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來,到陳三牛六歲時,卻突生大病,渾身滾燙臥床不起。


    陳虎夫妻二人嚇壞了,村裏醫生看了無果又去請外鄉醫生,皆束手無策。


    這一睡就是三天,劉瘸子在破廟裏正疑惑為什麽這陳三牛三天都沒來找自己說故事(送肉吃),正要去那陳屠夫家外看一眼,卻先看一堆人跑過來叫他,說那陳三牛著了魔,要請他這村裏唯一的算命先生去降服。


    他是算命的,又不是茅山道士,著魔了找他有什麽用?他苦笑著心想。


    不過聽到是陳三牛,還是撒丫子飛速的奔向村口。


    隻見那陳三牛身形靈活,奔走如飛,雙目通紅似乎是失去了理智。說是已經撞死了李家的一頭牛,打碎了張家的一堵牆,此刻正抱著村口的大石磨要將其舉起,似乎在發泄著身上使不完的勁力。


    劉瘸子見狀,慌忙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打開倒入路邊的稀泥中,卻是漆黑的液體,像是墨水,然後雙手伸進泥潭染了滿手的黑泥,衝到正在吃勁的陳三牛身後,十指貼在他臉上,不見如何動作,便在其麵門到脖子處畫滿了奇怪的紋路。


    仿佛靈丹妙藥一般,那符咒畫上之後,陳三牛眼中紅光褪去,雙手一鬆,已被抬高一尺的石磨轟然砸在地上,將泥地砸出一個坑,陳三牛自己也向後倒去。


    大家蜂蛹而上...


    此事過後,大家相信劉瘸子還是有些本事的,不過也僅此而已,因為這次風波以後,這個邋遢的男人又恢複了常態,讓大家哭笑不得,態度也回到了從前。不過,好像劉瘸子突然老得很快,過一年就像過了五年。他的頭發和胡子也飛快開始花白。


    短短三年,他從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形象儼然變成了一個小老頭形象。不過算是救了陳三牛,他的徒弟自然也收成了。但是劍術好像也沒怎麽教,整天就教陳三牛寫字,看得陳虎夫妻一頓咂舌,教書先生都教不了的,你能教?不過他們對這個來曆神秘,作風“奔放”的男人還是心存感激的。兒子大於天,陳三牛平安開心,比什麽都好。


    他教的不是隸書,不是楷書,是一種神意連貫,渾然天成的字,旁人大約是看不懂的,不過村子裏識字的人本來不多就是了。陳三牛學得像模像樣,筆下的字卻不忍直視,一筆一劃比那殺豬刀揮得還要狂野。劉瘸子卻不生氣,教書先生看了說這孩子是天生少一竅,朽木難雕,他卻說這小子是天生多一竅,在藏拙。


    那日發狂,是悟性太高,練那殺豬刀法由簡入繁,悟得太深,但無人引導,導致走火入魔了。他算得也沒錯,這小子呀,是...


    天狼星!


    不過這些話他誰都沒說,他也沒處說去,隻天天按時教這小子練字,在村口那大槐樹底下的石桌上,一老一小趴著練,從中午練到下午,直到陳三牛被他娘揪回家吃飯才算完成一天的功課。


    “教書先生都沒我上心呐!”他自歎道。


    這一日,陳三牛前腳剛走,劉瘸子正準備回破廟,看見村口不動如山的大石磨,想起了今天是陳三牛三年前發狂的日子,突然心中一驚,掐指一算,朝破廟狂奔而去。


    ......


    他帶了一本書,一些銀錢,一塊玉石,全部放進包袱裏,然後來到陳家,敲響大門。


    他之前從來沒來過陳家,大門打開時,陳三牛的娘有些吃驚,他進門看到正在吃飯的父子倆,讓三牛的娘帶著三牛進內屋,然後站直身子,理了理舊袍子,然後表情凝重的朝陳虎作了一揖,深深彎腰,讓陳虎吃驚萬分。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是令人驚恐:


    “今天我為這個村子算最後一卦:日落之後三炷香時間,村內所有人都得死,就算跑,也跑不出十裏。恕我無能為力,隻能救下一人隨我離去,就算不能安全逃脫,也有九成機會保全性命。”


    他頓了頓,


    “我想您知道我要救的這個人是誰,我以我的性命擔保,我會保護他。請您相信我,同時,我代表大楚王朝無數的子民,感謝您!”


    他再次重重作揖。


    大楚?一個在這邊陲地區顯得有些陌生的名字,盡管這落星村正是大楚王朝這棵參天大樹上無限細小的一支。他有些頭暈目眩,他做夢也不曾想到,他一個殺豬匠的兒子,會是兩國大棋盤中無比重要的一個殺招。


    不過,他不認為這是眼前男人的瘋言瘋語,他清楚的感覺到,這個看似薄弱,有些蒼老的身體裏在極力控製著卻仍然掩蓋不住的銳意和...殺氣。


    這大概是一輩子屠夫生涯給他的直覺。


    “就算我不同意,你也會強行帶他走吧。”


    劉瘸子不置可否,隻是表情凝重。


    “陳豐!三牛!出來。”陳虎卻朝屋裏喊著。


    陳豐應聲跑出。


    “今晚上跟著師傅出去,一切聽師傅安排。”旋即貼近陳豐的小腦袋低聲說,“師傅跟我透底兒了,這叫曆練,你不是一直覺得沒學到啥東西嗎?隻要師傅一會看你聽話合格了,就教你,超級厲害的功夫,到時候,連爹也打不過你啦。”


    陳豐撲閃著眼睛看著陳虎,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行,你們先去吧。”


    劉瘸子鄭重的看了他一眼,抱拳,也不拖遝,拉起陳豐便走。


    “等等,三牛......能不能...親一下爹。”沒有後話,他想說什麽,卻又在喉嚨裏哽住了。那略帶渾濁的眼睛明明笑著,卻包含一種陳豐難以理解的莫名情感。


    陳三牛沒有猶豫,跑回去在那滿是胡子的大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跑回劉瘸子身邊,二人便速速出了門。


    卻沒人看見,這位年近五十的父親已經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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