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不是戚金想看到的,但是......他又必須去做到,他必須把叔父還有那麽多故去的戚家軍百戰老卒曾傾注一生鍛造的一支無敵之師親手豎立起一座碑銘。


    將軍百戰死,死而無悔。


    見自己若是猶豫,孩子更是不肯走,戚金便又為這個孩子的活命編織了一個理由:


    “我必須同川軍還有戚家軍全體同袍一起戰死渾河南,這是身為軍人的使命,完成了使命,相信我也再沒有什麽遺憾的了。”


    少年郎豎起耳朵聽著,戚金一臉正色道:


    “娃娃,你要幫我轉一個口信給高使君,告訴他,他的恩情我記下了,因為戚金此生再無以相報。”


    少年呆愣了片刻,到底也沒敢問戚將軍,到底誰是他口中的那個什麽高使君。


    其實作者也沒有考證過戚金臨戰之前,口中所謂的高使君是何許人也。


    大概猜測,戚金自張居正死後,戚繼光被打發到廣東,全體戚家軍將領幾乎都因他們最強大的支持者張居正的關係而遭受到了萬曆親政後的傾軋排擠。


    戚金本人也從軍功累積的副總兵的任上被革職拿問。


    直到十年後的第一次抗倭援朝,光有遼東邊軍有些不太夠,於是現上轎現紮耳朵眼兒的萬曆小娘子才將戚家軍眾將領們紛紛重新提拔起來。


    萬裏二十一年,戚金率三千戚家軍隨國朝頂級名將李如鬆遠征朝鮮。


    四萬明軍向豐臣秀吉和宇喜多秀家指揮的十四萬日寇發起一次又一次進攻。


    在攻破朝鮮王都高麗城的大戰中,戚金和戚家軍功居第一,大破日寇。


    戰後的戚金卻是沒有得到晉升,隻是從原任的遊擊將軍改為劉河的遊擊將軍。


    朝鮮之戰又十年後,他才重新做回了二十年前自己被撤之前的副總兵的位置,不過這次的防區尤為關鍵,是鎮守南直隸江南副總兵。


    也許戚金要感謝的這位高使君,便是在這次升遷的過程中力薦了他的伯樂吧。


    畢竟有句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


    而張居正和戚繼光相繼故去後,戚金以及戚家軍諸將在朝中便無依無靠,哪怕你們曾是天下第一強軍,那又如何?


    隻要朝中無人,照樣是功勞別人領,大戰你先死。


    不過戚金會提到這位高使君,更多的,是為了給這個小孩子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看到那個少年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以後,戚金便是抽出戰刀,目光掃視屹立在周邊的戰士們,他對全體戚家軍以及童仲揆和陳策的本部人馬高喊著:


    “為了戚家軍的榮耀,為了大明鐵軍三百年的軍魂,眾將士們,你們準備好與我戚金一起,去同金軍死戰了嗎?”


    戚家軍聲如雷動,他們的戰鬥意誌也感染到了陳策和童仲揆部。


    “死戰,死戰,戚家軍死戰!”


    對,死戰,戚家軍死戰,但有一名戚家軍,全體便是戚家軍。


    對這一幕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的陳策陳老將軍也小孩子一樣揮舞著老拳跟著一群小家夥們叫嚷起來:“死戰,死戰!”


    自嘲的是,他陳策一生英雄,最後一戰竟然好像是被人綁架著來的,連總兵的位置都被架空了。


    不過他若是不同意戚金的意見,戚金也沒有辦法。


    童仲揆是沒注意,周敦吉吼兩嗓子,他就嚇一激靈,戚金一握刀,他就腿軟。


    而陳策不一樣,陳策的作戰經驗太豐富了,他若是不肯赴死,那麽我不撤退,我去白塔堡和四萬北軍匯合,你有意見嗎?


    當然了,前提是此時那四萬北軍依舊幹巴巴站在白塔堡沒被嚇跑。


    可北軍跑與不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也不失老將軍的智慧呀,卻丟了老將軍的一世英名,所以,老將軍很隨和的,成全了這個後輩的美意,慷慨一戰而已。


    臨大事兒不可奪,這才是漢家兒郎,是漢家老卒和新兵的骨氣。


    公元1621年,大明天啟元年,戚家軍老卒戚金,率三千袍澤,與總兵童仲揆,參將張明世,還有粵軍老卒陳策一起,大明平遼的三位總兵一位參將激昂慷慨,一同戰死於沈陽城!


    東北春天的午後,陽光和煦,清風拂麵,這本該是青年男女郊遊踏春,思慕愛情的好日子。


    卻是在這樣的好天氣,發生了一場與曆史上楚霸王破釜沉舟的巨鹿之戰同樣的,冷兵器戰爭史上最為激烈,最為血腥,最為熱血的搏殺。


    僅僅一個上午,在渾河北岸,周敦吉與麾下永寧軍全部戰死,酉陽軍戰死一千七,金軍右翼四旗傷亡近萬。


    午後的戰場又轉移到了渾河南岸廣闊的平原上,努爾哈赤出動了八旗軍的全部,惡戰之下,戚金、陳策、童仲揆率所部數千明軍慷慨赴死。


    老將軍陳策,已經古稀之年,戰死之時,刀傷十幾處,熱血枯幹。


    沒有資料顯示同為廣東人的他,和陳璘有沒有親戚關係,但是陳策曾隨陳麟一起參加了蜚聲中外的露梁海大戰,斬殺日寇兩萬餘。


    三年後又隨陳璘平叛播州,此後留在四川,直至升任遵義副總兵。


    遵義在明朝,歸四川轄地,而且遵義在明朝平播之戰以前,就叫做播州。


    老將軍平叛播州,鎮戍播州,一直到遼東戰事開啟。


    他戰死後,朝廷贈諡號為‘忠’,並在他的家鄉東莞,立祠紀念這位老英雄。


    他的祠堂有一副寫得極漂亮的挽聯,上書:


    六師何日不張皇,一旅能來扞朔方。


    馘折四千雄虎賁,風傳草木盡鷹揚。


    孤忠豈乏封侯骨,九死寧銷烈士腸。


    漢壘雲連成底事,軍中獨有一陳湯。


    渾河南岸的平原戰場,無疑是更有利於金軍騎兵的展開的。


    而一天內連番的大戰從沒有一刻停歇,石柱軍將士水米未沾。


    有些人穿著厚厚的盔甲,十幾刀都砍不死,跑得卻比兔子還快;有些人餓著肚子,卻不代表他們不可以同敵人決戰。


    這當然是一場決戰,至少努爾哈赤已經派出了全部八個旗,已經將金軍的全部兵力投入到戰場。


    誠然,優勢早已經傾向到了金軍的一邊了,明軍的北兵四萬精銳仍然在白塔鋪伸著脖子作壁上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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