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董子寧送別她們後又登上山峰,一直目送她們消失在遠遠的天際,才轉回岩洞,打算住上一夜,明天就動身北上。誰知他一躺下,感到自己內力源源不斷外泄。他不知道,這是化功丹在體內發生作用了。他還以為自己疲勞過度,參加過馬家莊的比武,又經曆了這兩三天的波折所致。他定了定神,企圖製止自己內力的外泄。可是,他哪裏控製得住?內力仍然源源外泄,他不由吃驚起來:難道我得了一種怪病?要是不斷的內力外泄,我今後不成了廢人?幸而不久外泄便停下來,他不知道這是韋媽媽的九轉金創還魂丹在他體內起了一些抑製作用。這樣,他才放心下來,認為這是一種偶然現象,不再留意,蒙頭便睡。豈料第二天醒來,他感到自己特別虛弱,幾乎舉手無力。原來他在入睡後,九轉金創還魂丹的功效全部消失,化功丹又重新起作用,將他十多年練得的內力化得一幹二淨,比一般人還不如。董子寧全然驚愕了,他掙紮爬起來,打算走出洞外練練功,恢複一下內力。一陣頭昏目眩,眼前金星亂飛,他這時才感到自己真正病倒了,頹然坐下,根本沒想是化功丹毀了自己。


    好一會,他喘過一口氣,站起來走出岩洞外,舒展一下手腳。誰知一舉手一投足,竟然非常的吃力。別說練功,連行動都困難了。他一驚:糟糕,我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病倒了,叫我怎樣北上呢?看來,我得先到鎮上找個郎中看看病才行。他艱難地爬過了一處山坳,要是在平常,他隻略略抖展一下輕功,別說一個山坳,就是十個山坳,也早已翻過,現在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爬得過來。


    走出山坳不久,驀然聽到有人一聲喝喊:“玄武敗類,現在我看你往哪裏走?”


    董子寧一看,大吃一驚,這人卻是馮老五。


    昨天,馮老五一聽到吳如蘭揭穿玉清道長時,嚇得麵無人色。當他看到徐女俠和梁平山用目光搜索自己時,連忙從人群中逃跑了。事後一想,我怎麽這樣傻,我這一跑,不更加證明碧雲女妖說的話是真的麽?徐女俠和玄武派的人豈肯放過自己?同時也辜負了玉清道長對自己的重托,他想好一套對答的話後,又走了回來,這時,場麵已大亂,人們紛紛圍攻碧波仙子和女魔……


    事後,梁平山一見到他,果然追問這一件事。他說:“三哥,你怎麽去聽信那碧波女妖的饞言?她分明是在挑撥我們和峨嵋派的不和。別說玉清道長跟我們師父結為生死之交,就是沒結交這回事,他為什麽要派空虛道長去殺害王大哥?這不是瘋了?而且寶虛道長又死在那女妖手裏,死無對證,她要說什麽不行?”


    梁平山一想也是,玉清道長沒可能要派寶虛道長去殺害王平野大哥的。便問:“那你為什麽跑了,不去反駁女妖?”


    “三哥,我當時拉肚子,急著上茅坑,要不,我還會不去反駁的?”


    這樣,他騙過了梁平山,也騙過其他玄武派的人。今天,各派武林人士紛紛離開馬家莊,玄武派的三大掌門人也各帶自己的弟於轉回自己的所在地。馮老五對師父鍾飛雲說:“師父,峨嵋派玉清掌門身受重傷,我們要不要去問候一下?”


    鍾飛雲一時不語,心想:玉清道長是自己的結義兄長,本來自己應該去問候一下才對,可是自己受辱於碧波女妖和董子寧,已無麵目見人,便說:“唔,你就代為師去問候一下吧,說我們有事先走一步,他日定當登門拜候。”


    “是。”馮老五巴不得師父這一句話,便不與師父及師兄弟一起回武陵,轉而去探望受傷仍留在馬家莊的玉清道長了。


    玉清道長一見他來,有點愕然:“咦!你怎麽不隨你師父回武陵?”


    馮老五說:“我奉師父之命,前來問候你老人家。”


    “小心,武夷派的人已對你起了疑心,你別叫武陵的人也對你起疑心,不然,我可不放過你。”


    “恩師放心,弟子自會處理妥當。”


    原來馮老五是峨嵋派玉清道長的心腹,暗中受命,混入了武陵派,以後便以武陵派弟子麵目出現。他這一行動,除了馬大俠和玉清道長外,誰也不知道。昨天在比武當中,碧波仙子一下揭露了王平野死的秘密後,他嚇得六神無主,險些將自己的底亮了出來。幸而他為人奸險狡猾,用言語騙過了梁平山。但今後如何應付,他心中無底,所以今天借故特來見玉清道長,請示妥善的辦法。玉清道長見左右無人,秘密吩咐他一番後,說:“不但碧波女妖我們容她不得,就是武夷派的徐冰,我們也要想辦法將她除掉。這些,我自會派人去料理,你不必去插手了。”


    馮老五應了一聲,便告辭出來,急忙追趕師父。他抄小路從這條山道而來。真是冤家路窄。碰上董子寧從山場裏轉出來。


    他見董子寧孤身一人出現在荒野上,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看四周,更無他人,心中大喜,暗想,恩師叫我尋找時機幹掉董子寧,眼下這機會太好了。登時將劍拔出,喝住了董子寧。董子寧一見是他,大吃一驚,問:“你想幹什麽?”


    馮老五一聲冷笑:“你這玄武派的逆賊,昨天還有臉去幫助女妖,女魔,令武陵派的人大大丟盡了臉麵,我師父也出盡了醜。我今天不殺了你,難解心頭之恨。”說時,一招“獨劈華山”,直朝董子寧頭頂劈來。


    這時的董子寧,叫化功丹將全部內力化得一幹二淨,別說是馮老五的淩厲劍招,就是一般不會武功的人,隻要有一點蠻力,也可以將董子寧打倒了。董子寧急想用“迎風柳步”閃避,可是他內力全無,哪裏閃避得了,身子一歪,已感到心悸氣喘。馮老五一劍淩空直劈下來,幸而他身子一歪,利劍一下劈去了他左臂上的一大片肉。他一聲慘叫,身子翻倒,鮮血四濺。這一情景,反而弄得馮老五一時愕然不解,一下怔住了。馮老五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一劍就劈翻了董子寧。他本想一招“獨劈華山”後,再一招“亂雲飛石”,使得董子寧無法的避。想不到自己一招就得手了。暗想:這小子在昨天的比武會上,能閃過師父無人可以想象的淩厲三招,怎麽閃不過自己的虛幌一招?他也不知道董子寧己服了化功丹,因為這事,隻有玄武派的三大掌門人才知道,任何人也不知道。


    馮老五心想:這小子為何今日這般地不濟?看來,他合當死在我的劍下了。馮老五獰笑一下:“姓董的小子,誰叫你好管閑事,明年今日此時,是你的忌日。”說時,想再加一劍,取了董子寧的性命。忽然間,隻聽到一陣風聲,一個灰影立在自己的麵前,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你這漢子怎麽在荒野上殺人?不怕罪過麽?”


    馮老五一看,是個黃麵的瘦老和尚,一身肮髒,便說:“髒和尚,你走開,不關你事。”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衲看見了,怎麽可以不管?”


    馮老五再打量那黃麵的瘦老和尚,一身油膩膩的灰色僧服,身背一個布包,顯然是一般的遊方行憎,不是少林寺的僧人,根本不將他看在眼裏,說:“你這髒老和尚,走不走?不走,我連你也劈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你連老衲都劈了,不怕下十八層地獄麽?”


    馮老五煩燥起來,一劍揮去:“老子先叫你下地獄去。”


    黃麵瘦老和尚雖然身形瘦弱,卻非常靈敏,一閃而避過,說:“老衲不過勸你莫殺人罷了,你怎麽這樣凶狠?”


    “誰叫你來討死?”


    馮老五又一招劍刺過去,黃麵老和尚不躲閃了,伸出兩根指頭,輕輕一夾,將馬老五的劍夾住了,馮老五怎麽用力拔也拔不出來,不禁駭然,知道遇到了武林中的異人高手了。正想說話,黃麵老和尚輕輕一拋,馮老五連人帶劍被拋出了兩三丈遠的地方去。馮老五狼狽地爬起來說:“老禪師,這個人是玄武派的逆賊,罪大惡極,我才殺他的。”


    “老衲隻是救一個生靈,不管他是何派的逆賊。你說他罪大惡極,老相看你也夠罪大惡極了,連我也想劈了,還不惡極?”


    馮老五沒奈何,隻得悻悻地走了。


    黃麵老和尚俯身去看躺在地上昏迷過去的董子寧,用手試試鼻孔,仍有一絲氣,連忙點了董子寧的各處穴道,製止鮮血湧出,然後又打開布包,取出藥來,給董子寧救上包紮好。董子寧仍昏迷不醒,黃麵瘦和尚有些奇異,暗想:他外傷雖然很重,但不至於到昏迷不醒的地步,莫不是他還有內傷麽?於是又檢查董子寧全身,除了手臂,再無傷處,又切脈,感到董子寧脈搏跳動甚弱,內力全無,人如虛脫一樣,下由大驚:這是什麽怪病?便慌忙背了董子寧,直奔南嶽衡山上封寺。上封寺長老鬆月大師見他背了一個人回來,有些愕然:“你不是去采藥麽了怎麽采了一個人回來?”


    黃麵瘦和尚將董子寧背到一間淨室,安置在雲床上,說:“鬆月長老,你知道這是一個什麽人?”


    “什麽人?”


    “玄武派的叛徒,當今武林頗為難得的好人。”


    “他就是你說過的董子寧?”


    “對了,就是他。鳳女俠托我打探他的下落,想不到真叫我碰上了。”


    “他怎麽傷成這樣了?”


    “這一點點傷,我自問不用兩天就可以醫治好,奇怪的是他得了一種莫明其妙的怪病,老衲可從來沒見過。”


    “嗬?還有什麽病能難倒你這位神仙?”


    “算了,你別取笑了,我要是神仙,你便是西天如來佛祖爺了!我現在試用氣功醫療法,看能不能將他治好。”


    黃麵瘦和尚用掌按在董子寧的氣海穴位上,運用自己體內一股真氣,輸入董子寧體內。不久,董子寧麵色好轉,雙目微張,叫了一聲:“痛死我了!”


    黃麵瘦和尚點點頭:“他總算醒過來了。”


    董子寧醒過來,見身前站著兩位禪師,一個不認識,另一個,他認出來了,是三不醫徐神仙,驚訝地問:“徐神仙,是你老人家?”


    這黃麵瘦和尚就是三不醫徐神仙,他主要來衡山采藥。也想看看中原武林人士與碧雲峰的相鬥。半路上,他碰上了一怒而走的嶺南雙劍鳳女俠和柳大俠,奇怪地問:“你們倆怎麽走回來了?”


    鳳女俠說:“狗肉和尚,別問了,再問就氣死我了。”


    徐神仙更愕然:“出了什麽事了?”


    “玄武派那三個掌門的簡直不是人,善惡不分,竟然將我兄弟無端端地趕出教門,這真是好心沒好報,我再也不與玄武派的人來往了。”


    徐神仙追問下去,才知其中情由,笑道:“鳳女俠,你也太認真了,董子寧給趕出教門也好,不給趕出教門也好,董子寧還是董子寧,他的心地、行為自然有人看得清清楚楚。所謂福兮禍所至。禍兮福所依,說不定董子寧因此而得福哩!”


    柳大俠也說:“是嗬!我說董子寧離開了玄武更好,這樣便不會受武林門戶偏見的影響了。”


    鳳女俠笑道:“我不像你們,我就容不得玄武派委屈了我兄弟。狗肉神仙,你打算去哪裏?去衡山?”


    “對,去衡山一下。”


    “去看中原武林人士與碧雲峰人撕殺?我勸你別去了,根本沒那回事,碧雲峰人並沒大興人馬去衡山與他們撕殺,倒是有個青衣女魔去找馬大俠的晦氣。”


    “老衲主要不是去看撕殺,而是上衡山采藥,會會鬆月大師罷了。”


    “那好,我就拜托你打聽打聽我那兄弟的下落,聽徐大俠說,他可能北上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禪師要是見了他,叫他先到我那裏暫住一段日子吧。”


    “好,好,老衲要是見了他,一定如鳳女俠所言,請他先去你莊上好了。不過鳳女俠有何報答老衲呢?”


    鳳女俠笑道:“你來好了,我莊上狗肉有的是,管叫你吃個飽。”


    “那老衲更應該去了。”


    想不到徐神仙果然在采藥中見到了董子寧,並且還救了他。


    徐神仙見董子寧醒過來,笑道:“是我,幸而你遇到了老衲,不然就沒命了。這位是這上封寺裏的長老鬆月大師。”


    “多謝兩位大師救了在下。”


    鬆月大師說:“不要多謝,是他救了你的。董施主,你在貧僧這裏安心養傷吧!”他安慰了董子寧幾句話後,便與徐神仙踱到淨室外麵,輕輕地對徐神仙說:“我看董子寧這病十分古怪,你看出了沒有?你輸給他的真氣,又不斷外泄,不久又會與先前一般虛弱的。”


    “這是什麽病?”


    “這恐怕不是病。”


    “不是病!?那是什麽?”


    “很可能他服下了一種藥,這藥致使他內力源源不斷外泄……唔,很有可能,他服了玄武派的化功丹。要真是這樣,他一生苦練出來的武功就全給毀了!”


    徐神仙大驚:“這還能補救嗎?”徐神仙也聞說玄武派有一種化功丹,專門用來對忖強大的對手和自己門下不肖子弟的。


    鬆月大師說:“據我所知,沒法補救了,這化功丹不同其他藥物,可以化解的。想不到玄武派三位掌門人,心地這樣狠毒,將他趕出教門罷了,何必又要廢掉他的武功?”


    “你我輸給他內力不行?”


    鬆月大師搖搖頭說:“那不異擔沙填海,你我就是將我們全部內力消耗盡,也無濟於事,隻落得與他一樣,武功全廢,內力全無。”


    徐神仙怔了半晌才說:“那麽說,沒辦法救了?”


    在醫術上,三不醫徐神仙和鬆月大師各有千秋。徐神汕最善於醫治內外刀傷,可以給人換心移腦,斷肢再植;而鬆月大師卻側重於病原病理的探求,所以往往一些奇難雜症,徐神仙便要請教於鬆月大師了。而由於徐神仙醫治的差不多都是武林中的人物,故此,鬆月大帥反而不及徐神仙在武林界中有名氣,深為人知。


    鬆月大師見徐神仙相問,沉思一會後說:“除非他要到九陽真經,按九陽真經去練,便可神速地恢複內力。”


    徐神仙“噢”了一聲:“大師,我看你有些老糊塗了,別說九陽真經已失傳了三百多年,就是它還在,少林寺也視為至寶,不輕易傳與外人的。”


    “不傳外人,難道你也不能看麽?”


    徐神仙啞然一笑:“大師別取笑了。”


    原來徐神仙原是少林寺的僧人,論資排輩,智慧禪師還是他的師侄哩。他因嗜好狗肉,受不了少林寺的種種清規戒律,因此從少林寺跑了出來,再也不回少林寺了。


    鬆月大師也是一笑,問:“九陽真經真的失傳了?”


    徐神仙愕然:“大師,你以為我打誑語麽?”


    “的確,我也知道九陽真經是失傳了,可是,武林中有一種六陽神功,與九陽真經頗有淵源……”鬆月大師說到這裏,驀然想起一個人來,便說:“隻有一個人。完全可以為董施主恢複現有內功。”


    “誰!?”徐神仙大感興奮。


    “黑蝙蝠。”


    徐神仙一怔:“什麽,黑蝙蝠!?”


    “黑蝙蝠不是身懷六陽真功麽?隻要他用內力輸入董施主體內,便能固本,使董施主內力不再外泄。”


    徐神仙哈哈大笑:“大師,我看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我怎麽老糊塗了?”


    “在四十年前,黑蝙蝠給隱俠、嶺南老怪、東海怪傑和我師侄智慧,聯手擊斃於華山之下,屍體滾落渭河中,這個人已死了四十年,你這不是越老越糊塗了麽?”


    “有人傳說,黑蝙蝠沒有死。”


    “真的!?”


    “武林中有人能摘葉飛花傷人,這是六陽功的功力,因此我懷疑黑蝙蝠沒有死。”


    “那麽四十年來,怎麽不見黑蝙蝠露麵的?也沒聽人說過的?”


    “這一點我也說不清楚。”


    “算了,就算黑蝙蝠沒有死,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武林中的敗類,恐怕董施主也不會去求他醫治。”


    鬆月大師點點頭:“這句話說的是。黑蝙蝠這個武林敗類,元朝達子的鷹犬,不知殺害了多少武林中的高手,別說是董施主,就是一般有正義感的人,明知自己不治而死,也不會去求他的,何況黑蝙蝠也不會輕易為別人而消耗自己的真氣呢!”


    徐神仙說:“大師,我們別談黑蝙蝠了。你看,除了九陽真經,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使董施主恢複內力的?”


    鬆月大師長歎一聲:“唯一的辦法,今後隻有靠他從頭苦練,一點一滴凝聚內力了。即使這樣,也非得四、五十年時間,才能達到他現有的內力。人一過四十,想練到上乘武功,決不可能了,隻能是一位平平庸庸的習武者而矣。你沒聽過西門子的事麽?”


    “聽說過,西門子的劍術,深得武當劍的精髓,達到了奪天地造化之功,鬼神莫測之機,摧盡敵手……”


    “可惜這武林中第一流最上乘的劍術家,也叫化功丹毀了。”


    徐神仙愕然:“老衲聽說,他不是為老怪慕容垂救了麽?”


    “慕容垂救遲了,慕容垂去時,西門子已服下了一杯化功丹。當時武當掌門恐怕他內力極強,準備再叫他服第二杯時,給慕容垂用無形劍擊碎……從此以後,一代劍術名流,便永不在江湖露麵。有人傳說他傷心已極,跳崖自盡,有人傳說他遁跡山林,不再過問世事。就連他的深交朋友慕容垂,也不知他的去向。”


    他們在外麵雖然輕聲地談話,董子寧在裏麵隱隱若若聽到了。盡管他聽得不十分清楚,但服了化功丹這一句,他聽清楚了,這無異晴天一聲焦雷,震得他全呆住了。


    “我真的服下了化功丹麽?”董子寧自言自語,“我幾時服下化功丹了?”他猛然想起師父和師伯們在見自己時,大師伯身前侍候的童子曾給自己奉上一杯茶,師父催自己服下去,難道這就是化功丹麽?想到這裏,董子寧萬念俱灰,以前輕生的念頭,又重新萌發起來。


    “既然這樣,我活著幹什麽?形同廢人,不如死去的好。”


    董子寧悲愴地長歎一聲,這幾天來對師父、師伯們的留戀之情一下蕩然全無。董子寧掙紮爬起來,意欲撞牆而死。可是他內力已盡,加上手臂上的傷,哪裏爬得起來?他掙紮響動,登時引起了外麵徐神仙和鬆月大師的注意,走進來問:“董施主,你想要什麽?可千萬不能動嗬!你要什麽我們給你拿好了!”


    董子寧搖搖頭,閉目不語。


    見此情景,徐神仙和鬆月大師相視一下,心中明白,剛才的談話已給董子寧聽到了,他意欲輕生呢。鬆月大師勸慰地說:“董施主,何必想到絕路上去?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如鴻毛。屈原投河,荊軻刺秦,文天祥視死如歸,他們愛國為民而死,重於泰山,為後人所敬仰;公孫捷、古冶子、田開疆三人。雖號稱齊國三傑,勇冠天下,為爭食一桃而死,他們之死,輕如鴻毛,為後人所笑。施主若因武功已毀而輕生,不但為智者所不取,也為世人所恥笑,施主何必如此!”


    徐神仙也說:“是嗬!天下多少不會武功的人,仍然可以行俠仗義,為世人所稱誦。”


    董子寧心裏苦笑一下:“沒武功的人還能行俠仗義?你們不過安慰我罷了!不會武功而能行俠仗義,那天下俠土還苦練武功幹什麽?”


    徐神仙從董子寧的目光中看出他心裏話,問:“你不相信?古時有個秀才,手無縛雞之力,寧願自己凍餓而死,也成全了自己朋友上京如期考試,他的行為,算不算俠義?”


    董子寧心裏苦笑一下,心裏說:這個故事我也知道,他們兩人義結金蘭,雙雙同上京趕考,在那冰天雪地的荒野上,同去,則兩人皆凍餓而死,同留,也皆亡,隻有將在服、幹糧集中給一人才行。這隻能說是舍生取義,談不上什麽俠義行為。老禪師,你既然擔心我在你們寺中自殺,那好,等到我傷一好,便走到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去自殺好了,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鬆月大師目光敏銳,從董子寧的神色已看出他仍有輕生的念頭,眉頭皺了一下,說:“施主不相信不會武功的人也能行快仗義?有一位淪落娼門的弱女子,也一樣能行俠仗義?你聽說過嗎?”


    董子寧“哦”了一聲,問:“誰?”


    “唐朝一位名妓李娃。”


    董子寧不出聲了,這的確是位奇女子,她初見鍾生,隻認為他不過是一般的花花公子而已,後來見鍾生遭到親人、朋友的淩辱,淪為乞丐,在垂危中,她毅然相助,終於使鍾生以後功成名遂,她的行為,的確稱得為俠義。


    徐神仙說:“董施主,所謂俠義,並非有武功才能幹,沒有武功的人,同樣也可以做到,隻要他不存私念,見不平之理敢直言,對不平之事敢挺身而出,不畏權勢,不怕強暴,置生死於度外,這就是‘俠義’。何況施主目前內力雖然暫失,今後隻要苦練,不論日子長短,終可重得,何必輕生?再說,施主還有北上尋親的重任,就此輕生,又怎對得住你的雙親?不念他們倚門盼子之苦麽?又怎麽對得住徐女俠多年撫養之情?”


    董子寧聽了不由大慟,連忙在床上叩頭說:“多謝兩位禪師的金玉良言,在下知錯了,今後再也不敢輕生了。”


    鬆月大師和三不醫徐神仙一聽,一顆心放了下來。鬆月大師說:“施主能這樣,才是一個有作為之人。貧僧有些固本培元丹,贈與施主,雖然不能全解化功丹,但也可固本,隻要施主重新苦練內功,一點一滴重新聚集內力,半年之後,便有成效,不致像現在如此虛脫。”


    徐神仙也說:“要是施主不嫌棄,老衲願將針灸治療之術授於施主,施主以後在江湖上行走,也可借此救死扶傷,行俠仗義,豈不是好?”


    董子寧更是感激不已,說:“兩位禪師如此看顧在下,在下終身難忘了。”


    徐神仙從背包中取出一本書來:“這是老衲幾十年的一些心得,你有空細細琢磨,幸而你會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劍,懂得各處穴位,學起針灸來更容易了!”


    董子寧要起來叩拜,徐神仙忙說:“不必這樣,你現在還不能亂動,不然又叫老衲費手腳了!”他心裏也高興將自己的一點醫術傳授給董子寧,但也在暗暗惋惜:這麽一個心地極好而又正直的人,可惜內力全無,不能學到自己的精髓。因為徐神仙最精於氣功治療和動大手術,移心換腦,斷肢再植,這些,都需要有深厚的內力才行。他隻能傳授針灸手術和一些醫治內外傷的醫術給董子寧,對徐神仙來說,這些隻是雕蟲小技,不是他的拿手功夫。然而董子寧學到這些,起碼比在江湖上混飯的黃綠郎中強得多。


    從此,董子寧日服一粒固本培元丹,一邊養傷,一邊學習針灸。他本來對人體的各處重要穴位已精通,而徐神仙這一部針灸心得。又開闊了他的眼界。武林中的人認穴位,目的在於製服敵方,打倒對手。而徐神仙的認穴位,卻為了治病,救死扶傷,兩者不可同日而語,真是天淵之別。同時這一部針灸心得,各經脈的走向,各經脈有多少處穴位,比他過去所學的更為詳細、具體,他以前隻知道有三十六處重要穴位,想不到人體竟有六百七十多處穴位,另外還有經外奇穴七處,有二十四穴為禁針穴,四十五穴為禁灸穴,而這些禁針、禁灸穴位,卻又是武林人士專門襲擊的要害穴位,如腦戶、囪會、玉枕、膻中、氣衝、啞門、風府、天柱、伏兔等等。這些穴位,輕者使人麻痹不能行動,重者叫人殘廢以致喪命。


    董子寧—一將十二經絡和奇經八脈的走向記在心裏,一方麵他原有基礎,另一方麵他天資聰敏、好學。不出十天,一部針灸心得他已背得滾瓜爛熟。這時,他傷勢已好,可以隨意走動了。他跟隨徐神仙下山走動,為山下附近一些農村農民治病。居然也能治好一些病人。徐神仙大喜:“你能這樣做,老衲可以放心讓你在江湖上走動了。待老衲再傳授一些毒蛇咬傷的醫術給你吧,這樣,你一個人在深山荒郊上走動,也好防身救人。”


    董子寧深深一揖:“多謝禪師的栽培,在下能有今日,皆是禪師所賜。”


    轉眼之間,盛暑已近,秋風乍起,衡山樹木,落葉紛紛。董子寧不知不覺,已在上封寺度過了兩個多月。一天,鬆月大師出去給人看病,董子寧正和徐神仙研製一種蛇藥,驀然一個麵青唇腫的小夥子奔了進來,一見徐神仙,便大叫:“師父,不好了,你趕快回去,不然,南華寺就叫人拆了。”


    徐神仙愕然,問:“出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不知從哪裏跑來一個潑辣厲害的女人,要我們交出什麽腫死人,弟子說,我們哪有什麽腫死人?你別來胡鬧。她衣袖一拂,就將弟子掀翻了,弟子氣得跟他拚命,不知怎樣,老打不過她。她聲言,我們不交出腫死人來,就將南華寺拆了。”


    徐神仙奇怪地問:“腫死人!?哪來的腫死人?那女人是不是發神經了?”


    “她哪裏發什麽神經,顯然是來找師父的晦氣。”


    董子寧一聽“腫死人”三個字,驀然想起小魔女曾戲稱自己為“董死人”,聽這小夥子說那女人以衣袖便拂翻了他,暗想:莫非是小魔女的姑姑來尋找自己了?要是小魔女的姑姑來找自己,那麽說,小魔女一定出了什麽不幸的事,才千裏迢迢去南華寺追尋自己。於是便問:“大哥,那女子年紀是不是在二十二、三上下,生得非常美麗,身穿青衣褲?”


    小夥子愕然:“咦!你怎麽知道。”


    董子寧對徐神仙說:“禪師,這女子恐怕是碧雲峰的碧波仙子,來尋在下。”


    小夥子又是愕然:“什麽!?你是腫死人?”


    徐神仙一想:“董子寧”“腫死人”這三字讀音相近,顯然是自己魯莽的弟子聽錯了。於是啞然失笑,喝住小夥子:“阿牛,不得無禮,這位是董子寧董施主。”


    小夥子說:“嗨,原來那潑辣厲害的女人是來找你的。”他看了著董子寧,又“咦”了一聲,“你,你,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徐神仙笑道:“胡說,你又在哪裏見過董施主了?”


    “嗨!我想起了,那一天在山邊的道路,你和兩個娃娃仗義救了我爺爺,叫那橫蠻的王八軍爺賠我爺爺五十兩銀子,不是麽?”


    董子寧也想起了,笑了笑:“原來是你,你爺爺現在的傷好了嗎?”心裏說:怪不得他出手不凡,身具神力,一下就將一匹馬活生生地撕開,原來是徐神仙的徒弟。


    阿牛說:“好,好,我爺爺一直還掛念著你和那兩個娃娃哩!”


    徐神仙問董子寧是怎麽回事,董子寧將那天的事一說,徐神仙笑對愛徒喝道:“什麽兩個娃娃,那是嶺南雙劍的令郎和千金,氣力不及你,但武功卻比你強多了一一唔,你說,那位潑辣厲害的女子後來怎樣了?你嘴腫麵青,是她打傷的嗎?”


    “不是她,還有誰能打得我這樣?她點了我的穴位,強逼喂了一粒毒丹給我吃,限三天內要我找到師父,交出腫……不。不,董大哥出來,三天內不交,不但我毒發身亡,還要拆了南華寺。”


    徐神仙一怔:“你服了毒丹?你來這裏,途中有幾天了?”


    “兩天。”


    “快讓我看看,你服了什麽毒丹,看能不能解救。”


    徐神仙按了下阿牛的脈,又翻翻他的眼皮觀著,卻感到疑惑:怎麽沒半點中毒的現象?難道這是一種極厲害的毒藥,不顯症狀,叫人無法醫治?


    董子寧更感到不妥,心想:小魔女姑姑,你要找我就找我好了,何必為難了阿牛兄弟?看來中原武林人士說碧雲峰是邪教,她們的為人行事,雖出好心,確帶邪氣,與人不同。便關心地問:“禪師,這毒不會馬上發作吧?”


    驀然,一陣銀鈴似的笑聲響起,一團青雲,驟然飄落眼前,阿牛一看發愣了:“是你!?你也追到這裏來了?”


    來人是一位風采迷人,眼波流盼,仙女似的人物,她莞爾一笑:“愣小子,沒想到我會暗中跟著你吧?”她指著徐神仙問阿牛,“這個髒和尚是不是你那‘三不死’的師父?”她將“三不醫”故意說成了“三不死”。


    董子寧一看,來人不是小魔女的姑姑又是何人!連忙起身一揖說:“聖姑,在下這廂有禮了。”


    “你先別忙著行禮,是不是這三不死的老和尚將你劫來了這裏?”


    董子寧愕然:“聖姑,這話怎說?在下要不是徐神仙相救,恐怕早已喪身在一個惡人的劍下了!”


    碧波仙子一笑說:“嗨!我真的誤聽人言!要不是鳳女俠恰好路經南華寺,我險些將南華寺拆了。”她對徐神仙笑了笑,施禮說,“老禪師,小女子一時不慎,得罪了令徒,萬望恕罪。”


    徐神仙暗暗稱奇,武林中傳說碧雲峰人無惡不作,驕橫霸道,而眼前這位碧波女魔不但知錯能改,還能當麵向人賠罪,行為光明磊落,更是武林中一流上乘高手少有的現象,於是慌忙還禮說:“久聞碧波仙子武功驚人,流雲飛袖之功,罕遇對手,老衲久想一睹仙姿了。”


    “老禪師,你沒背後罵我為女妖吧?”


    徐神仙不由笑起來:“老衲怎敢?”


    董子寧說:“聖姑,你還是先拿出解藥,為阿牛兄弟解了身上之毒吧。”


    碧波仙子著了著阿牛,又是好笑:“這個愣小子,根本設服過什麽毒丹。要是真的服了毒,在江湖上聞名的三不醫老禪師,還有看不出來的?”


    阿牛睜大了眼睛:“你沒給我服毒?那你給我服下的是什麽?”


    “那是我們碧雲峰的熊蛇補氣丹,服下了能讓人活血舒筋,增添氣力。”


    阿牛嚷起來:“那你為什麽騙我?”


    碧波仙子笑道:“愣小子,不這樣嚇你,你能飛快地尋找你師父嗎?”


    阿牛嘟嚷地說:“你騙我罷了,又把我打得鼻青口腫的……”


    “愣小於,是你先動手,還是我先動手的?”


    徐神仙心中明白,準是自己這個愣頭愣腦的徒弟先動手的,便喝著阿牛:“你別盡給我出醜了,快到外麵去休息一會吧。”


    阿牛一肚子委屈,隻好退了出來。碧波仙子對徐神仙說:“令徒的拳勁掌風可不錯嗬!一拳就將寺前左邊的石獅子擊碎了,再一掌,又把右邊的石獅子推倒了,叫我嚇了一大跳。”


    徐神仙笑道:“老衲這愣頭得腦的徒弟,怎是女施主的對手?要不是女施主袖下留情,我這徒弟何止鼻青口腫——女施主,尋找董施主為了何事?”


    “老禪師,實不相瞞,小女子這次出來,一是追尋傷害了我那刁變小丫頭的凶手,二來也受小丫頭之托,打聽董少俠的下落。想不到在半途上,誤聽人說老禪師傷害了董少俠,又將董少俠劫去做什麽藥引子,心裏一急,便趕去嶺南找老禪師……”


    董子寧聽了不由心頭一熱,內心裏特別地激動,其他不說,單單小魔女姑姑一聽自己不幸,便不惜千裏迢迢趕來相救,這份情義,我董子寧何時能報?自己在玄武派人的眼中,是不肖弟子,是逆賊,是不屑一顧的敗類,哪怕恩深義重的師母和情同手足的師兄,也不敢接近自己。反而被中原武林人士視為邪教的碧雲峰人,卻將自己視為親人一樣。還有小魔女對自己的一片深情……


    董子寧一想到自己武功全廢,舉手無力,從此以後,自己與武林界再無緣了,不禁又黯然長歎,心裏說:看來,碧雲峰人和鳳姐姐的情義,今生自己是無法報答了,隻好等待來世相報吧。便說:“多謝聖姑關心,在下受那惡人的劍傷,幸得禪師的相救和醫治……”


    碧波仙子揚了揚柳眉,問:“那個惡人是誰?”


    董子寧心想,要是我說出是武陵的馮老五,這位碧波仙子武功驚人,說不定會直上武陵,將整個武陵劍派都掀翻了。從此,碧雲峰人更與中原武林人士結下了不可解的冤仇,那我更成了武林中的罪人。便搖搖頭說:“那個惡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碧波仙子瞅了董子寧一眼,說:“怪不得那小丫頭說你是個渾人,你不知道那惡人是誰?他怎麽會無緣無故向你下毒手?是不是你在比武中助了我們,玄武派的人找你出氣了?”


    “聖姑別瞎猜,玄武派人怎會向我下毒手?”


    “那一定是峨嵋派和馬家莊的人了!”


    董子寧連忙搖手:“不是,峨嵋派和馬大俠的人,在下還有不認識的?那惡人我從來沒見過,看來,不過是一般的翦徑賊人罷了。這等小人,聖姑何必去理會他?”


    碧波仙子微微一笑:“董少俠,你別騙我了,我知道你心地仁厚,怕我去殺了他們是不是?”


    “在下怎敢欺騙聖姑?”


    “是嗎?董少俠,以你的武功和那少有的步法,一般翦徑小賊能傷害了你嗎?能傷害你的,隻有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董子寧苦笑一下,心想:我哪裏還有什麽武功嗬!就連一般有力的鄉下人,也可以將我傷害了。他更不願將自己服了化功丹的事說出來,一說出,碧波仙子一定去找玄武派的三大掌門人生事的。他隻好這樣說:“聖姑,那日在下身子有病,恰恰又遇上了那翦徑的賊人,這也是我活該有此劫難。聖姑的關心,在下多謝了。”


    徐神仙在旁聽了暗暗點頭,心想:董施主真是心地仁厚,這真是武林中少有的人物,那人既然稱董施主為玄武派的逆賊,顯然他就是玄武派的,他哪裏會不認識的?顯然他念在同門的情份上,不去計較個人仇怨。要是徐神仙知道董子寧想的不單是這樣,而是為了武林界人士相安無事,恐怕更讚歎不已。他便圓場說:“女施主,那人確是一般惡人,武功並不怎麽高明,老衲隻出一招,便將他嚇跑了。”


    “老和尚,你怎麽不取了他性命,留這惡人在世上再害他人嗎?”


    “阿彌陀佛,出家人怎能妄開殺戒?”


    碧波仙子笑道:“老和尚,你別跟我假慈悲了,你不開殺戒?你吃了那麽多狗肉,能去見佛祖麽?”


    “善哉,善哉,老衲的確罪率深重,該進地獄。”


    這一來,弄得董子寧都好笑起來,碧波仙子笑著說:“徐神仙,我不跟你說笑了!”她轉頭對董子寧說:“董少俠,要不是我受那小丫頭之托,我才不會來找你哩!”


    “多謝白小姐。請問聖姑,白小姐的腿傷怎麽樣了?好了嗎?”


    “你既然關心她的傷,你怎麽不上雲南看看她?為什麽躲在這和尚寺裏?你是不是也想當和尚了?”


    “這,這……”董子寧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徐神仙說:“女施主,你誤會董施主了,董施主因身受劍傷,隻不過在這裏養傷而已。”


    碧波仙子瞧了瞧董子寧,見他麵少血色,說話中氣不足,不由一怔:“你傷得很重嗎?”她哪裏知道董子寧服了化功丹,內力全失,因此說話中氣不足,還以為董子寧傷得很厲害哩!不由擔心起來。


    徐神仙也擔心這位武功驚人的仙子,一知道董子寧服了化功丹,便要向玄武派人大開殺戒了,便說:“董施主身有病又帶劍傷,哪有不厲害的?”


    董子寧說:“聖姑放心,在下得徐禪師的醫治,傷勢已好多了。”


    碧波仙子見董子寧身體這樣虛弱,怎能再長途跋涉?便說:“看來你這身體,目前去雲南不可能了。董少俠,你打算幾時去看那小丫頭?”


    “在下傷勢一好,想北上尋親……”_


    “萬一你十年、八年找不到雙親,就不去雲南?”


    “這——”董子寧想了一下,說:“白小姐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萬一在下一時尋不到雙親,也必在一年內去拜訪白小姐。要是我一年後不到雲南,那說明在下身遭不測,請白小姐別再盼我了。”


    碧波仙子不由一怔,似乎預感到一種不好的兆頭,皺了皺眉說:“董少俠,別這樣,你身體會很快好起來的,望你今後多保重自己,別令小丫頭盼望。”她又對徐神仙說;“老禪師,董少俠我就交給你了,現在,我還要去追尋那傷害小丫頭的凶手哩。”說畢,隻見碧波仙子身形一晃,宛如飛鴻,刹時冥冥,消失天際。徐神仙不禁讚了一句:“這個女魔,一身多俊的輕功!”他又對董子寧說,“董施主,看來碧雲峰那位白小姐,對你的情義很深嗬!老衲在江湖上也聽人傳說,你叫這小魔女迷上了,是不是?”


    董子寧麵孔一紅,說:“禪師,江湖上的流言蜚語,怎信得過!在下一心感激白小姐的救命之恩,別無其他雜念。”


    “但從碧波女施主的到來,已看出那小魔女已對你有情意了,董施主,你心裏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她?”


    “這——”


    董子寧一時難以回答。要是說自己不喜歡小魔女,顯然是違心之言,當初嶺南怪老人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了小魔女,自己曾正色否認,說自己如有這般念頭,天誅地滅。當日,董子寧在林中酒店出手相救韋媽媽和在山城之夜出手相救小魔女,純然是出於一片俠義之心,心中並無半點私心雜念。可是後來,小魔女從馮老五的劍下救了自己,又聽到她為了自己,不顧生死,暗暗潛入馬家莊時,他感動了。尤其在藏英洞的日子裏,小魔女在他的心上再也抹不開了。他曾閃過這樣一個念頭:要是白小姐不是碧雲峰的人,自已有這麽一個天真活潑美麗的姑娘終身陪伴,那該多幸福。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曾在嶺南怪老人麵前的誓言,又曾經在玄武派三大掌門人麵前否認過此事。自己再喜歡小魔女,那不成了無信用的卑鄙小人?再一想到自己與小魔女在一起,更會遭中原武林人士的唾棄和恥笑。何況小魔女一片天真無邪,她喜不喜歡自己還未可知。因此,他強製壓下了自己的情感,不敢向任何人流露。現在,小魔女對自己的一片深情已明顯地表露了出來,自己又何嚐不動心?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武功全失,形同廢人,怎能配得上武功那麽好的小魔女?就算小魔女不嫌棄自己,自己不顧人言,也不應該拖累了小魔女,她應該有一位年青英俊、武功高強的情侶才是。所以他剛才對小魔女的姑姑說一年後不到雲南,那自己便身遭不測,請白小姐不用盼自己了的話,已是下了決心,今後再也不見小魔女了,以免害了小魔女。他見碧波仙子千裏迢迢趕來搭救自己,不敢叫碧波仙子失望,隻好婉轉地說了上麵一番話。所以徐神仙一問,自己怎麽回答呢?說不喜歡,那是違背了自己的心,說喜歡嗎?自己怎能配得上小魔女。


    徐神仙見他不回答,又問:“董施主,你是不是因為小魔女是碧雲峰邪教的人,不喜愛她,是不是?董施主,這樣你就不對了!說碧雲峰人是邪教,那是中原武林人士一種門派偏見,你怎麽也有這種看法?”


    “在下怎敢有這種看法?要是這樣,在下也不敢在馬家莊答應青衣女俠與馬大俠比武了。”


    “那你為什麽不喜歡那小魔女?她對你可是一片真情嗬!”


    “白小姐是天上的一隻鳳……”


    “老衲看施主也是雲中的一條龍。”


    董子寧苦笑一下:“禪師過獎了,在下武功全失,身如廢人,怎配得上白小姐。”


    “你不打算去雲南了?”


    董子寧搖搖頭說:“在下寧願負了白小姐的一片情義,也不敢拖累了白小姐。白小姐的情義,在下隻好來世相報。”


    “噢!董施主,為人要講信用,君子一諾千金。你剛才答應了女魔一年內去雲南,怎能不守諾言呢?依老衲看,施主還是去雲南走一遭才是,就算那小魔女嫌棄你,或者你怕連累了小魔女。都應該去一下,互相說明,了卻了這一段緣份,這樣,兩不掛心,豈不更好?”


    “禪師是主張在下去雲南了?”


    “越早越好,依老衲看,施主北上尋親,不一定在一年內就能尋到,倒不如先去雲南,了卻這樁心事,便無牽掛了。”


    董子寧想了一下說:“禪師說的是,在下就去雲南好了。”


    “這就對了,以施主目前身子,北方的冰雪也恐怕不宜,等到明年初夏北上,便更好一些。”


    董子寧聽了,又是感激,但心內更是黯然。


    徐神仙安慰道:“施主不必過慮,再過十多日,施主便服完了鬆月大師一百顆固本培元丹,那時,玄武派的化功丹再也不能起作用,施主便可重練內功,恢複武功了。”


    原來玄武派的化功丹在人身體,一年內仍起作用。這一年內,不管自練也好,別人輸送真氣也好,都將給化掉,鬆月大師的固本培元丹,隻是加強董子寧身體的抵抗力,提前九個月,使自練的內力不再外泄,一點一滴再聚集起來。這期間,外人的真氣不能強行幫助輸入,一般能將真氣輸給別人的,必然是內功極高、勁力特強,倘若這一股強勁真氣一旦輸入董子寧體內,便會衝破固本培元丹在體內所築起的堤壩,內力仍然源源外泄,不但無濟於事,反而會再拖延一年的時間才能恢複。正所謂“虛不受補”,就是這個意思。徐神仙和鬆月大師都知道這一點,不敢以自己的真氣輸給董子寧,但即使身體恢複後董子寧再自練,想要恢複原有武功,卻是四、五十年的事情。


    董子寧微微長歎一下:“在下再也不想重返武林,但願以禪師所授的醫術,在江湖救死扶傷,便心滿意足了。”說時,不禁往西南天際望去,隻見湘南雲貴方向,雲封霧鎖,峻嶺重重。暗想:我這身體,能爬山越嶺,在半年內到達雲南嗎?會不會葬身在雲貴路上的深山險穀之中?


    三個月後,董子寧服完了一百顆固本培元丹,又經過徐神仙的醫治,身體雖漸恢複如常人,但卻同文弱書生差不多。於是,董子寧便辭別了徐神仙和鬆月大師,打扮成串鄉走村的江湖郎中,動身前往雲南而去。他從上封寺下到衡山腳下的小鎮上,幾乎花了半日的時間,要是他有當日武功,片刻便可以到達,更不會感到腰酸腿痛了。他來到鎮上一間茶樓,打算歇下,吃碗素麵,再動身起程。


    這個小鎮,與三個月前大不相同。三個月前,這裏正是三山五嶽、各處江湖英雄豪傑雲集的地方,熱鬧非常,各間酒館,座無虛席。可現在卻冷落多了,偌大的一間茶樓,客人寥寥無幾。


    店小二笑麵相迎,殷勤地將董子寧帶到一張光線充足的桌上,一邊抹桌一邊問:“先生,你想吃什麽?我們這裏的名菜有紅燒牛肉、回鍋肉、炸子雞、湘江鯉……”


    董子寧本想叫一碗素麵罷了,見店小二這麽熱情,不好意思,便叫了一碟紅燒牛肉,湘江鯉和二兩糯米酒,一邊問:“你們這裏的馬大俠最近在莊子裏嗎?”


    店小二看看左右,低聲問:“先生,你跟馬大俠認識?”


    董子寧見店小二仿佛害怕別人聽到似的,略感詫異。本來他不過隨口問問,隻是想知道馬大俠比武後的情況罷了,自己更不想去拜訪。便說:“我不認識,不過在江湖行醫,素聞馬大俠之名,好客慷慨,為人仗義,故此相問。”


    店小二說:“馬大俠已經死了。”


    董子寧一怔:“他死了!?”


    “三個月前,馬大俠叫一位青衣女魔一掌擊得骨斷吐血,過兩天便死了。沒多久,馬家莊突然一場大火,將馬家莊燒成一片白地,馬大娘子也不知去向了。”


    董子寧感到萬分驚訝,是誰放火燒了馬家莊?難道是小魔女的姑姑?可是那時,她已護送小魔女去了雲南嗬!莫非是青衣女俠?可是,她已受了重傷呀!董子寧怎麽也想不到,這一把火,卻是馬大娘子俏夜叉自己放的。


    店小二壓低嗓門說:“先生,你知道不知道馬大俠是什麽人?”


    董子寧愕然:“是什麽人?”


    “人們傳說,他是十多年前劫鏢的大賊頭,這風聲,連官府都注意了,先生不認識他更好,不然會惹出麻煩事來。先生以後別再向人打聽,以免遭人注目。近來有些人來這裏打聽馬大娘子的下落,叫官府捕去了。”


    董子寧連忙道謝:“多謝小二哥的指點,在下再也不敢向人詢問就是。”他吃飽後,正想付款,驀然聽到有位少女失驚地叫起來:“我的銀子怎的不見了?是誰偷了去?”


    這一驚呼,登時驚動了茶樓寥寥無幾的客人。董子寧不禁朝她望去,隻見那少女年紀不過十五、六歲,雖然不十分美麗,倒也生得明眸皓齒,十分秀氣。


    店小二慌忙奔過去問:“小姐,你的銀子幾時不見了?”


    “我要知道幾時不見,還用你來問?總之,我的銀子不見了!”


    店小二說:“小姐,可是這飯錢……”


    “我的銀子丟了,哪有飯餞給你?店小二,這帳你給我記下來好了!”


    店小二苦著臉說:“小姐,本店……”


    董子寧忙說:“小二哥,這小姐的飯錢,由在下付好了。”


    那少女不由瞧了董子寧一下,微笑道:“那多謝先生了!”說罷,使飄然離去。


    店小二向董子寧說:“先生,你上了別人的當了。”


    董子寧一怔:“在下怎的上當了。”


    “這女人顯然是來白吃的,故意說丟了銀子,這事小人可見多了。”


    董子寧怎麽也下相信這樣一位秀氣的少女是來騙食的,搖搖頭說:“小二哥別多疑,或許她真的丟了銀子也不一定,出門人,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付了自己和那位少女的飯菜錢,又另外打賞給店小二五錢銀子,以答謝他的指點,然後走出茶樓,又在鎮上買了一匹騾子,往西南方向而去。沒走出二裏地,突然聽到後麵有人喝道:“前麵的鳥先生,給老子站住!”


    董子寧回頭一看,是兩位彪形漢子,其中一位吊雞眼,仿佛是茶樓中的一位客人,茫然地問:“兩位是叫在下麽?”


    兩位漢子奔到董子寧麵前,用雞眼漢子一伸手,將董子寧象小雞似的提下騾來,摔在地上說:“老子不叫你叫誰?我問你,你認識馬大俠?”


    這一摔,摔得董子寧痛徹人心。要是董子寧武功沒廢,別說是這吊雞眼,就是武功再高一倍,也不容易將董子寧揪下騾來,說不定反給董子寧點了穴位哩。這時的他在武林人士的麵前,似一隻任意給人宰割的羔羊。董子寧忍著痛,仰麵怒問:“你為什麽這樣不講道理,將我摔在地上?”


    那吊雞眼漢子又給了他一腳,踢得董子寧在地上滾了兩滾,喝道:“老子就是不講道理,你敢怎樣?說,你為什麽要打聽馬大俠?”


    董子寧心想,這兩個橫蠻不講理的漢子,是馬大俠的朋友還是馬大俠的仇敵?顯然,他們這一身打扮,不是官府的差役。董子寧心裏惱恨,不管他們是馬大俠的舊友也好,仇敵也好,他們這樣粗暴地對我,我就是寧死也不回答,就閉目躺在地上不動.吊雞眼又想給他一腳,另一個漢子說:“穆老弟,看來這先生不會武功,用不了這樣對付他,叫他好好地說吧。”他轉頭對董子寧說:“你說,你為什麽要打聽馬大俠,說清楚了,我們不為難你。”


    董子寧氣平了下來,心想:難道他們是馬大俠的朋友?便說:“在下在江湖聽說馬大俠俠義好客,想去拜訪,想不到他已遭不幸。”


    那漢子問:“你既不會武功,去拜訪馬大俠幹什麽?”


    “在下想拜訪馬大俠,想求得馬大俠庇護,在這一帶行醫方便罷了,別無他圖。”


    兩個漢子互相看了一眼,仍有懷疑,吊雞眼問:“你真是這樣?”


    “在下與兩位素不相識,欺騙你們幹什麽?請問兩位,是不是馬大俠的朋友?”


    吊雞眼頓起疑心:“你想打聽老子的底細麽?你老實說,你打聽馬大俠幹什麽?”


    “在下剛才不是說了麽?”


    吊雞眼又是給了董子寧一腳,罵道:“老子看你準不是好東西,你不說,老子一刀將你宰了。”


    這時,驀然從路旁林子裏閃出一位少女,嘻嘻哈哈地笑道:“好呀!太好看了!兩個不要臉的東西,欺負一個不會武功的先生,這真是世上少有的奇怪事!”


    三人同時一看,竟然是在茶樓裏驚叫丟失銀子的少女。吊雞眼橫了她一眼:“小妞兒,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來管老子的閑事?”


    少女又嘻嘻一笑:“我是活得不耐煩了!誰叫我的銀子叫人偷了去?我看偷銀子的賊人,就是你們兩個。”


    另一位漢子說:“小妞兒,別胡說八道,我們幾時偷了你的銀子?”


    “幾時偷我不知道,總之,我的銀子是你們偷去了,快把銀子還給我,還了銀子後,我再看你們殺這江湖先生。”


    吊雞眼大怒,“颼”地一聲,將腰刀拔出來,欲奔過去。另一位漢子已看出這少女來頭不小,不然,決不敢這麽大膽胡來的,他喝住了吊雞眼:“穆老弟,別魯莽。”


    吊雞眼說:“章大哥,這口氣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章大哥不去理會他,對少女說:“小姑娘,請問尊師何人?”


    “你管我師父是什麽人不好?快把我的銀子還給我。”


    “小姑娘,你丟失了多少銀子?”


    “唔,大概有八千兩吧。”


    章大哥一愕:“什麽?八千兩?”


    “你們再不還給我,過一會就會變成一萬六千兩了。你們乖乖地把八千兩銀子交給我,我放你們走。”


    顯然,這少女是有意來找事的。一個孤零零的少女,身上哪有可能帶這麽多的銀子?八千兩銀子,重量就有八百斤,就算真的有,這個小姑娘也背不動,提不起。


    吊雞眼將刀一擺:“好!老子給你八千兩。”說時,一刀朝少女劈去。這刀法,顯然是馬大俠“奇門八刀”的招式。董子寧一下就看出來了,不用說,這兩個漢子,不是馬大俠的門徒,也是同一師門。


    這一刀法,聲勢威猛,誰知那少女輕輕一閃而避開。隻見白光一閃,少女手中多了一把青鋒劍,順勢進招,逼退了吊雞眼。少女說:“好呀,你不交出八千兩銀子,大概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時,劍光劃過,“當”地一聲,刀劍相交,吊雞眼給震得一條手臂也提不起來。章大哥見勢不妙,急忙拔刀相助。章大哥一抖刀勢,武功比吊雞眼強多了。刀光如練,寒光閃躍,刹時之間,少女四麵八方盡是刀鋒。董子寧大吃一驚,這是奇門八刀的一流武功,恐怕連馬大俠也使不出這樣好的刀法。他暗暗為少女擔心了,不由從地上爬起來,打算那少女萬一敵不過,自己便衝過去抱著其中的一個漢子,隻要刀勢一緩慢,那少女便可逃走。他明知這樣做必然會喪身於刀下,甚至會給劈成七、八截。但為了救少女,他顧不得自己了,因為這少女顯然是為了救自己而來的。


    他定神再看,感到那少女的武功不在這兩條大漢之下。”身段輕靈異常,招式出人意外。董子寧看不出這少女是哪一門派的劍法,他隻感到這少女的劍招詭秘異常,一時是越女劍法,一時又是峨嵋劍的招式,一時又變成了武當劍派的絕招,又有幾處隱隱約約是鳳女俠辛辣快速的劍式,夾帶著少林寺達摩劍術,她竟然將各劍派一些精湛的絕招,渾成一體,雖力敵二人,仍占上風。


    董子寧驚訝萬分,暗想:這少女是哪一位高人的門下?怎麽在武林中沒聽人說過?她的劍術,可與鳳女俠媲美,武功比小魔女不知高出了多少倍。猛然隻見寒光一抖,吊雞眼一聲慘叫,身子變成了兩截,橫倒在地上。章大哥一下躍出圈子外,神色大變,用發抖的聲音問:“你,你,你是甘家的……”


    少女說:“你既然知道是本姑娘,為什麽不交出八千兩銀子來?”


    “我,我,我願交……”


    “現在遲了。”


    “求姑娘饒命。”


    少女一笑:“好吧,我饒你一命。”


    “多謝姑娘開恩。”


    章大哥想叩頭謝恩,突然少女劍光一抖,章大哥一顆人頭滾了下來。董子寧不禁愕然地問:“姑娘,你不是答應饒他一命麽?”


    “我答應了,可是這把劍沒答應呀!”


    董子寧半晌不能出聲。武林中的人,最守諾言,這少女講過的話怎麽不算數的?再說,這兩個漢子雖然可惡,也不至於罪該處死。殺了用雞眼,因為在拚殺中,殺了他也沒有什麽可說,因為雙方交鋒,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可是這章大哥明明放下了武器求饒,怎麽還出手殺害他呢?董子寧心裏雖然感激這少女救了自己,但覺得她出手太狠辣了,不是武林中正派人物,比小魔女和聖姑的行為,更帶邪氣。


    少女側頭看看他,微笑問:“他們欺負你,我殺了他們不好麽?”


    “多謝姑娘相救。但這兩個惡人,不至於罪該處死。以姑娘這樣好的武功,隻要懲罰他們一下就行了。”


    “你是說我不該殺了他們?”


    “人命關天,豈同兒戲?姑娘是做得太過份了!”


    少女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好像看一個希奇古怪的動物一樣,問:“我要是不來,你不是給他們一刀劈死了嗎?”


    “雖然他們這樣說,不至於真的會動手的。”


    少女又好氣又好笑,說:“你這個好心的郎中,原來是個糊塗蛋。你走吧,我不願再看見你了。”


    董子寧連連應是,正欲上騾,少女又喝住他:“慢點,我問你,你打聽那姓馬的幹什麽?是不是想投奔他當個小賊?”


    董子寧愕然:“姑娘,這話從何說起?在下一向安份守已,這個邪念連想也不敢想。”


    “那個姓馬的是個劫鏢大盜,你不想當小賊,打聽他幹什麽?”


    “在下怎知道他是劫鏢大盜?在江湖上,在下聞說他是一個俠義好客的英雄,號稱湘南大俠。”


    “什麽湘南大俠,十足一個大賊頭!連他老婆俏夜叉也不是好東西。你想求拜他在這一帶行醫方便?現在他連自己也保不了,你不如求求我吧!”


    “求姑娘?”


    少女丟了一塊銅牌給他:“我看在你一飯之德,又是個糊塗蛋。在這湖廣一帶,要是有任何山賊、強盜向你要買路錢,你將這銅牌亮給他們看,他們就不敢對你無理了!”


    董子寧又驚又喜,心中半信半疑,連忙一揖:“多謝姑娘,請問姑娘尊姓芳名……”


    “你別問我,記住,別把今天之事對任何人說,不然,我會取了你的性命。”少女說完,一閃身,便閃進樹林中去了。


    董子寧不知道這奇異的少女是什麽樣的人物,再看看手中的銅牌,正麵反麵,都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花紋和符號。心想:這塊銅牌真的那麽神通廣大?要是這樣,我倒少一分擔心了。於是他將銅牌放入懷中,仍舊騎騾上路。一路上,他給一些鄉人看病治傷,倒也不愁食住。不久,他來到了峋嶁峰下,這裏已屬衡陽的地界。董子寧驀然想起小魔女因追蹤金鞭俠一門慘死的真相,就在衡陽附近遭人暗算,不得已才速回雲南找司毒幫幫主醫治毒傷的。心想:我既然來到了這裏,何不借故在這一帶鄉村行醫,暗中訪察金鞭俠一門慘死的真相?可是一想,自己武功全廢,已與武林界無緣,又何必去招惹這是非?武林中的恩恩怨怨,互相仇殺,又與自己何關?理他們做什麽?再說自己形同廢人,就是想理也理不了,自己又何苦去招殺身之禍?還是趕路去雲南吧。他淒愴地長歎一聲,策騾趕路。他知道金鞭俠一家就住在峋嶁峰南麵的山口楓葉林裏。三年前,他曾跟隨師父師母前去武陵與二師伯的門下弟子試比武功,路經此地,蒙金鞭俠的熱情相請,在楓葉林裏住了兩天。而楓葉林離此還不到半天的路程,一轉過這座山坡,楓葉林便遙遙在望。


    董子寧走了一程,在騾背上又暗想:難道我眼睜睜地看著武林中的仇殺不已就不管了?小魔女和韋媽媽千裏迢迢從雲南趕來這裏,為了追查金鞭俠一門慘死真相而受了毒傷,我到了這裏而不訪察一番,怎對得住小魔女?雖然我武功全廢,但還有一顆心嗬!唐朝一位淪落娼門的弱女子都能仗義行俠,難道我連一位弱女子也比不上?想到這裏,董子寧不禁熱血沸騰,心中說:“不行,我一定要在這一帶暗訪一下,要是上天見憐,給我找到了金鞭俠一門慘死的真相,查出凶手是何人,自己雖無能力,也可以將此事告訴嶺南雙劍,告訴小魔女和韋媽媽,告訴自已的師母,化解中原武林人士與碧雲峰的仇殺,自己也不枉立於天地間了!就算訪查著,也盡了自己的力,無愧武林。”


    董子寧看看天色,隻見紅日漸西,時已傍晚,萬裏長空,雲霞似火。望望四周,不見村落。滿目盡是山嶺重疊。心想:我今夜何不到楓葉林暫住,順便祭奠金鞭俠,以慰他的英靈?明日,我再到各鄉村去明查暗訪,以行醫為幌子,也不會引起人的注意。於是,他拍騾往南,朝楓葉林而去。剛穿過一片樹林,突然聽到林中有人怒吼道:“你敢咬我,老子扭斷你的頭,老子扭斷你的頭。”


    董子寧不由一怔,心想:誰這樣的凶惡?往林中一看,隻見一個樵夫打扮的漢子,抓住一條“扁頭風”毒蛇,將整個蛇頭扭了下來,兩手是血。董子寧登時明白,這漢子一定給毒蛇咬傷了。忙問:“阿哥,你給毒蛇咬傷了哪裏?”說時便跳下騾來,朝漢子走去。


    樵子瞪了他一眼:“你管老子給咬傷了哪裏?你給我滾!”說時,將斷了頭的毒蛇朝董子寧擲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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