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啷”一聲,有利劍出鞘的聲音。


    楊帆急急一扭頭,赫然看見謝沐雯站在不遠處一棵樹下,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道秋水似的長劍颯然出鞘,直指自己的後心,她的前襟正飄落下來,隨之散落許多剛剛采擷來的野菜。


    “是你?”


    謝沐雯看清了楊帆的模樣,不禁大吃一驚。


    她方才采了滿滿一襟野菜,興致勃勃地從林中鑽出來,正想回去好好炮製一番,與高瑩、蘭益清等幾個知交嚐嚐鮮,不料剛一鑽出林子,恰好看見一個侍衛壓在一個掙紮的女子身上。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哪個不守規矩的宮廷侍衛和相好的宮女在野合,可是等她看清那個的女子容貌,不禁大吃一驚,這女人竟是上官待詔,謝沐雯馬上拔劍出鞘準備救人。


    不料楊帆這一回頭,又把她嚇了一跳。出於自身職責的要求,她當然該救下上官婉兒,而且她極其憎恨欺淩婦女、奸淫女性的男人,這樣的人如果犯到她手裏,絕對不會有好結果的。


    可是眼前這個男子偏偏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小蠻從小顛沛流離,生活艱苦,看慣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所以人家要是對她有一點好,她都會記在心裏,更何況是救命大恩。然而這人既是一個人所不恥的淫賊,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該如何選擇?


    楊帆一看謝沐雯出現,便知大勢已去,他暗歎一聲,二話不說,便騰身躍起,想要飛奔離開。


    人都是感情動物,且不提上官婉兒和謝沐雯都是清麗絕俗,惹人喜愛的姑娘,本就叫人難以下手,更何況這些時日來的相處。總會有些感情,你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再者說,謝沐雯的武功或者不如他,但是在謝沐雯已經有備的情況下,他縱然想辣手摧花、殺人滅口也不容易。一旦謝沐雯轉身就逃,或者大聲喝斥喚來其他侍衛,他就要陷入重重包圍了。


    楊帆現在隻想迅速逃離,隻是這一逃走。勢必得隱姓埋名、躲藏起來。再想報仇的話,又要又要費多少周折了。


    一見他要逃,上官婉兒也不知怎麽想的。腰杆一挺,霍然坐起,嬌聲叱道:“你給我站住!”


    楊帆身形一頓。先是戒備地看了謝沐雯一眼,微微側了身子,腳下凝力,這才把目光投向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站起身來,微微低著頭,理了理鬢邊稍顯淩亂的秀發,其實她那一襲白袍業已有了褶皺,背襟上還沾著一些草莖枯葉,理順秀發也難掩方才的難堪。但是多年培養出來的風姿韻致,使她的動作依舊優雅而高貴,叫人一見便忽略了她身上的情形。


    “小蠻,你退下吧!”


    上官婉兒一句話,謝沐雯和楊帆同時瞪大了眼睛,謝沐雯遲疑地道:“上官待詔,他……。他……”


    上官婉兒微微低著潮紅的臉頰,用發顫的指尖繼續梳理著頭發,強作鎮定地道:“你誤會了,是我走路不小心,不慎跌倒了。楊侍衛本想來攙扶我,結果不小心也被藤蘿絆倒……咳!好啦。你忙你的事情去吧,這件事,切切不要對人提起。”


    “呃……,喏!卑職遵命!”


    謝沐雯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麵滿是狐疑,可是連當事人都這麽說了,她還有什麽話好講?


    謝沐雯暗暗犯著嘀咕,還劍入鞘,又心疼地瞟了一眼灑落在地上的野菜,這才飛身離開了。


    ※※※※※※※※※※※※※※※※※※※※※※※※※※


    楊帆站在那裏滿腹疑惑:“上官婉兒為什麽反要幫我遮掩?”


    楊帆百思不得其解,他疑惑地看著上官婉兒,上官婉兒低著頭,長長地吸了口氣,鼓足了勇氣,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麵前。


    她走得很慢,腳尖輕輕地抬起,又輕輕地落下,仿佛生怕踏碎了地上厚厚的落葉,體態因之顯得更加輕盈、曼妙。


    她走到楊帆麵前站住,遲疑了一下,才慢慢仰起臉來,當頭抬起來時,一抹異樣的嫣紅便浮上了她的雙頰,她那雙春水般溫柔的眸子有些飄忽,但是最終還是勇敢地對上了楊帆的目光,凝視著他,輕輕地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要這麽做?我能告訴你我的原因麽?”楊帆想著,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上官婉兒看見了他無奈的笑容,仿佛也看清了他“寤寐求之、輾轉反側的情懷”,心中一軟,便輕輕低了頭,柔聲細氣地道:“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你怎麽可以這樣子,這個樣子,人家可不喜歡……”


    “嘎?”


    楊帆一口氣嗆在喉嚨裏,臉色登時憋得通紅,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對她的“覬覦”竟然早就被她發現了,但是她的理解竟然是這個樣子……


    上官婉兒鼓足了勇氣,一下子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臉上固然更是發燙,心情卻也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她活了二十五歲,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曆和感覺,一個她並不討厭……唔……,其實是有些喜歡的男人,不但敢大膽直言地向她表白,而且為了得到她,甚至敢采用這樣的手段。她本該對此很反感的,卻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隻有一種醉酒般的感覺,腦袋暈陶陶的,什麽都想不了。


    二十五個春秋,這個在風光中寂寞著的深宮女子,未嚐沒有過對愛的憧憬和渴望,可是從來沒有人敢對她表白,別的女兒家最容易得到的一樣東西,對她而言卻是一種最大的奢望。而今,楊帆的作為,竟讓她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原來,被人喜歡著,是這樣的滋味!”


    上官婉兒既覺的害怕,又有些新奇,還有一種莫名的激動和興奮。


    她垂著頭,等了很久,沒有聽見楊帆言語,忍不住又悄悄抬起頭來,正好看見楊帆那張有些脹紅的臉頰,他的臉龐很年輕、很英俊,脹紅的時候,在上官婉兒眼中,更有一種很稚嫩、羞澀的味道。


    他和那些自以為高貴的公子王侯們是不同的,他和那些老謀深算的文武官僚們也是不同的,他與弘文館裏那些整天搖頭晃腦吟詩作賦的老朽們更是不可比擬的,他像山下那道悠悠的伊河水般清新,他像山上青青的小樹新芽般稚嫩,偶爾……他又會露出獠牙,展示一下他叫人心悸的野性。


    “他比人家還小幾歲呢……”


    想到這裏,上官婉兒那顆沐浴在愛河中的心,禁不住又顫了一顫,忽地湧起一種感動和一種母性的憐愛,她不舍得難為這個小郎君。他年紀還小,難免會衝動,難免會犯錯,其實……他的本質是很好很好的。


    於是,上官婉兒柔聲安慰道:“好啦,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難為情。這一次,我不怪你,也不追究。以後,你可千萬不能……”


    她還沒有說完,楊帆突然托起她的下巴,一下子吻了下去。


    上官婉兒的眼睛驀地張大,一臉吃驚!


    楊帆真的動情了!


    上官婉兒不是李令月那種明豔得叫人一看就為之眩目的女子,可是她優雅的氣質,皎潔的感覺,一身書卷的味道,卻屬於那種異常耐看,叫人讀一輩子也品味不夠的女人。


    如果說太平公主是一輪太陽,上官婉兒就是一輪月亮。太陽有時溫暖有時和煦,有時熾烈如火,四季變化無常,直視太久,它可以刺瞎你的眼睛,它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不容侵犯。


    而月亮不管是弦月如鉤,還是圓如玉盤,它的光輝始終是皎潔而柔和的,如果太陽和月亮並列,你第一眼注意到的永遠是太陽,但是那優雅而靜謐的月光,最終卻會在不知不覺間偷走你的眼睛。


    楊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衝動地吻下去,或許是她那溫柔的聲音催動了他心中壓抑許久的一種感情,把他的心弦撥動,或許是因為他發現不知不覺間,他真的喜歡了這個皎如明月的女人。


    他現在隻想擁緊眼前這個可愛的女人,深深地一吻。


    年輕的男人想到了就會做,於是,他吻了下去。


    柔軟的嘴唇,香滑的舌頭,60xs的感覺……


    原來親吻的感覺竟是這樣甜蜜!


    上一次太平公主的一吻隻是淺嚐輒止,而且他那時正處於意外當中,感受遠不如這一次為深,楊帆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尤其是上官婉兒的身份地位那般高貴,卻由他主宰和掌握著,她的嘴唇微張,雀舌被動地被他吮起,笨拙的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這讓這個年輕的男人產生了一種霸道的陶醉感。


    上官婉兒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被這個男人的霸道給震懾住了,嬌軀僵硬得動彈不得,身子好象轟地一下炸開了似的,連魂魄都不知道飄到了什麽地方,直到楊帆的舌頭探進她的嘴巴,吮住她的舌尖,她才清醒過來,猛地推開楊帆。


    “你……你怎麽可以這樣,這個樣子,人家……人家可不喜歡……”


    上官婉兒結結巴巴地說完,就提著裙子跑掉了,看她那副慌慌張張的樣子,哪裏還有一點秤量天下、大唐內相的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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