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牛和劉瘸子徑直朝村外走去,隻是陳三牛回頭看向自己家院子時,眼神懵懵懂懂好像有些異樣,但卻終究沒有察覺到什麽。


    二人出村後迅速向山林中走去,劉瘸子雖然瘸腿,但速度竟然也不慢,隻是樣子有些滑稽。他一路上說話很少,不符他之前的風格,陳三牛撲閃著眼睛看著他,有些疑惑。


    他卻隻是苦笑,繼續趕路。進入了山林後,二人走的路線更是詭異,一會往東,一會往西,交叉折返,讓陳三牛捉摸不透。不過被人說是天生少一竅的他隻是跟著,卻無怨言。這倒是讓劉瘸子輕鬆不少。


    走了大雨大約一個多時辰,劉瘸子突然臉上有異樣,歎了口氣,停下腳步。


    “過來,來這歇口氣。”


    他把陳三牛召到樹邊坐下。


    “徒兒,為師知道你什麽都知道,隻是你的神識本能的在藏拙,以避免命格中的大險。”


    “今天還要繼續練字嗎師傅?”


    劉瘸子笑了笑:“不練了!以後再說,為師馬上可能就不能陪你了,我要你......自己往深山裏逃,”他摸了摸這個相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一兩歲心智未開的徒兒,“我片刻之後給你點開這一竅,為師相信你,不管這伏龍山脈多險惡,你定能活著出去。是為師沒有盡到責任啊...”


    他把陳三牛摟進懷中,手摩挲著他小小的腦袋。


    “不過就算再凶險,也比不過山下的凶險,不要出山,不要出山!”他零碎的說著。


    “我教你寫字,字有三千,你已習得一百二十八,要是你七年之內學完這三千字,便可自行下山,七年之內未曾學完,你便在這山裏結廬終老吧。”


    “為師還想與你說很多話,講很多故事,時間很長,但此刻卻很短,朝這個方向,你速速去吧。”


    說完,他指著一個方向,陳三牛便朝這個方向走去,他回頭,看見這個男人眼睛有些紅,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一如方才別見自己的父親。


    “師傅...”他輕呼。


    這個無人知道真正姓名,隻是知道叫劉瘸子的男人擺了擺手示意他離去。


    他轉頭離去,背著方才劉瘸子給他背上的包袱,裏麵有書籍,有銀錢,可在這山裏,銀錢有什麽用呢?


    他開始奔跑,同時,眉心處金光閃閃,他感覺腦中有一層濃霧消散了,這麽多年在學堂聽的詩書道德法全部湧進腦海,然後是一百二十八個蒼勁的字,然後是父母、劉瘸子給他說過的言語,仿佛一瞬間全部明透。他胸中便猛然升起無盡傷悲。停下奔走的腳步,回頭朝著身後的方向雙膝跪地。


    “師傅...”他不敢高呼,隻是咬牙,卻已淚流滿麵。


    刹那間,遠處的山林中,雪白劍氣衝天,仿佛化為實質,驚走了周遭的飛鳥走獸,而後是喊殺聲,拚鬥聲,樹木倒地聲。


    他重重地磕了三個頭,便起身,倔強地朝山林深處走去。


    片刻之後,他登上一處山崖,正好可以看見落星村,這個邊陲村落幾十年休養生息,安居樂業,與世無爭,此刻卻火光衝天,身披戰甲的士兵和騎士們衝進村落,慘叫哭聲響成一片。


    他嘴唇在顫抖。


    他看見大旗上是一輪紫紅的太陽,默默記住,最後回望了一眼那破敗的村落,再次遁入山林。


    他牙齒緊咬。


    那繪有紫紅太陽大旗的軍隊,屠他家鄉,殺他父母,恩師也生死未卜。


    他心中猛的湧起萬般憎恨。


    這九年他來看世界仿佛一直蒙著一層布,看不真切聽不真切,世間萬般聲音傳入耳中卻沒有留下回響,萬般色彩印入眼中卻沒有留下影像。他沒有多少情感,不像別的孩子懂得應景哭笑,他隻會去做他想做的,厭惡他不想做的。不過他並沒有什麽不想做的就是了。作為家中的獨子,父母的疼愛像一片天,他在這片天下長得歡快,長得灑脫,幾乎沒有煩惱,作為劉瘸子的愛徒,劉瘸子也對他寵愛有加,並不嚴苛,甚至有些嬉皮,他說要教自己那無上劍道,可三千字都隻習得不足十分之一,恩師卻要離自己而去。


    “徒兒不孝...”


    “孩兒不孝...”


    方才,劉瘸子給他指路那一刻,玲瓏心思被關閉那一竅猛然打開,他的眉心金光閃閃,此刻眼睛裏也金光閃閃,人的七情六欲頓時間籠罩他的心房。那些在學堂外聽過的道,聽過的義瞬間在他心中通透無比。父母恩師,身邊人的樣貌走馬燈般在他眼前閃過,他咬牙切齒,雙拳緊握著要滴出血,將那些入侵者斬去,便是他要去行的道,替父母恩師報仇,便是他要去盡的義!


    他奔走如飛。太陽落山已一炷香時間,黑暗完全籠罩整座山脈,他在樹木間穿梭蹦跳,卻絲毫不受影響。


    他清楚的感覺,那一竅頓開之後,自己眼前的布被揭下了。不僅是拾起了情欲,而且他現在耳聰目明,思維靈動,過目不忘。雖然不說是夜視無礙,但所見比常人遠兩三倍,隻要有一點微弱的光便可極力遠視,奇妙萬分。


    他能從入夜後蟲鳥的鳴啼聲中分辨出那一絲異動:訓練有素的甲士在密林間穿梭搜尋著,雖然這些人身形矯健,但鐵甲畢竟較為沉重,那金屬摩擦聲、鐵靴踏石聲在這山林中仍然顯得無比突兀。


    他憑借敏銳的感官東躲西藏與這些精銳士兵周旋,而且他驚奇的發現,每當有人接近時,懷裏一物便有異動,他摸出一看,是包裹裏的一塊玉佩,通體暗黃,有人接近時,玉佩微微震動並發出暗光,且來人越近,震動越強,光也越亮。他憑借此物,幾次躲過千鈞一發的襲殺,借著夜色遁走。


    獵殺持續了一夜,當陳豐口幹舌燥,渾身酸痛時,天也已經泛起魚肚白,一旦天亮,他借著夜色靈活周旋躲藏的優勢蕩然無存。


    他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當他渾身無力癱坐在一棵大樹下,正要昏睡過去時,玉佩猛震,他苦笑,卻沒有力氣再去逃了,他隻感覺後悔,對不起父母和師傅。


    他聽著震動聲越來越大,眼皮也越來越重。


    “別出聲!”一聲清脆在他耳邊響起。


    他身子一輕,離開了原地。


    ......


    ......


    ......


    當他再次醒來時,日薄西山,已是第二天下午。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石洞裏,身下墊著編製的粗糙草席,幹燥涼爽。陽光斜著從石洞口照進來,溫和又溫暖,昨夜諸事仿佛在夢中,他甚至此刻都不敢確信自己是否醒來。隻是踉蹌著走出洞口。


    洞外,鳥語花香,從太陽角度判斷,洞口坐北朝南,正對著一片淺潭,東邊是一片果木,西邊是一片竹林,其餘還有很多漿果灌木叢將淺潭合圍。再遠處便是陡峭的山壁,這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山穀,隻是不知道水源來自何處。


    他深呼吸一口氣,往近處一看,卻看見一個女孩正背對著他,躺在淺水裏像是在摸魚。看身影女孩大概十歲左右,頭發齊肩,身著粉白長裙,此時長裙被卷起到大腿位置漏出雪白肌膚成了短裙。


    “你...”


    他出聲,女孩卻驚的猛然回頭,看見他從洞口出來,身形一陣趔趄,雙手在空中揮舞,就要跌入水中。


    陳豐見狀,不由自主的向前衝去,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好了大半。正跑至岸邊,女孩卻已經穩住身形。


    見陳豐已至,女孩滿臉通紅,迅速趟回岸上,放下裙子。


    但陳豐眼尖,在女孩放下裙子的一瞬間看見女孩背後有...


    一條尾巴?


    是一隻妖精?


    他有些好笑。


    在這些靈氣充裕的地方,花草樹木蟲魚鳥獸如果活得足夠久,並且有莫大機緣吸納天地靈氣之後,有幾率成為“妖”,如果在靈氣吸收的過程中孕育出了非凡的智慧,便可以稱為“妖精”。


    相傳妖精達到一定修為之後可以呼風喚雨,變化人形,且修為越高,變化成的人形就越逼真,若逼近那傳說中的妖仙境界,更是可以永保人形,青春永駐。


    天地間各種小妖雖多,但多是些愚鈍的怪物,聰慧的妖精少之又少,居然被陳豐遇上了。


    他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因為妖物化形生智後的性格大多與其本性相關,要高修為的妖才能免俗。所以茹毛飲血的妖怪不在少數,卻也有善類,他曾聽師傅說起過的千年白蛇與人相戀和人狐相戀的故事,十分神往。


    這是什麽妖?他心想,琢磨著剛才一督看見的雪白尾巴。


    一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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