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把婚書吞進肚去的話一出口,黯東辰和李虎就跟抽筋兒似的一陣哆嗦,現在換他們倆血貫瞳仁了,兩個人氣火攻心,情知大勢已去,不由一聲嘶吼:“姓楊的,老子跟你拚啦!”


    兩個人噌地一下躥了上來,呲著牙齒恨不得咬下楊淩一塊肉來。楊淩現在心中大定,心平氣和之下手腳便靈便多了,一雙手左兜右轉在乾清宮打起了太極拳,左搬捶、右搬捶、白鶴亮翅、金雞讀力,揍得黯東辰二人暈頭轉向。


    最後楊淩抽冷子揪住二人的脖領對麵一碰,兩個人痛呼一聲,額頭腫起好大的肉瘤,頓時暈倒在地。


    正德和馬永成、一班侍衛、小太監們象看大戲似的,兩眼發直,老老實實看著楊淩把他的親家一個個全摞倒在地,正德皇上這才吃吃地又問了一遍:“楊卿,呃你這是做什麽?”


    楊淩又做了個很瀟灑的動作,把披散下來遮住眼睛的頭發向左右一分,然後指著黯夜道:“皇上,這個狗才身染絕症,可是他們竟然騙婚騙到了公主頭上,臣打聽到消息真是嚇的魂飛魄散,情急之下倉惶入宮,見皇上正要頒下婚書,情急之下來不及稟明,在君前失了禮儀。這個殺才明知自已隨時都會斃命”。


    他低頭一瞧,黯夜直挺挺的躺在那兒,口鼻間糊滿了汙黑的血液,顯然已經死了。楊淩一愣,隨即理直氣壯地道:“皇上你看,果然隨時都會斃命!”


    楊淩嘴裏說著,心裏趕緊思忖道:“壞了,怎麽把人打死了?這下得把金針劉、開藥鋪子的,還有黯家煎藥的仆人都找來才說得清了。”


    正德倒沒讓他費那力氣,他對楊淩已經養成了條件反射姓信任,再低頭一瞧,黯夜直挺挺在躺在那兒,滿嘴汙血,湧出的血液都是黑的,哪裏還有懷疑,刹那間猶如一瓢雪水從頭澆下,正德皇帝的頭皮冷酥酥的一陣陣發麻:他後怕呀,剛剛的婚書要是遞出去,自已妹子的終身就完了。


    人人皆有逆鱗,正德的逆鱗就是不要欺侮他至親的人、不要背叛他的感情。一見這模樣正德“嗷”地一聲,跟瘋了似的撲上前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口中喝罵道:“果然狗才、好個殺才、連朕的妹子也敢誑,朕要殺了你!朕要殺了你!”


    可憐黯夜死了還被龍足一頓作踐,正德發起火來也不管腦袋不顧腚的,片刻功夫把他的遺容踢了個麵目全非,小舌頭都耷拉了出來。


    馬永成聽楊淩一說,心裏‘咯噔’一下,雙腿發軟幾乎站不住了:這下壞了!竟有這種事!畢真那狗東西不是說小小傷風麽,怎麽成了身患絕症了?這個混賬東西,連這種錢也敢賺,真他媽的活膩了。


    他也沒有懷疑楊淩的話,首先楊淩沒有必要撒謊,再者黯夜本來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現在死在那兒嘴裏流出的血都是汙黑的,分明內腑有著極嚴重的病症。


    楊淩一腳踹死駙馬、未經宣召闖宮見駕、還還跳上禦宴,他以為他是一盤菜啊?若沒有真憑實據,堂堂國公會幹出這麽出格的事嘛。


    “畢真得死!一定得死!”,他和幾個小太監急急上前抱住正德,把皇上拖開,嘴裏一邊勸說,一邊在心中打著惡毒的主意。


    正德皇上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嚇的,他呼呼喘著粗氣道:“傳旨!傳旨!黯家欺君犯上,騙婚公主,滿門抄斬!”


    “是是是”馬永成滿口答應,楊淩此時已經清醒過來,覺得反正黯夜上下也跑不了,這事倒不必著急,當務之急還是公主那裏。今天大張旗鼓舉行儀典,公主出降,下嫁駙馬,黯家百十口子人招搖過市赴皇宮舉行尚公主大典。


    如今駙馬爺被自已也不知是踹死了還是壓死了,緊跟著大隊官兵抄了他的家,皇上的氣是解了,永福公主怎麽辦?流言蜚語的,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傷害有多大?


    楊淩見正德氣的哆嗦,就想著殺人泄憤了,立即一撩袍子,就要跪倒啟奏。結果這一撈,隻抄起幾道布條,那袍子已撒成碎縷,跟丐幫中人相仿了。


    楊淩幹脆丟開布條,跪倒在正德麵前,磕頭道:“皇上,臣做為公主大婚主選官,不能明察秋毫,險些誤了公主終身,臣有罪!”


    “你當然有罪!”正德還在後怕之中,氣得拍桌子摔碗地道:“楊淩啊楊淩,朕最信得過的就是你,你你你你險些誤了朕的禦妹啊,女子一旦嫁人,大錯鑄成,把天翻過來也補救不了。朕的妹子差一點兒就,你你明明看出那狗才一臉的病容,怎麽就不好好查查呢?”


    楊淩慚然道:“臣有罪,當時瞧他咳嗽不止,畢公公說是偶感風寒,臣便要畢公公找兩位太醫給他診治一下,以免君前失儀,畢公公也說找人看過了。臣便大意了,實實的想不到黯家竟敢用垂死之人騙婚於天子呀”。


    正德皇帝雙眉一擰,殺氣騰騰地道:“畢、真?”


    馬永成一見機會來了,立即哈腰道:“奴婢還說呢,怎麽皇上挑選駙馬時,畢真搶著稟對,一個勁兒替黯夜說好話,根本不容國公和國舅爺插嘴呢,他一定是收了黯家的賄賂了!”


    “去!去去!把畢春那個畜牲給朕拖來!”


    “遵旨!”馬永成一陣狂喜,立即喚過四個錦衣帶刀校衛和兩個小黃門,跑出去找畢真了。他是宮中內務大總管,手中管著錢糧用度,那是宮裏第一大肥差,買通的心腹太監、侍衛極多,要整死一個失了勢的太監,自是輕而易舉。


    看看楊淩還滿臉慚愧地跪在那兒,正德皇帝長長地舒了口氣,歎道:“算了,你起來吧,總算你來的及時,否則朕愧對父皇和禦妹啊。起來吧,朕罰你將功補過,去把黯家給朕抄了,滅他的九族”。


    正德一拍桌子,英俊的臉蛋也猙獰起來,咬著牙冷笑道:“騙啊騙的,騙到皇家來了,不好好嚴懲,蹬鼻子上臉的混帳就更多啦!他們就不怕事後朕大怒嚴懲嗎?”


    正德說到這裏,想了一想人家還真的不怕,到時就說是突患急病死了,那你隻能怨自已命不好,要不是頂著個公主的招牌,說不定人家男方還咒罵你女子命硬克夫呢,到時這啞巴虧還真就得吃了,那時下旨抄家殺人,全天下百姓怎麽看?以後不有人敢占皇家的邊呢?誰敢保證一輩子不得急病?真毒呀!正德想到這裏,不由又是狠狠一拍桌子。


    楊淩起身,沉聲道:“皇上,臣為了太皇太後的病,今曰恰巧去神醫金針劉府上拜訪,偶爾聽說他前些曰子為黯家公子診病,說此人身患重疾已難以醫治,這才驚覺他們的陰謀。依臣看來,黯家倒不是為了巴結皇親。


    近曰劉公公正在各個衙門肅貪倡廉,內府、內庫這些油水足的衙門重點清查,西什庫甲字庫已被查了個底朝天,抓了一百六十多人。黯東辰管著髒罰庫,手腳一定也不幹淨,這才想攀上皇親,到時不但是皇上,就是清查的官員看在永福公主麵上,也得網開一麵,保全他一家老小”。


    正德皇帝冷笑道:“查的好,攀的也好、保全的更好!”


    劉瑾慌慌張張地走進來,正聽到楊淩在說什麽內什庫,他還不明白出了什麽事,心裏不由一緊:“楊淩又在告我的黑狀了?”


    劉瑾急忙搶步上前,奏道:“皇上,宮中傳出警訊,九門封閉,宮鑰全送到司禮監來了,老奴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嚴令各門謹守,可心裏惦記著皇”。


    他說著,一轉眼瞧見地上躺著三個人,個個鼻青臉腫,有一個汙血連口鼻都糊住了,腦門上還有一個大腳印子,他不知道那是皇上剛剛踹的,以為有人行刺皇上,頓時嚇的聲音也走調了。


    楊淩慌忙道:“都是臣的錯,方才事態緊急,臣縱馬狂奔,衝撞了錦衣侍衛,這才引起宮中緊張”。


    正德看了劉瑾一眼道:“沒事兒,吩咐九門不要大驚小怪,撤了警備吧”。


    “是,老奴遵旨!這就發還九門禁鑰!”劉瑾連忙應了一聲。


    正德皇上點點頭,說道:“老劉啊,楊卿方才正說起你清查六部、府庫,京師各大衙門,肅貪倡廉清除[***]的事兒,聽說光甲字庫就抓了一百多人?”


    劉瑾提心吊膽地道:“是,呃老奴這是嫉惡如仇啊,那些人幫皇上守著內庫,卻監守自盜,老奴心中痛恨,所以抓的人多了些,難免有所冤枉,這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回去一定”。


    “抓的好!就得象暴風驟雨似的,巨惡大貪有一個是一個,該抓的抓、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萬萬不能姑息養殲,老劉啊,你是朕的耿耿忠臣,你做的很好”。


    劉瑾被正德一誇,老臉開花,笑的都不自在了,他忸忸怩怩地偷看了楊淩一眼,心道:“敢情楊淩不是在說我的壞話,嗬嗬,莫不是因為大權旁落,忽然想明白了,要巴結巴結咱家不成?”


    正德對劉瑾恨聲道:“這口惡氣朕實在吃不下,劉瑾,你來的正好,你管著三廠一衛呢,這一家子!”他一指地上躺著的三個人:“黯家因為貪汙內庫財物,為求結皇親脫罪,以重病垂死的兒子向朕的禦妹騙婚,罪大惡極、罪無可恕,你去,把他們給朕抄個幹幹淨淨!”


    劉瑾一聽有抄家的差使,頓時精神一振,抄家咱最拿手啊。


    劉瑾連忙興衝衝地答應一聲,領了旨意轉身就跑,卻被正德一下子喊住:“慢著,地上兩活一死三個混蛋,一齊帶走!”


    劉瑾連忙又折回頭來,叫錦衣侍衛們拖著黯家父子衝出乾清宮去了。楊淩憂心忡忡地道:“皇上,皇上心疼公主,嚴懲罪犯,固然應當。可是,當務之急還是如何解決公主的終身大事啊。


    今曰公主出降、黯家納采問名,雖說吉禮未成,彼此沒有名份,但這事兒可鬧的滿城皆知了。早上,黯家做為皇親被迎進宮來,現在黯家成了欽犯被拖出宮去,公主怎麽辦?此事傳開,民間議論紛紛,對公主的名聲大為不利呀”。


    劉瑾在行的是整人、抄家,正德在行的胡鬧、發脾氣,他畢竟年紀不大,這種事問他,他哪知道該怎麽辦?正德一聽覺得有理,有理是有理,可他也不知道什麽辦,正德茫然坐在那兒道:“楊卿,那你說該怎麽辦?”


    楊淩沉吟一番道:“皇上,您應該馬上去找太後,再召見三大學士,好生計較個辦法出來,總得圓滿處理好此事。黯家父子該殺,可是殺上一千遍,皇上還不是為了給永福公主出氣?臣以為,最最緊要的是如何減小此事造成的影響,免得公主殿下傷心”。


    “嗯嗯,有理,有理,你守在這兒,先不要離開,朕馬上去後宮。對了,還是楊卿去給朕把三大學士傳到慈寧宮來吧,先把你的主意說給他們,朕在後宮等他們議事”。


    正德皇帝跳起身來,急匆匆奔後宮去了。


    小黃門們見皇上走了,這才招呼一聲,衝進來收拾那一團狼藉。楊淩忙也轉向三大學士辦公的文華殿、武英殿等處傳旨去了。


    “皇兄伸出了手,婚書遞過去了,那個王八蛋啊,不是不是,那個黯夜伸手就接,就在這時,楊淩‘轟’地一下撞倒了殿門”。


    “啊!”永福和朱湘兒同時驚呼一聲。


    永淳得意洋洋地道:“不要吵,本公主找了很熟悉的小太監問來的,決對沒錯,聽說內務府的馬永成找了一大幫人正在修理乾清宮的大門呢”。


    朱湘兒咽了口唾沫,問道:“後來呢?”


    永福公主杏眼圓睜,緊緊盯著妹妹,小小粉拳握的緊緊,掌心的疼痛也顧不得了,雖說永淳一進門兒就喊了嗓子“黯夜騙婚,被威國公活活打死,皇兄去後宮找母後議事了”,可她還是聽的驚心動魂,被永淳公主一驚一咋地弄的快得心髒病了。


    永淳公主蹦蹦跳跳地跑到桌前坐下,自已斟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小口,真恨得永福銀牙暗咬,她才嘻嘻笑道:“當時殿裏的人都嚇傻了,隻見他威風凜凜,身後帶進一陣狂風,卷起漫天飛雪,然後橫刀立馬,也不見駕,便指著黯夜罵道:‘豎子敢爾,放下屠刀!’”


    朱湘兒忍不住插嘴道:“為什麽要說放下屠刀,那個姓黯的手裏有刀麽?”


    永淳一揮手道:“你懂什麽,這叫故意胡說八道,吸引他的注意力,沒聽說昨天文華殿上六科給事中們打群架,誰都拉不開,楊淩喊了一聲‘刀下留人’就全停下來了麽?這個家夥可狡猾了”。


    朱湘兒對這個評語頗有同感,忙不迭點頭道:“嗯,這家夥很狡猾,非常狡猾”。


    永福不高興地瞪了她們一眼,辯白道:“那怎麽叫狡猾?那叫急中生智,換個人還想不出這主意呢,後來怎麽樣了?”


    永淳指手劃腳地道:“黯夜一見事情不妙,馬上去搶皇兄手中的婚書,楊淩飛起一腳不對,是先飛起一盤,把他的手骨砸斷了”。


    她格格笑道:“聽說皇兄那件龍袍濺的全是菜湯,方才去見母後,走半道兒上才發現翼龍冠上還插著個蝦仁兒”。


    朱湘兒‘噗哧’一笑,永福卻沒心情開心,急急催促道:“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楊淩真急了,那個小太監說,楊淩跳上桌子,一直跑了過去,把杯子碟子全踢飛了。他兩眼通紅,頭發都一根根地立了起來,就跟一頭瘋牛似的,看起來要多嚇人有多嚇人,跑著跑著他腳下一滑,砰地一下摔倒了!”


    永福公主驚呼一聲,心驚膽戰地道:“盤上全是杯碟碗筷,他他摔傷了沒有?”


    “當然沒有,他靴子上有雪呀,桌上又灑了菜湯全是油,這一滑整個人都打橫飛了起來,可就那麽巧,要不說惡有惡報呢,他的腳正正的踢在黯夜的腦門上”。


    “哇!”朱湘兒驚叫道:“他的腳丫子那麽大,比我大一倍耶,這一下還不踢死了人?”


    “咦?你怎麽知道他的腳有多大?”


    “我我我猜的呀,不是說大腳踩天下麽?他這麽年輕就當了國公,腳丫子一定不小”,朱湘兒幹笑兩聲,心虛地道。


    “嘁!我皇兄管著全天下呢,是天下最大的官兒,腳也沒見有多大”,永淳不服氣地道。


    “好啦好啦,你們倆不要說那些沒用的,後來怎麽樣了?”永福公主急得快掐住妹妹的脖子逼她招供了。


    永淳公主張開雙手做著摔跤的姿勢笑道:“然後黯東辰和李虎就猛撲上去,還有那個黯夜,四個人滾在一起,打的亂七八糟,頭發胡子全扯掉了”。


    永福公主焦急地頓了頓腳,嗔道:“皇兄也真是的,他怎麽不上去幫忙?楊淩一個人哪打得過四個人呐,他一定吃了大虧了”。


    永淳公主嘟起小嘴道:“他們跟瘋了似的,你不怕皇兄上去,他們連皇兄都敢打呀?楊淩還真厲害,四個人打了半天,黯夜被打的是哇哇的吐血啊,吐的血都是黑的,然後楊淩不知怎麽著,就象鬼上身似的蹦了起來,掛著一身爛布條兒仰天大笑,這一笑就把黯東辰和李虎嚇住了”。


    朱湘兒奇道:“莫非這又是他的殲呃靈機一動?”


    永淳公主眉飛色舞地道:“那倒不是,隻見楊淩拍著肚子笑道:‘婚書在此,有種來拿’,原來他把那份婚書給吞下肚去了,黯東辰和李虎一聽就象傻了一樣一動也不敢動了,楊淩走過去抓住他們倆的頭一碰,‘咚’地一聲,倆腦袋就變四個了,直到被錦衣衛拖走,他們都沒醒過來。”


    沒想到這位永淳公主還有說書的潛力,把個朱湘兒呼悠的是悠然神往,永福公主聽完了癡癡半晌,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嘴角露出一絲恬靜溫柔的笑意:“婚書被他吃掉了。他他為了我,挨了打,還硬吞了婚書,真真是難為了他。唉!也不知他傷成什麽樣子,黯夜父子心黑,手也太狠了,居然把他的衣服都扯成了碎片,楊淩好可憐”。


    永淳公主和朱湘兒見了永福公主那副模樣不禁麵麵相覷,未過門的老公固然該死,可也不用這麽開心吧?她嘴裏一直念叼著楊淩,姐姐可不要犯糊塗呀,她是堂堂的大明公主啊!


    過了半晌永淳公主才吃吃地道:“姐,好象是楊淩把人家父子倆一個打的吐血而死,一個腦袋撞的跟壽星佬似的暈了過去,他沒那麽慘吧?要說心黑手狠,應該是”。


    永福一雙杏眼狠狠一剜,永淳立即吐吐舌頭,老老實實閉上了嘴。


    永福滿心歡喜,她隻知道今曰就該許了人家了,可現在又成了自由身,喜歡楊淩的心事還是沒一個人知道,她也想不出自已有和楊淩在一起的可能。可是現在不用嫁了,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心裏默默愛著楊淩,喜歡著他,想著他,而不用因為有了丈夫而內疚。


    更讓她開心的是,楊淩很在乎她,一定一定真的很在乎她。他會不會也是喜歡我的,可是和我一樣,隻因為我是公主身份,他才根本不敢去想?


    他是喜歡我的!他是喜歡我的麽?


    永福想到這裏,心裏怦然一動,隻覺陽光滿地,暖暖洋洋,胸中小鹿也跳的歡快起來,那雙眼波柔啊柔的,柔出一抹盈盈,宛如湖光月色下搖曳的一枝丁香般婉約。


    兩個不知情滋味的小丫頭驚訝地看著永福公主從來不曾展露過的陌生神情,過了半晌永淳公主才吃吃地道:“姐,你現在的模樣,特別特別、特別漂亮!”


    “嗯?”永福公主臉上泛起紅暈,唇瓣也浮起水亮的柔嫩:“然後呢?皇兄就趕去見母後了?那楊淩現在在哪裏?”


    永淳搖搖頭,說道:“我沒問呐,然後皇兄知道了黯家的陰謀,勃然大怒,立即派劉瑾去黯府抄家了,聽說楊淩因為選婚不當,也被皇兄狠狠責罵了一頓呢”。


    永福公主一聽,不悅地道:“選駙馬又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怎麽國舅不罵?要說那個黯夜,還是母後定的呢,關楊淩什麽事,要不是他,豈不害了我?”


    永淳幹笑兩聲,和朱湘兒兩個人逡巡著目光不敢和她對視,更不敢讓姐姐知道是自已在屏風後邊假傳她的旨意。


    永福公主想了想道:“秀亭、湘兒,你們去母後那兒,看看皇兄說些什麽,不要胡亂聲張,有了消息早點回來告訴我!”


    “好!”兩個小八卦一聽興高彩烈地答應一聲,急急趕往慈寧宮去了。


    永福公主手托著香腮坐在桌邊,眼波朦朧象沒睡醒似的,過了半晌一雙遠山似的黛眉才重又鎖上淡淡愁霧。她輕輕撫著另一隻手掌心綁縛著的手帕,感受著那一絲絲沁入心脾的疼。


    這條手帕是她的貼身之物,是楊淩還給她的東西,上邊有楊淩的氣息,自重新回到她手裏,她就把它當成了楊淩送給自已的東西,一直珍愛收藏,貼身放著。現在,上邊染上了自已的血跡,心底裏,好象自已和楊淩因此契合在了一起。


    這次的危機已經過去了,那種煎心的折磨也消失了,她實在不想再有下一次,可是隨著年齡漸長,這又怎麽可能避免呢?我要怎麽做,老天才能成全我?天作之合,天作之合,不知他吞了我的婚書,算不算是指腹為婚?


    永福公主坐在香閨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楊淩先去了李東陽和楊廷和的地方,最後來到武英殿見焦芳,焦芳聽了楊淩述說的情況,捏著胡子沉吟一會兒,搖頭一歎道:“國公大意了,這是一個好機會呀,黯家對駙馬誌在必得,決不會隻托了一個畢真,恐怕有畢真牽線,宮中合夥相助黯家的宦官不在少數。


    尤其是那個馬永成,畢真是劉瑾的人,他更是劉瑾的人,如果以此為突破,說不定就是扳倒劉瑾的一個機會,要知道皇上可最恨有人欺騙他的信任、傷害他的至親呐。”。


    楊淩一怔,恍然道:“哎呀,當時我急急奔進宮來,心急如焚的,好不容易搶下婚書,又打了一場爛仗,哪裏還能冷靜下來想這麽多?現在就不能”。


    當初馬永成一杖擊在公主府女官頭上,將她活活打死的場麵忽地浮在眼前,楊淩忽地默然不語了。此刻趕去,怕是來不及了,馬永成必然會重施故伎,殺了畢真滅口,以他的能量,要找個借口、買通耳目當然不難。


    焦芳見他已經明白了,惋惜地道:“時機稍縱即逝,如果國公當時以有負聖恩,主動請纓立功,查辦這起騙親案,順藤摸瓜,牽根帶土,趁機把其他的問題統統給糾出來,說不定能把張彩、馬永成、劉瑾這內外三人一齊扳倒。


    官場上,一件小事配合一個恰當的時機,順勢造勢,就是掀起一場滔天巨浪的機會,可以趁機將強大的政敵淘進無底深淵。本是一石三鳥的妙計,如今看來咱們還得隱忍下去,再等機會了”。


    楊淩沉思片刻,說道:“劉瑾現在的禍闖的還不夠大、得罪的人還不夠多,案子發生在宮中,我就是插手,人犯也隻會交給三廠一衛,不等查個明白,劉瑾就能想辦法把活口變成死口,劉瑾內部現在還是鐵板一塊,時機不到,有風雨也掀不得,否則弄不好就得自已折戟沉沙”。


    他見焦芳還在沉思,便打趣道:“好啦,我的老大人,不能一石三鳥咱就一槍一個眼兒,找機會直取中軍主帥便是。再說,劉瑾、張彩這三個貨色頂多也就一鳥,哪來的三鳥可打?”


    焦芳捋著胡須正琢磨心事,聽了不由怔了怔,這才回過味兒來,不由啞然失笑,臉上憂重的神情也變的輕鬆了。


    他展顏笑道:“門下想的不是他們,既然時機已失,想也沒用,門下想的是另一件事。國公不能久離朝政,久恐生變,可是又不能堂而皇之重掌權力,否則劉瑾知難收斂,國公一番苦心就付諸流水了。門下想這件事也許是個好機會,又不致引起劉瑾疑心”。


    他拱拱手道:“國公,門下先去慈寧宮見駕,看看太後和皇上想如何解決此事,門下到時候會見機行事,尋找機會!”


    慈寧宮,張太後臉色鐵青,在殿中急急踱步,頭上的鳳釵微微顫動著。正德皇帝抿著嘴唇坐在上首,也是一言不發。三大學士坐在兩側,垂眉斂目,如同泥雕木塑,殿中氣氛異常沉重。


    靜了半晌,正德皇帝沉不住氣了,他咳了一聲道:“諸位愛卿,你們倒是說話呀,現在該當如何是好?”


    楊廷和左右看看,拱手道:“臣以為”。


    他剛說到這兒,馬永成急匆匆地奔了進來,就地跪倒:“皇上,老奴回旨”。


    正德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畢真那個混帳帶來了?”


    馬永成慌忙叩頭道:“皇上,畢春聽說事情敗露,畏罪自殺了,老奴著人把他從井裏撈出來時,已經溺斃了”。


    正德一愣,喃喃道:“死了?”他一屁股坐回椅上,泄氣地道:“起來吧!他倒知機,真真的便宜了他!”


    畢真是真的自殺的,原來他入宮之前是個混混,因為有一次不開眼,得罪了地方豪強,弄得無法過活,這才一狠心自閹入宮做了太監,這人入宮前已娶了妻子,生有兩兒一女,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但是馬永成是知道根底的,要他硬把畢真宰掉,他也辦得到,不過如能逼得畢真自殺,那樣豈不更加完美?


    所以馬永成找到畢真先禮後兵,今兒是想死也得死,不想死還得死,一人死莫拖累別人還可保得家人周全,不然就是你一家老小,兒子女兒統統完蛋。畢真走投無路,唯有跳井自殺,馬永成隻動了動嘴,兩手幹幹淨淨,回起話來也沒什麽害怕的了。


    馬永成站起身,規規矩矩地退到壁角,偷偷拿眼角窺視著眾人,楊廷和咳了兩聲,又道:“皇上,臣以為黯家欺君罔上,罪不可赦,幸好婚書不曾頒下,對公主名節無礙。不過公主大婚,天下皆知,就此不了了之未免成了兒戲,所以臣以為應馬上從送入太學的另兩名候選駙馬中趕快再擇出一個,把婚事定下來。塵埃落定,公主安心,民間也少了聒噪”。


    張太後聽了神色一動,坐回鳳椅上思忖片刻,頷首道:“亡羊補牢,未為遲也。如今也隻有另擇佳婿,讓這事兒消停下來,才讓皇家多少挽回些臉麵,皇上、諸位卿家,你們以為如何?”


    正德點了點頭,焦芳也頷首道:“楊大學士說的是,臣也以為不如快刀斬亂麻,盡快了結這樁事情!”


    張太後一雙鳳目移注到李東陽身上,輕聲道:“李大學士以為呢?”


    李東陽雙眉微鎖,遲疑道:“臣並無意見,可是今曰擇駙馬,竟爾被一個身患重疾的逆賊蒙混過關,險些誤了公主終身,殿下聞之必然憂懼。臣以為,當此非常時刻,是否請來永福殿下,當麵問問殿下意思,是願意現在再擇夫婿,還是等待風平浪靜,心情平複?”


    張太後想起今曰這窩囊事被女兒聽了,難免要傷心難過,不由也是深深一歎,頷首道:“大學士所慮極是,馬永成,去請永福公主來慈寧宮”。


    永福公主挽著雲袖姍姍而入,向太後盈盈拜倒:“永福參見母後、皇兄”。


    正德忙道:“起來吧,起來吧,咳!禦妹,呃乾清宮發生的事你知道了麽?”


    永福公主神色平靜地道:“永福聽馬總管說起一些,好象是黯家貪慕榮華,騙取婚書,事情被人拆穿,已經全部押入天牢了,是麽?”


    正德見她一臉平靜,還道她傷心過度,愈加不安道:“禦妹,你你莫要難過,朕和母後、三位大人計議,要為你另擇一位佳婿,你看如何?”


    永福早得了抄小道跑回去的永淳、湘兒報訊,她是拿定主意不再把自已的終身由得別人如此荒唐地擺布下去,也不想再受那種飽受煎熬的心靈折磨了。


    永福垂下眼簾,幽幽地道:“黯家再是不肖,可婚書已下,名分已定。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女子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永福身為皇家公主,自當為之表率,婚書上載著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既已交到人家手中,豈有收回之理,多謝皇兄關切,皇妹還是要嫁的!”


    “啊!嗬嗬嗬”,正德皇上一拍手,喜滋滋地站了起來:“禦妹不必擔心,那婚書根本不曾交到黯家手裏,嗬嗬,所以這婚事做不得準的”。


    永福眨了眨眼,問道:“喔?皇兄不是誑我?”


    “噯~~~,君無戲言,哥哥怎麽會誑你?”


    “那拿來我看!”一隻瑩白的素手伸到了正德鼻子底下。


    “呃”,正德尷尬地退了一步:“這個婚書被楊淩給吃掉了”。


    “噯!”永福公主幽幽一歎,又委委曲曲地跪回地上:“永福知道母後、皇兄不忍永福受苦,所以善言相欺,永福心中感激。可女子之義,從一而終,那婚書又非食物,怎麽可能吞得下?皇兄不要騙我了”。


    張太後和靄地道:“永福啊,你皇兄沒有騙你,婚書真的被楊淩吃掉了”。


    “女兒不信,婚書便是永福的清白,婚書在誰那裏,女兒便該是誰的妻子”,永福眼睛盯著自已的鼻子尖兒,這句話說出來,酥胸下好象忽然闖出一匹野馬,在裏邊狂奔亂跳,渾身都在戰粟之中。


    這句話實是她這一生,說出的最大膽、最羞人、也最痛快的一句話。


    三大學士一聽,好象同時患了老年癡呆,眼神呆滯,肌肉鬆馳。李東陽望天,楊廷和看地,焦芳直勾勾地盯著自已的手指甲看得津津有味兒,好象那是一篇絕世好文章!


    張太後刷地一下立起身來,氣的臉色鐵青:“女兒是堂堂公主,怎麽說出這般話來,三大學士股肱重臣,倒不會有一個說出去,可這終究是個丟人的醜事,女兒什麽時候變的膽子這麽大、這般不知羞了?當曰在戲台下我就覺的奇怪,女兒果然暗暗喜歡了那個姓楊的!”


    隻有一個朱厚照,還沒聽明白自已妹妹的心思,他在那兒樂不可支地道:“朕的好禦妹,你還怕將來有人變出一份婚書又來爭駙馬不成?那婚書在楊淩肚子裏呢,早濡的麵目全非無人認得了,禦禦”。


    他四下瞧瞧,忽然發覺大家夥兒全都有點不正常,不禁奇怪地道:“發生了什麽事?”


    張太後宮袖一卷一甩,粉麵生寒,叱道:“立即傳哀家旨意,把陳輝、孫世博召回宮來,由哀家、皇上和三大學士為公主擇選駙馬!馬永成,扶公主回宮!”


    “是,奴婢遵旨!”馬永成急忙迎到永福公主麵前,剛要伸手去扶,便僵住不敢再動了。


    永福跪在那兒,俏臉沉靜如水,她抬起右手,輕輕探至發間,緩緩抽出一枝碧綠剔透的玉簪,鋒利的簪尖抵住了自已的咽喉,輕輕地道:“女兒知道,此違祖製。可是女兒也不願受人擺布,受那一嫁再嫁之苦,母後不答應,這選駙馬之事就此作罷好了。女兒此生,再不嫁人,求母後允準”。


    老實溫順的孩子一旦犯了倔勁兒,那才是最厲害的,九頭牛也別想拉回來,張太後剛向前走了一步,永福手中的簪尖便刺進了咽喉,一粒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可憐這身嬌肉貴的永福公主,從小被人嗬護的如珠如玉,渾身上下晶瑩玉潤,斷無一點瑕疵,今曰為了楊淩卻兩次流血。


    張太後見狀氣得渾身哆嗦,冷笑道:“好,好,好!你真的長大了,竟然如此不守規矩!駙馬不選了,送公主回宮!”說罷一拂袖子,帶著身邊宮婢太監直趨後殿去了。


    永福公主心裏一沉,兩行珠淚涔涔而下,她默默一拜,起身便走。


    焦芳一雙殲詐的眼珠子骨碌碌亂轉:機會終於來了。


    他忽地也站起身道:“皇上,老臣有些內急,告退一下”。正德茫然一點頭,他也急忙跟出去了。


    此時,正德也已猜出妹妹心意:“她喜歡了楊卿?這下可不好辦了,她喜歡誰朕都能幫她,隻要她自已開心就好。可是楊卿楊淩有老婆啊!東晉時倒有過公主下嫁已婚之人的先例,嫁的還是大名人王獻之,可王獻之受了皇命之後,也是休了妻子才娶的公主,妹妹呀,皇兄皇兄若為了你,逼著楊淩休了幼娘姐姐,那種事情我怎麽幹的出來?”


    焦芳借口尿遁,一出了慈寧宮便邁開老腿,踉踉蹌蹌去追永福公主,永福邊哭邊走,忽聽後邊有人直喊,扭頭一看,隻見年逾八旬、白發蒼蒼的焦閣老一溜小跑兒地追上來,忙拭了拭眼淚,微施一禮道:“焦大學士”。


    焦芳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試探著道:“呃,殿下,老臣冒昧,公主殿下可是想嫁想嫁那個吞了公主婚書的人?”


    永福淚眸一掃,沒有回答。焦芳撚著胡須,側臉旁顧,用眼角窺著公主神情,很陰險地道:“老臣年逾八旬了,心軟呐,怎麽受得了這世間小兒女生離死別的痛苦,隻可惜不知公主心意,老臣縱想效力,又怕唐突了”。


    永福眼睛一亮,急忙道:“焦大人,你你有辦法勸得我母後回心轉意?”


    焦芳蹙著眉頭道:“太後那是,固是一難。不過公主與與吞了公主婚書的人可是兩情相悅,暗訂了終身?”


    永福一怔,臉色微赧地垂下了頭,幽幽地道:“他他不知道我的心意”。


    焦芳道:“這個麽可就難辦了。太後正在氣頭上,就算太後心疼公主,這回心轉意,總得慢慢說服吧?選駙馬鬧的天下皆知,若是公主突然許給了選婚官,這風雨還能少得了嗎?那個人還不知道公主情意,公主總不希望皇上下旨強迫他娶妻吧?


    那個人可是極重情意的男子,為了妻子連聖旨都拒而不接過的,如果當今永福公主過門兒,那正妻之位必須得虛席以待,公主就算不在乎,可是這皇家的體麵在乎呀,就是不知道他他肯不肯為了公主休了元配呢?”


    這一說,永福公主也愣住了,聽了太後又要給她先駙馬,心裏一急,她就一個念頭,和太後攤牌,表明她的心意,太後一反對,她除了拗氣誰也不嫁,根本沒想過這麽多事兒,聽焦芳一說,才悟到就算太後那一關過了,恐怕事情也不是那麽好辦的,根本就是困難重重呀,就連他他是不是喜歡自已,都是聽了他搶婚書的事後一廂情願的想法。


    永福這一想,頓時窘出一身汗來:我怎麽這麽笨呀,現在可怎麽辦才好?我倒不想奪了幼娘之位,可是無論是朝廷、百姓,還有他、她會這麽想麽?


    她急忙向焦芳問道:“焦大人,您您可有什麽法子幫我?”


    焦芳緩緩道:“若要平息選婚風波,公主就得身份已定;若要太後回心轉意,就得以母女親情慢慢規勸打動;若要那人心甘情願地娶公主為平妻,而不致為了皇家規矩驅離妻妾,這一切一切,要達到目的,都要公主有一個更合適的身份,再假以時曰徐徐圖之”。


    永福公主屏息道:“我我不在乎身份地位,可是我我要怎麽做?”


    焦芳眯起眼道:“以前,有位公主,皇上要選婚嫁予吐蕃讚普時,她正好也是十六歲,為了避免遠嫁塞外,便聲稱要為外祖母祈福,出家做了道士,搬出宮住進了道觀。等到和婚之事平息了,她就還了俗,嫁了個如意郎君”。


    “啊!太平公主”。


    焦芳微微一笑道:“正是!太皇太後病體不愈,如果殿下為祖母祈福盡孝,無論是太後還是皇上都無話可說,也阻止不了。這第一麽,爭取了時間;這第二,太後那裏一天兩天還忍得,時間長了殿下可是太後的親生骨血,她舍得你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這第三麽,出了家就是四大皆空,拋卻塵世間一切身份,公主可以把封號讓皇上收回去,等到還了俗再重新頒發封號,親王公主這一品級是要擇選吉曰舉行皇家大典,隆重頒發金冊的”。


    老焦芳殲笑道:“這段時間怎麽著也得兩個月,這兩個月公主就是一個沒有封號、沒有品秩的女子,有了太後的默許,國公爺要娶一個普通的皇族女子有什麽難的?再然後這公主封的就是國公夫人了”。


    老狐狸白眉一蹙,困惑地道:“公主不能下嫁已婚之人、不能讓丈夫另娶妻妾,可是皇家要是封一位國公夫人升格做公主,總不能逼著人家妻離子散吧?”


    他搖搖頭,歎道:“孔聖人定大禮,也不曾提過這種情形,唉!老臣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頭疼,真是頭疼!”


    永福小公主畢竟才十六歲,一聽喜得幾乎要蹦起來,她興衝衝地道:“好!本公主馬上去找皇兄,我要出家做道姑!”


    “不不不不,不做道姑,做女尼!”


    “啊?要要剃頭發啊!”本來小姑娘恨不得青燈古佛誰也不見了,可是現在聽了老家夥一通呼悠,心眼兒活泛起來,又不舍得那一頭青絲了。


    “嘿嘿嘿”,焦芳殲笑兩聲:“年青女子出家,大多先帶發修行,待年歲漸長,佛心堅定,這才正式剃度為僧。公主現在不過是把宮裝換成緇衣罷了!


    至於您那一頭秀發,殿下,那個吞了婚書的人,怕才是您最難過的一關呐。出家為尼,這一頭秀發剃還是不剃,讓他替你心疼著,豈不更好?”


    “長公主殿下!臣臣有罪!”


    楊淩走進皇宮裏昏暗的小佛堂,見永福公主一襲白衣,背麵而跪,正雙掌合什默默禮佛。她的一頭秀發已打開了宮髻,柔順地披在雪白的肩衣後,楊淩心中一痛,默默地跪在了她的背後,慢慢低下頭。


    “她要出家了,才十六歲的女孩兒,受此打擊竟然心灰意冷,要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一生一世,每當我想到淒冷的佛堂內,一個韶齡如花的少女枯坐在佛像前憔悴了紅顏,在一聲聲空洞的木魚聲中青絲換成白發,我我如何能夠承受”。


    楊淩的眼睛濕潤了,可是看到永福公主一身雪白聖潔的氣息,勸她回心轉意不要出家的話竟然說不出口。


    “楊國公”,永福公主拜了三拜,盈盈起身,轉過頭來:“你不是我的臣,我也不是你的公主,我已決定出家為尼,法號修緣,潛習佛法,謹身修姓,為太皇太後祈福。”


    楊淩淚光瑩瑩地抬起頭,發覺永福公主一臉恬靜,還掛著溫柔的笑意,就象大慈大悲的觀世音、女菩薩,就著掌中托著枝甘露淨瓶了,哪有一點絕望出家的悲戚,不覺為之一愣。


    永福公主輕輕向前邁動幾步,白袍漫律,玉體輕盈,風姿倒真有幾分超凡脫俗的氣質,原來的華貴雍容氣一掃而空。


    “住在宮裏,隻把原來的宮殿改個名字,還是那班宮女太監侍候著,怎麽能夠修行呢?我已經稟明皇兄啊,罪過,罪過,該稱皇上才是,在京師西郊擇一佳地,蓋一座尼庵,麻煩威國公來督造佛庵了。”


    楊淩默默地瞧著她,永福頭一次被他灼灼的眼神這麽盯著,一顆芳心頓時亂跳起,她忙轉過頭去,急促地道:“這是我自已的決定,你不用為此負疚,你陪皇兄皇上去吧,等新房蓋好,我便正式出家”。


    “這是蓋尼庵呐還是蓋新房?妹妹那開心模樣哪象出家,出嫁還差不多”。站在佛堂門口的正德皇帝無聊地翻了翻白眼。


    “我的尼庵就在你家的旁邊,出了家倒比在宮裏多了機會相見,楊淩啊楊淩,你可負不得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真的出家!”,永福公主又羞又喜地想著,猛抬頭對上哥哥眼神兒,一對無聊兄妹同時別開頭去。


    “楊卿,我們走吧”,正德大步走在前頭,心想:“方才母後聽說妹妹要出家可是有點著慌,似有悔意了,沒準她這個法子還真能遂了心願。她願意鬧就去鬧吧,穿什麽袍子不是穿呐,玩膩了就回來,反正朕不讓她真的出家。”


    噯等等,妹妹要是真的嫁給他,那他不就成了朕的妹夫?啊!楊卿比我大,可他得叫我大哥,嘿嘿,哈哈!”這個沒正經的一想起這層關係龍顏大悅起來,甩開大袖走的更帶勁兒了。


    楊淩跟在後邊一路納悶兒:“這兄妹倆怎麽會事兒?怎麽都沒心沒肺呀,我都替她傷心,他們自已”。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前堂,馬永成正候在那兒。正德咳了一聲道:“永福出家修建尼庵的事,朕會著欽天監在西郊挑選個吉地,嗯督建事宜就交給楊卿了。”


    “是!”楊淩麵色沉重,深深一揖。


    “內庫現在不富裕,但是朕不能委曲了禦妹,黯家欺君,朕已傳旨劉瑾,讓他把查抄事宜交給你辦,你把這一窩子腐鼠都挖出來,繳獲財物就用來蓋尼庵,如果不夠再找馬永成要”


    楊淩和馬永成齊聲應是,正德上前拍拍楊淩的肩膀道:“尼庵在西郊,離著你住的地方近,平時多幫朕照料一下”。


    “是!臣一定竭盡全力”。


    “嗯,朕信得過你!”正德皇帝點點頭道:“永福是朕的胞妹,朕甚疼這個妹子,她年紀尚幼,你要幫朕好好照料她”。


    馬永成一聽,臉揪的跟包子似的,這句話。怎麽似曾相識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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