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雙又臭又硬軟硬不吃,倪修努力了一路也沒能撬開他的嘴獲知隻言片語,便用老道的“屆時自有分曉”來安慰自己。


    行了一路,已然如冬,洋洋灑灑的冬雪被拋在身後,兩人一馬行至一個小城,城中百姓皆著單衣,倪修心知他們已然到了南方,鶴毓一帶。


    “這家不錯。”連日奔波,小泥人的臉色有些蒼白,倪修駕著馬逛了一圈,尋得一個看著光鮮亮麗的客棧停下。


    店裏夥計是個機靈的,看見馬車上並肩坐著的兩人皆是天人之姿,氣度不凡,衣著華貴,生怕自己一個沒拉住再叫兩人去了別處,連忙上前牽了馬熱情招呼道:“兩位貴人快請進!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姬無雙自是一臉事不關己,抬步,進門,一語不發。倪修則像個隨侍小廝一般,認命地回道:“住店。”


    將韁繩遞給一旁的年輕徒弟,夥計被姬無雙的冷臉嚇得一個頓步,收了點笑,不敢太過放肆:“好嘞!兩位貴人來的巧,小店剛好還有兩間上房。就在三樓,天字號的,小的這就帶您過去。”


    姬無雙的臉更冷了些:“一間。”


    “呃,啊?”


    夥計一時沒反應過來,倪修抱歉一笑:“他的意思是一間就夠了。嘿嘿,他前陣子從馬車上摔下來,摔壞了腦子,說話隻能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倪修此番被他纏的沒辦法,又無可奈何,隻好逢人就說他腦子不好,過過嘴癮。她也算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有多討人厭了。


    說完,夥計的麵色瞬間變得怪異起來。盯著麵前的兩人,一副“我懂,您不必解釋,我全都懂”的表情。其中深意就不可考究了。


    倪修也很無奈,她一向著男裝,這夥計估計和其他店家一樣,以為他倆有什麽特殊癖好。


    這一路過來都是如此,每到住店時金口難開的姬單都會言簡意賅道:“一間”。一開始倪修不聽他的,訂了兩間,後果就是耽擱了好幾天都沒法上路——


    第一天,姬無雙跟著她進了房間,她到哪他就到哪,寸步不離。


    她一開始以為向前總是戲稱他為“我兒”導致了他靈識不全真將她當成了“爹爹”,於是先是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答:“倪修。”


    她又問:“那你知道我是你什麽人嗎?”


    他又答:“未婚妻。”


    “……”倪修簡直無語凝噎。


    這都是什麽驢頭不對馬嘴的答案?她還以為他會喚她一聲“爹爹”就像她小時候在月華山莊用火符孵化出的小雞仔一樣,這樣就能解釋他這段時間簡直快黏死人的反常。


    記得當年那隻小雞崽子,從被孵化出的那一刻開始就成日裏跟著她到處瘋跑。晚間她躺在榻上看畫本子的時候它還會拚命撲棱著翅膀,爬上去和她一道睡覺。她有潔癖,一次一次地將它提溜到床底下,它又一次一次地撲棱上來……最後還是董如卿告訴她這小雞仔之所以這麽粘她一定是因為出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將她當成自己的娘親了。龐曄當時也在一旁,還聽得一臉羨慕嫉妒恨,忙尋了十個雞蛋,連夜引火符也要孵化。結果中途打了個盹兒,沒控製好火候,得了十個烤雞蛋,哭了十天半個月……


    倪修一臉哭笑不得,糾正他道:“我不是你未婚妻。我也不知道你為何會將我錯認,但是現在呢……你現在還差一魂,靈識不全,應當就是這個原因了。所以呢,你要自己住一間房,知道嗎?”


    姬無雙卻搖頭,盯著她堅持道:“靈識,無礙!一起!”


    倪修覺得,就像醉酒的人總是覺得自己沒醉,傻子永遠都覺得自己不傻,這缺了靈識的姬單也永遠不會覺得自己靈識有缺。是以,拉著他一通連哄帶忽悠,解釋半晌。可任她好說歹說,他都不為所動。不禁氣急,她破口大罵:“我是你爹!你已經是個成熟的男子,不能再粘著爹爹,要學會自己睡覺!”


    姬無雙仍是油鹽不進,自執己見。


    倪修看哄也哄了,罵也罵了,實在是沒辦法了,瞬移到另一間房內插上門閂開始洗漱,幹脆不再理他。不想他就真的在她房門口蹲坐一夜,隔天頂著一對黑眼圈,麵色更顯蒼白,自是無法趕路。


    於是第二天,她改變策略,先把他哄睡著,再回自己房內。先是出去覓了食,後又回來飲了酒。催了酒意之後黃恍乎不知身在何處,愜意之極!再醒來,眼前就是一個特大號俊臉,兩眼烏青,驚得她差點窒息……


    如此幾次三番,她便也放棄了。反正她也不用睡覺,整張床都是他的。她就夜夜盯著他的睡顏,打發無聊的時間,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現在隻在腦中盡情描繪他與他那未婚妻纏綿悱惻、蕩氣回腸、百轉千回的人間情事兒,而懶得再逗弄他了。因為不知是靈識不全的緣故還是二十多年來隱忍功力大幅提升的緣故,不管她怎麽逗弄,他都不會再有反應,晨起淡定地洗漱,視臉上的鬼畫符、頭上的如意髻都若無物,實在無趣。


    她現在也不敢喝酒,因為她要是醉得狠了,以往不願與人親近的他現在還能體貼地將她抱到床上圈在懷裏美美睡上一覺,搞得她是驚酒若寒蟬……


    那為何揣測他與未婚妻的故事?自然是因著這段情事很是怪異嘍。哪有婚約訂了二十多年還未完婚的?這兩人也不知是什麽毛病,莫不是要當一輩子的未婚夫妻?


    今日也同往常一樣,隻要了一間房。


    倪修不置可否。在尋到無雙的最後一魂之前她對他能夠“突然醒悟,斥責她滾遠點”一事已不抱任何期望。


    好在兩人都比較君子。跟夥計要了熱水,一人沐浴一人就在屏風後頭等著,倒也相安無事。


    在屏風後頭等無雙沐浴的倪修開始思索她是從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君子”。嗯……好像是她預備嚇跑他時,他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一起”之後。


    “誒。真是,‘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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