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過半的時候,夢嬋扶著半醉半醒的周孝武挪出了孟府,緩緩上了馬車。


    孟然靜靜地站在自家府邸的門口,看著那輛勻速前行的馬車,怔怔地出神。


    隻見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侍妾夢嬋撩起裙擺下了馬車,朝著孟然的方向走來。


    孟然眉頭一挑,對著向自己走來的倩影笑了下,溫聲問道:“嫂子,可有什麽事情?”


    夢嬋對著孟然福了一禮,聲音輕柔地說道:“多謝孟公子抬愛,我隻是小小的侍妾,當不起嫂子的稱謂。”


    對於夢嬋的回答,孟然沒有爭辯,隻是輕輕笑了下。


    夢嬋顯然是有什麽話要對孟然說,卻一時沒有打好腹稿,隻是在原地攥緊衣角,白淨的臉頰漲得有些紅暈。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鼓足勇氣,對著孟然說道:“孟公子,我家公子以前是有些混賬,但有一些無法與人言的苦衷,希望您莫要看輕了他。他雖是對你有著敵意,但私底下沒少誇讚你,很是佩服您的為人......”


    夢嬋說了幾句後,眼眶裏已是濕潤一片,聲音微微哽咽,她強行忍住就要掉落的淚水,語氣顫抖地說道:“打擾孟公子了,我先走了......”


    不等孟然挽留,夢嬋已是順著來時的方向去了。


    等周府的馬車消失在南湖巷裏的時候,孟然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臉凝重地回了廳堂。


    此時廳堂裏已然多了兩道身影,正是李浩然與耿護院。


    李浩然瞥了心情不佳的孟然一眼,故作驚訝地啊了一聲,問道:“好酒好菜也沒能讓你高興起來?難道你又瞧上那小子的侍妾了?”


    孟然雖是已經習慣李浩然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但還是被氣到了,狠狠地蹬了一眼這個為老不尊的老頭兒,憤憤道:“前輩是吃的太飽了嗎?”


    李浩然哈哈一笑,挑釁道:“要不我陪你過幾招?消化消化腹中的飯食?”


    孟然聽到這個,頓時泄了氣,很沒有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沒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耿護院開口說道:“孟然,你是在為周孝武的事情心緒不寧嗎?”


    孟然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耿護院想了一會兒,緩緩說道:“這件事情我也沒有想到什麽好的解決辦法,不過既然你已經選擇給他個改過的機會,那就相信自己的判斷,不要再被這些不該有的多餘情緒蒙蔽心智,影響意氣。”


    孟然勉強笑了下,輕聲說道:“我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我怕因為自己的選擇釀成日後的悲劇。”


    耿護院不再多說什麽,隻是重重地拍了下孟然的肩膀,沉聲說道:“既然已經選了,就不要後悔,要勇於承擔,不要再有雜念。”


    孟然輕輕嗯了一聲。


    李浩然則是樂嗬嗬地笑了一下,上前走了幾步,將周孝武送來的長盒依次打開。


    第一個長盒打開以後,裏麵躺著一把樣貌古拙的長刀,刀柄上放著半本刀譜,紙張的成色古舊泛黃,想來是一件不世出的秘籍。


    李浩然沒有立即翻看刀譜,而是隨手拿起長刀,隻聽‘嗆啷’一聲,已是拔刀出鞘,如秋水般陰森清冷的刀刃沐浴在秋風裏,透著一股淡淡的殺氣。


    李浩然麵色一肅,隻是輕輕一揮手中長刀,一張實木椅子便‘哢嚓’一聲,齊齊地分成了兩半。


    “好刀。”李浩然由衷地誇讚了一句,對著孟然說道:“孟小子,你的刀到了,不用再想著找名家鍛造了。”


    孟然很是無奈地瞥了李浩然一眼,略帶不滿地說道:“前輩,您要試刀也不用對著椅子砍啊,那都是花銀子買的,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自知理虧的李浩然翻了白眼,沒有計較孟然的怪話,隻是將手中長刀拋了出去。


    孟然接過長刀以後,左手手指輕輕搭在刀身上,一股莫名的森寒順著手指往上蔓延,他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孟然將手中長刀揮舞了幾下,隨後細細打量,在刀身上發現了兩個淺淺的字跡,仔細琢磨一番後,確定刀身上的字跡為‘春歸’。


    對於這個發現,孟然喜出望外,隨即對著長刀輕聲說道:“春歸,好名字,我一定不會埋沒你的。”


    一旁的李浩然接話道:“這把刀真心不錯,品質尤勝我師門寶刀百辟,真的是好大的一份禮物啊。”


    孟然收到入鞘,很是肅穆地捧著長刀,一副欲要交給李浩然的意思。


    豈料李浩然並沒有伸手去接,反而嗤笑了一聲,悶聲道:“這算什麽?丟了師門寶刀,然後再帶一柄品質更好的神兵回去?你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孟然欲言又止,卻又不知如何勸解。


    李浩然很是灑脫地擺了擺手,將長盒中的半本刀譜拿了起來,翻開了一頁,隻見第二頁上有著三個古篆大字----‘天刀訣’,李浩然繼續翻閱,將半本秘籍仔細地研讀了一番,隨後遞給了耿護院,說道:“耿兄弟,你看看這本刀譜有沒有摻假。”


    耿護院接過以後,一頁一頁地翻閱,很是小心翼翼。


    許久之後,耿護院微微抬頭,一臉凝重地說道:“這刀譜想來是真的,隻是缺了最為緊要的後半部分,著實是可惜。”


    李浩然倒沒有覺得可惜,輕聲歎道:“此人能夠寫出如此精妙的刀訣,他的修為必定不同凡響,再不濟也是那個時代的天下前十,隻是為何如此籍籍無名?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本天刀訣。”


    耿護院接過話茬,沉聲道:“確實如此,我也從未在江湖上聽過這本秘籍。”


    李浩然搖了搖頭,把心底的念頭按下,將刀譜遞給了孟然,交代道:“這本刀譜就交給你了,好好練,不要讓它蒙塵。前三刀重勢,四五六刀重意,第七刀難以參悟,第八刀殺氣最重。


    刀譜中提及的第九刀,你若是用心參悟,有生之年或許有悟透的那一天;至於原作者所提及的理論第十刀,你就不用琢磨了,非是我等凡人能夠參悟,或許就連作者自己也沒有想明白。”


    孟然很是恭敬地接過刀譜,鄭重其事地放進懷裏,認真回道:“前輩放心,我一定會用心學習的。”


    李浩然嗯了一聲,繼續打開第二個長盒。


    長盒裏躺著一柄通體紫色的古劍,李浩然瞅見是把寶劍,頓時興致缺缺,一臉不耐地扔給孟然,嘴裏說道:“呶,這把古劍也是你的。”


    孟然接過以後,苦笑道:“我不會耍劍,給我幹嘛?”


    李浩然嗤笑道:“你不是要上無量山修行嘛,不拿劍可不成,總不能巍巍道宗出了個禦刀飛行的怪胎。”


    孟然臉色古怪地笑了下,說道:“那也不急於一時,到時候再說吧,萬一道宗瞧不上我呢。”


    李浩然瞪了孟然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什麽斤兩我不知道嗎?要是連你也被道宗拒之門外,那那些山上的牛鼻子個個都是天仙轉世、聖體道胎了。”


    孟然撓了撓鬢角,一臉不好意思地問道:“我真的有這麽優秀嗎?”


    李浩然翻了個白眼,左腳已是抬了起來,對著孟然的屁股就是一腳,笑罵道:“得了便宜還賣乖。”


    孟然嘿嘿一笑,並不計較李老頭兒的動手動腳,輕輕拍打了幾下屁股上的灰塵。


    許久沒有說話的耿護院忽然開口說道:“既然日後注定是要修道的,以後這刀法還是要少練,多打坐修煉內息吧,畢竟刀法與道法不通,若是學得久了,怕是會對日後的修道有影響。”


    孟然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刀劍,眉頭微微蹙起,一臉難以取舍的模樣。


    耿護院繼續說道:“兵器隻是身體的延伸,內息體魄才是最重要的根本,日後你的基礎打好以後,用刀或者練劍都不是不可以。”


    孟然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應道:“我知曉輕重了,耿叔。”


    耿護院拍了拍孟然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那在抵達道宗之前,不要再拔刀了,就好好修煉內息,借此養意。”


    孟然雖然不明白耿護院的意思,但還是順從地點頭稱是。


    隨後的時間裏,孟然將刀劍及秘籍放好,又吃了一些已經放冷的飯菜,緩緩踱去了後院。


    前院廳堂裏,一直練刀的李浩然慨歎道:“唉,真是可惜了,如果孟小子專注於練刀,將來未必不能成為一代刀宗,享譽江湖數十載。”


    耿護院既不搖頭否認,也不點頭稱是,隻是輕聲地說道:“一切都未可知,有如此天賦,學刀或者練劍都是信手拈來。隻要能夠抗過未知的命格,再活上二十年,出人頭地、轟動江湖隻是遲早的事情。”


    李浩然附和道:“誰說不是呢?我年輕那會兒隻覺得自己的天賦驚人,但跟孟小子一比,簡直是家雀自比雄鷹啊,五個李浩然加在一起,也比不過一個孟小子。”


    耿護院笑了下,說道:“天賦是天生的,至於後天的成就,還是要歸根於勤奮與機緣,若是沒有吃苦耐勞的性子,也沒有好的修煉功法,再好的天賦都隻是空中樓閣,不值一提。”


    李浩然不以為然地說了句,“這世道就是如此啊,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了高處,有些人窮極一輩子也隻是在山腳徘徊......”


    秋風裏,聲聲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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