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的時節,登山是最適宜不過的消遣了。


    明霜夥同洛大少爺反複勸了好幾天,才把自己師妹給哄高興。


    前幾天受了傷的她,悶在屋子裏是難以恢複的。他又擔心給風吹著,於是找了見厚披風給她裹嚴實了,才放心帶出門。


    洛大少爺為自己的瑣事留在了府中,此次出門便隻有明霜帶著師妹。


    剛把門推開,就聽到身旁的師妹低呼一聲:“是他?”


    “驚蟄?”明霜詫異地喊了一聲。


    雲驚蟄自己掖實披風,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朝著那個掃地的高個青年。


    青年抬起頭,凝視著她的目光有些發怔。


    她的臉色怎會如此慘白?


    還沒等洛乾想明白,那丫頭就開口了:“我不是說要你站在那裏等我嗎?”


    他垂頭不語。


    “我跟師兄追了那幾個南蠻子一路,這次好不容易使了點伎倆把煉屍引出來。”


    她說話的嗓音有些虛浮,“師兄趁機去找另外兩個人,沒想到他們去跟蹤你們了。”


    “發現看不到你們,我師妹分了心,這才被煉屍打傷。”白衣男子踱下了台階,看著洛乾的目光帶了點不善。


    此時除了對不起,洛乾實在想不出別的話可以說。當時他打著不惹禍上身的心思,別人卻是在真心為他們的安全考慮。


    與他們寒暄了幾句,雲驚蟄就發出了一同登山的邀請。


    洛乾第一反應是地還沒掃完,他應該拒絕。


    可想到這幾天楊浦歸總是偷懶抱怨,他笑了笑,撇下掃帚跟著他們一起離開了。


    路上還盤算如何回避楊浦歸神不知鬼不覺溜掉,這對師兄妹正好帶他從後門走,也就用不著回避楊浦歸了。


    城後門連著一片山巒,再就是竹林峰,竹林峰隱者的修煉洞府,便是竹林宗的所在了。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離他們最近的、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江都有許許多多關於山的傳聞。


    比如這座山有什麽高階靈草,那座山修出了什麽高階靈物。


    若不是大部分山都暗藏危險,一般修行者對這種充滿濃鬱靈氣的山脈通常心馳神往之。


    相對來說,這座小山顯得毫不起眼,似乎隻是一條通往大山的過道。


    照雲驚蟄的師兄——這位白衣的謙謙公子明霜的話來說,登高無所圖,隨心而動,腳力能行即可。


    也就是說他們隻是出門散散心,雲驚蟄受了煉屍的輕量屍毒,自己運功排幹淨,隻是耗掉不少靈氣而虛弱不已,所以更需要外出采納靈氣。


    明霜是早就勸她出去了的,可這丫頭居然生他的氣,怪他沒有看好洛乾,壓根沒有心思搭理他們。


    說起這回事,明霜都覺得委屈,“我這個看著她長大的師兄,居然為你這個才來的陌生人受氣。”


    看著雲驚蟄安靜地盤坐在草地上調息養神,洛乾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此刻回味起來他都有點奇怪,既然他隻是一個陌生人,那為何雲驚蟄對他似乎分外上心?


    等雲驚蟄調理的差不多了,三人也就一塊下了山。隨意侃起了近況,雲驚蟄也得知洛乾過失殺人的事。


    他正後悔呢,就聽雲驚蟄開懷大笑:“死的好!死的好!洛哥哥,你可真不一般!”他有點傻眼。


    走在他們後頭的明霜插嘴道:“我們一路追過來,明裏暗裏交手許多次,沒想到老嵅居然意外死在了你手裏。”


    原來那個口音濃重的中年男人叫老嵅。


    明霜又說:“就剩下那個禿頭了,煉屍被我們關在洛府。”


    雲驚蟄興高采烈地拉起了他的手,望著他的眼裏都帶著光,“洛哥哥,謝謝你。”


    “我……”他不知作什麽回應。


    兩人間擠出一個明霜,洛乾被他拉到了一邊,“我師妹有個很疼愛她的哥哥,是被那幾個南蠻子害死的。”


    “這麽說,你們是尋仇?”


    “這幾個人還挺不簡單的,”明霜歎道,“江師兄素來行事謹慎,竟也會著了他們的道。”


    明霜勾著他的肩走到雲驚蟄前頭,細細講起了那幾個南蠻子的事。


    原來他們兩人一屍打最南邊的山溝過來,一路殺人奪寶,到建康府境內正好碰上江師兄。


    江師兄的修為遠在他們之上,卻不知為何慘遭毒手,甚至連屍體也找不著。


    外出尋找江師兄的明、雲二人僅從南蠻子手裏的劍就判出江師兄是遇害了……


    得知親兄長一般的江師兄遇害,雲驚蟄幾欲崩潰,當場就要拔劍殺人。但是冷靜下來的明霜阻攔住了她,這才有了二人的日夜追蹤、多方打探。


    幾十日來交手過數次,他們意外偷聽到對方是想去一個地方,索性直接趕路到江都客棧守株待兔,當日在客棧時施了點小伎倆把煉屍勾了出來。


    他們不敢正麵硬碰硬,其中那個叫老嵅的擅長布迷陣亂心智。


    正如當天洛乾所說,劉大哥看見老嵅迅速圍著他轉圈,幾乎找不著突破口;洛乾眼裏卻是老嵅站在他前麵一動不動。


    就這個老嵅,雲驚蟄都在他手上吃過虧。她從沒見過這種近妖的身法,就好像被幾十個人包圍住了一樣,每個人都拿著武器要刺她。


    可綜合洛乾的話來看,老嵅布的是迷陣,先擾亂敵方心智再出其不意一招致命。


    不過,僅僅是老嵅的話,他們師兄妹聯手還是能殺的。


    偏偏那個叫徐坤的鬥笠男子煉了一塊髒水盾。隻要在有水源的地方,哪怕是一泡尿、一杯茶,他都能凝出來。


    這塊髒水盾不僅奇醜無比,還奇臭無比。黑漆漆的水盾立在前麵,什麽法寶擲過去都被化掉,化的渣都不剩。


    雲驚蟄不心疼幾把飛刀,關鍵是那麵盾太臭了。離他都有幾百步,那股臭味若有若無,讓她總懷疑自己掉臭水溝裏了。


    再加上一個不知疲倦、糾纏不休的煉屍,對抗起來真是一點好處都占不到。


    聽說老嵅被洛乾誤打誤撞破掉法反噬死掉之後,兩人的心裏就暢快了許多。


    “總有大仇得報的日子!”明霜仰天大笑。


    “可是,那個徐坤要是跑路了呢?”


    “那不會,”雲驚蟄胸有成竹道,“煉屍是徐坤的師兄,他們師兄弟感情還挺深的。”


    洛乾有些費解,“他不是已經變成煉屍了嗎?”


    回頭看到寧靜的夕陽,雲驚蟄置身其中,素淨的小臉也被染的緋紅。


    她恰好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江哥哥變成這樣,我也不會拋棄他,不管有多危險。”


    被她盯得心虛,洛乾轉了回去,明霜在一旁添了一句:“驚蟄可憐,生來父母雙亡,那時候我也就幾歲,都是江師兄在照顧她。”


    從他的話中洛乾就能了解到他們口中的江師兄對雲驚蟄的意義並不一般。


    走回江都城的時候已是黃昏,雲驚蟄有意留他吃個便飯,被他拒絕了。


    “我這段時間住在朋友家裏,還是得去報個平安。”


    “遠麽?”


    他笑了笑,指著劉菜根家的方向,“就在最南端。不知道二位可有點小酒?


    我這次偷偷摸摸撇下楊哥,怕他生我氣呢。要是有酒的話,楊哥估計就隻會惦記這酒了。”


    明霜二話不說進屋去給他打酒。


    洛府門口就剩下他們兩人,一時無言以對,同時沉默起來。


    其實他肚子裏有些疑惑,思量半天不知如何開口。等到真正想好時,門被推開了,明霜提著兩壇酒出來。


    “太客氣了,明兄。”


    兩壇子酒,而且一聞就能聞到那種有些年頭的醇香,怎麽看都不像是隨意打發。


    “哈哈哈,”明霜笑道,“洛少爺聽說你替驚蟄殺了一個南蠻子,高興!就讓我去地窖拿了兩壇。”


    “這位洛少爺還真是大方。”


    聯想起當日劉菜根說的傳聞,大概是八九不離十了。


    他打量著那個穿著葛布麻衣的小丫頭,一身稚氣,白皙的臉頰還帶著嬰兒肥,最動人的大概就是那對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吧,以及唇邊若有若無的弧度。


    可是這位洛少爺聽著就不像是沒見過世麵的男子,怎會對這個黃毛丫頭動心思呢?


    他打量她,她也毫不躲閃地盯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仿佛在問:看什麽看?憨憨。


    被她盯的先移開了目光,摸了摸鼻子,於是跟二人辭別離去。


    回到劉大哥家,楊浦歸的反應簡直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先是喊著“洛乾假正經偷懶出去玩”之類的話,看到酒壇子後就歡喜地撲了過來。


    “這酒!這酒!我從來沒喝過這麽這麽好喝的!”他抱著酒壇子愛不釋手,洛乾看到後忍俊不禁。


    洛府拿來的酒,能不是好酒麽?


    劉菜根酌了小口,臉上一驚,立刻搬出大碗來全都滿上。


    三人就著月光,喝的爛醉如泥,實在是酒沒了才倒回屋裏休息。


    迷迷糊糊中,洛乾問了楊浦歸一句:“楊哥,你會不會恨我啊?”


    楊浦歸趴在被子上,口齒不清地說著:“跟著你惹了、一堆麻煩事!


    以後我、我再也不跟你一塊出門了,我要自己闖、闖蕩江湖,自己賺錢,看我、看我名揚四——方!”


    名揚四方可不是什麽易事,人一生會碰到挫折與誘惑,會麵臨各種各樣的抉擇。


    作為一個一窮二白的女人,她會麵臨錢與色的交易;作為一個家徒四壁的男子,他會被刀口取榮華的生活誘惑。


    幼時隨娘親流浪六年多的時間,他什麽事沒見過。


    他隻明白一件事,不管走到何方,腳總得踩在大地上,這樣也不至於摔的太慘。


    他也堅信晨曦會照進來——就像晝夜更替,太陽不總是會升起麽?隻是氣候不同而已。


    在這清爽的秋日,躺了一夜地板的洛乾居然沒凍著,陽光斜進來時打在身上,暖融融的。


    外頭還響起一個稚嫩的女聲:“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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