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裏古鎮,計家芙蓉軒。


    芙蓉軒是計家大小姐計芙蓉居住的院子,此時芙蓉軒裏站著好幾個人,有計芙蓉的長輩,也有一張生麵孔。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計芙蓉的閨房裏走出一個丫鬟,丫鬟的身後跟著麻道人。


    麻道人看著眼前神情各異的數人,朗聲說道:“大小姐已無大礙,諸位請回吧。”


    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計家家主的弟弟,也是計芙蓉的二叔,名曰計道宗。


    計道宗開口問道:“芙蓉醒過來沒有?可否會留下暗傷?”


    麻道人搖了搖頭道:“隻要好生休養,必然會恢複正常的,隻是短期內不能動武。”


    “啊?”計道宗的臉色瞬間變了,很是著急地問道:“這可如何是好?明日比武招婿就要開始了,還需要芙蓉親自上場呢。馬先生,有沒有什麽可以快速療傷的藥?”


    麻道人尚未開口,已有婦人的聲音在院落中響起。


    “芙蓉的身體就不勞二弟操心了,二弟隻需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說話的是一位剛從計芙蓉閨房中走出的婦人,她身形適中、麵容清瘦,自帶一股不怒而威的氣質。


    婦人正是計家家主夫人,也就是計芙蓉的母親。


    計道宗嘿然一笑,並沒有因為計夫人的直言頂撞而生氣,微笑道:“嫂子這話就見外了,我好歹是芙蓉的親二叔,也是計家的管事之一,怎麽能不關心計家的頭等大事呢?”


    “計家的頭等大事?”計夫人反問了一句,語氣冷淡道:“難道計家的頭等大事就是逼著芙蓉去死嗎?”


    計道宗絲毫不在意計夫人的態度,繼續說道:“嫂子這話太寒大家夥兒的心了,我也想讓芙蓉這丫頭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啊,可大哥卻偏不,非要搞什麽比武招婿嗎,找什麽有緣人。


    咱們計家沒落幾十年了,從沒有出現什麽有緣人,如今也夠嗆能找到。與其這般瞎折騰,還不如早點為芙蓉找個好婆家。”


    計夫人將眼前的幾人挨個看了一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們所謂的好婆家,就是讓芙蓉去當小妾?這就是傳承數百年的世家風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與其苟延殘喘下去,還不如就此分崩離析了好。”


    計道宗一臉無恥地說道:“芙蓉侄女能夠做蕭家少爺的妾侍,是她的福分,也是計家的福分,隻要攀上了這棵大樹,咱們計家就可以高枕無憂。到了那時,不說什麽振興家族,就是闔族再上一個台階也不是不可能。”


    計夫人冷眼看著自家夫婿的親弟弟,淡然嘲笑道:“你怎麽不把你女兒嫁入蕭家?你怎麽不想著做蕭家的姻親?”


    計道宗好似一隻被踩中了尾巴的貓,立時跳起來說道:“我兒已有婚約,怎能輕易失信於人?再說了,蕭公子相中的是芙蓉侄女的容貌,與我兒何幹。”


    計夫人看著跳腳的跳梁小醜,冷聲道:“計道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把你女兒許出去的,難道非要我在大夥兒的麵前拆穿你嗎?”


    被直呼姓名的計道宗冷冷一笑,不以為意地說道:“嫂子知道又如何?老祖宗在閉關之時可是有意將家主之位交付於我,所以計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計道宗扭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疤臉男子,男子五指一抓,原本在地上靜躺著的枯葉霍然動彈,如被龍卷風吸住一般盤旋升空,最後被人捏到了手裏。


    疤臉男子看著手心的那枚枯萎樹葉,微笑道:“人人都說麻道人是計家的第二高手,我一直不相信,可苦於沒有機會領教,今日倒是個好機會,可以與麻兄一分高低。”


    麻道人往前走了一步,笑著說道:“沒想到二爺手下還有這樣的高手,是馬某有眼不識泰山了。”


    疤臉男子隻是冷笑一聲,朝著麻道人走去。


    原本寂靜無聲的庭院中忽然刮起了一陣風,掀落掛在枝頭上的枯葉。


    不過眨眼的工夫,疤臉男子已與麻道人交手了數個回合。


    疤臉男子的武器是一柄三尺來長的厚背砍刀,隻是刀柄處與尋常砍刀有所不同。


    麻道人剛給計芙蓉把完脈,故而兩手空空。


    一雙肉掌對陣一柄厚背砍刀。


    誰勝誰負好似完全沒有懸念。


    刀痕破空,掌影連環。


    十數招過後,空氣中忽然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麻道人的胸前中了一刀。


    鋒利刀刃劃破了他的衣衫,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


    疤臉男子欲要趁勢斬殺麻道人,被計道宗攔住了。


    計道宗看著神情低迷的麻道人,說道:“馬先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願歸順於我?我若是做了計家家主,先生可入悟園參悟修行。”


    麻道人呸了一聲,罵道:“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狼子野心不懂感恩?我馬澤林就是死,也不會向你這樣的小人屈服的。”


    計道宗惱羞成怒,喝道:“給我殺了這個麻子,我要將他碎屍萬段。”


    疤臉男子揮起長刀,就要再度出手的時候,一隻茶杯自計芙蓉的閨房之中射出。


    隨著一陣清脆的碎裂聲,疤臉男子的刀勢偏了半尺,隻斬落麻道人的一縷頭發。


    一個不合時宜的人走出計芙蓉的閨房,靜靜地站在屋簷下,一臉平靜地看著院子中的諸人。


    計道宗看到來人以後,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但隨即便反應過來,自己大哥的修為自己知道,不過是個在七品境界待了十多年的病秧子。


    驚嚇過後,是一陣樂不可支的放肆笑聲。


    幾乎笑出眼淚的計道宗眼神森然,他忽然響起兒時兄弟三人,一同站在計家悟園門口時的溫馨場景,清楚記得大哥的誌向是做一個統率三軍的儒將,三弟說要重振家族威名,重現昔年祖上的榮光,而自己則是想要做一個純粹武夫,可以與整座江湖講道理的那種武夫。


    那時兄弟三人親密無間,隻是在青年時期發生了一些外人難以得知的隱晦事件,致使兄弟三人分道揚鑣,再無之前的和睦親情,隻剩下無邊的仇恨。


    到了今日,大哥計英已是一個十足的病秧子,修為卡在七品境界再無進步;三弟計道政為人八麵玲瓏,吸納了一些江湖客,成為計家不可忽略的一股力量,常年鎮守計家悟園。


    隻有自己,因為當年的事情,修為沒有絲毫的起色,白白浪費了不可多得的天賦,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大哥計英的錯誤。


    計道宗擦了擦眼角,語氣森冷地吩咐道:“殺了這病秧子。”


    刀疤男子不再盯著麻道人,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屋簷下那個臉色蒼白的人身上。


    臉色蒼白的人影正是計家家主計英,他慢慢走下台階,再無從前的儒雅風度,一臉狠辣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冷聲說道:“道宗,我原本以為我們可以和平相處的,我原本以為我們計家內部不會起兵戈的,但我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恨我,不惜借助外部力量也要報複我。”


    計道宗好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為什麽不恨你?是你毀了我,是你讓我無法修煉的,是你讓我成為一個修為停滯不前的廢人。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長房所有的人,不然都對不起我這二十多年的辛酸。”


    計英咳嗽了一聲,咳聲中滿是痛苦,好似這一下咳嗽使得心肝脾胃都痛苦了起來,他捂著嘴巴含糊說道:“道宗,你應該等到明日比武招婿的,可惜你不願意等,就像你從前一樣,隻喜歡走捷徑,這樣很不好。”


    計道宗無比怨恨地看著眼前喋喋不休的大哥,渾身上下透著得意道:“那又如何?隻要能將你手刃,我就是萬劫不複也在所不惜。”


    計英放下捂嘴的手,掌心一片血淋淋的,他看著滿臉怨恨的弟弟,輕聲說道:“你繼續說。”


    計道宗嘿然笑道:“我等了好多年,終於等到了機會,今日就是我複仇的日子。”


    計英平淡道:“可惜不能如你的願了,你請的這位幫手未必是我的對手。”


    計道宗揉了揉發酸的臉頰,譏諷道:“若是旁人說這話,我還會仔細聽聽,可這話出自你的口中,實在是讓人無法信服啊。”


    計英轉頭看了一眼老祖宗閉關所在的方向,低聲說道:“既如此,那我就代替老祖宗清理門戶了,畢竟這個家裏已經腐朽的不像樣子了,再這麽下去的話,計家真的就要完了,希望父親在天之靈能夠理解。”


    麻道人伸手示意計夫人後退,畢竟他是計家之中唯一一個知曉計英深淺的人。


    計夫人猶豫了一下,緩緩退到了屋簷下,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計英扭頭深深看了一眼計夫人,輕輕一笑,笑容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計道宗一臉不以為意地看著越走越近的大哥計英,譏笑道:“怎麽?大哥準備用七品的修為殺了我?”


    計英搖了搖頭,說道:“計家不破不立,是時候好好掃掃家中的陳年舊灰了。”


    “當年的事,若是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那般做。”


    “都說二弟的修行天賦最佳,可我覺得未必,至少你比不過我。”


    計英每說一句,便往前走上一步,三句說完,已是站到了計道宗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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