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飛白又同萬邦商談了不少細節,甚至還聊了幾句合作之外的事。


    他見多識廣,談吐不凡,惹得萬邦哈哈大笑數次,總之就是相談甚歡。


    交談間萬邦不由暗自驚覺,似乎逐安身旁的人,織夢也好,還是現在這兩人也好,都有與眾不同的過人之處。


    他當時留下逐安的決策像是一次穩賺不賠的買賣。


    心中寬慰,不免多說了幾句。


    三個人從將軍帳告辭出來時,日頭已經過了正午開始落了。


    剛走開將軍帳不過十幾步,說笑間正巧碰上了來找萬邦的萬昭和。


    萬昭和臉色倏地一沉,腳步停了下來。


    織夢有從疏花那裏聽說了昨天慕飛白當街要求萬昭和賠錢的事,雖然疏花的敘述言簡意賅,隻有短短幾句,很多細節都隻能靠自己腦補,不過她也知道了個大概,此時相見竟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尷尬,當然這尷尬來源於萬昭和罷了。


    知道是知道,不過織夢並沒有興趣表示點什麽嘲笑之意,畢竟對於織夢而言,她實在沒辦法每天將自己置身於這種自找不痛快裏,有這空閑,她寧願找點其他樂子。


    心中若是時時記掛同別人作對,想來也並不輕鬆。


    一眼就對上了視線,織夢笑容不變,麵不改色地回視著萬昭和的視線。


    萬昭和看著那張笑臉越發不悅,沉著臉瞪向織夢,這幾個人都是一夥的,不可能不通氣,猜到織夢肯定是知道了昨天的事,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惱怒。


    不用走近都能感覺萬昭和惡狠狠剜了她一眼。


    按照平時的經驗來說,萬昭和肯定會氣衝衝地走過來對著她發作一通才肯罷休,隻是今天不知道萬昭和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氣衝衝踏出一步後就停了下來,瞥了一眼織夢身旁,臉色一變,冷哼了一聲匆匆忙忙扭頭走了。


    以至於,一句話都沒說。


    這倒是難得,織夢本都做好同她磨磨嘴皮子的準備了。


    這也不能怪織夢,萬邦經常召見織夢議事,同萬昭和不免就會經常碰到,也不知道萬邦怎麽跟萬昭和溝通的,當著萬邦的時候,萬昭和竟然沒再像開始那樣一言不合就挑釁滋事,收斂了不少,隻是態度仍舊好不到哪裏去就是了。


    私下在別的地方碰到的時候,萬昭和還是熱衷於對著織夢冷嘲熱諷兩句,像是有填不滿的怒氣,雖然這股不滿的情緒來得毫無邏輯可言,分明是她自己先動手傷人鬧事的。


    長此以往,織夢都習慣了萬昭和刁蠻任性的刀子嘴,平日裏就好整以暇的看著萬昭和,任由她說,織夢自是左耳進右耳出,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說到最後總是萬昭和自己氣到不行,忿忿不平瞪她一眼便摔袖而去。


    這次怎麽收斂了許多?


    她扭過頭看了看身旁,身邊站著的人隻有慕飛白跟疏花,萬昭和剛剛看的方向好像是……疏花。


    莫不是萬昭和害怕疏花?


    她忽然捧腹大笑起來。


    沒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萬昭和,竟然也會有畏懼別人的一天,真是不得了了。


    難道是因為疏花冷冰冰的氣場震懾住了萬昭和麽?


    這麽想來,莫不是因為自己平日裏總是笑著,看起來比較好欺負,所以萬昭和才一直抓著她不放?如果這猜測是真的,那就是萬昭和根本應付不來性子冷淡不苟言笑的人。


    還真是越想越覺得好笑。


    慕飛白被織夢突如其來的發笑搞得一頭霧水,停下了原本說的事,看著織夢不解問道:“呃……我方才說的話有這麽好笑嗎?”


    織夢笑著輕咳一聲,“你方才說什麽了?”


    慕飛白摩挲著下巴又說了一遍,“我不過是說,萬邦還真收下了逐安給我們準備的藥酒,瞧著還挺高興,想必是也到這個年紀了,該注重注重養生了……這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這麽好笑。”


    疏花也是,側過頭盯著織夢,雖然沒有像慕飛白一樣問出口,不過眼裏帶著幾分探究之色。


    織夢笑著湊過去,挽住了疏花的手臂,頂著兩人探究的視線,沒頭沒腦的誇了一句。


    “疏花,就是疏花!”


    然後也不解釋,拉著疏花往營帳走。


    慕飛白撓了撓頭,嘀咕著:“疏花肯定是疏花啊!”匆匆邁步跟了上去。


    ○


    自從疏花跟慕飛白來到軍營裏,織夢明顯開心了不少,白天有伴了,夜裏也有。


    疏花晚上自然是要與她同住的,她的營帳裏隻擺了一張小床,兩人不免靠得很近,這感覺太過親昵,她總覺得這件事對於以前的她來說,想都不敢想,現在卻實實在在的發生了,像是做夢一樣。


    甚至讓她心裏有一絲緊張。


    打小起,她在幻花宮裏就有一間屬於自己的石室,不管年幼的她夜裏一個人待在陰森的石室裏害不害怕,花奈從不過問,反正對於溫情之事上,花奈待她向來涼薄。


    她從來沒有想象過,同一個有著血緣關係的人,可以這般親昵無間地共同分享一張小床,連跟她的親生母親也沒有過。


    可是,現在確確實實發生了,她的身旁多了一個人。


    這感覺對她來說,無異於一種全新的體驗,很陌生又很奇妙。


    當然,對於疏花也是如此。


    就像他們在塢城參加完迎寒節回來後的那天晚上,洗漱過後,兩個人一起爬上了床,織夢竟還暗自有幾分緊張。


    熄了燈,兩個人誰也沒有馬上睡著,沉默地躺了一會兒。


    忽然織夢翻過身,麵對著疏花,說話聲音又軟又細,像是響在耳畔。


    她輕輕叫了一聲疏花。


    疏花立刻應了一聲。


    她麵對織夢時,總是沒辦法繼續冷漠下去,連目光裏的寒意都散開不少,語氣裏也總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織夢將額頭貼在她的肩頭,聲音有些悶悶的。


    “疏花,你說我們生下來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樣,挨著躺在一起,靠得很近……”


    黑暗裏,疏花很快點了點頭,又怕織夢看不見,開口回道:“自然如此。”


    織夢低低笑起來。


    很安心,這感覺。


    不同於待在哥哥身旁的那種安心,這感覺很踏實,很奇妙,就好像是,有了光,就得有影子,光影始終連在一起,密不可分,無法割舍。


    那或許就是她們無法分割的血脈親情。


    從小分開的她們,似乎都不完整。


    雙胞胎之間,是不是都存在這樣的聯係。


    織夢蹭了蹭疏花的臉頰,又輕輕叫了一聲。


    “阿姐。”


    察覺到疏花整個人一僵又很快柔軟下來,也側過身,將額頭貼在了織夢的額頭上,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不管是何種情緒,疏花或許很難宣泄於口,她隻能溫柔地去抱住織夢。


    “你永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退路。”


    短短一諾,擲地有聲。


    織夢無聲地笑起來,黑暗裏一雙眼睛也亮的發光,挨著疏花的額頭,點了點頭。


    “嗯。”


    好夢總是伴清輝。寥寥無幾,缺席多年,關於親情上的空白,似乎就這麽被填補上了。


    這世上之事,確實有諸多不如意。不可否置,織夢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隻能孤身一人穿行在一片片光怪陸離的黑暗裏,有過種種痛苦,怨恨,殺戮……總覺得像是運氣天生壞到了極點,所遇之事都太苦了,過往前程都像是在磕磕絆絆地邊摔邊走,磕破腦袋也得自己咬著牙爬起來,自己拍拍被摔疼的地方,挺直背脊繼續往前走。


    沒有一個時候,能讓她將挺直的背放鬆下來,因為覺得除了自己,似乎誰都不能依靠。


    不過,織夢忽然覺得,若是之前的種種不如意,都是為了現在的遇見,苦一點,痛一點,也未嚐不可。


    好像心裏的諸多介懷,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放下了。


    有花夢如織,當是疏風清雨。


    “阿姐,金陵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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