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國西南邊陲,有一座無名小山,山勢並不如何險峻,隻是山上草木蔥蘢,竹柏長青,甚是清幽。山腳有一條曲曲折折的石徑直通山巔,林木掩映之下,爬滿了青褐色的苔蘚,似乎許久沒有人跡了。


    此時在石徑上,一個清秀的少年背負著石碑緩緩登山。石碑高有五尺,重逾千斤,這少年卻絲毫不顯得吃力。


    過不多時,少年就到了山腰,轉過一片山石幾株老樹,一個小小的庭院豁然出現在眼前。


    院子很簡陋,前麵用籬笆圍著,後麵是一片竹林,清風徐來,竹葉搖曳,宛若天籟。


    少年腳下不停,轉過院子,穿過竹林,走到一個石潭旁邊。潭中水光清亮如鏡,映著嶙峋的山壁和悠悠的白雲,好像一幅絕妙的山水畫卷。


    石潭邊有一座小墳,土色如新,應該是近日堆砌不久。少年把石碑立在墳前,雙手按住碑頂,巨大的石碑竟然生生陷入地下近尺,一聲悶響傳出,石碑的底部已經撞上了山體。


    少年神色不變,雙手赤紅,指尖數條赤絲飛出,沿著石碑旋轉而下,沒入土中,石碑下麵的山石像冰雪一樣融化開來,石碑又沉入半尺。


    那些赤絲自指尖斷開,在石碑正麵遊走變化,不多時,兩行篆字顯出形跡,寫的是“先師李樹景大人之墓”,旁邊一行小字,“徒餘清立”。


    少年也不說話,站在墓前,腦子裏思緒萬千。


    他本來是地球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端午節和同學到外麵玩,出了車禍,不知道怎麽回事再醒來就到了這裏。所幸家裏還有一個哥哥,可以奉養父母,讓他少了許多牽掛。再加上他本就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所以沒多久就接受了身份的轉變。


    三個月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修煉的時候過於焦慮激進,心火上升,巽風四散,把魂魄燒的一幹二淨,這才給了他鳩占鵲巢的機會。


    可他接手的也是個爛攤子,靈台受損,五髒殘破,眼看著也是命不久矣。


    好在他的便宜師傅李樹景及時發現,用心鏡定住靈台,五英芝蘭補足五髒,算是緩住了傷勢。隻是要想痊愈,還需要靈山玉液修補靈台,填補生機。靈山玉液並不難煉,不過其中一味主藥龍血祝餘(注1)卻是世間奇寶。


    兩個多月前,李樹景出門遠行,餘清當然知道他要去哪裏,卻無法阻擋。


    過了半個月,李樹景帶著龍血祝餘回來了,煉了一爐靈山玉液,餘清不僅傷勢痊愈,而且修行大有進益。可是他沒有半點興奮,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老人的身軀中,生命力正在飛速的流逝。


    李樹景終於還是去了,他的元神已經渙散大半,縱是仙人下凡也救不得了。


    餘清兩世為人,肯舍了性命為他付出的,大約也就是父母和李樹景三人而已。世上人有千千萬萬,到了生死抉擇的時候,有幾個願意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呢。


    這對餘清的觸動是巨大的,孤身一人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即使他性格淡然,也不可避免的有一種疏離與虛幻感,就像一個過客,但是現在,李樹景的死讓他明白了,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有人像父母一樣愛他。他徹底融入了其中,就像魚兒融入水中。


    山風吹落一片竹葉,在他的麵前飄飄蕩蕩,遠處的蛙鳴清亮,餘清伸出手接住那片竹葉。竹葉粗糙的纖維劃過手心,癢癢的,餘清握緊手掌,一顆清淚流出。


    餘清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起身大踏步的離開。


    背後,竹影疏梳,孤墳塋立。


    餘清回到庭院,沐浴更衣之後,走入靜室。關閉門窗,頓時靜室裏一片幽黑寂靜,餘清點燃一柱定神香,火光明滅,仿佛一點靈光閃耀,煙氣杳杳升騰,在靜室中悠悠蕩蕩,愈發顯得清冷孤寂。


    餘清盤膝而坐,心頭寧靜,靈台通靈,無數念頭生生滅滅,起起伏伏,卻對他毫無影響,就好像大海中的波生濤湧,無改大海的安靜。餘清像回到了母親的孕育中,又似乎來到了宇宙未開鴻蒙未辟之時,無思無感,無欲無求,隻有一點真靈如燈如豆,照耀靈台。


    上古之時,道祖於昆侖山傳道,講述修煉諸境,曾言:唯念定心之上,豁然無覆;定心之下,曠然無基。將定心視為超脫凡俗的起點,一切大道的基石。定心,不是死,也不是寂,而是靜,任他塵世煩擾,我自持心端坐,巋然不動。修行之路的第一境便名為定基,這個定,即是定心,又是定身,心靈剔透,身精神足,才是大道之基。


    餘清的靈台經過靈山玉液的洗練之後,早已不同往日,幽幽靜靜卻又有一絲青光,這絲光是性,是種,是法的體,是道的途。


    餘清靜靜觀想,青光搖曳,縹縹緲緲,一尊神祗自虛無中誕生,頂負圓光,身披七十二色,左手虛拈,右手捧混元珠。神祗端坐虛空,幽幽冥冥,混混沌沌,餘清靈台中雜亂的的念頭漸漸消失,塵埃盡去,空冥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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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祝餘,草焉,其狀如韭而青華,食之不饑。產於西海之上鵲山之首招搖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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