:“他值得我救?”李泌肯定地點點頭:“絕對值得。”李公子不再猶豫:“好吧!我試試看!”李泌忙對滿頭霧水的任天翔笑道:“還不快謝謝李公子,有他出麵,你身上的麻煩便不再是麻煩。”


    李公子聞言苦笑道:“你說得倒是輕鬆,他不麻煩我就有麻煩了!”任天翔心思敏捷,終於從二人對話中猜到那李公子的身份,急忙起身一拜:“草民任天翔,叩見太子殿下!祝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罷了!”李公子擺擺手,對李泌搖頭苦笑:“殺人償命,這是哪朝哪代都不會廢止的鐵律,況且死者又是權勢滔天的楊家子侄,你要我如何救他?”“我沒有殺人!”任天翔急忙分辨,“當年我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有沒有殺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楊家願不願放過你李公子吟道,”如果他們鐵了心要你抵命,隻怕我也未必能幫到你。"


    任天翔得知這李公子就是當朝太子李亨驚喜若狂:不過聽他這樣說,心情又急轉直下,如果當朝太子都幫不了自己,那還有誰可以救自己呢?三人一時沉默下來,茶室中就隻剩下茶水沸騰的聲音。陸羽為三人再奉上一杯香茗,然後悄悄退了出去。李泌端起品茗杯’對李泌笑道:“任公子不光是個聰明人,而且還是義安堂少堂主,我猜他這次冒險回長安,將有很大機會坐上義安堂堂主之位,所以殿下幫他這一回,也許就會多義安堂這個朋友。”


    李亨捧起香茗默默飲盡,徐徐道:“楊家最大的靠山是貴妃娘娘,隻要她願放過你,楊家就拿你無可奈何。不過要貴妃娘娘放過你,就要看你的表現和運氣了。娘娘曾經在驪山太真觀出家,也是在那裏被父皇接入宮,成為後宮之首。因此娘娘對驪山太真觀有著特殊的感情,每年都會抽幾天時間去太真觀小住。現在正值春暖花開,往年這個時節她都要去太真觀,然後再去華清池。”


    李泌若有所思地自語:“殿下是說,任公子可以在那裏見到他?”


    李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擺弄著茶杯繼續道:“雖然外邊對娘娘多有誤解,但實際上娘娘隻是個多愁善感、心地善良的女人,即便是一隻小貓小狗也不忍傷害。”他抬頭望著任天翔,“好了我隻能幫你這麽多了。以你的聰明,應該有辦法見到娘娘並求得她的諒解。”


    “多謝殿下指點,草民銘記於心。”任天翔趕緊拜謝。


    李亨推杯而起,對李泌道:“今日不請自來,原本是想與你品鑒茶仙手藝,卻不承想能認識任公子這樣的年輕俊彥,很是幸運。可惜我俗事纏身,不能久留,便先行告辭。改日若有時間,咱們再聚。”


    李泌連忙起身相送,一直將李亨送出大門,這才折身回來,對準備告辭的任天翔笑道:“你今日能巧遇太子殿下,真是天大的幸事。”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笑道:“李兄將我舉薦給太子殿下,隻怕也不但是為了救我吧?殿下雖貴為太子,卻在而立之年就兩髯染霜,可見這太子也不好當啊。聽說李相國當政時,曾大肆網羅罪名加害太子,天寶年間兩次大案,逼得太子兩次休妻,幸虧皇上寬厚,這才勉強保住了太子之位。如今李林甫雖死,楊國忠也不是善良之輩,遲早與殿下勢成水火。所以李兄便幫殿下物色人才,網羅各方勢力,我是因為義安堂少堂主這身份,所以才為李兄看上的吧?”


    李泌哈哈一笑,任公子果然聰明過人,我也就不必再多費唇舌。你冒險回長安,多半是衝著義安堂常主之位而來,就箅你不想做堂主,隻怕義安堂中也有人會推你上位。現在義安堂正謀求與洪勝幫結親,洪勝幫又在投向楊國忠,而楊國忠與太子殿下,卻是政治上的死對頭……"


    “所以你就讓太子殿下幫我這—回,一旦我做了義安堂龍頭老大,殿下便多了義安堂這股江湖勢力?”任天翔幡然醒悟,也暗自放下心來,他不怕出自利益考量的幫助,躭怕那種看似不求回報的恩情。


    離開李泌府邸’任天翔突然想到,自己原本是為阻止天琪的婚事才回長安,隻要見到妹妹將洪邪的為人告訴她,天琪自然不會再嫁洪邪,何須舍近求遠兜那麽大一個圈子?


    慢慢在街頭停下腳步’任天翔仰天思索片刻,突然發足直奔蕭宅。他隻想早點見到天琪,至於義安堂大龍頭的寶座,他還真沒放在心上。


    蕭宅還是老樣子’看不出有任何戒備。任天翔在離蕭宅一條街的一家酒


    館停了下來,他知道不能硬闖,不過他可以等。


    示意昆侖奴兄弟盯著蕭宅大門後,任天翔拐進酒館消磨時間,直到黃昏時分,才終於聽到昆侖奴兄弟“啊啊”的呼叫。他順著二人所指望去’就見一個英姿颯爽的紅衣少女由遠而至,正是任天琪!


    任天翔見與她同路的除了幾個義安堂弟子,還有他最不願見到的洪邪。他不想引起洪邪注意,但又不願放過這次機會,便拿出貼身藏著的那塊碎玉,抵聲叮囑阿昆片刻,然後將玉片塞入阿昆手中。雖然任天翔知道這玉片十分珍貴,各方勢力均在覬覦,不過為了見到天琪,他必須用它冒一回險。


    阿昆雖然是個啞巴,人卻一點不笨。他提上一壺酒倒在頭上身上,裝成酒鬼跌跌撞撞地向任天琪迎了過去,在蕭宅大門外終於攔住了她,他故意跌倒在任天琪的馬前,驚得那馬人立而起。


    任天琪見自己撞了人,趕忙下馬查看,就見這酒鬼向她亮出了掌心一塊不饋的墨玉殘片,那玉片她依稀認得,好像就是爹爹臨終前托她轉交給三哥的她正要動問,那酒鬼卻翻身就走,腳下步伐輕快,哪裏還有半分醉意。"


    琪妹,咱們走吧,那酒鬼沒事了。“洪邪在一旁催促。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任天琪翻身上馬,縱馬向酒鬼追去,見洪邪要跟上來,她忙喝道,“誰也別跟著我,就在這等我回來!”


    丟下眾人,任天琪縱馬追向那酒鬼,跟著那酒鬼轉過一個街角,突見街邊閃出一人,雖然是胡人打扮,但眉宇神情竟是那樣熟悉,任天琪呆立半響,澀聲問:“三哥,真的是你?”


    任天翔取下頭上胡人氈帽,微微頜首笑道:“沒想到吧?”


    任天琪翻身下馬,快步來到任天翔麵前,頃刻間臉上已是淚水漣漣:“真的是三哥?這些年你到哪兒去了?為何一直杳無音訊?我知道你是因為惹上麻煩不得不走,可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擔心你?”


    任天翔心中湧過一陣暖流,不過他不習慣流露心中的感情,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笑道:“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地嗎?用得著大驚小怪、淚流滿麵?”


    任天琪破涕為笑,喜道:“你回來就好,快跟我回家!”我媽和舅舅要知道你回來,一定會非常高興!“任天翔苦笑搖搖頭:”現在任府已經變成了蕭宅,我哪裏還有什麽家?而且你媽和舅舅要見到我,隻怕未必高興得起來。"


    任天琪忙道:“你誤會了,三年前因為你那事,官府要查封咱們家,是舅舅花錢打通關節,將任府改到他的名下,這才免了被查封的命運,我和娘也才沒有被趕出家門。雖然任府不得不改名為蕭宅,可依然是我們的家啊。”


    想起前兩天自己差點被義安堂的人抓獲的遭遇,任天翔張張嘴卻沒有出聲。他不想讓妹妹擔心,更不想令她在舅舅與哥哥之間左右為難。他想了想,笑道:’我還是個朝廷通緝的逃犯,暫時就不回去了。我今天來見你就為了一件事,這件事你千萬要聽你三哥的,哪怕它跟你媽和舅舅的意思完全相反。"


    “什麽事這麽重要?”任天琪奇道。


    “不要嫁給洪邪!”任天翔正色道,“他不是個好人!”


    任天琪有些意外:“你認識邪哥?你怎麽會認識他?”


    聽妹妹竟稱那混蛋為“邪哥”,任天翔越發焦急:“洪勝幫主要做什麽買賣,你又不是不知道。洪邪既為洪勝幫少幫主,免不了整天混跡青樓妓寨,這樣的男人你也不在乎?我在洛陽就認識洪邪,親眼見過他幹那些逼良為娼的勾當!”


    任天琪不以為然地笑道:‘三哥你不也常常在青樓廝混,我看也不算什麽壞人啊。你對別人是好是壞我不管,隻要你對我好就行了。"


    “那不一樣!”任天翔急道,“我對你好,是因為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是至親兄妹。你認識洪邪才多久?你就相信他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相信!”任天琪堅定地點點頭,"邪哥沒有向我隱瞞過去那些荒唐事。


    “他向我保證過,我嫁給他後,他不會再去青樓妓寨,不會多看別的女人一眼。”


    “這種騙小女孩的鬼話你也信?”任天翔苦笑,“這話你三哥也對女孩子說過,但從來就隻是說說而已,你真以為男人會為一個女人放棄所有女人?要狗不吃屎容易,要男人不花心不好色,比登天還難!”


    “照你這麽說,這世上就沒一個好男人了?”任天琪天真地質問。


    “好男人也好色,但是它會為了妻子兒女管住自己。”任天翔耐著性子諄諄教導,“你三哥雖然也被人稱為花花公子,但從不幹逼良為娼、欺男霸女的勾當。而洪邪幹這些卻是家常便飯,他是一個心如鐵石、冷酷無情的狠角色……”


    “是誰在背後這麽說我壞話啊?”隨著一聲譏誚的喝問,就見洪邪施施然從街角轉了出來,他打量著任天翔,眼中滿是不屑和嘲笑。


    “你怎麽跟來了?我不讓你在後麵等著嗎?”任天琪責怪道。


    “我這不是怕你有危險嗎?”洪邪換上一副關切地表情,“你去了這麽半天,我怎麽放心的下?萬一那醉漢對你不利,我又不在你身邊,豈不是危險得很?”


    任天琪眼中閃過一絲感動,柔聲道:“我沒事,你先回去吧。”


    洪邪不挪步,卻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任天翔,故意問道:“這位是誰啊?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任天翔知道他已經認出了自己,喝道:“洪邪!你少他媽給我裝蒜!離我妹妹遠點,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他是你哥?”洪邪轉問任天琪,見她點了點頭,他頓時滿臉驚喜,畢恭畢敬的對任天翔躬身一拜:“琪妹的哥哥自然就是我洪邪的哥哥,小弟這廂有禮了!”任天翔一把將天琪拉到自己身後,對洪邪厲聲喝道:“我決不會讓天琪嫁給你,你別他媽的做春秋大夢了!”


    洪邪慢慢抬起頭來,眼中滿是譏誚和調侃:“你妹妹我娶定了!”洪邪眼中的挑釁激怒了任天翔,使他徹底失去了冷靜,他怒不可遏地一拳擊向洪邪的麵門。以洪邪的武功原本可以輕易避開,但他卻不避不讓,任由任天翔一拳擊中自己鼻子,更趁機以內力震破鼻腔血管,跟著捂住鼻子踉蹌後退。


    “這一拳我會在你妹妹身上找回來!”洪邪悄聲挑釁。氣得任天翔衝上去又是一陣拳腳,洪邪卻既不壞手也不躲閃,故意讓任天翔打得鼻青臉腫。


    “快住手!”任天琪攔在二人中間,將氣得渾身哆嗦的任天翔推開,然後掏出手絹為洪邪拭血,並關切地問:“你怎麽樣?為什麽不躲?”


    洪邪滿臉無辜地苦笑:“我以前幹過不少傷天害理、荒淫無恥的勾當,受點懲罰也是應該。我知道你哥哥這樣對我也是為你好,所以我不能躲,隻要能讓他消氣,接收我這個妹夫,就是打死我都願意。”


    任天琪又是心痛又是感動,含淚嗔道:“你真傻!”


    任天翔見洪邪如此詭詐,自己不僅沒能說服天琪,反而令她對洪邪更加死心塌地。他再也抑製不住胸中怒火,指著洪邪喝道:“你願意為我妹妹死是吧?好!我如你所願!說著他向昆侖奴打了個手勢,以沃羅西語下令:”殺!"


    昆侖奴當即一衝而出,兩柄短刀猶如蛇信分左右直刺洪邪腰肋。這二人出手與任天翔有天壤之別,招招要命,洪邪不敢再裝可憐,趕緊縮身閃避。


    昆侖奴兄弟猶如兩隻餓狼,從兩側向洪邪發出致命的攻擊,洪邪做擋右閃,卻哪裏擋得住這暴風驟雨般的攻擊,數招之間便被刀鋒所傷。


    “住手!快住手!”任天琪見洪邪危險,突然奮不顧身撲入戰團,毅然擋在洪邪身前,完全封死了昆侖奴出手的線路,並對任天翔嘶聲高呼:“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昆侖奴兄弟不敢再貿然出手,隻得將目光轉向主人。


    任天翔沉聲道:“天琪,這混蛋是頭白眼狼,今天我要不替你除掉他,以後你一定會被他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我願意!”任天琪滿臉通紅,對任天翔厲聲喝道,“你要還是我哥,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不然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望著妹妹攙著受傷的洪邪一步步離去,任天翔氣的一拳砸在牆上。他原本以為隻要見到天琪,將洪邪的真麵目告訴她,就可以讓天琪遠離那混蛋,沒想到卻適得其反,不僅未能說動天琪,還讓她對洪邪的感情因此變得更加牢固。


    看來,隻剩最後一個辦法了!任天翔在心中暗歎。


    照著季如風留下的地址,任天翔找到那家不起眼的小酒館。那是一家偏僻冷清的酒館,大堂中隻有三四張搖搖晃晃的桌子,既簡陋又破敗。


    此時還不到吃飯的時間,所以店中出了一個伏在櫃台後打盹的猥瑣老頭,再沒有其他客人。任天翔拍拍桌子,對睡眼惺忪的老掌櫃道:“我要九十九年的狀元紅,有沒有?”


    老掌櫃眼睛一亮,睡意倏然而沒,點頭道:“九十九年的狀元紅不是尋常之物,不知客官為何要它?”


    任天翔照著季如風留下暗語道:“江湖救急!”


    任天翔示意昆侖奴兄弟留在外麵,然後隨老掌櫃進了後院。老掌櫃示意:“客官請稍候,老朽這就給你準備。”說著帶上房門,悄然而去。


    任天翔好奇的從門縫中往外張望,就見老掌櫃在後院最高處升起了一盞大紅燈籠,想必是傳遞信息隻用。大約等了半個時辰,就聽外麵門扉響動,打扮得像個窮酸書生的季如風已推門而入。


    “若無急事,你不要輕易來這裏”季如風提醒道,“這是我苦心經營多年的聯絡點,就連薑振山都不知道。”


    “我有急事!”任天翔開門見山道,“我需要一筆錢,以及一個跟義安堂沒有任何關係的殺手。”


    “殺手?”季如風皺起眉頭,“你打算對付誰?”


    “這個你不要多問,你隻需要幫我找個與義安堂毫無關係、出刀夠準夠快的殺手即可,武功高低倒在其次。”任天翔決然道。


    季如風神情略顯不悅:“咱們現在是一條道上的盟友,最重要是相互信任。你不告訴我原因,讓我如何幫你?”


    任天翔趕忙賠笑:“季叔多心了,我將如此重要之事托付給您,就是對您最大的信任。不過這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季如風默然片刻,點頭答應:“既然是你自己的事,所有的開銷就都要你自己去承擔。現在義安堂因楊家的打壓,各種生意都十分艱難。雖然我有權支配總舵部分財物,但也不能拿兄弟們的血汗錢隨便給你玩。”


    任天翔沒想到季如風會來這一手,不過他也理解季如風的顧慮。他在心中算了事洛陽那邊大概的收益,應該夠他還這筆額外的開銷,便笑道:“沒問題,不過我沒帶那麽多錢,季叔得先替我墊上。”


    季如風淡然問:“你用什麽來擔保?”


    任天翔一愣,遲疑道:“你看我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季叔盡管開口。”


    季如風木然道:“除了義安堂少堂主這身份,隻怕你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了。如果你還不上,就拿那片任堂主臨終遺托的玉片抵債吧。”


    任天翔心中一跳,看來季如風對那塊玉片的興趣,並不在司馬瑜和公輸白之下。不過再珍貴的東西與妹妹的幸福比起來,也是微不足道,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沒問題,一言為定!我等你消息!”


    驪山太真觀,因貴妃娘娘曾經在這裏出家而變得尊崇無比,尤其每年這個時節,貴妃娘娘都要到觀中小住幾日,更讓太真觀成為了皇家專屬的修行之地。


    “快快清潔打掃,尤其是後院所有的廂房和雅居,必須以龍涎香細細熏蒸。”一大早太真觀主持宮妙子就在裏外忙碌。作為貴妃娘娘的道門師父,她在同道中享有無比的尊崇,但同時也擔負著更多的責任。像這每年都免不了的接待,便是她一年中的頭等大事。


    “師父,昨日那個到觀中為爹娘做道場的任公子怎麽安排?”大弟子明慧在問。宮妙子躊躇起來,按說貴妃娘娘駕到,太真觀須不容任何閑雜人等逗留,不過那個任公子出手實在豪闊,令見過大場麵的她也難以拒絕。


    躊躇良久,她終於想到個權衡之計,便對明慧小聲吩咐:“你讓任公子和他那兩個隨從,暫時扮成火工道士在外館居住,不得進後院一步。待娘娘走後,在繼續為他的爹娘做道場。”


    太真觀雖然是女道士修行之所,不過很多粗活以及看門護院的工作,卻也少不了身強力壯的男人,所以宮中也有不少的火道工和護院道士。讓那個任公子暫時扮成道士,倒也不失為兩全之策。


    第二日午時剛過,一小隊飛龍禁衛便護佑著一乘軟轎來到了太真觀。觀中自觀主宮妙子一下,皆到門外迎接。小轎尚未停穩,宮妙子便急忙上千,屈身拜倒:“貧道宮妙子,恭迎娘娘駕臨太真觀,祝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轎簾撩起,素衣如蘭的楊玉環已低頭而出,但見她頭上除了一根綰發的玉簪,並無多餘飾物,麵上也沒有任何脂粉裝飾,卻依舊溫潤白皙,光彩照人,尤其柳眉下那雙似顰似怨的眸子,仿佛深藏著千言萬語,令人有種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的危險。見宮妙子拜倒在自己麵前,她急忙上前攙起:“師父折殺弟子了,玉環怎敢勞師父大禮相迎?”


    宮妙子急忙再拜:“娘娘早已還俗。貧道豈敢再以師父自居?”


    楊玉環連忙屈身還拜道:“聖人雲: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請師父受玉環一拜。”就在二人在觀門外客套的當兒,一雙滴溜溜的眼睛正隱在玉真觀的高牆後,透過琉璃瓦的縫隙向外張望。雖然宮妙子已嚴令閑雜人等回避,但這命令怎能約束得了別有用心的任天翔?隻見他站在昆侖奴兄弟的肩上,剛好能夠夠到高牆的琉璃瓦,這個精心挑選的位置,正是偷窺貴妃娘娘的好地方。


    就見楊玉環在宮妙子的引領下,由門外徐徐行來。雖然還看不清她的麵容,但那三步一搖、風擺楊柳的豐姿,令任天翔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款款蓮步蕩漾起來。


    楊玉環坦然自若地從眾道姑中間穿行而過,款步走向觀門。任天翔剛開始被擋住了視線,隻能看到楊玉環綽約的身影,直到她越過眾道姑的時候,任天翔才終於看清了她的麵容。他隻感到眼前所有的景物盡皆消失,眼中隻有楊玉環那燦若明月般得麵容,就在此時,楊玉環似有所覺地往任天翔藏身處望了一眼,目光有如實質般的越過十餘丈距離,準確地射中了那雙偷窺的眼睛,任天翔渾身如遭雷擊,身子一軟便往後倒,徑從(這應該是武俠版錯了,應為竟從)牆上摔了下來。幸虧昆侖奴兄弟反應敏捷,急忙伸手將他接住,總算沒有讓他摔個半身不遂。


    見主人兩眼癡迷的望著虛空,昆侖奴兄弟急的哇哇呼叫。好半響任天翔才元神歸位,急忙對昆侖奴兄弟道:“快!快扶我上去再看一眼。”


    昆侖奴兄弟急忙蹲下身子,任天翔忙踩上二人肩頭,依舊由兄弟二人送上牆頭。任天翔急忙往觀門方向張望,卻看不到任何背影。


    任天翔失望地歎了口氣,心中連連感慨:我的個乖乖!果然不愧是天下無雙的大美女!雖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卻差點要了本公子小命。掐指算來,他的年紀怎麽也得三十好幾,可怎麽看也讓人無法猜到她的真實年紀。她的麵容依舊如少女般嬌美柔嫩,不過舉手投足間,卻又透著一種悠悠歲月浸潤出的成熟和優雅,那種少女的嬌媚與貴婦的雍容如此和諧的**於一身,不愧是令一代雄主也沉溺其中的絕世尤物啊。


    目送貴妃娘娘進了後院,任天翔這才從昆侖奴兄弟肩上跳下來。他正忍著不住要向昆侖奴兄弟形容楊玉環之沒,卻發現二人正尷尬的望著自己身後。任天翔回頭望去,就見一個十七八的清秀道姑正鄙夷的瞪著自己。


    任天翔正要解釋,就見對方一聲冷哼,抬手便抽出背後長劍:“大膽狂徒,竟敢違抗觀主之命在此偷窺,還不快束手就擒,讓貧道綁了交給觀主處置。”


    任天翔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道長,俺隻是一時好奇,用不著這麽大驚小怪吧?我相信十個人都想看看貴妃娘娘長什麽樣。你也想知道貴妃娘娘究竟有多美吧?”見對方似有所動,任天翔湊近一步,詭異的笑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是我剛剛才發現的,與貴妃娘娘和你都有關。”


    那道姑憂鬱了一下,不過好奇終究占了上風,果將身子稍稍湊近,就聽任天翔一本正經地道:“我剛剛發現,其實你比那名揚天下的貴妃娘娘美多了。”這秘密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不然我就死定了。"


    那道姑一愣:“為什麽?”


    任天翔可憐巴巴地道:要是這秘密讓皇上知曉,他一定將你關進深宮,從此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再不讓旁人多看一眼。我為了再看你一眼,不得不每天等在禁宮之外,好不容易等到你出來,誰知剛看了一眼就被人發現,將我抓到皇帝麵前,問個偷看娘娘之罪,當場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紅著臉低頭道:你……走吧,我可不想你為了我偷看一眼而送命。


    我不能走!任天翔再湊近一步,我要就這樣走了,也必定是個死!


    為什麽?小道姑有些莫名其妙。


    因為,我要不知道你的名字,回去後一定會朝思夜想,碾轉反側,拚命去猜去想你的名字。任天翔一本正經地道,可惜我比較笨,怎麽也猜不到,最終抑鬱成疾,一命嗚呼。橫豎我早晚是死,你不如現在就一劍殺了我吧,這樣我以後就可以一直跟在你身邊,你睡覺的時候我給你托夢,你走路的時候我在你後麵為你擋風,你吃飯的時候我看著你吃,就是你去茅廁……


    你別再說了!小道姑臉都嚇白了,從小就在太真觀長大的她,那裏遇到過任天翔這樣的浮滑浪子,頓時亂了方寸,趕緊問,我告訴你名字,是不是你就不用死了?也就不用在死後跟著我了?


    任天翔點頭:那是自然。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咋們就是朋友。朋友就是相互幫助,有朋友幫助我當然不用死,就算我想死也要先告訴你這個朋友啊。


    小道姑想了想,一跺腳:我叫慧儀,你……你以後不準來找我!說完轉身就跑,似乎生怕再被這個無賴給纏上。


    慧儀!任天翔默默念了一遍,立刻就記住了這個名字。雖然這小道姑沒法跟貴妃娘娘比,不過難得的是沒有世俗中那種庸俗的脂粉氣,所以任天翔才忍不住向她索問名字。


    看來我在這太真觀,又多了個可以信賴的朋友,我的計劃定能圓滿實現。任天翔想到這心中不免得意,對即將進行的計劃充滿了信心。


    入夜的太真觀,燈光暗淡。


    雖然宮妙子十分用心,但太真觀還是不及皇城舒適奢華,不過楊玉環卻依舊喜歡這裏,因為隻有在這供奉三清的方外之地,她才可以忘記宮廷中的爭媚固寵以及永無休止的勾心鬥角和爭權奪勢,隻有在這裏她才不必擔心不知來自何方,令人防不勝防、心力俱疲的明槍暗箭。


    雖然已是三千寵愛在一身,雖然以她為首的楊家已經是大唐第一豪門,但她知道,這種地位和權勢來的容易,去的可能會更快,所以每年總是要離開權利中樞幾天,除了因為懷念那一生中不多的一段修行日子,也是為休整身心,並借機看清哪些人會在自己背後使壞。


    “娘娘,夜深了,早點歇息吧。”丫環侍兒在一旁小聲提醒。


    “我睡不著,想出去走走。”楊玉環卸掉發髻,將如瀑的長發披散下來,然後用彩繩將長發稍稍綰起,恢複了做姑娘時的發式。


    “娘娘,這兒雖不是宮中,卻也不該壞了規矩,不然傳人不相幹的人耳朵裏,又不知會生出怎樣的閑話來。”侍兒小聲提醒到。也隻有這個跟了她五六年的小丫頭,才敢跟貴妃娘娘這樣說話。


    我就在後院走走。楊玉環嗔道,我整天在宮中像個囚犯,不得輕易出宮門半步,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你還拿宮中的規矩壓我?


    侍兒哪裏敢?“奴婢隻是怕……”


    “好了好了,咋們悄悄地出去,再悄悄地回來,神不知鬼不覺。”見侍兒情有所動,楊玉環輕輕環住他的脖子,在她耳邊軟語相求,好侍兒,乖侍兒,姐姐求你了。


    侍兒無奈歎口氣:待侍兒出去偵察一下,將不相幹的人都打發走,這才回頭向屋內招了招手。楊玉環換了身素雅輕便的衣衫,悄悄隨侍兒出了蘭房。


    楊玉環貪婪地呼吸著帶有花香的空氣,不禁喃喃感慨:這裏的花香比宮中溫馨多了。侍兒啞然笑道:娘娘又在亂說,宮中的花草是全國各地進獻的珍稀品種,這小小道觀怎能與之相提並論?


    楊玉環知道沒法跟這沒心沒肺的小丫頭解釋清楚,也懶得多費口舌,她貪婪地順著後院那些不知名的花草嗅過去,心情感到從未有過的舒暢。不過這好心情沒維持多久,就被後院隱約飄來的琴音徹底破壞。


    26行刺


    楊玉環從小精習音律和舞蹈,對音律最是敏感。這後院飄來的琴音,手法幼稚粗糙,毫無美感,令人心生煩躁。不過聽弦音,那琴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如此珍品卻被如此幼稚的手法彈奏,不禁讓人感慨暴殄天物。


    侍兒聽不下去,忍不住罵道:那個混蛋半夜三更還在彈琴,還彈得這般難聽!我讓觀主將他趕走!


    楊玉環連忙阻攔:聽這琴聲是個初學者在練習,不過那琴卻像是出自長樂坊的極品,這等名琴不是初學者可以操弄,真是奇怪。


    估計是個錢多的慌的主兒,一位買把好琴就可以成名師。侍兒滿是鄙夷地冷哼道,這水平也敢彈琴,侍兒都比他要彈得要好。


    要不你去教教他!楊玉環童心頓起,讓他見識一下什麽才是彈琴。


    別!侍兒連忙擺手,深更半夜,我才不想讓人誤會。


    這太真觀大多是女道士,有什麽可誤會的?楊玉環拉起侍兒就走,我們偷偷去看一眼,也無需暴露身份,誰知道你侍兒是誰?


    侍兒被逼不過,隻得隨楊玉環來到後門。二人悄悄打開後門,借著如銀的月光尋聲而去,但見後山一座古樸雅致的亭中,一個道士打扮的青年正全神貫注的垂手撫琴。他是如此專注,以至有人來到近前也不知。


    二人悄悄接近,就見那青年手下果然是一張長樂坊出產的名琴,不過在他那生疏幼稚的手法操弄下,隻發出一串不成曲調的琴音,實在讓人為那琴叫屈。侍兒再忍不住,一聲嬌叱,從藏身處跳出來:喂,彈不來就不要勉強,如此彈法實在是虐待別人的耳朵。


    那青年嚇了一跳,慌忙長身而起,目光落在侍兒身後的楊玉環身上,頓時目瞪口呆,傻在當場。楊玉環臉上一紅正要回避,卻見那青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神仙姐姐在上,小、小人不小心冒犯姐姐,實在罪該萬死,還、還望姐姐恕罪!憑著貴妃娘娘的光環,楊玉環見慣了別人在自己麵前的惶恐模樣,不過其他人大多尊稱貴妃娘娘,這青年為何卻稱自己為神仙姐姐?她很快意識到是自己身著素袍,身上也沒有任何耀眼的飾物,想來這青年並沒有認出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神仙,她皺起眉頭,反詰道:“你看我哪裏像個神仙?”


    青年抬頭將她細細打量了片刻,紅著臉連連搖頭:“姐姐騙人,不是神仙怎麽可能有這般漂亮?”


    “放肆侍兒大聲嗬斥,”不開眼的東西,見了……“楊玉環急忙示意侍兒不得暴露身份,總算將她後麵的話截住。這時那青年目光總算轉到侍兒身上,眼中閃過同樣的驚訝:”姑娘一定就是神仙姐姐身邊的小仙女吧?難怪這般好看。"


    侍兒一向在宮中伺候貴妃娘娘,平日裏見到的除了太監就是宮女,從沒有人誇她長得漂亮,今聽一個陌生男子如此誇讚自己,自然是又驚又喜,連忙追問:“我真的很好看?”青年肯定地點點頭:“你比畫上的美女還要好看,除了天上,我實在想不出哪裏還有這等好看的女孩子。”


    侍兒笑了起來:“我生活的地方,也確實不是尋常人間。”


    楊玉環打量著那架琴,奇道:“我看你也是剛開始學琴,怎麽會有長樂坊出產的名琴?而且看這成色,起碼有二十年一生,初學者實不該以這琴練手。”


    “姐姐果是神人!”青年恭敬一拜,“實不相瞞,我隻在小時候跟娘學過幾天琴,今日是因為思念我娘,所以才妄動此琴,希望能重溫我娘教我時的溫馨。”見楊玉環露出探究之色,青年臉上泛起一絲悲切:“這琴是我娘留給我的,平日一直細心收藏。不過今日是我娘忌日,所以拿出來撥弄,以寄托我對娘的思念。可惜這琴當年在我娘手中,彈出音色如同天籟,到了我手裏卻怎麽也不成曲調,真後悔當初沒跟我娘好好學學。”這話也不完全是瞎編。他年幼時也確實隨母親學過琴,他母親也確實已經過世,所以這話說來情真意切,不容人不信。


    不用說,這青年自然就是別有用心的任天翔。


    聽了任天翔的解釋,楊玉環心下釋然,頓為他的孝心感動。任天翔見狀小心翼翼地道:“神仙姐姐一定也精通音律,能否替我奏上一曲,以表達我對娘的思念?”楊玉環正待推辭,侍兒卻在一旁慫恿道:“姐姐就彈上一曲,讓這沒見過世麵的傻小子,知道什麽才是天籟之音。”名琴當前,楊玉環也不禁有些手癢,見這少年神情殷切。她便半推半就地點點頭:“我試試看,很久不曾撫琴,隻怕已經手生了。”


    侍兒連忙將亭中座椅抹淨,這才請她落座。但見楊玉環手撫琴弦靜默良久,然後才輕輕撥動琴弦,音符如一顆顆珍珠,從她纖纖十指間從容進出。楊玉環的琴技隻能算嫻熟流暢,遠沒有達到高絕境界,不過也足以令任天翔心旌搖曳,在心中連連讚歎:乖乖,比當年宜春院的當紅姑娘也差不多少,她要到宜春院去坐台,必定是當仁不讓的頭牌,全長安,不,整個大唐的有錢人,恐怕都要排著隊道宜春院捧場。


    楊玉環隻是專心撫琴,哪知道他的齷齪心思。一曲未了,任天翔已是熱淚盈眶,不等餘音散去,他已一拜到地:“多謝神仙姐姐,讓我再聞天籟之音。這琴聲與我娘但年幾無二至,總算讓我得償心願!”


    侍兒笑道:“你這傻小子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居然能讓我們貴……姑娘親自為你奏琴。你要真心感謝,就將這琴送給我們姑娘吧,這琴留在你手裏真算是明珠暗投了。”任天翔大喜過望,連連點頭:“這琴在神仙姐姐手中,才算是遇到明主。若能將此琴獻與神仙姐姐,是我一生最大的榮幸!”侍兒故意調侃道:“這琴怕是要值不少錢,你舍得?”


    任天翔急忙表白:“今日能得見神仙姐姐,那是我天大的幸運,能將此琴奉獻給姐姐,更是我莫大的福分,有何舍不得?”


    楊玉環悄悄擰了侍兒一把,對任天翔笑道:“這琴是你娘留給你的遺物,我怎敢接受?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你的好意我心領就是。”


    任天翔還想再說,侍兒已笑道:“這琴在你眼裏雖珍貴無比,但在我姐姐眼裏卻不值一提。所以你也不用在客氣,我姐姐是不會要的。”


    任天翔滿是遺憾地收回琴,神情略顯尷尬。楊玉環見狀笑問:“你是哪位師父的弟子?道號怎麽稱呼?”


    任天翔呐呐道:“在下、在下是觀主宮妙子師父的弟子,道號、道號慧聰。”楊玉環見她吞吞吐吐,奇道:“看你言談舉止,不像是出家多年的有道之士啊,新來的?”


    任天翔忙到:“不敢欺瞞神仙姐姐,我其實不是出家人。那個慧聰的道號,也是觀主臨時給我取的。”見楊玉環與侍兒皆露出探究之色,任天翔急忙解釋道,“我原本是來太真觀為早逝的爹娘做道場,哪想觀中近日有貴人到訪,聽說好像是當今皇上最為寵愛的楊貴妃,所以觀主就讓我暫時扮成道士,以免驚擾了貴妃娘娘。我這個道士其實是假的,讓神仙姐姐見笑了。”


    楊玉環與侍兒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忍俊不禁的笑意。侍兒對任天翔調侃道:“你見過貴妃娘娘嗎?她漂不漂亮?”任天翔傻傻地搖搖頭:“我沒見過,隻聽說她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不過我想她再漂亮,最多也隻是凡間第一,沒法跟神仙姐姐相比。”楊玉環與侍兒不禁相視而笑,侍兒促狹地問:“要是貴妃娘娘跟我姐姐一樣漂亮呢?”任天翔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凡人怎麽能跟神仙相比!她要有神仙姐姐一半漂亮,以後我就……我就……”“你就怎樣?”侍兒故意追問。


    “我就給她當牛做馬,一輩子都任她打罵役使!”任天翔一本正經地道。


    “那你可要記住自己的話,別到時候反悔!”侍兒還想繼續逗這傻瓜,卻被楊玉環悄悄擰了一把。楊玉環原以為任天翔是觀中道士,所以才毫無防備,今得知他竟是個俗人,在與之接觸就多有不便所以便起身告辭。任天翔見她要走,忙問:“不知何時還能再見姐姐,再聞姐姐妙絕天下的琴音?”


    侍兒斥道:“你既知我們不是凡人,僥幸得見已是萬幸,還要得寸進尺?”


    任天翔囁嚅道:“我聽到姐姐的琴音,便想起了過世的母親,所以才……”他欲言又止,可憐巴巴地望向楊玉環,眼中那種企盼和希冀,令人不忍拒絕。


    楊玉環略一遲疑,這才道:“我可以再見你一次,不過那將是最後一次,你得答應將今晚之事全部忘掉,不得對任何人提起。”


    任天翔急忙點頭:“答應!我答應!”


    攙扶著楊玉環離開涼亭後,侍兒忍不住小聲問:“娘娘真要再見他一次?”楊玉環眼中閃過一絲惡作劇的笑意:“我想知道,當他得知貴妃娘娘竟跟他心目中的神仙姐姐生的一模一樣,會是什麽表情?”


    侍兒略笑道:“他還說娘娘要真有神仙姐姐那麽漂亮,他就給她當牛做馬,一輩子供她打罵役使,我看不如就將他淨了身帶回宮裏,留在娘娘身邊。”


    楊玉環意味深長地白了侍兒一眼:“我看是你想將他帶回宮裏吧?方才看別人時,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


    “我哪有?”侍兒大窘,“我隻是看他呆頭呆腦,弄回去可多個逗趣的活寶。你不知道侍兒整天對著那些口蜜腹劍、醜惡詭詐的老太監,煩都煩死了。”


    “那何必將他帶進宮?淨了身之後跟其他太監就沒多大區別了。”楊玉環調侃道,“不如我讓皇上下道聖旨,將你早日打發出宮,你就可以去找他了。”


    “娘娘又在戲弄侍兒,不理你了!”侍兒滿臉通紅,不敢再多說。楊玉環卻不依不饒,故意調笑挑逗。侍兒大窘,反擊道:“我知道娘娘為何答應再見那小子,你是想讓他知道神仙姐姐跟貴妃娘娘其實是一個人。[下載:]他不是發誓如果貴妃娘娘有他的神仙姐姐那麽漂亮,就願為奴在娘娘身邊伺候嗎?娘娘莫非想將他淨身後留在身邊?”


    楊玉環心中一動,道:“要是他真願為我淨身入宮,我還真想將他留在身邊。宮中那些太監沒一個算得上我的心腹,這孩子倒是可以培養培養。”


    侍兒見貴妃娘娘說的認真,不敢再開玩笑,小心建議道:“那就等娘娘下次見他的時跟他挑明,他若信守諾言,淨身入宮伺候娘娘最好,不然就問他個欺上之罪,讓他吃點苦頭,免得他以後再信口開河。”


    楊玉環是笑非笑的問:“你舍得?”侍兒忙道:“無論誰欺騙娘娘,侍兒都恨不得割了他的舌頭,何況隻是個不相幹的外人。”


    楊玉環抬手在侍兒臉上擰了一把:“算你有良心,姐姐沒白疼你。”


    二人一路說笑,原路回到了太真觀。


    就在兩個女人離開涼亭之後,一個黑影幽靈般從涼亭上方的陰暗角落滑落下來。任天翔對此並無意外,目視楊玉環離去的方向淡淡問:“你為何不下令動手?”


    任天翔搖搖頭搖搖頭:“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達不到應有的效果。”


    “什麽時候才是最好的時機?”黑影追問。


    “快了。”任天翔一笑,“你是長安目前最好的殺手,連這點耐性都沒有?”


    黑影一聲冷哼:“既然要等,那就得按時間價錢,每天一百貫!”


    任天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錢不是問題,隻要你的刀夠快夠準。記住到時千萬別處任何差錯,不然你一個銅板也拿不到。”


    黑影不悅道:“這個你盡管放心,道上第一快刀,絕非浪得虛名。”


    任天翔點點頭,淡淡道:“事成之後你必須立刻離開長安,永遠都不要回來。”


    第二天一早,宮妙子早早來到貴妃娘娘的房外請安,誰知惠妃娘娘尚未起床,隻讓身邊的宮女侍兒出來交代:“娘娘說了,每次來太真觀,都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為了表達對太真觀的歉意,娘娘決定沒人打賞一套全新的道袍和鞋襪,請觀主將所有道友的名號和道袍尺碼報上來。”


    宮妙子大喜過望,連忙謝恩而去,不到一個時辰就將觀內所有人的名號報了上來。此時娘娘方才起床,就見他邊在侍兒的服侍下用著早點,邊翻看著那一張寫滿名號的名單,看罷突然問:“怎麽少了一個叫慧聰的道友?他莫非不是太真觀的人?”宮妙子一愣,實不知娘娘怎麽會知道那個假冒的道士慧聰,她不敢細問,隻納納道:“這個……大概是下麵的人辦事不小心,給遺漏了。”


    “以後千萬不可如此大意。”楊玉環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名單還給宮妙子,“你再去核對一遍,萬不可遺漏一人,不然讓人心生怨恨就不好了。”


    “是!”宮妙子額上冷汗涔涔而下,不禁為貴妃娘娘的耳目之廣感到恐懼,她不敢在耍花樣,老老實實將慧聰的名字加上後,再將名單送了上來。


    在三清殿前方寬闊的廣場之上,上百名道士道姑肅穆而立,等待著進入三清殿領賞。隨著宮妙子一個個念名,太真觀修行的道姑和負責粗使活的道士們便魚貫而上,在三清殿拜見貴妃娘娘!,並接受娘娘賞賜。


    終於念到“慧聰”這名字,侍兒與娘娘不禁相視而笑。就見前幾日見過的那個假道士滿臉惶恐地來到三清殿,低著頭不敢看人一眼。侍兒故意喝問:“來的是何人?”“小人慧聰,拜見貴妃娘娘!”那青年學著身邊另外幾個道士的模樣,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神情甚是惶恐。


    侍兒對眾人道:“你們可以下去了,慧聰道友請留下。”


    眾道士滿心歡喜地退了出去,大殿中就隻剩下那個叫慧聰的年輕道士。侍兒笑盈盈的問:“傻小子,還記得神仙姐姐答應你的事嗎?”


    似乎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任天翔終於抬起頭來,當他看到麵前的侍兒,不禁瞠目結舌,一時愣在當場。再看到侍兒身後端莊美麗、笑意盈盈的貴妃娘娘,他更是臉色煞白,僵在當場。


    “還記得你當初發下的誓言嗎?”侍兒問道,眼中滿是促狹的微笑。見任天翔呆呆的點了點頭,侍兒故意追問道:“是什麽誓言?你能否再說一遍?”任天翔納納道:“如果貴妃娘娘有神仙姐姐這麽漂亮,小人願從此做牛做馬,供她打罵役使。小人沒想到神仙姐姐就是貴妃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侍兒擺擺手:“娘娘也不要你做牛做馬,隻想招你進宮在身邊伺候,不知你可願意?”任天翔頓時僵在當場,他當然知道召進宮的意思。他曾預算過各種可能,卻怎麽也沒算到貴妃娘娘竟然要招自己進宮,一時間愣在當場。


    侍兒見他猶豫,頓時麵色一沉:“你可知欺騙貴妃娘娘,該當何罪?”


    任天翔躊躇良久,終於一咬牙,決心豪賭一把。他抬頭望向楊玉環,正色道:“小人對神仙姐姐除了敬仰,還有發自內心的愛慕。這種愛慕源自男女之情,小人願意為娘娘做牛做馬,卻不遠失去這份愛慕之情,請娘娘成全。”侍兒沒想到任天翔不僅拒絕了淨身做太監,還公然向貴妃示愛,這要讓別人聽見,不光他小命不保,隻怕貴妃娘娘也要清譽受損。她臉色大便,叱道:“混帳東西,你、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任天翔坦然望向楊玉環,正色道:“我知道無論是欺騙貴妃娘娘,還是對娘娘產生不該有的愛慕,都是死罪。但小人願意以自己性命向神仙姐姐表明心跡,就是寧死也不想失去這份愛慕的本能。”


    楊玉環天生麗質,對她心生愛慕的男子數不勝數,但卻很少有人像這陌生的青年般坦誠和真摯,這讓她多少有些感動。正想改變主意放他離開,侍兒已自作主張地高聲呼叫侍衛:“來人!快將這個不知禮數的家夥趕出去。”楊玉環知道侍兒是怕自己惱怒問罪,所以借機保護這個少年,也不點破。


    就在這時,三清殿上方房梁之上,一個黑影如鬼魅般飄然落下,人未至,一道刀光已直指楊玉環胸膛,並伴著一聲厲喝:“妖婦,拿命來!”


    這一下變化突然,眾人盡皆僵立當場。唯有離貴妃娘娘最近的任天翔,突然上前擋在貴妃娘娘身前,奮力高呼:“姐姐快走!”話音未落,那一柄利刀已刺入了他的胸膛。那殺手一招失手,略愣了愣。就這片刻功夫,聽到呼救的侍衛已蜂擁而上,向黑巾蒙麵的殺手保衛過來。殺手見狀,急忙丟下目標,飛身躍上房梁,揭開房頂琉璃瓦一衝而出,待眾侍衛追出大殿,卻哪裏還有殺手的影子。


    捂著胸口慢慢伏倒在地,周圍的混亂和喧囂變得異常遙遠,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一般恍惚。任天翔將傷口緊緊壓住,那是那個綽號“快刀”的殺手教他的辦法,可以大量止血。他祈禱這一刀能像他保證的那樣,從第五和第六根肋骨之間刺入,雖然刺得極深,卻避開了心髒以及胸腔中多處重要的血管,以保證這一刀不會要了自己小命。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感到神誌也漸漸模糊,在徹底迷昏之前,他隱隱應到貴妃娘娘焦急的聲音:“一定要救活他,無論花多大的代價……”


    幽幽黑暗不知持續了多久,任天翔終於從昏迷中醒來轉。一睜眼便見一個麵容較好的女子,正關切的望著自己。見自己醒轉,那女子趕緊退開一步,任天翔這才看清,正是身材婀娜、容貌清秀的小道姑慧儀。


    “我這是在哪裏?”任天翔吃力的問。


    “你是在太真觀外的別館。”慧儀小聲道,“觀主已經看過你的傷勢,雖然極重,卻沒傷到心髒,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任天翔勉強笑笑:“你為何在這裏,是不是怕我死了,會每天纏著你?”


    慧儀臉上微紅:“是觀主讓我來照顧你的。若你死在觀中,貴妃娘娘定會怪罪。你拚死提娘娘擋下一刀,娘娘下令無論如何也要將你救活。”


    任天翔喘了口氣,又問“凶手抓住沒有?”


    慧儀搖搖頭:“殺手武功極高,而且是有備而來,一擊不中便飄然遠去,在眾多侍衛眼皮底下安然逃脫,真令人氣憤。”


    任天翔放下心來,隻要“快刀”不被當場抓獲,自己的計劃就成功了大半。他閉上眼歇了片刻,將計劃又捋了一遍,這才問:“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現在好了,你總算醒過來,我這就去稟報觀主。”慧儀說著匆忙而去,沒多久果然就將宮妙子帶了過來。


    宮妙子探了探任天翔的額頭、脈搏後,微微頷首道:“除了失血過多,傷勢已無大礙。那一刀離你的心髒不到半寸,你的運氣可真是夠好,這一刀如果偏上拿嗎一點點,你必死無疑。”任天翔聞言暗自後怕,為了將這苦肉計演好,他不惜買通殺手將刀刺入自己胸膛,幸虧那殺手的功夫過關,不然隻要稍微出點偏差,他就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買通殺手殺死自己的大傻瓜。


    與宮妙子一同前來的還有侍兒,見任天翔醒了過來,她懸著的心也才稍稍放下,轉向任天翔,她柔聲問:“你替娘娘擋了一刀,這令娘娘感動。娘娘讓我問你要什麽賞賜?無論你想做官還是想入翰林院,娘娘都會想辦法幫你辦到。”


    見侍兒不再提讓自己淨身入宮,任天翔知道自己這一把又賭對了,他吃力的搖搖頭:“我不想做官,也不想入翰林,隻想再見神仙姐姐一麵。”


    侍兒笑道:“我會將你的話帶到,她會不會見你,就不敢保證了。不過你盡管放心,娘娘絕不會虧待她的救命恩人。你現在安心養傷,等你傷好些再說吧。”


    侍兒與宮妙子離去後,任天翔心情舒暢,不禁對慧儀道:“我感覺傷似乎好了不少,你能不能扶我起來走走?”慧儀連忙搖頭:“你才躺了一天,哪能這麽快就好!你千萬不要亂動,小心傷口裂開,再出危險。”


    任天翔動了動,頓覺得傷口處痛入骨髓,隻得放棄這個念頭,無奈歎道:“這麽躺著無聊死了,你能不能給我講講故事,我心情好,傷口也好的快些。”


    “我哪會講什麽故事?”慧儀嗔道,“我在觀中每天除了功課,就是打坐靜修或幫師傅煉丹,一年也難得離開太真觀一步,從沒聽過什麽故事。”


    “那就講講你的身世吧,像你這麽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怎麽到太真觀來修道呢?”任天翔好奇的問。


    慧儀眼眶微紅,搖頭道:“師傅說我是個孤兒,她是在門外撿到我,因此我從小就在太真觀長大,天生就是個女道士,也沒什麽身世可言。”


    任天翔沒想到慧儀竟是一個從小在太真觀長大的孤兒,難怪如此不諳世事。想到這如花少女竟要一輩子侍奉三清,他為之不平,冷哼道:“你師父真是自私,就算是她將你養大,也不能永遠將你留在身邊,幫她煉丹修行啊!”


    慧儀搖頭笑道:"這也不能怪我師父,因為師父在大門外撿到我時,我身上就裹著一件半舊的道袍,而且與我包在一起的還有半塊八卦玉佩,這都是道士用的東西,想來我的父母多半也是道門中人,因此我做女道士也順理成章。我師父還希望將來我能繼承她的衣缽,做太真觀的下任觀主。


    "似乎是怕任天翔不信,慧儀拿出掛在脖子上一片飾物,那半塊玉佩中間鏤有八卦圖案,質地卻非常普通。任天翔看到這八卦玉佩,突然想到自己手中那兩塊墨玉殘片,暗忖那玉片是否也像慧儀手中這半塊玉片一樣,是前人留下來的某種信物,需要全部湊齊才能知道它的奧秘?


    慧儀見任天翔盯著自己的玉佩發愣,便將那半塊玉佩遞到任天翔麵前,殷切地問:“你說憑著這半塊玉佩,是否能找到我的父母?”任天翔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心知這八卦玉佩是道門中人的飾物,世上隻怕多不勝數,要想找到另外半塊隻怕難如登天,不過他不忍讓慧儀失望,便笑道:"那是自然,你的父母一定也帶著另外半塊,隻要你們相遇,定會認得出來。


    “慧儀卻還是滿麵陰霾,幽幽道:”我父母當初將我留著觀門外,一定有萬不得已的苦衷,這麽些年過去,他們一直沒有回來找過我,隻怕已經不在人世。"


    任天翔寬慰道:“他們也許是遇到棘手之事,暫時不能回來找你,也可能他們沒想到你留在了太真觀,總之這事有千萬種可能,未必是你想的那樣。”


    慧儀聞言破涕為笑:“希望真如你說的,我總有一天會見到自己的爹娘。”


    見慧儀性情隨和,任天翔非常高興,很為宮妙子安排她來服侍感到慶幸。


    在慧儀的精心照料下,任天翔的傷好得很快,第三天便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也就在這天,貴妃娘娘突然微服到訪,身邊僅帶著侍兒一人。


    貴妃娘娘麵上帶著白紗,遮去她那絕世的容顏,卻掩不住渾身上下煥發出的那種獨特風韻。見到任天翔後她徑自問:“聽說你想再見我一麵?為什麽?”任天翔急忙拜道:“小人隻是不敢肯定娘娘與神仙姐姐是一人,所以才想再見娘娘一麵,望娘娘恕罪!”


    楊玉環淡淡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該好好謝你才是,再見你一麵又何妨?聽說你不要賞賜,這倒令人有些難辦,那我該怎樣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能為娘娘效命,是在下的榮幸!”任天翔拜道,:"在下豈敢要娘娘報答?


    “楊玉環打量著誠惶誠恐的任天翔,若有所思:”你不要賞賜,豈不是要我心中不安?對了,一直沒問過你真正的名字,不知該如何稱呼?"


    “在下任天翔,拜見貴妃娘娘!”任天翔忙道。“任天翔?”


    楊玉環秀眉微蹙,“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依稀有些耳熟。”任天翔誠懇道:“不敢對神仙姐姐有任何隱瞞,在下便是幾年前因故不得不離開長安,在江湖上東躲西藏的義安堂少堂主任天翔。”楊玉環終於想起了什麽,失聲問:“你就是那個害死玉亭的任天翔!”


    任天翔趕緊拜倒在地:“娘娘,三年前我與六哥在宜春院飲酒,他失足墜樓不假,但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在下實在想不起來,但我自問與六哥情同兄弟,就算在酒後也絕不會將他推下樓去,在下並非為自己開脫,隻是這麽多年來我已厭倦了江湖流浪的生活,所以才悄悄回到長安。今日在太真觀與娘娘巧遇,是小人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娘娘若要我為六哥抵命,在下決無怨言。”


    楊玉環臉上陰晴不定:“你原本可以繼續隱瞞身份,為何要直言相告?”任天翔懇切道:“因為你在小人眼裏不僅僅是尊貴無比的貴妃娘娘,也是小人心目中的神仙姐姐。就算貴妃娘娘知道我身份後,要取我性命為侄兒報仇,我也不能欺騙神仙姐姐。”


    楊玉環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感動。這青年僅僅因為見過自己一麵,就將自己奉為神仙姐姐,麵對死亡的威脅也不忍欺騙,難怪他能在刺客麵前勇敢地替自己擋了那一刀。她不禁為這份癡情感動。轉過身避開任天翔那火辣辣的目光,黯然良久,最後緩緩道:“你替我擋過一刀,也算救過我一命,這次我就當不知道你的身份。不過你最好趕緊躲得遠遠的,下一次我未必會放過你。”任天翔淒然一笑:“姐姐既然如此痛恨天翔,盡管將我送官便是,若我的死能稍稍平息姐姐失去侄兒的悲傷,我甘願一死,為六哥償命!”楊玉環猛然轉頭:“你這是要陷我於不義?”


    任天翔決然道:“姐姐不用為難,隻要你說聲要我為六哥抵命,我立刻自刎謝罪。”說著他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之上,目視楊玉環決然道,“小人是生是死,就在神仙姐姐一句話。你要我生便生,你要我死便死。”


    楊玉環神情複雜,澀聲道:“我不信你真會自刎。”任天翔慘然一笑:“姐姐是要我證明給你看?”說著手上使勁,刀鋒慢慢刺入肌膚,鮮血頓時從刀尖慢慢滲了出來。


    “哎!你千萬別亂來!”一旁侍兒已嚇得六神無主,急忙望向楊玉環:“娘娘,你、你不是真要他死吧?”


    楊玉環想起這少年曾為自己擋了一刀,沒準真會因自己一句話而自刎。她心中有些不忍,無奈歎息:“罷了!你既然替我擋過一刀,玉亭的恩怨我便一筆勾銷,我不再追究玉亭的事,你也可以不用死了!”


    任天翔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如果楊玉環再堅持片刻,這出戲就會穿幫了。他暗自慶幸,急忙拜道:“多謝娘娘不殺之恩,在下將永遠銘記在心。”


    楊玉環哼了一聲:“雖然我不追究,並不代表我姐姐也會放過你。玉亭是她親生兒子,隻要她願意,依舊可以輕易將你撕成碎片!除非……”見楊玉環欲言又止,任天翔忙問:“除非什麽?”楊玉環遲疑道:“我姐姐最是愛財,除非你有足夠多的錢,多到令她也沒法拒絕。也許她會看在錢的份兒上,放過你這個仇人也說不定。”


    “多謝姐姐指點,姐姐的恩情我將永遠銘記。”任天翔恭恭敬敬地對楊玉環一拜,同時暗自鬆了口氣,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算什麽問題。


    “我放過你,並不代表楊家其他人也會放過你,你好自為之吧。”楊玉環說著轉身就走。任天翔衝落在後麵的侍兒恭敬一拜,感謝她方才出言相助,侍兒哼了一聲,小聲道:“算你命大!”然後便追上楊玉環的步伐,隨她匆匆離去。


    直到將二人送出房門,任天翔才徹底鬆了口氣,抬頭往上方拍拍手,就見昆侖奴兄弟從上方房梁隱身處輕盈落下。這是任天翔設下的後手,萬一方才那出苦肉計演不下去,昆侖奴兄弟就會在他的暗示下出場,扮成綁匪帶他離開,以免被楊玉環看穿自己假自殺的苦肉計。現在贏得楊玉環的承諾,不再追究他與江玉亭的往事,隻要她不追究,楊家其他人太子殿下就可幫自己擺平,自己在長安也就不必再東躲西藏了。想到這他對昆侖奴兄弟道:“準備一下,咱們總算可以大搖大擺地回長安了。”


    慧儀送藥進來,剛好聽到了任天翔的話。她小聲問:“你要走?”


    任天翔點點頭,見這小道姑神情有些失落,他笑道:“放心,我會隨時來看你的。”慧儀眼眶微紅:“誰稀罕,你又不是我什麽人。”


    “對啊!你我無親無故,來看你也沒借口啊!”任天翔故意調侃道,“要不你做我妹妹吧,哥哥來看妹妹,便算是合情合理了。”


    “不要!”慧儀連忙搖頭。


    “不做妹妹?那就是要做我媳婦了。”任天翔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貴妃娘娘當年就是在太真觀還俗,一步登天成了貴妃。看來太真觀的女道士還俗嫁人,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討厭!不理你了!”慧儀紅著臉丟下藥碗匆忙而逃。任天翔望著她嫋娜的背影,想起她師父竟要她做下一任觀主,心中竟生出一絲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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