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陸蕪菱而言,她並不知道今天羅暮雪遇到了什麽事情,於她而言,這隻是平常的一天。


    羅暮雪不在家,沒人指使她,她上午將羅暮雪書房的存書整理了一番,至少不再將《西廂記》和《文心雕龍》放在一起,幾件古玩擺設也搗鼓了一下。


    中午吃飯的時候,照舊被荷花冷嘲熱諷了幾句,陸蕪菱仍然是置若罔聞,宛如沒有聽到一般,依舊吃自己的飯。


    反正荷花的攻擊力是不強的。


    錦鯉依然在一旁蹩腳地和稀泥。


    下午端木嬤嬤找她幫忙,讓她幫看看新買的小丫鬟們哪幾個適合調進大人院子裏粗使。


    陸蕪菱很厭煩這樣的差使,大丫鬟什麽的角色最是令人厭惡,說是仆人吧,手裏還有幾分權力,主子也給幾分薄麵,很容易便忘了自己的奴婢身份,輕飄飄起來。可是呢,終究不過是奴,生死俱在人掌中,主人一時喜惡,便能將之輕易撚死……


    令人厭惡的地位,進退無據,不知其所……


    所以她回絕了,笑著道:“嬤嬤不知道我,這些俗務我最不通的。”端木嬤嬤勸了她幾句,她堅持不去,倒是荷花自告奮勇要去給端木嬤嬤參詳,端木嬤嬤最後歎了兩口氣,同荷花去了。


    陸蕪菱倒是想到,如今的生活雖然說不知道何時便有滅頂暗潮,暫時看來,卻是安逸,比起陸蕪荷和留著牢中的亂絮繁絲她們,顯得是好得多了,卻是應該請人幫忙打聽打聽,若能幫得上忙……


    可惜離開了家族的自己,竟是全無用處能耐。


    那天事發突然,陸蕪菱的珠寶首飾全都無有了,但她來得及在倉促間把自己攢得的二百兩私房銀票偷偷藏在了襪套中。


    她素來沒什麽私財,家裏平常給的月例銀子自然是足夠用的,再加上逢年過節得的金銀錁子,慢慢攢了這二百兩,去年嫌散碎銀子煩,叫婢女出去換成了銀票。


    這二百兩自然不算多,比起她的首飾古玩珍本,完全不算什麽,可是到臨了,她也知道可能救得性命,同這二百兩銀票一起藏起來的,隻有母親留下一塊翡翠荷葉佩,她無論如何不願留在外人手中糟蹋了。


    若能請托得可靠之人,這二百兩應該是夠把亂絮繁絲贖出來了,隻是卻哪裏去尋可靠之人呢?


    端木嬤嬤看著甚為和藹,對自己也客氣,若是請托她,不知道可行否?


    隻恐她對羅暮雪衷心耿耿,會將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羅暮雪。


    羅暮雪知道了會如何?


    會把亂絮繁絲買回來?


    但是陸蕪菱絕不願意他將亂絮繁絲買回,不管他是否小人到會拿兩個侍女要挾自己,陸蕪菱卻不願意身邊有可以牽製自己的人,處處製肘……


    想了一會,心中煩亂,那天做衣裳的錦繡齋已是做得了衣裳,送上門來,荷花自然是心中翻了醋壇子,酸得不得了,聞風而來,又是挖苦又是擠兌了一番,最後被端木嬤嬤嗬斥,紅著眼睛去了。


    陸蕪菱挑素淨的換了一套,雖然是素淨的,卻也是不凡,叫人眼前一亮,自是不及原來所穿的華貴,但她終究品味在那裏,還是端雅秀麗,又因素淨,還多了些婀娜之態。


    羅暮雪回來時候,便看到這樣的陸蕪菱,豆蔻色的半臂紗羅小襖,淺綠的素緞裙子,邊上繡有一圈簡單卻精雅的連蔓花。


    整個人宛如豆蔻新綠枝頭。


    唯一可惜便是頭上實在太素淨。


    還不及荷花錦鯉,頭上還有得幾朵堆紗花,幾個金銀花鈿釵環。


    羅暮雪吩咐陸蕪菱伺候自己吃晚餐。


    這幾天因為端木嬤嬤新買回來的廚娘,府裏的飲食略有好轉,雖然仆婢們還是會吃到冷的,很難吃的,羅暮雪的晚餐卻還是看得出廚娘用了心的:一個八寶鴨子,一個海參蟲草燉雞,一道炙鹿肉,還有兩道素菜,兩個點心。


    羅暮雪很愛吃炙鹿肉,卻不愛吃素菜,幾乎不動,看陸蕪菱站在一邊,忍不住還是問:“你可曾用暮食?”


    陸蕪菱搖搖頭:“沒曾料今日大人回來得早,還不曾用。”


    別的婢女此刻正在吃飯呢。


    羅暮雪忍不住便皺眉:“不吃晚膳怎麽行?以後早點吃!”


    陸蕪菱有點好笑,府裏下人開飯時間是有定時,自己便是要早吃,亦要廚房做得了。


    羅暮雪似乎也想到了這點,接著吩咐說:“以後讓廚房先做你的暮食。”


    這樣的特權,主不主,奴不奴,徒增笑柄而已。


    陸蕪菱垂首不語。


    羅暮雪不覺便煩躁起來,聲色不悅道:“你坐下來,陪我一起吃!”


    陸蕪菱皺起眉,突然間覺得很疲倦。


    她討厭這樣。


    既不想誠惶誠恐說“奴婢不敢”,也不想僵著臉說“於理不合”,都太不像自己了。


    她抬起臉,揚起下巴,平靜說:“好。”


    然後便坐下來,埋頭吃。


    羅暮雪沒想到她會肯,心裏止不住便泛起一點淡淡喜悅,看著她快速而又決不失優雅的進餐姿態,忍不住便不住給她夾菜。


    鴨子,鹿肉,雞湯,所有他夾的菜,她都毫不猶豫吃掉。


    鴨子太膩,鹿肉香料過重,雞湯沒有去油……廚娘雖然用心做了,可惜限於天賦,也沒有比難吃的仆婢例菜好吃到哪裏去。


    可是又怎樣呢?


    自己從小養成的挑剔的舌頭在這樣的境地不過是徒勞無益的笑話和累贅。


    應該驕傲的不是她能吃出三十七種區別細微的香料,而是再難吃的東西,她也能不皺眉吃下去,就如在木牢中。


    今時今日,能吃到這些,已是幸運。


    直到撐得吃不下,她才放下筷子。


    羅暮雪覺得很有滿足感。


    當他還是個小獵戶時,山上的村子裏有這樣的風俗:獵人們回來,會把自己獵得的肉送一大塊給自己心愛的姑娘。


    他當時年紀小,還不明白為什麽辛苦獵得的肉還要送人,現在才明白:原來喂食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他恨不得直接夾菜喂到她嘴裏,看她櫻粉色美麗的嘴唇張開,乖乖吃下自己喂過去的東西……


    “吃飽了?”他幾乎是柔聲問。


    “嗯。。”她用羅帕平靜地擦拭嘴唇,“謝謝大人賜飯,以後請大人莫要再如此讓我為難了。”


    羅暮雪滿腔柔情被這句話變成了怒火,原本顧盼間帶著星光的漂亮眼睛裏幾乎都噴出火來。


    “好。”他放下筷子,冷笑著怒道:“你以後不會再為難的,明日我就要將你抬了姨娘。”


    陸蕪菱渾身一僵,好容易才控製住沒在眼中透出驚惶。她勉強維持著鎮定,抬頭看著羅暮雪。


    羅暮雪還是冷冷看著她,說:“去洗漱一番,今晚便侍寢吧。”


    陸蕪菱拚命告訴自己不要發抖,卻還是止不住手腕顫抖。


    她恐懼的事情居然來得這樣快,這樣突然。


    她想哭,想哀求他,可是知道這樣都沒有用,他一開始就沒有隱藏過他的意圖,也根本沒有打算改變。


    那麽至少,保留最後的尊嚴。


    她控製住自己的顫抖,開口時盡量平靜:“陸家並無活著為人姬妾的女兒。”


    羅暮雪怒極而笑:“你在要挾我?你知不知道想要一個人不死也沒有那麽難?我斷了你的手腳你隻能躺在床上,卸下你的下巴你無法嚼舌自盡,你若是絕食,也可以硬灌!”


    陸蕪菱死死咬住下唇。


    羅暮雪慢慢走上前,托起她下巴,拇指輕輕用力,想分開她的貝齒和嘴唇,一隻手則輕輕拔掉她頭上的簪子,將她的滿頭青絲散落兩肩……


    “別再執拗了,”他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將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堅實的腹部,衣衫下的肌肉仿佛鐵塊一般堅硬,“乖乖的吧,聽我的好嗎?我會好好待你,不會讓你受委屈……”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可逆轉的冷酷。


    他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腹上,本不過是把她按在懷裏的意思,可是他站著,她坐著,變成了抵住小腹了。此時天氣漸熱,穿的單薄,兩層薄薄綢衫,擋不住她頭發帶來的輕微麻癢和觸感,更禁不住她掙紮時無意中的摩挲。羅暮雪頓時便控製不住自己的反應。


    好在陸蕪菱還不懂這個……


    羅暮雪控製不住,一把抄起她的腰身,一手托住她臀部,將她如同抱孩子一般抱起來,幾步回了內室,將她一下子扔進床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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