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石頭很高的,一般人坐上去雙腳都得懸空。


    可是秦良玉坐上去,就像是坐著一條小板凳,真的很有畫麵感。


    秦佐明說著,無奈地抄起一隻碩大的酒葫蘆,仰起脖子,卻是隻從中倒出幾滴酒來。


    他應該是已經把酒都喝光了,不過跛腿糙漢也不在意,見酒空了,便把酒葫蘆又扔了回去。


    酒葫蘆扔進車廂裏後,砸中了一樣東西,裏麵嘩啦一聲。


    那東西從車廂裏滴溜溜滾了出來,天浪一看,竟然又是一頂帽子。


    也不知道秦三將軍為什麽帶這麽多帽子上路。


    秦佐明的戰車裏堆放著些長牌和箭簇之類的,還有一些刨子、尺子、鋸之類的木匠工具,像個百寶箱。


    不過秦佐明見到這頂帽子滾了出來後,他的眼皮跳了幾跳,嘴角也抽了幾抽。


    這一細微表情沒有逃過善於察言觀色的天浪的眼睛,並且更加引起了天浪的好奇心。


    秦佐明不動聲色的想要把帽子拾起來扔回車廂,卻被天浪搶先一步拿在了手中。


    “哎,萬歲!”


    “怎麽?不就是一頂帽子嘛,還怕朕看了之後不還你?”


    天浪開了句玩笑,搶過帽子,便拿在手裏擺弄著,自己當然認識這是一頂忠靖冠。


    而且這頂忠靖冠已經有些年月了,烏沙都顯得有些灰暗。


    天浪越看,秦佐明的表情越局促,馬萬年看到兩人的樣子,便是一聳肩,“嗨,三叔這回慘了。”


    秦良玉抬了抬頭,勾唇笑道:“慘什麽慘?這會子被聖上看到,總好過戴著這樣的破官帽去朝堂上給我丟人要強些。”


    天浪也聽到了秦良玉的話,便是更仔細打量起來。


    “這就是秦三將軍的官帽?”


    “哈哈,勉強算是吧。”秦佐明訥然。


    天浪嘴角抽了抽,“秦三將軍是正三品的參將吧,三品以上的朝冠不是都有鑲金嗎,可是你的忠靖冠上為啥沒有鑲金呢?”


    “呃,那個,鑲金啊......原來也有的。”


    秦佐明的耳根子開始紅了,天浪越看他,他越覺著不自在,喃喃道:“後來缺銀子,末將便把金絲拆下來花掉了。”


    “花掉了?朕還第一次聽說有人把官帽上的金絲拆下來花掉的。”


    “那麽帽正上也還有一塊玉呢......帽正上的玉...朕怎麽也沒看到啊?”


    秦佐明啞然:“玉也讓末將給拿去當掉了。”


    無語呀,還有這樣的操作?


    “三將軍很缺錢嗎?”


    搞什麽啊?堂堂秦府三衙內,正三品武將,莫非窮得都要靠當東西度日了嗎?


    秦佐明吧嗒吧嗒嘴,有些饞嘴的模樣嘿笑著說:“嘿嘿,末將就是閑來喜好喝兩口。”


    “隻喝兩口兒就能淪落到拆官帽上的玉和金絲的地步?”


    不過天浪又細想了想,這個跛腿將軍應該沒什麽積蓄,喜歡喝酒麽......身為武人,又有幾個是不好酒的?


    天浪自己不也是無烈酒不歡的麽?


    天浪眸子一沉,似乎想到了什麽。


    “難為三將軍了,身為國朝的三品武將,卻也怕是許多年沒有得到一吊錢的俸祿了吧?”


    “哪有俸祿啊,石柱雖然太平,可以東的襄陽許多年前就已經被張獻忠當做了什麽大西的國都。


    北麵的陝西有李闖,朝廷就算想給末將發俸祿,銀子也運不過來呀。”


    “可不麽,沒有俸祿,拿什麽打酒啊?”天浪點了點頭,把忠靖冠還給秦佐明說:


    “三將軍,看來你做得對,與其做個沒有俸祿的三品武將,還不如拿官帽去換酒呢。”


    “啊,這樣還算是對呀?”秦佐明怕是也沒有想到天浪會這麽說,一時間都不知如何作答了。


    這時,秦拱明不知道從哪裏又冒了出來,手裏端著個狗盆兒,沒開玩笑,那盆兒就跟狗狗吃飯時用的是同款,也不知從哪兒掏弄的。


    秦拱明端著盆兒,盆兒裏乘著半生不熟的狼肉,一邊吞咽著滾燙的狼肉,一邊囫圇著說:


    “三弟就是好喝酒,這點就不如我的日子過得節儉啦。


    喝酒嘛,就算是自己釀,也得有糧食不是?


    咱們是將門,家裏又不種田,你說你得花多少銀子買酒啊?


    三弟,你看看二哥我的喜好,喜歡吃什麽,就自己拎著一張弓,背著一口鍋,出去打獵去。


    打到什麽活物,立馬盤腿一坐,把肉下鍋裏,走到哪兒都能吃到新鮮的,還從不用花一錢銀子。


    別人有酒,就蹭喝沾光,若是無酒,泉水溪水都一樣甘冽的緊啊。”


    傳說秦拱明戰場上殺敵很多,不過天浪看來,他的胃口也真是好呢。


    就那半生不熟的狼肉,聞著都讓天浪想要捏鼻子,沒來由的一陣反胃。


    這位卻是生冷不忌,又見他在山坡上找些野蔥,隨便扯碎了,拌入隨身攜帶的醬料裏,吃得那叫一個滿嘴流油。


    天浪感覺這家夥就連吃飯時的樣子都像是在和人打仗,一臉的凶神惡煞。


    麵對秦拱明的嘲諷,秦佐明吧嗒了一口煙,發現煙袋鍋裏已經沒一點兒火星了,摸向了腰間,發現煙袋裏的煙葉子也告罄。


    窮,真是窮得叮當響,窮得連煙葉子都抽不起。


    秦佐明賭氣在鞋底上敲掉煙灰,把煙杆兒又仍回車廂,寬闊的脊背依靠在車廂上。


    “哼,我可不像二哥,都能把一掛洗也沒洗的大腸吃出佛跳牆的滋味來。


    按說二哥飯量這麽大,為啥無論吃多少東西,看起來也一直消瘦,像個病鬼似的呢?”


    秦佐明就差直接說自己這位二哥,其實就是有病了。


    四衙之中,老大秦翼明經曆的最多,話卻最少。


    老四秦祚明總是被老婆管著,大概懼內便是他們兩府一貫的門風吧,聽說馬千乘和馬祥麟父子生前,也都是媳婦當家。


    而且這對父子出兵打仗時,也得把媳婦帶著,走到哪裏都不愁沒有人管。


    秦祚明也是媳婦當家,隻是當著當著,秦四將軍在媳婦麵前就越來越不敢亂說話了。


    瞥見他時不時總拿眼神兒瞟自己的媳婦自然反應,深知這位四將軍已經被媳婦歸攏的很直溜了。


    經驗累積得多了,他從自己媳婦的臉色上便能看出來,自己有沒有哪裏做得不對。


    錯了就改,然後還是好同誌,哪怕是對了,媳婦若有意見,那別客氣,還是得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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