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亂作一團,雲雁三人的打鬥倒平靜下來。何圖虛晃一招,把劍收回還鞘。他收勢極快,雲雁的攻勢卻比他慢些,止水主劍的紫影,猛地刺到他頸脖處,刮出一道深痕。


    何圖捂住自己脖子上的傷口,對急急收劍的雲雁一笑:“剛才打錯了你,這權當賠罪。”


    雲雁黑沉著臉色,唰地還劍如鞘,道:“這樣有意思嗎?說到底,還是你二人心中對我們存留著不信任,否則怎會有這樣的誤會?”


    “誰會料到落星白少居然會叛離酆州陣營。”木越西也收了招數,一本正經道:“我平生在暗門見過的怪異之事不少,卻從未見到有他這樣,保留人族記憶難以忘懷,還要暗中相助神州的魔俢。”


    何圖也嚴肅點頭:“木上使所言不錯,這月魁使終究難以信任,你們莫要被他所欺。魔俢性子向來詭譎難測,萬一他有所圖謀,當真防不勝防。”


    “但他所言大致不假。”徐澤龍道:“我們在溯魂吞噬陣心裏,以彤丸的真言之毒,試探柳之上後,得到的消息也一模一樣。”


    “胡說八道!”張雨從人群裏跳了出來,大聲嚷嚷:“我不信玉虛師祖會和酆州有關!你們別把髒水朝我們天梁院潑,這全是魔族的陰險詭計,要使我們人心惶惶,五院內訌!”


    “張師弟……”一個虛弱的聲音,緩緩從背後響起。眾人扭頭一看,皆沉默下來。隻見邢曉景雖臉色蒼白,連同嘴唇也白成一片,魔氣被他壓製到眉心一點。


    他此刻肌膚瑩白透亮,可見經脈血管,偏偏額間聚集著汩汩黑氣,視覺對比強烈,形貌非常怪異。但此人正如柳之上所說一樣,根基穩固毅力堅強。在憐生水與梅成功的治療淨化相助裏,他從魔道侵蝕裏挺了過來,恢複了神智。


    此人正是元嬰大鬧賽鬥場,魔俢聚集昊蒼境的根源。


    雖然錯不在他,他也隻是枚被利用的棋子,但此刻得知真相後,眾修的心裏都堵得緊,對邢曉景的態度各有不同。張雨原本就是個一點就燃的偏執性子,立刻蹦了過來,擋在邢曉景身前,對眾修怒目而視。


    “你們這麽看著邢曉景師兄做什麽?”他臉色發紅,指向大家:“告訴你們,這些所謂的魔族陰謀,咱們一概不知,也一概不信!邢師兄這麽厲害,根本不需要任何暗箱操縱,就能獲得優勝!”


    “你們看看他現在拿了多少戰令,又是第一批接近昊蒼塔中心的人!哪裏需要什麽別的相助!”張雨滔滔不絕,正要說下去。


    木越西卻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得了,雖然我不喜歡徐澤龍這小子。但講真的話,出了昊蒼境後的天機院煉器加試賽,邢曉景肯定會輸給他。”


    “你!”張雨頓時被噎住,臉已紅成個番茄色,雖然想出口反駁,但終究難以說出一個字。此結局不僅木越西這個暗門上使能猜測到,幾乎所有關注比賽的修士,都能猜測到。


    徐澤龍被奉為天工後人,煉器技藝早已馳名神州。


    自從承影這把天品冥器現世後,他已是後晉煉器師裏,公認排名第一的存在。這事人修知道,連酆州的關注者,也深信不疑,否則絕不會為了除去他這個障礙者,鬧出如此大動靜。


    “別說了,張師弟……”邢曉景的臉色很難看,不知是因為心情糟,還是傷勢沉重,他連連咳嗽幾聲,語氣淡漠:“咱們走吧。”


    “師兄?”張雨有些懵,上前扶起他:“準備去哪裏?這個地方已被魔族團團包圍……”


    邢曉景艱難地指著雲雁,低頭道:“聽徐兄的指引,咱們得速速撤出此地。”


    “不能聽他的!”張雨狠狠也瞪向雲雁:“他們剛才胡說八道一通,編造駭人聽聞的謊言,玷汙玉虛師祖和天梁院的名譽……”


    “張師弟!”邢曉景加重了語氣,神色更加冷漠:“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待回去問道壇,警報五院巡查防禦陣後,一切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如果劍修們所言不錯,那此時問道壇的防禦陣已被突破,危機四伏。如果他們沒有說真話……邢曉景暗暗對自己道:現在自己的願望,隻有一個:希望這一切果真是謊言!


    邢無痕和玉虛,竟然把自己當作探入天機院的一顆棋子!這麽多年他們對自己的關懷照顧,到底是什麽呢?不……不對……他們的確對自己關愛有加,可是有時候會要求自己,去做一些難以明白的事,還不允許過多詢問。


    邢曉景在腦中迅速思索,以往出於後輩的禮節,與對他們全盤的信任尊敬,自己不聞不問,隻依照他們的話去努力行事。


    當時……在自己要踏入賽鬥場地之時……


    邢曉景仰頭深深吸了口氣。記得邢無痕師兄站在入口處,攏著袖子對自己溫和笑著,並輕聲說道:“曉景,這一次你一定要取得優勝,你一定會取得優勝。這是邢家全體對你的重托,不要讓我們失望。”


    是啊……不要讓大家失望。


    從出生到懂事,自己就是家族關注的焦點,水係天靈根,聰慧而擁有頂級天賦。自己是邢家寄予厚望的後輩,在被眾星捧月的關照時,也被戴上了無形枷鎖。


    完善著言行,遏製著自身意願,努力的修行。隻為了那些讚揚與期許,不會從身邊消失。有時候每走出一步,都要思索很久,像前方仙途遍布泥濘水窪,隨時會髒濕掉清潔的鞋襪。


    怕會走錯一步,讓身邊的人有任何失望。


    其實自己一直怕的很多啊……邢曉景在張雨等人的攙扶下,緩緩挪動步子。他不再去想其他事,腦子裏翻來覆去盡是些煩雜的念頭。他的心緒漸漸激動,思緒也逐漸飄飛。


    一步、兩步、三步,前方有片腐朽沾染著血痕的潮濕低窪。


    邢曉景抿著嘴唇,突然邁步上前,重重踩在那柔軟泥地裏。草木殘渣與血漿土塊,迅速攀爬上他質地珍貴柔韌的銀色道袍,在上麵畫出數道潮濕斑駁的汙跡。


    “邢師兄?”身邊的人們有些驚奇地望向他。


    邢曉景卻笑了一笑,大踏步走過泥濘,因驚懼疑惑變得紛擾的道心,瞬間寧靜。他朝雲雁行出平級道揖,話音清亮:“還請徐師兄指引明路,我們一同衝出魔俢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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