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束縛猛然撤去,陳豐渾身癱軟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此時才發現,自己背後的衣衫竟然濕透了。


    “入道境嗎?”他喃喃自語,有些後怕,他不知道這個自稱師娘的女人究竟是誰,但那股無邊無盡的殺機讓他靈魂都差點崩潰掉。


    似乎聽見了他的囈語,女子淡淡的笑道:“那境界有什麽意義呢?你們人類劃分的無聊事物罷了,不過呀,真要打聽師娘的名號,可以記住...”


    “縛神妖尊。”


    她婉轉一笑,帶著一絲邪氣。


    陳豐卻對這從未聽聞過的名號一頭霧水。


    “小輩們自是不知道的,甚至那些老家夥都忘了吧。問誰呢......你若是哪日有機會進入那玄機閣,可以向他們閣主打聽打聽。”


    玄機閣?陳豐對這個神秘的地方倒是略有耳聞,傳說中,玄機閣位於那終年積雪的縹緲峰之上,是一個不依附於任何勢力卻又讓所有勢力忌憚的秘密情報組織,閣內密探足跡遍布天下,上至天子,下達庶民,可洞悉天下萬事萬物,眼前這女子與那閣主有交情?


    他心驚。


    不過,他還是要先考慮自己當前的處境。


    “敢問師娘...這是何處?”


    自己仍然處在這一片黑暗空間中。


    “你方才所處的屋內,或者說是,琥珀中。”


    陳豐一驚,他聽說過芥子納須臾,是極高深的佛法,這琥珀內竟然也有這麽大空間。


    “這是一塊琥珀?”他疑惑,分明是一塊雕琢精細的美玉,而且裏麵也並沒有包裹任何東西。


    “自然。”她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恨意。


    “你師父呢?”


    她突然問道。


    這才是這女人最關心的問題吧。


    陳豐摸了摸臉上剛才出的汗,已經冷了七八分,腿有些軟,他便不站起來了,就這麽坐著開始說。


    他從師父來到落星村來說起,一直說到那場大火,那次逃亡,說到師父可能生死未卜時,他的眼睛有些濕潤。


    那女子就在旁邊佇立著聽,雙手互相搭著,一身黑色,像一尊黑玉雕。


    “別哭了,你師父帶著你估計還有些顧忌,他一個人時,這天底下一對一,能傷他的人,不超過雙手之數。能取他性命之人......”


    她突然噗嗤一笑,雪白的頸脖略微底下,弧度優美,像天鵝。


    陳豐看得有些癡醉,這女子單論容貌,或許能和那小狐狸媲美了吧,他心想。不過小狐狸還小,而這女人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春秋,他想到此處竟然略微鬆了口氣,他對自己這種情緒感到有些臉紅。


    那女人突然看向他,眸子似乎能將他的每一寸骨頭都看透,他以為她能讀到自己剛才將她與別人比較的小心思,有些窘迫。


    “你師父死不了,那隊人盡管不是你所說的甲士,但你師父......”


    “命大!”


    陳豐卻突然有一種她在安慰她自己的感覺,在這位似乎睥睨天下的女子臉上出現了一絲小女子的擔憂和思念。


    “我也相信!”


    二人似乎隻這點能有共識,陳豐咧開嘴笑了。


    那女子卻自顧自的呢喃,雖然小聲,但陳豐靈竅開了之後聽力極佳:


    “劉青山啊劉青山,你在何處?這天底下,有人能殺你了嗎?”


    她飛速回溯的回憶裏。


    一襲白衣在孤山之巔,乘三千劍氣扶搖直上,雲霧碎裂,山石崩塌,當他一臉微笑落回山巔時,對那一身黑裙的少女許諾。


    “此去雖山長水遠,但天底下,無人能取我性命,相信我,等我十年,我一定回來與你廝守終生。”


    他將一塊透明的琥珀放入她掌心,


    “柔情縛”


    “這是它的名字。”


    話畢,那人便隨風而去。


    三十年了啊。


    她猛然淚如泉湧。


    ......


    陳豐卻不知道該怎麽做,隻能等著,直到陳豐腳下氣力恢複了,這位“師娘”才擦幹了淚水,似乎意識到自己在一個小輩麵前哭有些不妥,她有點不好意思。


    “好了,你既然是他的徒兒,便也是我的徒兒,我會好好教你的。”


    “不過,我現在隻有神魂封存在這琥珀內,無法對你有什麽實質性的幫助,我所修習的道與那瘸子又大不相同,待我好好想想罷,你先出去。”


    “怎麽出去?”陳豐有些傻了。


    師娘卻莞爾一笑。


    “醒來。”


    陳豐猛的坐起,自己剛才是握著琥珀,伏在桌上睡著了?他正想確認剛才是不是夢時,手上琥珀猛然震動,而後灼熱無比,幾乎就要脫手而出。


    不是夢,他苦笑。


    窗外,日西斜,自己竟然“睡”了這麽久,大概到了晚飯時間了吧,他正想著,門外便有丫鬟來了。


    “公子,晚飯時間到了,請隨小婢去用餐。”


    蹭兩頓飯,頗不好意思,不過陳豐卻是從不曾想要留在此處的。如今有了一個強橫無比的師娘,更是如此,他要迅速提升自己的實力,報得大仇之後,去找小狐狸。


    陳豐心裏盤算著,再歇息一晚,自己便離開這飛雲城,外出曆練。


    陳豐來到用餐處,卻仍是隻有父女二人,讓陳豐頗感疑惑,武文潔的娘親呢?


    不過他既然馬上要走,便也不再多想,隻顧用餐。過程中,武德陽寒暄客套,陳豐不失禮數的一一答盡,氣氛也算融洽。


    武文潔吃飯倒是斯文了許多,大概是沒有剛回來那麽餓了吧,是個真性情的女郎啊。


    “潔妹妹!”


    屋外卻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叫喊,武文潔頓時臉上怒意橫生,武德陽也放下筷子,皺起了眉頭。


    武德陽叫人收拾了桌麵,對陳豐說了抱歉,不過陳豐已然吃飽,起身便要離去,他感覺到氣氛不對,自己自然是沒資格趟人家的渾水的。


    正要出門,卻因一行人折了回來。


    為首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衣服刺繡精美,腰上左掛玉佩,


    右掛長劍,腳步沉穩,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修為不俗,富家子弟。


    “侄兒到此處所謂何事?”


    武德陽麵無表情的問。


    “抱歉打攪了武叔的飯局,不過晚輩此次前來,自然是為了潔妹的......”


    “婚事。”


    他雖然說抱歉,但一不彎腰,二不作揖,站在大堂中間神態自若。看他身後,一個氣息綿長,舉手投足玄妙無比的老者,大概那就是他的依仗了。


    武文潔起得臉有些發紅。


    “滾!”她吼道。


    武德陽吸了口氣,淡淡的說:“我早就說過,這事全憑潔兒自己做主,她的態度想必你已經看見了,所以,請回吧。”


    來人卻不生氣:“這次我是帶著家父的口信來的。“


    他笑道。


    ”叔叔可能忘了,六年前落星村一案毫無進展,這一百多號人命,上頭為何還沒怪罪下來?想來,這等大事毫無音訊擱置六年,恐怕您這飛雲城主也承受不起上頭的責罰吧。”


    “還不是全靠我父親殫精竭慮的為你武家著想,為咱們這世交家族著想啊。如今,若是我兩家聯姻,不但您這城主的位置能穩穩當當繼續坐下去,而且我兩家財力人力都能飛速壯大,豈不美哉?叔叔您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他說著,眼睛卻朝武文潔那長腿上瞟去,色態顯露。


    武德陽臉上隱有怒容,武文潔卻突然朗聲道:


    “你來晚了,我已相中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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