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徐纖雲第二次見到宣德帝。這位治國有道的皇上,正坐在上席位置與身旁的太後說著什麽。另一側坐著言笑晏晏的皇後。


    此時宴席已開始有一會兒了,禦花園內一片燈火通明。觥籌交錯間,身旁有不時穿梭布菜的宮女來來回回。


    龍舟钁魚,醬燜鵪鶉,烏龍吐珠,湖米茭白,水晶梅花包……


    看著麵前桌案上的各色美食,徐纖雲悄悄地咽了口口水。


    身旁的四皇子似是看出了她的渴望,轉過身低聲詢問,“姐姐看上哪樣菜色了?皓兒賜予你。”


    徐纖雲摸了摸自己還自腫脹的臉頰,鬱悶道:“謝四皇子垂愛。奴婢近日口疾犯了,不宜多食。”


    四皇子有些疑惑道:“日間燒烤時,你還說近日胃口甚好,怎的現在就犯口疾了?”


    徐纖雲一扯嘴角,道:“四皇子英明,奴婢確實不曾犯口疾。隻是近日痣蒼犯了。不宜多食。”


    聽了這話,四皇子悶悶地轉過身。悄悄地紅了一張小臉。這紅藥姐姐是越發沒口遮了,連這種難以啟齒的隱疾也說出。日間跟他搶燒烤時,怎不見這般謙遜?


    忽的一聲羅響。一群歌姬甩著水袖施施而來。眾人皆看向她們。


    樂聲響起,隻見其中一名蓮青色舞衣的女子,被其他歌姬擁在正中。隨著樂聲甩開長袖徐徐舞動。舞姿輕盈飄逸,身體軟如雲絮。那圍在女子周圍的歌姬也如花瓣兒般散開。隨著女子的舞蹈,或舞袖迎合,或是極速旋轉。如眾星捧月如夢似幻。


    徐纖雲不禁響起了前世聽聞的一首詩,喃喃道: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


    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


    翩如蘭苕翠,婉如遊龍舉。


    越豔罷前溪,吳姬停白紵。


    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


    低回蓮破浪,淩亂雪縈風。


    墜珥時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聽得從宴會開始,便一直關注這邊的二皇子一陣失神。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略回味了一遍,對著徐纖雲笑道:“想不到紅藥姑娘,還是個深藏不露的才女。”


    “二皇子過謙了,奴婢不敢自居。此詩乃是奴婢在一本雜文上所見,一時見獵心喜便記下來了。並不是奴婢所作。”


    “哦?是何雜文?不知紅藥姑娘可否割愛。讓本宮也鑒賞一番。”


    “二皇子恕罪,因時隔久遠。此書早被奴婢丟棄,如今怕是尋不回了。”


    “是麽?”二皇子一笑。不置可否。轉過頭繼續欣賞舞蹈。


    此時舞蹈已近尾聲。中間的女子一陣急旋後,長袖翻飛驀然止住。樂聲也隨之嘎然而止。


    登時,滿堂喝彩不絕於耳。宣德帝也是龍心大悅,當即便賞賜下去。那名女子卻不退下。隻是伸手除去麵紗。頓時一張美豔的花顏呈現眾人眼前。居然是榮側妃。


    隻見她對著宣德帝盈盈跪下,道:“臣妾未曾通報便擅做主張,請皇上恕罪。”


    宣德帝一陣驚愕,繼而笑道:“愛妃能有此心,於佳節獻舞一曲,何罪之有。快快起來罷。”


    “臣妾謝過皇上。”說罷。踱著小步往自己的位置行去。一雙秋波卻粘在宣德帝身上,麵若桃花欲語還休。


    徐纖雲暗自好笑。這便是老婆多了的好處,怪不得男人皆愛三妻四妾。這樣一群如花美眷,為著能讓自己多看一眼,而費盡心機百般討好。光是這份虛榮,就夠讓人回味無窮了。


    因著榮側妃的珠玉在前。各宮麗人一陣紛紛效仿。一時禦花園內精彩紛呈,讓人目不暇接。


    看了一會兒後,徐纖雲便覺無聊。跟四皇子告了聲罪,就自去閑逛了。反正今日禦花園人來人往,也沒人會注意她在做什麽。


    還未走出多遠便被一人攔住。正是看到她離開,便跟過來的二皇子。隻見二皇子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遞給徐纖雲道:“本以為四皇弟如此看重你,定會為你取來好藥。看來他還並不知情。總算本宮的這瓶玉脂膏沒有白費。”


    徐纖雲也不推辭,接過藥膏感激道:“奴婢謝過二皇子,今日之恩自當銘記。隻是還望二皇子莫要聲張,奴婢不想四皇子為難。”


    聽了這話,二皇子定定的看了徐纖雲許久。歎息道:“本以為是個伶俐的,怎也恁般傻氣。四皇弟就這般好?讓你如此忠心。受了委屈都不願讓他知道。”


    “奴婢是四皇子的人,自是為著四皇子著想。想必二皇子身邊的下人也是如此。”


    二皇子嗤道:“他們才沒你這麽傻。”頓了下又道:“不如你來我宮裏如何?本宮身邊正缺一個如你般可心的人兒。”


    徐纖雲忙苦笑搖頭道:“一仆不侍二主,二皇子且莫拿奴婢尋開心了。”


    二皇子狀似失望道:“那真是可惜了。”忽又仰天長歎:“怎的好處都讓四皇弟得了去?”


    又看著徐纖雲恨恨道:“別以為本宮不知你利用我之事。看你今日也受了番驚嚇,就不與你計較,下次本宮定要好好清算一番。”說罷離去。雖然對這小宮女真起了幾分心思,倒也不是非要不可。隻是這般被拒卻未免有些鬱悶。


    徐纖雲站在原地默默無語。看來這變臉的功夫,不止四皇子一人,此乃遺傳啊。


    在覺得時辰差不多後,徐纖雲回到四皇子身邊。


    此時的四皇子似有不妥,整個人略顯僵硬地坐在那裏。徐纖雲忙焦急詢問。這才知道,就在她離開不久,皇上便下了升陸淑儀為蘭妃的聖旨。自然引起一番轟動。要知道陸淑儀幾年都未曾入過宣德帝的眼。這一入就引來聖旨加冕。可謂一鳴驚人,羨煞了一群盛裝麗人。


    作為陸淑儀唯一的兒子,四皇子自然也收到了眾人關注的目光。第一次成為眾人的焦點,四皇子忐忑異常。這才出了剛才那一幕。


    聽了四皇子的解釋,徐纖雲不禁覺得好笑。才想著四皇子有些長進了,卻又鬧了這麽個笑話。又看向周圍眾人的目光。心下一陣歎息。知道日後必不安生了。隻是不知,這樣將四皇子跟陸淑儀抬出來,對他們而言到底幸或不幸。


    一場宮宴就在徐纖雲的擔憂之中落下帷幕。


    屋內,徐纖雲對著鏡子仔細地塗抹著藥膏。較於前兩日的慘不忍睹,徐纖雲對於現在勉強能分辨出樣貌的臉蛋,頗為滿意。


    二皇子送的藥膏極為有效。塗抹在臉上很是清涼舒服。對此,徐纖雲很是感激。這兩日裏她已經想過很多報答二皇子的方法,都覺不甚滿意。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日後組支特警隊送給他,想必二皇子一定會非常滿意。


    嘭,的一聲,門忽然被大力推開。


    徐纖雲詫異地轉過身,就見到一臉悲痛站在門口的四皇子。徐纖雲心下歎息,還是被發現了。


    麵上卻帶著笑,道:“四皇子可是忘記了,上次答應奴婢的話?”


    四皇子不答。臉上卻掛滿淚痕。


    徐纖雲彎下身子,摸上四皇子的頭,道:“已經不礙事了。奴婢皮糙肉厚,不值得四皇子如此對待。倒是此時時辰尚早,四皇子應在南書院讀書。怎可擅自離開?”


    四皇子搖頭撫上徐纖雲的麵頰,顫聲問道:“定是很疼吧。皓兒沒用,讓姐姐受苦了。”


    徐纖雲搖頭,笑道:“塗過藥膏已經不疼了。四皇子回去上課吧。”


    似是被徐纖雲不在意的態度所刺激,四皇子怒道:“姐姐受了此等委屈為何不告知皓兒?若不是聽宮裏的奴才提起。姐姐是否便就此瞞下?”


    “那四皇子要待如何?”徐纖雲反問他。


    “自是要討回公道。”


    “如何討回?”


    “我……”四皇子啞然。是啊,如何討回?二公主乃皇後所出。蘭妃如何得寵都不能越過她去。禁泣道:“皓兒沒用,不能為姐姐報仇。”


    徐纖雲卻點著他的胸口,笑道:“如何不能報仇?今日之仇大可記下。四皇子勤勉好學德才兼備,日後定可受皇上重用。待到那時,何仇不可報?”


    四皇子恍然大悟,道:“多謝姐姐教誨,皓兒自當努力不負姐姐教導。”


    徐纖雲看四皇子明悟,這才放下心來。道:“四皇子今日貿然回宮,必會授人以柄。此番行為冒失莽撞。可跟奴婢所教截然相反。”


    “糟了。”四皇子懊惱,道:“這可如何是好?姐姐教訓的是。皓兒莽撞了。”


    “此事也未必沒有益處。”


    “姐姐此話怎講?”


    徐纖雲笑道:“四皇子不覺得咱們華陽宮的下人太過稀少嗎?此番正好借著由頭向內務府討要幾個人來。豈不美事?”


    四皇子豁然開朗。轉身回去上課。


    午時剛過,內務府便派人送來宮女太監各兩名。自此,華陽宮下人終於滿員。徐纖雲很是滿意。臉上的傷,似乎也不是那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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