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華”的名字也是他偶然想起,話一出口,他便覺得後悔了:幹嘛和一個小姑娘置氣?自己這是怎麽了?可是他走出幾步回頭去看那馨兒,見她被撇下,眼中淚光閃閃,好不委屈,便又生了一股煩悶之心,連忙走開尋找殷落去了。


    殷落看好戲正起勁,見到神荼過來找她,趕忙裝出一副在旁邊的小攤子上挑東西挑得難舍難分的樣子,順帶友善地對他打了一聲招呼。可是她沒有料到他居然直接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隻是臉上這個表情就好像要把她得手打折一樣:“你剛剛生氣了?”


    她一頭霧水,輕輕把手腕轉了轉想要掙脫,沒有成功,茫然道:“生什麽氣?”


    “我剛剛把你推走了。”


    “你推走我是為了救我啊,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你……”


    他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隻是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又緊了一分。殷落心想這是什麽事啊,幹脆給她手上帶上一副鐐銬得了。


    “你放手,”她小聲叫道:“這樣拉拉扯扯的,像什麽話?”


    神荼畢竟是第一次與一個比他大的少女相處,有些害羞,原本是想牽她的手來著,但是總覺得不好意思,又怕她生氣,隻敢握住她的手腕。


    “像什麽話?”他反問:“作為你的未婚夫君,怎麽不能拉拉扯扯?”


    “你——”


    殷落一下子被噎住,說不出話來,轉念想了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這張老臉也不要了,直接拿自己的手去挽住他的胳膊,又往他身上靠過去,故作親昵地道:“夫君說的是,殷落都聽夫君的。”


    哼,和我鬥?小孩你還嫩了一點!


    她把這句話說完,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覺得自己真是惡心得很。再看神荼,他似乎沒有什麽反應,耳根子卻紅透了,眼睛都不知道看哪裏,隻管盯著地。


    鬧也鬧完了,終歸是要正經一點。她把自己身子站站直,手從他的手臂上劃下,大大方方地去牽住了他冰涼的手,撇了撇嘴,道:“我說弟弟,你要是想學英雄救美呢,也沒有你這樣救完就把美人丟下的。要是想學那些霸道的男人,每天說些‘女人,你隻準看我一個’,你又太嫩了裝不像,還不如乖乖地跟姐姐說些正常的話。我們夫妻做不好,做個朋友不好嗎?”


    神荼耳根子的紅色逐漸蔓延到了臉上。他隻是想聽那個人的話,話少一點罷了,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奇怪的樣子。似乎麵對著殷落,他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卻又不知道為什麽。


    就像現在,聽完殷落的話,他又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了,隻能回答她的最後一句話:“不好。”


    殷落隻能無奈地放棄和他交流,牢牢握住的那隻手卻沒有鬆開的意思,反而是晃了起來,一邊晃一邊往前走去。


    不是說鬼王“平易近人”的嗎?怎麽現在變成了“難以溝通”?


    她不知道的是神荼自從那一次玉明宮前與青玄天尊決裂之後,性情就已經大變了。


    “誒,”她心裏歎道:“以後怎麽相處好呢?這小孩油鹽不進的,不能像宛童一樣和我自在地說說話,我如果真的和他成了婚,以後不是無聊死?”


    神荼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散去。他哪裏和姑娘這樣相處過,頭腦早就成了一團亂麻,隻管被她牽著走,似乎身上其他感官都集中到了那隻手上,其他概不管了。


    “她的手好滑……”他想,突然覺得不對勁,馬上止住了自己的想法,覺得自己臉上更燙了。


    殷落沒有發覺她身邊的人看她的眼神起了一些變化,問他:“你這回來人間,是有什麽要事要辦嗎?”


    他說:“來過年。”


    過年?這也算是一個理由?雖然丹穴一片寧靜祥和,也沒有什麽要事去辦,但是一個鬼王來人間隻是為了過年,這個理由好像有些奇異。


    好吧,過年就過年。她倒還真是有點好奇這人間的過年是有好玩的事情。但隻是身處嬉鬧的人群中,聽著他們的笑聲,感受著煙火氣息,就沒來由地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


    神荼靜靜地看著殷落的背影,與他腦海中一個影子重重疊疊地印在了一起。但無論他怎麽回憶,就是記不起來,就好像什麽人把自己的記憶挖掉了一塊。


    神荼就是喜歡和自己較勁,他拚了命地想要想那個人是誰,最後鬼使神差地對殷落說道:“師姐。”


    說完他就怔住了,不但怔住,連整個人都發起抖來——雲隨意的眉眼若是長開了,會像極了她。


    雲隨意。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被他再說出來過,仿佛那天的大火簡直就像一場夢一樣。他心裏隱隱作痛起來,心想天底下不會有這麽巧的事情,隻祈禱她走在前麵,什麽也沒有聽到。


    可是殷落已經回過頭來,她顯然聽到了“師姐”這個稱呼,有些疑惑地問道:“為什麽叫我‘師姐’?師父是誰?”


    她說著,好像也不準備知道答案一樣,無所謂似地轉過頭去:“隨便你叫什麽吧——像宛童一樣,叫我姐姐也行。”


    他很慶幸殷落沒有刨根問底地追問下去,殊不知她心裏卻想道:“神荼的師姐應該是那個凡人小姑娘,那麽師父就是青玄天尊,他又好端端叫我師姐做什麽?還是他在街上看到哪個像他師姐的人了?”


    她於是四處張望了一番,但是並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影,便也不再去想了。


    前頭是一個茶館,人頭攢動得很。大概是過年,大家為了圖個熱鬧,所以都往裏頭去聽那說書。殷落沒有見過這樣的活動,覺得新奇的很,回過頭來對神荼興奮地道:“我們進去看看,怎麽樣?”


    因為是女君的緣故,所以大部分人都忽略了她其實還是一個少女的年紀,性子裏的好動是瞞不住的。呆在丹穴雖然也沒有太多事情,但也覺得悶得慌。在這裏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也沒有人拿女君的要求去框她,於是幹脆直接往人群中擠了過去,邊擠邊說“對不住”。神荼怕再次丟了她,隻好也緊緊抓住她的手往前擠,終於站到了前頭的位置。


    “……釵頭鳳斜傾有淚,徒迷花寥我無緣,小樓寂寞心與月,也難如鉤也難圓!話說那裴家小姐本來已許配給某一皇孫,不料那皇孫短命,未待成婚便匆匆辭世,害她二八年華,隻能守寡,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於是四周響起一片感歎的噓聲。殷落不解,小聲說道:“守活寡做甚?改嫁呀!”


    偏偏周圍有人聽到了她這一聲的嘀咕,便轉頭看來。隻見身邊這位少女姿容絕豔,一身紅衣襯得膚如白雪,心中感歎,不免多看了幾眼。可神荼偏偏不喜歡這幾眼,不僅看了回去,而且決心不與這些人擠在一處,拉起她的手,走到了樓上的雅座上。


    樓上的位置寬敞許多,坐的都是有錢人家。這些說書人如果請到家裏來,沒有人應和,少了那氣氛,便聽著索然無味。於是專門開了雅座。神荼給了那夥計銀兩,便再也沒有人打擾。殷落見他請客,也不推辭,心想反正有位置坐,於是便毫不客氣地做了下來,末了對著他笑了一笑:“你以前來過這裏?”


    “來過。”做乞丐的時候,那時這茶館還沒有這麽大。


    殷落一坐下,心立刻就被那個說書的吸引了過去,兩隻大眼睛隻管聚精會神地盯著他看,就連果盤上來了也絲毫沒有注意到。神荼聽這個富家千金與窮書生私奔的故事已經聽了不下幾百回,但這次有殷落在身邊,感覺便不同了,而且把自己代了進去——假如殷落是那個富家小姐,自己是那個窮書生?


    他在心裏低低笑了笑,覺得不可能。要是殷落成了富家小姐,她恐怕不僅不會守活寡,還會離家出走,哪裏還輪得到他?


    殷落正聽得入迷,忽然聽得隔壁僅有一窗之隔的雅座上傳來了什麽聲音,一開始還沒有注意,後來便覺得那聲音漸漸地有些不雅,不知那公子聽這故事一時興起,抓起身邊那姑娘在做些什麽。隻不過這是鬧市,他們倆未免也太大膽了些。


    殷落隻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捂住,但是捂住了又聽不到說書的聲音,簡直是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偏偏這聲音神荼也聽到了,但是他臉上疑惑的神色一閃而過,也沒說什麽。


    他什麽都不知道,隻覺得那個姑娘在慘叫,心想著不能再去多管閑事。不然閑事一樁樁管下來,他就沒有時間陪殷落了。


    可是好景不長,之間的一邊的樓梯上又幾個人怒氣衝衝地走了上來,直奔那間雅座,一時間怒罵聲尖叫聲不絕於耳。神荼正對著那窗,忽然伸手接住了一個破窗而入,差點就與殷落的耳朵擦肩而過的茶壺,眉頭一皺,便把她拉離了座位。緊接著一個人也被摔了進來,伴隨著凳子腿折斷的聲音。一個大漢怒氣衝衝地罵道:“敢偷跑?!忘了白蘇媽媽是怎麽養你的嗎?!”


    他這話顯然是對那個衣衫不整的姑娘說的,因為她依舊是衣衫不整地被拉了起來,口中都流出了鮮血。


    神荼嘖了一聲,明顯是因為他們壞了自己聽書的興致而不滿意。因為此時說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二樓,就連那說書的也是呆呆地看著這裏,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模樣。


    殷落顯然也沒有多管閑事的想法。她本來就因為這對男女在茶館做一些苟且之事而生氣,如今見他們被這樣打,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心中雖然不忍,但還是拉著神荼走遠了一些。


    “這沒法管,”她對自己和神荼說道:“一個青樓裏偷跑出來的姑娘和一個手頭的錢隻用過今日的男人,最後是不會走到一起去的,幫了也沒有用。還不如讓她好好看看,這男人接下來會不會幫她,還是隻顧自己跑。”


    果然那男子衣服都沒穿好,連滾帶爬地撞開了一堆人下了樓。那幾個大漢的目標顯然不是他,便也不去追,隻是抓著那個姑娘,把她拖走了。


    那男子若是沒錢,便不會來這雅座。可是有錢卻不幫這個姑娘贖身,明擺著就是想玩弄這姑娘的感情,也不把她放在心上。可憐她一心以為能和自己心愛的人私奔,卻被青樓的人抓到,滿腔真心喂了狗,指不定被抓回去怎麽折磨。


    無論如何,最後也應該對這男子死了心。戲中的富家千金是和窮書生在了一起,可這僅僅也是書中的段子,算不得真。


    “八月中秋薄露,路上行人淒涼,小橋流水桂花香,日夜千思萬想,終於千裏來相會,卻被無情地人兒棒打鴛鴦。嘿!那情郎衣衫不整,不管美人,隻顧往家藏,嬉戲眼前謀,孽滿身後,報應從頭!”


    “好!”那說書的居然還講了起來,贏了個滿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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