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的這隻橘貓可不是個好照看的,無論洛乾做什麽,它都緊緊黏到腳邊。


    關好門窗,包好玉玦,洛乾安下心來躺到床上,這團柔軟的小東西就蜷到他頭邊。


    “你不去捉老鼠在我這蹭什麽蹭呢?”


    小貓蹭著蹭著,非但不停,還用腦袋頂到了被窩裏。


    折騰了一天,洛乾也沒心思管。他隻求小橘貓不瞎叫喚,因為他再也扛不住這千鈞重的眼皮。


    次日他就是被貓拱醒的。


    天剛蒙蒙亮,工頭都還沒過來,他就被胸口的那陣踩踏感驚醒。他看到貓咪的前爪一個勁兒踩他的胸,這時才注意到這隻貓的四爪都有修剪過。


    捏住其中一隻爪子,肉墊觸感柔軟。他不得不感歎貓主人的細心,更不需要擔心鋒利的爪子會鉤到他。


    小橘貓哼哼幾聲,拱起身子顯然是不悅的。


    起床後開始為賺錢作準備的洛乾,才不管它心底的小情緒。貓咪蹭到腳邊、叫喚著討吃,模樣再可憐,他依舊忙著自己的事。


    力夫的廚房是菜渣都不剩,能不能抓到老鼠全看它自己。偏偏這貓隻叼老鼠玩兒,餓的快哭了還嫌棄鼠肉。


    工頭好奇他從哪弄來的貓,洛乾隻想說:何知失蹤了,他們都不會在意嗎?


    隻有他在意。還有那壇酒。


    何知是在正午過後吃完飯回來的,進門就看到洛乾在搬石頭,於是就興奮地奔了過去。


    “我跟你說……”


    “誒呀,何知你回來了。”洛乾放下石塊,把何知整個人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有沒有受傷啊,昨天發生啥了啊,怎麽一直沒回來啊……咦,你是不是少帶了個什麽?”


    “啊,我昨天遇到了點事情,然後就不小心把你的酒弄丟了。真的抱歉。”


    “人沒事就好。”洛乾微笑,“工頭找你呢,快過去吧。”


    “其實我昨天是遇到了……”


    “找你呢?”


    洛乾發誓,再也不多管閑事。攤上一隻貓和一個話癆不說,還丟了一壇酒。


    何知懵懵懂懂到何知跟前,果不其然被訓了一頓。


    “曠工半天,扣三十文。”


    何知委屈道:“可我一天也就隻有三十文啊。”


    “還不去搬石頭杵在那幹什麽?再遲半刻就再扣三十文。”


    何知順著工頭指的方向一瞧,不正是洛乾在搬的那些大石塊嗎?洛乾尚且哼哧哼哧搬的極不容易,他豈不就完全搬不起?


    “這錢也扣的差不多了,老大,今天我還是休息吧。”


    “你……”工頭氣到語塞。


    偏生工地正是亟需勞力之際,他沒有權力辭掉何知。


    差點氣昏過去的工頭猛然想起一件事,就吆喝大家停下,集聚到一塊,宣布道:“羅伯請了位先生作法,昂,你們全都給我打起靜神!等會老先生需要什麽,你們就要盡快置辦好。你們知道的昂,老宅子,總有點什麽。先把這走路的地方收拾收拾……”


    “能有點什麽。”洛乾低聲說了句,旁邊的男人聽見了,就向他投來一個古怪的眼神。


    這人的眼神中還隱隱有幾分懼意。洛乾想起昨晚祁璉風對他說的那些事,也就不奇怪他們會這麽看自己。


    自其他工友知道他和何知就住在宅邸,基本上不會再同他倆搭話。


    “所以今天是隻算半天工錢的昂,到時候別說我算錯錢。好了,就這樣,大家先按我剛剛說的那樣收拾一下,就等著先生過來了。”


    結果等到臨近黃昏,羅伯才把這位棲霞聞名的風水先生請過來。


    風水先生是個一襲長衫的瘦老頭,看著比羅伯年輕,在羅伯麵前卻是倨傲得很。


    人都給請來了,還要先讓羅伯端茶送飯磨蹭半天。


    洛乾和其他人待在大樹下,何知就成了服侍風水先生的幸運兒。


    折騰一番終於讓這家夥滿意了,天色卻變黑了。


    羅伯吩咐他們去安排點燈,“大師,現在就不好開工了吧?”


    “現在才更好。晝夜交替即為陰陽重疊之時,最易混淆人的試聽。現在,入了夜,我們就可以排除掉其他幹擾。”


    入了夜,其他工人都開始嚷嚷著要回家。


    “回啥回啊,都說了要你們留在這裏給大師打下手……”


    “哎,這就不必了。”羅伯阻攔工頭道,“大家都回去吧,你也回去吧。”


    “我說羅老伯啊,您一個人怎麽……”


    “嗬嗬,都回去吧。”


    最終,工頭還是拗不過林府出來的老人。長衫老頭卻惱了,“總得給我留幾個吧?等會我一個人如何作法收鬼?”


    羅伯不得已,同他再商量。風水先生要求至少有一個年輕小夥,羅伯正要喊何知出來,洛乾就主動站了出來。


    “我吧,來幫您。”他抱著貓兒,走到長衫老頭跟前,“需要幫些什麽呢?”


    長衫老頭斜著三角眼從年輕人懷中的黑貓身上瞥過:“貓是陰邪之物。你先要做的,就是把貓扔了,交給我施法除去邪祟。”


    “此貓,為何是陰邪之物?”


    “貓最喜出沒在夜晚,此為其一;貓神出鬼沒,行蹤不定,既不近人又不怕生,此為其二;你懷中抱的這隻貓,還是隻黑貓!”


    “喵——”小橘貓可憐兮兮地抬了抬爪子。


    “貓邪,黑貓為最邪,你怎能把它帶入老舊宅邸中呢?”


    “這麽邪?”洛乾張大了嘴巴,回頭看了眼何知,對方同樣是滿臉困惑。


    何知一整個無聊的下午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蹭貓:不是偏茶色且腹部生白毛的貓嗎?


    “它是橘貓。”何知弱弱地說了一聲。


    “哪有黑貓啊?”“早上的時候看見的還是隻小橘貓,怎麽變黑貓了?”“哎喲,洛乾你這貓怎麽弄的這麽髒!


    貓被洛乾放到地上,長衫老頭定睛一瞧:方才在懷中時他隻看到部分,由於晚上光線昏暗,他竟把一隻弄髒的花貓當成黑貓!


    如今到了地上,頜下的白毛與未染黑的黃毛清晰可見,眾人瞧著均是忍俊不禁。


    洛乾心疼地對小橘貓說:“貓身上是有邪祟的,還是讓大師給你清除吧。”


    小橘貓不滿地用小腦袋去蹭他的腿,引起一陣瘙癢。


    “快去吧!你看你,一到這就變得這麽髒。”


    “喵——”貓:明明是你……


    “咳咳,”長衫老頭發現這個年輕人似乎沒有懷疑他的話語真假,為了在眾人麵前撐起麵子,便硬著頭皮繼續“自圓其說”:“不錯,你看它萎靡不振,叫聲奇異,一定是被宅邸的邪祟影響到了。”


    “那麽,拜托大師快點給我的小貓除去邪祟吧,我急著給它喂小魚幹呢!都好幾天沒喂了。沒有錢啊,買不起小魚幹啊。小貓現在興許也到了發情的時候,我還要多攢點錢去給它找個好郎君呢。”


    “啊?”


    那些嚷嚷著要回家的人留著看戲,竟是一番哄堂大笑,何嚐不是為這一出好戲呢?


    何知和那長衫老頭都是一愣一愣的,長衫老頭接不下洛乾的話來,何知傻乎乎地問他:“那要抓緊時間。需要準備什麽東西嗎?我可以去……誒,洛乾,我忘了跟你說,我的雀蒙眼好啦!”


    “哦,你眼睛好了……你眼睛好了?”


    羅老頭也驚訝地走過來,圍著何知轉了幾轉,他顯然是不敢置信的。“好了?這是怎麽回事呢?”


    何知正打算開口講起昨夜的奇遇,洛乾卻拽住他往後一藏。“羅伯啊,我們還是趕緊讓大師給老宅看看吧!”


    “哎!”羅老頭一拍腦袋,“怠慢了,怠慢了,大師請問要先從……”


    “哼,不必了!讓一個雀蒙眼給我打下手,簡直就是對我的一種侮辱。”大師提起自己的箱子大步流星地向宅邸外走去。


    再沒好戲看,工頭轟著力夫們陸陸續續離去。何知則終於尋著了機會給洛乾和羅老頭講述自己昨晚的奇遇。


    在洛乾離開去追趕小賊之後,何知就注意到那對斥責孩子的夫妻離開了,孩子卻被他們留在路邊。


    何知一時心疼,陪孩子一起坐在地上,或多或少安慰了幾句,感動的女孩情不自禁講起自己的事。


    何知就了解到她是一戶小商賈家中的長女,從小就被父母討厭,罵成賠錢貨,吃食上吝嗇並導致她長的瘦骨嶙峋,最近還偷聽到父母打算把她賣進窯子裏,商量如何避人耳目,譬如謊稱養病之類的。


    何知說自己也是被父親嫌惡,女孩卻說他不懂。


    “我明明什麽病都沒有,他們不給我吃好才這樣。小時候我經常差點餓死,跟狗搶剩飯……你看我的手,有一點點肉嗎?你看我的手臂,哪裏不是傷?我不害羞的說一句,我今年十六,你看我像是嗎?女孩子一月一來的癸水,去年就來了一次。我偷偷找大夫診斷,說是過度節食導致的……”


    天生雀蒙眼的何知沉默了。


    天黑了,女孩還坐在地上哭,因為回家也沒有晚飯吃,睡覺是跟狗一起睡。正好今天因為惹到弟弟生氣被趕出來,她就待在外麵,也習慣了夜晚街邊的幽靜、寒冷。


    “你不能去那種地方!”


    饑腸轆轆的女孩麵如死灰,仿佛聽不到他講話。


    何知壯了壯膽用手指蹭到旁邊的人還在,他就一直坐在那。不知過了許久,他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隨之而起的是一個女孩的清脆聲音:


    “姐姐,你父親被我收拾了一頓,算是出了口氣。從此你再不用回那個家受氣,我們會給你安排一個好去處的。”


    “你,打了我爹?”


    “腿都打折了,叫他去吃喝嫖賭?哼!姐姐,你也不要再叫這個招弟的名字了。天地之大,自然有會善待你的人家。”清脆的聲音聽上去很高興。


    “生養之恩,總歸是難以割舍的。”她的聲音聽著嘶啞,似乎伴著哭腔。


    一直默不作聲的何知終於忍不住了。


    他說:“姑娘,其實我想說……”


    他明明什麽也看不清,卻看到了女孩眼角晶瑩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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