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天浪接到了一封很奇怪的信,讀到信的最後,自己一個人止不住地笑了。


    信中用並不太多的言語和娟秀俊逸的字跡寫了幾句話而已:


    “擎天柱在戰鬥中被炸成碎片。大黃蜂帶著他的碎片來到大明,找到了皇帝,皇帝則是一臉費解地問:這是個啥玩意兒?大黃蜂說:你若安好,便是擎天。”


    冬雨仿佛不再冰冷了,看過幾行隻有自己和令夕兩人能懂的話,天浪抬起頭,望向如黛的天空呢喃問道:“我若安好便是晴天嗎?”


    如果是這樣,那人世間除了安好,還有什麽遺憾和不甘呢?


    天浪倏然發笑,鄧凱驚愕自家主子許多天都沒笑過了。


    他知道那封信是令夕寄來的,看到天浪這樣一副神經兮兮的表情,鄧凱嘴角勾起。


    皇上的性子,還真是令夕姑娘最摸得準,也隻有令夕能在天浪故作堅強的時候給與他真正的慰藉和信心。


    折上信紙,天浪目光深邃,隻一個笑話而已,自己灰暗的心情便掃去了一半。


    腦海裏是令夕那張淡而含笑的臉,勾著唇角,眼角也是上翹,心中默默對令夕說了聲謝謝。


    天浪要謝的何止是令夕的一封信,在大軍出征湖廣的這段期間,令夕在廣西還做了許多事情。


    又是一個孤寂的夜晚,遙遠的柳州城南桃花苑,有一個穿著窄袖中衣,灰鼠短夾襖,一身水粉色衣裙,裙擺繡著獨枝梅花的眉目靈動的二八女孩兒。


    她小小的唇瓣叼著一根極細極細的工筆,正用一根金簪撥動著剛剛點燃不久的燈盞。


    燈盞在女孩兒的繡房內散發著明暗搖曳的光,腳下的兩個炭盆兒發著暖暖的紅光。


    縱然是她經曆的第二個這裏的冬天,可女孩兒還是不適應西南的濕冷,尤其是現在正是小冰河期呀,聽人說幾年前,連四季都可穿紗的嶺南都下了好大的雪。


    而廣西中部的冬季,自然比廣東更冷上一些的,女孩兒是從冬季便白雪皚皚的北方走出來的,竟也無法適應這裏透骨的濕寒。


    除了天氣,女孩兒還很不習慣入夜時油燈燈盞昏暗的光線,便總想把桌上六七盞燈的燈芯兒全都撥得最亮,這樣她便可以完全看清自己好不容易繪製的十幾張灌溉渠圖紙極細極細的線條了。


    在偶然得到第一張工部即將準備施工的灌溉渠的圖紙後,女孩兒便信手提起極細的工筆來,在上麵勾勒勾勒,做了幾處改動。


    龐天壽不懂令夕畫的都是啥玩意兒,但大太監知道這是自家女主子喜歡看到的花樣,便是單手拖著一卷圖紙雄赳赳去了內閣。


    他找到了何騰蛟和瞿式耜,便把圖紙往兩人書案上一拍,說,“咱們娘娘希望看到的灌溉渠是這一款,你們照著做吧。”


    何騰蛟看後善意的笑了,瞿式耜則眉頭擰緊隱而未發,兩人都不想正主不在的時候,和一個喜歡玩鬧的小丫頭較勁,更不好撥了龐天壽的麵子。


    麵前這位白毛老雕可說有仇必報,沒事兒還找事兒的事兒精,二人便是叫來了工部的人,希望能多幾個人替他們擋一擋,想著若是無傷大雅,也可以聽老太監的,讓工部來年春天要修建的灌溉渠出現在世人眼前時,是那位娘娘希望看到的那一款。


    最先趕來的幾位工部官員一聽兩位閣老叫他們來的意思,也是直撮牙花子啊,繼而有一搭無一搭拿起圖紙看著。


    一看之下,立馬兩眼放光,便問兩位閣老這是誰人做出的改動。


    何騰蛟和瞿式耜還沒說話,龐天壽不樂意了,在端坐的一旁不輕不重地放下茶盞,“怎麽,大人還有什麽意見呢,這是我家娘娘圖個樂畫著玩兒的,不過娘娘覺著這樣好,你們這些吃天家飯的照做便是了,橫豎若是不按照娘娘喜歡的款式來,雜家是不會披紅的哦,你們也就別想領到戶部的撥銀。”


    那大人一聽更絕不可思議,便是又謹慎的從兩位閣老的表情上確認了一番。發現龐天壽沒有胡說八道,這才對圖紙的幾處改動大加誇讚一番,說娘娘改動了這幾處之後,這張圖紙簡直堪稱完美了。


    龐天壽是諷笑啊,心說,“工部這位大人拍馬屁的水準似乎連雜家也得學著些了。”


    可接下來工部陸續趕來看圖紙的幾位大人經過一番商議之後,提出的一個建議讓龐天壽的下巴也掉下來了。


    他們建議年內準備施工的兩廣所有灌溉渠的圖紙,都請娘娘提出最為寶貴的改動意見,也就是要統統拿去讓令夕給做一番修稿。


    龐天壽以為自己聽錯了,半晌都在發懵著。


    兩位閣老也是嚇了一跳,以為是令夕胡鬧,沒想到工部的蝦米們集體支持小丫頭胡鬧。


    可在工部幾位官員親自指著圖紙的改動處給兩位閣老進行一番解釋後,何騰蛟和瞿式耜都沉默了。


    不知什麽時候偷偷起身,從圈外伸長脖子往裏瞧的龐天壽驀然地在一群人背後是桀桀發笑啊,本來是虛張聲勢來嚇唬人的,這下還真把人給嚇到了。


    他來這兒的目的呀,其實就是奔著哄令夕小丫頭開心解悶兒的,就為娘娘高興而已,沒想到娘娘出手不凡啊!


    最後內閣和工部的一致決定,便是先把十幾張廣西轄內的灌溉渠圖紙拿到了令夕的桌案之上。


    令夕也不覺著累,天浪不在身邊,她也不感到無聊了,此時可是什麽什麽都覺著挺新鮮的。


    天浪去湖廣後,司禮監的披紅和內閣的票擬雖然主要還是都拿去給柳州城裏的慈聖王太後過目定奪,


    然而涉及到陳友龍的京衛軍、高必正的五城兵馬司和忠貞營,還有明軍擴編的新軍禦營的軍備、訓練及武將調動的命令,就連王太後和龐天壽也做不得主。


    因為呀,令夕的腰間還掛著這幾支精銳兵馬的幾枚虎符呢。


    天浪走之前把兵符交給令夕,自然有令夕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的緣故,其實還有兩宮太後不知兵,手中也從未掌兵的原因。


    哪怕清軍第一次南下,永曆帝在武岡麵對孔有德李成棟南北兩路合為之勢,王太後也隻能靠著皇家對侯家多年的香火情,請動候母去奉勸侯性出兵大藤峽口,兩宮太後饒是加在一起,也是拿不出一兵一卒幫助大明抵禦入侵的。


    然而當天浪這次將兵符交給一個她們隻是耳聞未曾親見過的女孩兒手裏,兩宮的心中多少是不舒服的。


    有已經失蹤年餘的,永曆帝的正妻王皇後當初手裏掐著丈夫留下的十道空聖旨,後來竟被王化澄騙去賣官鬻爵的先例,兩宮這種心中的不舒服就變成不放心了。


    可是在天浪走後,一直都很低調從不可以出風頭的令夕,對於手中的兵符卻是把的死死的,原因同樣也是她不放心把兵權交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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