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過後,滴答滴答的小雨竟然又大了起來,讓原本準備出門辦事的朱天茂很是煩躁。


    此刻他正在屋簷下走來走去,一副焦慮不安的模樣。


    又走了兩三個來回,朱天茂停住了腳步,回身看著靜立一旁的魁梧身形,很是客氣地問道:“花九哥,這天氣如此,該如何是好?”


    這位花九哥,正是那天夜裏當著孟然的麵射殺幫派首領的神射手,他的名字叫花榮,因為在一眾結義兄弟中排行第九,故而被人稱為花九哥。


    花榮生得一雙俊目,眼眸中神光流轉,他對著朱天茂微微一笑,說道:“公子,既然天氣使然,我們就不要上門拜訪了,等晚間的時候,我與四哥一起孟府打探一番。”


    朱天茂點了點頭,一臉不安地說道:“關五哥一去不回,我這心裏實在是擔心的緊,恨不得現在就衝去那孟然府上,向他問個究竟。”


    朱天茂雖是說著情深意切的話,但眼底的那份淡然暴露了他的真實心性,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


    花榮平靜的眼眸裏藏著一縷化不開的寒意,他對著朱天茂沉聲說道:“多謝公子的關心,我替五哥向您道謝。”


    朱天茂擺了擺手,說道:“都是一家人,何需道謝,早日找到關五哥才是正事。”


    花榮點了點頭,再不做聲。


    朱天茂待得有些無趣,轉身回了屋子,繼續逗弄新買的丫鬟。


    花榮朝著朱天茂居住的屋子瞥了一眼,隨即離開原地,來到一處偏僻的房間裏。


    屋子裏已經坐了兩人,其中一個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做道士打扮,身後背著一柄森然古劍;另一個生得一副忠厚模樣,身形高大威武,身旁立著一根熟銅棍。


    花榮進屋以後,對著二人施了一禮,口裏喊道:“四哥、六哥。”


    被稱作四哥的是那位使劍的道士,叫做公孫勝,薊州人士,早年在當地道觀學了幾年,故而一身道士打扮。


    公孫勝應了一聲後問道:“朱公子怎麽說的?”


    花榮歎了口氣,回道:“他呀,並無出門拜訪的想法,反而問我的意見。”


    公孫勝問道:“你怎麽說的?”


    花榮回道:“我說我與四哥在入夜以後去孟府打探。”


    公孫勝點了點頭,“也罷,一直在這裏待著也不是辦法,還是去孟府查探一番。隻是得想個辦法繞過門口的那些狗腿子,不然的話,怕是有些難辦。”


    被稱作六哥的漢子叫做林衝,雖是樣貌忠厚和善,但有著一副火爆脾氣,遇到事情隻想著武力解決。他隨手拿起熟銅棍,一臉不悅地說道:“繞什麽繞,直接打將出去,誰敢阻攔?”


    花榮苦笑一聲,勸道:“六哥,你忘了大人的交代?此行乃是秘密行事,又豈能魯莽行事。”


    林衝重重地哼了一聲,不滿道:“就跟著這麽一位貪花好酒的紈絝,能查出個屁來,我不知道大人是怎麽想的,莫非年紀大了,腦子也不清楚了嗎?”


    公孫勝怒斥道:“住嘴。老六,你少說幾句,大人對咱們有救命之恩,不能不報。至於朱公子那裏,還是要多多諒解,畢竟是年輕人,有些時候不懂得拿捏分寸,我們隻需聽命就是。”


    林衝冷哼一聲,將手中的熟銅棍重重地砸在地上,發生一陣金石撞擊聲,憤懣道:“五哥不見了,咱們兄弟比誰都著急,可你看看那紈絝,就知道躲在房間裏調戲婢女,哪有一點做大事的樣子。


    再說了,十八日那天,他帶著四個悍卒出了城,回來的時候就隻剩下他,問他緣由,他隻是支支吾吾,我甚至懷疑五哥的失蹤與他有關......”


    公孫勝一掌將身旁的桌子拍碎,怒喝道:“閉嘴,此事休要再提。你若是心有不滿,可先回杭州,這裏的事情就由我和老九處理。”


    林衝輕哼一聲,並沒有繼續抱怨,悶悶地坐在椅子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花榮對著公孫勝笑了笑,調侃道:“還是四哥能壓得住六哥,不然的話,以六哥的暴脾氣,估計會直接衝到孟府去。”


    林衝瞪了花榮一眼。


    公孫勝嗬嗬一笑,隨手捋了捋頜下短須,認真問道:“九弟,你可有什麽好的脫身主意?”


    花榮想了一陣,輕聲說道:“咱們在這嘉興城毫無根基,本以為可以借助那位周公子的力量,隻可惜棋差一招,反被他掣肘。


    若想讓接下來的行動順利開展,當前之計唯有拉攏人手,多些幫手比什麽都強。”


    公孫勝頷首道:“有道理。可有合適的人選?”


    花榮應道:“青衫死後,他們幫派肯定是一團糟亂,此時正適合將其拿下。另外,近日有一采花賊出沒嘉興城,可想辦法將其收服,最不濟也能利用一番。”


    公孫勝點了點頭,問道:“可有具體策略?”


    花榮眯眼道:“那個小幫派就由六哥去,若是有人不服,盡可痛殺一氣,待人心慌亂之際,賞賜金銀財寶,無往不利。


    至於那個采花賊,就由我來對付,成功與否,我並沒有多大的把握。”


    公孫勝起身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寬慰道:“盡力就好。”


    林衝則是一臉不耐,嘀咕道:“這說來說去,還不是得打出去,羅嗦個什麽勁兒。”


    花榮看了林衝一眼,很是無奈地說道:“六哥,安心等待機會就是,無需跟他們正麵衝突。若我所料不差,今晚以後,那位周公子會放鬆對咱們的監視,到時再分頭行動。”


    林衝也就沒再說什麽,想來很是信服花榮的謀略。


    ......


    等孟然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孟府正院已經響起了一陣叮當作響的聲音,七八個工匠正在那裏忙碌著。


    孟然披了一件衣衫,興致缺缺地坐在床上看書,許是睡得久了,臉上蔫蔫的毫無精神。


    侍立在床邊的不是丫鬟綠屏,而是霍然改變姿態的宋飛兒,很是溫良賢惠地坐在一旁,時不時看看孟然,儼然一副貼心侍妾的模樣。


    孟然隨意翻了幾頁書,怏怏地放下,對著床邊的人影說道:“你沒必要侯著我,該做什麽就去吧,我這裏也沒有什麽事情。”


    宋飛兒的紅唇一撅,嬌聲道:“公子是嫌我礙眼嗎?我走就是了。”


    說罷,佳人做出一副起身要走的樣子。


    孟然招了招手,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覺得你陪著我也是虛耗光陰,不若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宋飛兒更顯委屈,語氣低落地說道:“我也沒有別的事情要做呀。”


    孟然輕輕一笑,“那我就給你派個活計吧。”


    “什麽?”宋飛兒目光流轉神采奕奕地問道。


    “去找綠屏,熟悉一下府上的管理事宜,以後就由你來負責了。”孟然溫聲說道。


    “真的嗎?”宋飛兒很是開心地問了一句,旋即歡快地說道:“我一定會用心做事的,不會給你丟臉的。”


    孟然嗯了一聲,“去吧,仔細一些,做好一個管家婆。”


    宋飛兒對著孟然嫣然一笑,聲音輕脆地說道:“妾身知曉輕重的,不會讓人覺得公子用人不善的。”


    孟然微微頷首。


    宋飛兒輕輕嫋嫋地退出了房間,徑直去找綠屏了。


    ......


    臨安縣張府。


    隨著這場秋雨的到臨,整座城池的溫度都降了幾許,原本就已經臥病在床的張敬宗更是不堪,被這突如其來的降溫壓垮了。午飯的時候,竟是嘔出了一口黑血,惹得張府眾人驚慌一片。


    在大夫診斷完畢後,闔府上下靜悄悄一片,有一股無言的悲傷情緒在蔓延。


    張妙雪靜靜地坐在張敬宗的床頭,看著那張消瘦萎靡的臉頰,眼眶裏滿含淚水,她癡癡地望著父親,心底默默地祈禱著,祈禱父親可以早日康複,祈禱孟然可以早日返程。


    張夫人則是坐在外間廳堂裏,慢條斯理地喝著熱茶,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那狹長的眼眸中不時閃現出一縷精光,似乎是在盤算著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過了許久,沉睡的張敬宗緩緩睜開雙眼,混濁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女兒,語氣虛弱地問道:“雪兒,有沒有然兒的消息?”


    張妙雪輕輕地搖了搖頭,回道:“自上次的書信以後,還沒有別的消息傳來。”


    張敬宗歎了口氣,低聲道:“我怕是等不到他了,也見證不了你倆的婚禮......”


    張妙雪的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哽咽道:“爹爹,您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張敬宗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傻孩子,我的身體我知道,不用安慰我。你也不要太過操勞,多注意休息,免得熬壞了身子。”


    張妙雪使勁兒地點了點頭,泣不成聲。


    隨後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張敬宗的精力不足以支撐更多的交流,又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了。


    在這個過程中,在外間廳堂喝茶發呆的張夫人如足下生根一般,絲毫未曾挪動身形,隻是一味地坐著,沒有半點看望病重丈夫的意思。


    那張保養得很好的臉頰上塗著淡淡的脂粉,一臉寒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全然不像是丈夫快死的模樣,陰冷的眼神中透著幾分狠毒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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