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不假。”冉非澤話說得一本正經。


    蘇小培心想當然了,這人是能下瀉藥放倒一片好漢然後自己去搶功勞的主,論講求現實他不比自己差。隻是這事費力不討好勝算不大又隻有五兩銀子對他來說沒什麽誘惑力,她才隻好轉個方向鼓動。


    “隻是姑娘可知,懸賞是要提供案犯行蹤線索,我等沒任何線索可報,卻要求官府告訴我們這些個消息,官府可會答應?”


    蘇小培一怔,頓時被重重打擊了一下。對啊,這麽簡單的道理,她怎麽可能想不到?


    “反正姑娘的腿腳未好,我還不好現在就送姑娘走,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再去打探打探吧。”


    閑著也是閑著,這話說得,不過蘇小培沒心情提醒他身上隻有十五個銅板的殘酷現實,她還驚訝於自己居然犯了個這麽低級幼稚的錯誤。


    冉非澤走了,屋子裏隻剩下蘇小培一人。安靜讓她冷靜下來,一冷靜,她卻開始消沉了。


    打探案情這事確實不容易辦。蘇小培雖不清楚這裏官府辦案是個什麽規矩,但在現代,許多案件細節確實是不會對外批露的。別說是普通百姓,就是對媒體發布消息也會有所保留。


    通緝令就是通緝令,要是有人跑到警局去,說警官啊,我看到了通緝令,我對這案子有興趣想參與,你把細節說給我聽聽,不然我不好去抓案犯啊。這種人,警方隻一腳把他踢出門去是太客氣了吧?


    蘇小培忽然憂心起來,她是怎麽了?她怎麽會想到讓冉非澤去打聽案件細節呢?他還真去了,官府不會把他當成案犯同夥抓起來吧?


    蘇小培深呼吸幾口氣,她知道自己出問題了。


    在她生存的那個正常現代世界裏,她雖稱不上什麽天之驕女,但學業事業確實也是一帆風順風光無限的。父親遇害離世的那個磨難是激發她成功的一個動力,讓她走得更快更遠。她是教授門下最得意的門生,也是合作方最喜歡拿出來顯擺的年輕專家。所以無可否認,她是自傲的,硬氣的,挑剔的,以至於她長相不差收入不低但桃花運勢成績真的是慘不忍睹。


    可到了這裏,她相貌不佳,年紀大,身上沒錢沒本事,丟到街上她求份工作估計抱著別人大腿哭都沒人能理,當然她這臭脾氣估計也擠不出眼淚,她沒技能沒手藝,能怎麽活?


    幹粗話?她沒力氣,連走個山路都不如那唐蓮腿腳有力。劈柴什麽的更別想了。幹女紅?她太知道自己了,沒指望。廚藝?她會用微波爐,煤氣灶打開她也能煎個雞蛋煮個泡麵什麽的。開鋪子算賬?她會用計算器,算盤這輩子沒摸過,賬本她也不會弄。


    湊合著嫁人求混口飯吃?她算了算,這年代的女人幾歲嫁人的?十三四?十五六?如果十四嫁人生子,她現在快二十七了,那她這年紀的女人,女兒都能嫁人生子了……


    所以,她可以當外婆了。


    這真是太可怕了。她就是個又老又醜的廢物啊,而且還是個女廢物。


    她想,冉非澤肯定是看得明白,送她去尼姑庵真的是最簡單最方便的解決之道了。


    還有,她來這裏已經兩天了,在那個正常的世界裏,她應該已經曠工兩天了。有人會給她打電話吧?找不到她,主編會告訴姑媽吧,那她媽媽也會知道,會著急,會尋找她。大家是不是已經報警了?她莫名失蹤,她媽媽怎麽辦呢?


    蘇小培非常難過。媽媽失去了丈夫,現在又要失去她了嗎?


    這些問題蘇小培以為自己一直沒多想,她很清楚在遇險和困境之下,人需要保持良好的心理狀態。她處理過這樣的案例,為災後人員做過心理輔導。


    好吧,她現在這樣的狀況,也算是遇災吧?


    重點就是,在遇到劫難困境之時,首要的心理自保原則--別想太多。


    有數據表明知識水平越高的人群其心理承受能力越差,原因是思維豐富的人在遭遇困境時會想得太多,考慮越多越容易陷入絕望,而“頭腦簡單”的人沒什麽想法,這樣反而能夠輕鬆一些,保持住求生狀態。


    這道理蘇小培懂,她覺得她的自我調適應該很不錯。但剛才她驚覺自己失去了常理推斷和對事情最簡單的判斷力,這說明什麽?


    兩個世界裏她的狀態反差還是給她形成了巨大的壓力,她正受到負麵影響。


    這也難怪,穿越這種事,絕對超出了正常人所能想像的範疇。任何事故都在蘇小培的想像範圍內,穿越卻不是。


    她想幫助唐蓮,她自己也非常需要幫助。


    蘇小培越想心越有些亂,她這時候也對那五兩銀子絕望了。冉非澤說得對,人人都拿著告示去報信想拿銀子,他能問到那些消息已是不易。正常的官差絕無可能向陌生人透露案情細節。懸賞要的,就是看到可疑之人去報個信而已。而這種事,隻能靠天上掉餡餅好運氣砸到你了。


    蘇小培心裏鬱結,對五兩銀子絕望,就是對後路絕望了。她現在連衣服都靠別人接濟,連個牙刷都買不起,她還能到哪裏掙錢?真去了尼姑庵,又能活下去嗎?


    蘇小培發了好一會呆,然後她意識到自己越來越消極了。


    這真是非常不妙的信號。


    蘇小培調整呼吸,挺直了後背,抬高下巴,左右活動頭部,然後彎起了嘴角,拉動著臉上的肌肉,擺出開心振奮的姿態。這是具有治療效果的身體語言,激活某種情感相聯係的肌肉,激活自主神經係統,這樣就會激活並經曆相應的情感和精神活動。


    別想太多,她必須振作起來,保持判斷力和樂觀的精神狀態,她在這個世界的生活才剛剛開始。隨機應變,遇招拆招就好。


    正覺得精神正慢慢一點點湧進身體裏,屋門忽然開了,冉非澤走了進來,看到蘇小培挺直身體傻子似地咧著嘴嚇了一跳。


    蘇小培也嚇一跳,急忙收斂了動作,恢複正常。


    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嗎?


    “壯士回來了。”


    “嗯。”冉非澤吃驚的表情隻一閃而過,很快又淡定如初了。


    “我在練功。”蘇小培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


    “嗯。”冉非澤的淡定讓蘇小培覺得自己瞎編的解釋真是幼稚又多餘。被人淡定地看成神經病這是得有多糗。


    “壯士辛苦了。”五兩銀子沒希望就算了,她做好心理建設了。


    “還好,總算沒辜負姑娘所托。”


    “啊?”這是什麽意思?


    蘇小培不敢抱希望。


    “有位捕快小兄弟答應幫我這忙,去打探案子的內裏細節了。石頭鎮這邊並沒有案子卷宗,他得去寧安城那找秦捕頭打聽,那地方是案犯最後犯事的地點,秦捕頭還留在那追查。捕快小兄弟說他快馬趕去,三日後定能給答複。”


    蘇小培驚訝得瞪大眼:“小捕快小兄弟為什麽要幫你?”


    “他視我為英雄好漢,自然願意傾力相助。”


    蘇小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不是吧?英雄好漢?


    可是,“就算那捕快願意幫忙,他跑去找那位捕頭,人家能把細節告訴他嗎?”


    “他說沒甚問題,他原本就是跟著秦捕頭辦差的,懸賞告示發往各城,他奉命到各城巡視,此番回去複命,細探案件內裏,也是可以的。”


    可以嗎?蘇小培怎麽覺得這事這麽懸乎。


    “姑娘且寬心,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多等數日無妨。”


    閑著也是閑著……


    蘇小培無語了。


    “那,壯士究竟是怎麽說服捕快小兄弟來幫忙的?”她太好奇這英雄好漢的形象是怎麽樹立起來的?


    “我告訴他,我便是在駱駝嶺那擒住魔頭趙晟知的人物,那件事裏十多個江湖門派皆有參與,名聲很響,他自然是知道的。”


    蘇小培的下巴繼續往下掉。


    敢情他從眾門派手裏奪下大魔頭的事跡還挺光輝的?他就這樣無恥地跟別人說我就是那誰誰誰,然後那捕快就信了?不但信了,還挺崇拜?


    蘇小培能夠想象冉非澤跟捕快吹牛皮的時候是多麽的正經臉,他這人一直是這副正經的模樣。


    蘇小培這時候忍不住再仔細看看他,這位壯士其實樣貌生得相當不錯啊,濃眉大眼,挺直鼻梁,厚薄適中的嘴唇,怎麽看都是個正直又正經的帥哥。


    正經帥哥臉皮厚,無恥得太治愈人心了。


    蘇小培忽然覺得精神力全回來了,能把捕快都忽悠動了,甭管這五兩銀子怎麽樣,未來的生活似乎還是很有希望的。


    這位壯士的存在,真是比心理輔導還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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